第98章 叩心問道（二）
陸雪意此時正站在問道梯下,和一衆少男少女等着玄清宗仙長下山告訴他們什麼時候可以動身。
小孩兒眼神發愣地盯着長階，重回幼年不是問題，周圍沒有熟人也不是問題,但是……他的修爲呢？他現在就是普通小孩的體力,加把勁，應該能過了問道梯上的千鈞陣吧……
不說之後的事情，迴歸此刻,陸雪意身上簡直一無所有！既然他的處境受入陣者的潛意識影響，陸雪意現在很是懷疑之前與小師叔同遊的時候，每天都吃了一兩次東西，小師叔看不慣了，所以潛意識想幫他戒掉……可惡！不知道叩心陣對他的影響有多大，不會真的讓他餓死過去吧？
下山的兩位都是陸雪意認識的人，華陽宗主和執法堂的周自衡長老,看着兩個俊朗青年，居然這麼年輕就開始給宗門幹活了啊，陸雪意對任勞任怨這麼久的社畜肅然起敬！
說的內容還是一個套路,怕自己的小身板被擠倒，等周圍人都離開之後，陸雪意望了一眼蜿蜒至雲霄的長階，嘆息一聲，開始動身了：多年前沒喫過的苦，回來找他了。
華陽坐在山腰的一棵樹上看新弟子們的表現如何，這才注意到有個凡人小孩兒綴在末尾，嘖，這孩子太矮了，之前被人擋住他都看到，話說回來，誰家長輩這麼不仔細，連水都不給孩子備一囊。
男子御劍飛到陸雪意身邊：“小友，怎麼不在留仙鎮買點喫食，爬山可是個體力活兒，長輩沒有叮囑過？”
陸雪意腳步不停，轉頭看了未來宗主一眼道：“沒錢。”小師叔不給他錢！
華陽愣是從他眼神死的表情中看出了委屈，忍不住逗他：“那餓的沒力氣了怎麼辦？到時候癱在中間，上不去也下不來，都沒人管的。”
“喫野果喫草根，餓不死。”說着，陸雪意便順手抓了一把旁邊壁巖上的黑色莓果，無毒無靈氣，凡人也能喫，感謝宗門向來懶得打理石壁上的花草，還能給他留一線生機。
“哈哈哈……”華陽被語氣穩重又樂觀的小孩兒逗樂了，有點像沈師弟，但是又比師弟可愛，忍耐住想捏人小臉的心思，“小傢伙可少喫點吧，我可不想一天帶你跑幾趟茅廁。”青年笑着離開了，陸雪意瞬間停下了正在嚼東西的動作：靠，把這事兒給忘了。
半天后，手上拿着一把甜草根的小孩兒腳步一頓，無奈地喚了聲“華陽師兄”，然後被男子心滿意足的抱到手，送去茅廁了。
步入了千鈞陣範圍之前，陸雪意睡了一會兒，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就是怕這個小身板猝死罷了……前面一直撐着一口氣想盡快爬上去的人，多數累趴在千鈞陣中。
陸雪意繞過一個累暈過去的人，一手拄着掰下來樹棍，一手扶着壁巖，衣裳溼透，眼皮打架，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即便是坐下來歇着，也像是馱着一個成人，若不是先前睡了個時辰，現在準是失去意識了，就紀無塵以前那體質能過千鈞陣，屬實佩服，雖說也快沒命就是了……陸雪意腦子裏閃過了一個想法：我可以原地入道嗎？不說今天能到辟穀，好歹煉氣了體質會好許多，能快些走完。可惜這個危險的想法很快便被理智壓了下去，真這麼幹了，多半要被當成奪舍的。
他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走出千鈞陣範圍，重壓在一瞬間消失，陸雪意渾身都輕飄飄的，連忙坐下，就怕自己沒站穩一頭栽了下去。估摸着自己是在中流，在他後面的多半是前面趕得急，中途昏睡過去了。小孩兒靠着山壁睡了兩個時辰，夜風吹乾了汗溼的衣裳和頭髮，“阿嚏——”陸雪意被自己的噴嚏聲驚醒了，沃日……叩心陣也太注重細節了一點吧！
華陽懊惱地一拳錘掌，嗐，忘了給小傢伙留件衣服蓋着，不過現在也晚了，他可沒有給凡人喫的丹藥。
頭疼腦熱，一摸額頭，果然發燒了，等費力爬完山又會加重病情，陸雪意原本對進來打探小師叔隱私的事情有些心虛，這一折騰，心虛感就少了許多。
問道梯最耽擱時間的是幻境，上次陸雪意憑藉身手逮住了幻境製造者，這回可沒辦法了，只能入套，幸好平日不做虧心事，也沒什麼野心和慾望，並不沉迷於虛假幻象，清醒的很快，等他走完問道梯，上面只有二十餘人，多數都被困在了幻境中。
聽見小孩兒在咳嗽，坐在亭中的少女將位置讓了出來，另一少年從自己儲物袋中拿出一件衣服給他披上，“多謝……”小聲地說完，旁邊人還沒來得及拿水給他喝，小傢伙就趴在石桌上睡熟過去了。
“回春，去給那孩子熬點凡人能喝的湯藥。”遙清盯着探元鏡中的小背影，吩咐着唯一的徒弟。
荀鶴問着旁邊的管事：“這小孩兒是從凡界帶過來的？什麼靈根？”
“這……並非我們帶回的，究竟有沒有靈根尚不可知。”
“嗯？若是靈域中人，或許是家中找人測過了，這個年齡，讓我想起了沈師侄那時候。”晏回宗主提到宗門未來的頂樑柱，不由欣慰地摸摸鬍子。
不遠處，被點名的少年人恍若未聞，安靜地站在師尊身後。
“性子堅韌，能喫苦，適合入我仗劍峯。”荀鶴拍板想決定這個小娃娃的着落，遙清冷哼一聲：“不得問問小孩兒的意願，我還看他吃了幾天的草根野果，都沒碰有毒的，對靈植的辨別必然靈敏，適合入我神藥峯。”
荀鶴不說話了，遙清道君比自家峯主的輩分低，他指望着峯主說幾句，奈何清昂劍尊眼光高的很，只有劍道天賦高的孩子會讓他多看一眼，陸雪意暫時還沒引起他的興趣。
陸雪意趴着睡久了，胳膊發麻，被難受醒了，一睜眼就看到大師兄的臉。神藥峯沒有尋常藥材，孟回春特意下山去買回來然後熬了一個時辰，坐在這兒等着小傢伙醒過來，嘖嘖，小包子臉一定會被苦到皺成一團，到時候就更可愛了。
“醒了？這是給你治發熱的藥，喝一碗就好。”
“有勞仙長了。”正好口渴，陸雪意端着碗噸噸噸的幹完了，眉頭都不皺一下，孟回春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住了，怎麼跟想象中不一樣。
陸雪意再次笑着道謝，呵，認識你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抱着什麼心思，就算苦到舌頭髮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
——
第二個考驗是每人取一顆被白虎幼崽屯成一堆的鵝卵石，幾十人被帶到溪邊，有世家子看出了那隻幼崽不過是煉氣階的修爲，心中頓時有了底氣，直到引路的華陽笑着指向不遠處的草叢：“切莫傷了虎崽，免得激怒了它爹孃。”
衆人：“……”玄清宗真的想收弟子嗎？宗門裏的靈獸都不咬人，但是新人不知道，就怕手一伸，進了小虎崽的嘴裏。
有煉氣五階的少年靠近鵝卵石，被正在快樂踩魚玩的虎崽注意到，奶嘯一聲，兩隻金丹靈獸就看了過來。
少年人：“……”惹不起惹不起。
陸雪意瞧着只虎都是老熟人了，哦不，熟獸，心裏有底了。向有儲物袋的小哥借了一把匕首，離開人羣四處找了些果子和植物，然後拎着一隻被一刀刺穿的兔子回來了。
火堆燒起來，兔子架上去，這個辣味的草刷一遍兔身，這個果子很鮮，也能用……可惜沒有油，烤的有些幹，但是無所謂了，有肉喫就好。
陸雪意盯着快烤好的肉，眼珠子都綠了，他吃了幾天的野果，走路都感覺要飄起來了，也不知道小師叔是不是見他過的太順遂了，潛意識裏就想磨練一下他。
香味飄出，同是幾天沒喫好東西的凡人靠了過來，也不好意思跟小孩兒搶，畢竟他們還有饅頭肉乾，這孩子可是吃了一路的素，他們就是想學學怎麼烤的，等會兒自己做。
“嗷~”虎崽順着味兒跑了過來，兩隻大虎也跟在後面，陸雪意一慌，想起御獸峯靈獸的胃口，不顧燙手，自己先扯下一條腿咬在嘴裏，剩下的才撕成幾塊放在大葉子上給靈獸喫。
大虎嗅了嗅，沒有聞出什麼異味，才允許孩子吃了。陸雪意邊自己填飽肚子，邊示意站在外圈的人去撿鵝卵石，很快，衆人都完成了任務。
大殿中的道君們：“……”早知如此，就該讓他們去拔虎毛，取什麼鵝卵石！
莫弦見小孩兒拿着兔腿跑路的可憐樣子，憐惜道：“小傢伙打獵做食很熟練啊，果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廣凌道君見自家靈獸跟着人跑，嘴角一抽，光靠這一手投喂本事，也當入我御獸峯！
清昂劍尊身後，少年沈虞看着鏡中被衆人擁着跑路的孩子，忽感自己彷佛被抽離於人羣之中，天地間一片寂靜，僅有自己的聲音響起：“你在長輩眼中只是天賦好罷了，還不如一個凡人討他們歡心呢。”
眉眼冷冽的少年垂眸，他的心魔，又開始胡言亂語了。“我行我道便可，劍指仙途最是重要，不必管旁人是何心思。”
“爹的心中就只有劍，你也變成了他的樣子，阿孃在天有靈，一定會失望的。”
沈虞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諷刺，他在心中反駁：“我還有師尊，華師兄，和衆多同門。”
“是是是，你在乎他們，可那些人只關心你的天賦罷了。”心魔隨口扔下一句刺耳的話，便又銷聲匿跡了。
少年想到師尊多次遠行，爲他尋來一把又一把的靈劍，沒有讓心魔的話影響了自己。
——
待記錄靈根之時，陸雪意體驗到了久違的緊張心情，直到岫玉石變成了翡翠色，他才放下一口氣：小師叔，謝謝你還給我留了靈根，否則他都不知道如何找機會接近人。
“是木靈體啊，回春啊，你要有小師弟了。”遙清無視其他峯主和長老們的駁斥，呵，這天賦不入丹道，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然而，天賦主人還真就要浪費自個兒天賦，陸雪意看了一眼現在還嫩生的小師叔，疲憊的精神立即振奮了許多，小孩兒眼眸一亮正聲說道：“弟子想入仗劍峯！”對不起了師尊，他也不想的，可是那邊有小師叔和傳說中的清昂劍尊誒！
遙清還想勸幾句，清昂深邃的眼眸審視般地看了小孩兒幾眼，終於開口道：“徒兒，先把這孩子帶回仗劍峯。”
“是，師尊。”
除了陸雪意，就屬荀鶴最高興了，那孩子扔匕首刺中野兔的時候很有準頭，一看就有天賦，到時他要盯着小孩兒好好練劍。
身穿水藍色弟子袍的少年沈虞俊逸無暇，身姿修長挺拔，氣質獨絕，他一走出來，頓時吸引了新弟子們的眼神。
依舊是冷着一張臉，但小孩兒不怕，見沈虞看向他，便快步跑到他身邊對他笑：“有勞師兄帶路了。”
少年點頭，將人帶出大殿後，正準備御劍帶陸雪意走，突然想到小孩兒乘劍必然會怕，便彎腰抱起了他。
陸雪意倒吸一口涼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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