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作者:逢初雪
在這充滿希望又充滿焦慮的三日中,每個人都在期盼着解藥的早日製成。

  但是透過隔離的帳篷,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每日都有源源不斷的藥材被運送進實驗房間中,供伊嘉挑選。

  甚至在最後一日,伊嘉幾乎是一整日都沒有出來過,將自己關在狹小封閉的帳篷裏,埋頭研究。

  而終於,當第一縷灑在大地上時,那一直被遮掩的簾仗被一隻手掀開,隨即走出一道金色的身影。

  他手裏拿着一張紙,腳步很慢,時不時需要停下來輕咳幾聲,這才總算是走到了昏昏欲睡的侍衛面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侍衛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眼看見伊嘉正站在自己面前,大腦剎那間空白了一瞬。

  但很快,他的眼底浮現出激動,幾乎是立刻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磕磕絆絆道:“小、小公子?!您來這裏,難道是?!”

  伊嘉將手中的紙遞給了他,語氣輕微道:“這是藥方……將所有藥材、磨成粉,就水服用……就能夠痊癒。”

  眼睛裏只能看見那張薄薄的藥方,侍衛震撼地張大嘴,隨即而來的是欣喜若狂:“研究出來了嗎!真的研究出來了嗎!!”

  這一天實在是太漫長了!

  但終究沒有打破心中的希望!

  他用激動顫抖的手接過藥方,明明就是一張輕薄的紙,卻在他眼中顯得重如泰山。

  他努力抑制着想要跳起來尖叫的心,連聲道:“多謝小公子多謝小公子,這樣一來,懷寧縣就有救了!”

  這個時候,他才終於分心注視伊嘉的臉,可這一看,卻嚇了他一跳,因爲伊嘉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太對勁,面色潮紅,氣息不穩不說,連身體都變得搖搖晃晃,神色恍惚,似乎什麼時候暈倒都不奇怪。

  侍衛心中咯噔一跳,連忙緊張地詢問:“小公子,您身體不舒服嗎?屬下有什麼可以做的?請您儘管吩咐。”

  “去找藥材吧……咳咳。”低聲咳嗽着,伊嘉就算這個時候也沒有操心自己的事情,“有些藥材,懷寧縣已經沒有了……需要大量的購買咳咳咳咳……去吧。”

  咳嗽的聲音一下比一下嚴重,甚至都要將肺部給咳出來,侍衛聽得是揪心不已,越加驚慌。

  而當伊嘉蹙眉解開臉上的面巾後,剎那間,面巾上刺眼的血跡映入他的眼中,更是讓他瞳孔一縮,猛地擡眼看向伊嘉:“小公子?!”

  似乎是因爲了卻一樁心願,伊嘉面對此景並沒有露出什麼其他表情,反而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微微笑了下。

  侍衛還以爲在他眼裏這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剛想也露出釋然的笑容。

  可是轉瞬間迎接他的,卻是伊嘉閉上雙眼,往後仰去的身影——

  只聽砰的一聲,他重重摔在地上,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紅色,張嘴急促的呼吸,但卻失去了意識。

  “這倒地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小公子病的這麼重也沒人向我報告!”

  臥室內,喻文山渾身彷彿炸開的火藥筒一般,眉眼凌厲地瞪向幾個侍衛。

  “小五,我還特意將你調到小公子身邊,命令你時刻監督小公子有沒有按時休息,你就是這麼監督的嗎!”

  掌心重重砸向桌面,桌子上就赫然出現了一條裂紋,可在場所有侍衛都眼眶通紅地跪在地上,沒有任何辯解。

  此時此刻,伊嘉小公子就躺在牀榻上,因爲高燒而昏迷不醒。

  得知此消息的喻文山等人震怒不已,不過侍衛們卻心甘情願地領罰,是他們太過忽略小公子的健康纔會導致這樣的後果,他們實在是罪該萬死!

  “如果小公子真有什麼事,你們以死謝罪又能有什麼用!”喻文山怒極反笑,“我真想現在砍了你們!”

  “先別管他們了。”季同聽着他的怒吼有些心煩,幾乎是緊張地望着身側給伊嘉看病的兆醫師,詢問道,“小公子到底是怎麼了,先生可看出來了?”

  兆醫師起身,眉頭緊緊的鎖死,彷彿能夾死一隻蒼蠅。

  他重重嘆了口氣,無奈搖了搖頭:“很簡單,中毒了。”

  “就是這疫病傳染給了他。”

  “什麼?”喻文山和季同同時震驚起來,“怎麼可能呢,小公子怎麼會被感染!”

  “怎麼不可能。”兆醫師不知道他們心中的糾結,冷哼道,“老夫都能被感染,小公子當然也有可能,他也是人,別因爲吹捧他爲神醫就以爲他無所不能!”

  “依老夫所見,小公子的身體未發育完全,身子骨比你們兩個柔弱多了,再加上最近勞累過度,心神疲憊,還縷縷消耗內力治病,遊走在重病病人之中……感染並非什麼稀奇的事情。”

  季同呆滯在原地,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想到:“那、那現在就施針給他治療,正好我還有些內力,就可以……”

  “沒用的。”兆醫師擺擺手,愁容滿面,“他現在已經不是初期了,恐怕因爲沒有及時救治,現在毒素已經深入骨髓之中,用你們的話來說,他現在是重病患者,除了完全解毒的解藥外,是沒其他辦法的。”

  喻文山眼睛一亮:“藥方,他將解藥的藥方交給我們了,只要服用解藥就可以救命了是嗎!”

  “對。”兆醫師頷首,“不過最好快一些,據老夫的觀察,恐怕小公子已經挺不過半個時辰了。”

  “什麼?!”喻文山和季同都是內心一震,險些一陣天旋地轉,“不可能吧,他、他這些天都好好的啊。”

  兆醫師:“估計是因爲想要救人的信念令他一直堅持了下來,否則以現在的身體狀態看,他幾乎都無法行走……而等到解藥製作出來,心中緊繃的那根弦就斷了,這才一下全部爆發了。”

  喻文山的臉上飛快浮現一絲悲慟,但很快就朝侍衛道:“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快去製作解藥?”

  “可、可是。”侍衛們艱難嚅動着脣瓣,深深低下了頭,“懷寧縣缺少藥方裏的一味藥材,現在無法配置……”

  !!!

  這幾個字就如同晴空霹靂一般打在喻文山和季同的身上,兩人的臉色幾乎是陡然一變。

  侍衛低聲道:“而且屬下詢問過,這附近縣城內都沒有此藥材的蹤跡,恐怕想要取得藥材……最快也得半天。”

  半天?!

  那伊嘉早就等不了了。

  一股濃濃的恐懼感蔓延在喻文山的心中,他倏地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頭顱幾乎要埋入土地中。

  但很快,他腦海中再次閃現出一道精光,猛地擡起頭,雙眼中似是迸發出希冀的光亮:“香囊!”

  季同險些落淚的表情也呆滯住了,他一瞬間便明白了喻文山的意思:“對啊,香囊!香囊裏面都是名貴的藥材,應該會有小公子需要的!”

  只要一份就可以了,只要一份,能夠保住伊嘉的命,就足夠了。

  然而無論喻文山如何拼命在心中祈禱着,等到那雙顫抖的手解開香囊時,他卻突然愣住了。

  ——因爲香囊之中空空如也,竟是什麼都沒有。

  若不是曾經親眼見過這裏面裝得滿滿登登價值五十萬兩銀子的藥材,喻文山還以爲是自己記憶出了差錯。

  季同也驚了,一把抓過香囊努力在裏面尋找,一邊翻還一邊質問:“藥材呢,裏面的藥材哪去了?!”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嗚咽聲,負責看守伊嘉的侍衛早已淚流滿面,低聲啜泣起來。

  因爲他想到了一件事,他只覺得奇怪,但從來沒沉下心思考的事。

  “大人,小公子、這兩日出門救人的頻率降低了,但他總會拿着一些藥材交給那些病重之人,讓他們服下……神奇的是喫下後,那些病重的人竟然真的好了一些,屬下原以爲小公子給他喫的是試驗的解毒藥……可……”侍衛哭泣聲越來越大,“或許,就是這香囊中的藥材。”

  這一刻,屋內的氣氛如同死一樣的沉寂。

  最後的可能性,就此消失了。

  季同猛地握緊香囊,死死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流出眼眶。

  可是縱使是努力剋制,遍佈在他心中的情緒已經被悲傷和懊惱填滿。

  縱使在病重的時刻,縱使是面對死亡的時刻……你還是將百姓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嗎……

  小公子……你怎麼這麼傻啊……你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明明,你可以不用承擔起這一切……你可以將自己放在第一位,但你卻選擇了這種方式,這種悲傷的方式付出了自己……

  他最終沒有剋制住情緒,腿腳一軟,撲到了伊嘉的牀前,失聲痛哭起來。

  喻文山怔怔聽着耳邊的哭泣聲,臉色卻是呈現出迷茫的狀態,他有一瞬間無法理解現實看到的一切,也無法縷清亂糟糟的大腦。

  爲什麼他只是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伊嘉,對方就忽然病危了呢。

  明明、明明上次見他,他還是好好的……

  ……真的,好好的嗎?

  這時,喻文山忽然想到了一個畫面,伊嘉跟他說這話時,時不時就會咳嗽兩聲,儘管滿臉都顯示着不在乎,他也沒放在心上,但那時的伊嘉看起來確實是不太舒服的。

  所以在當時,病情就已經顯示出苗頭了嗎?

  可他卻置若罔聞,根本沒有在意這小小的細節。

  而伊嘉也很好地隱瞞了病情。

  ……是他,的錯。

  這一瞬間,喻文山明白心中如此懊惱愧疚的原因,因爲他無法責備任何人,他也跟那些侍衛一樣,是導致伊嘉積勞成疾的罪魁禍首……

  他一直想着要保護伊嘉,要關愛伊嘉,可是到頭來他卻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做到!

  是他的錯,這一切都要怪他。

  明明知道伊嘉逞強的性格,明明知道伊嘉沒有及時休息,他什麼都知道,但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胸口彷彿缺失了個大洞一般,向外流淌着汩汩的鮮血。

  疼痛得侵蝕了他的神經,讓他麻木到再也感知不到世間的情況。

  只有眼淚悄聲無息地奪眶而出。

  剎那間沾溼了整個側臉。

  ……這是懲罰嗎?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那爲什麼要讓一個孩子來承受這些,爲什麼不是他自己去死呢!

  早在來懷寧前他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小公子卻信誓旦旦地告訴他有神醫在身邊,他絕不會死,他也被分配在了感染程度最小的地區幫忙幹活。

  但如果這是要以伊嘉代替自己而死的話,他做不到!

  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死,可唯獨伊嘉不能死。

  不是因爲他是不夜城的人……而是因爲他拯救了這座現場內千千萬萬的百姓,他是這些百姓的救命恩人,他救了這麼多人的命,怎麼能去死呢!

  所以……活過來吧,就算是爲了他們,也要活過來啊。

  “小公子,我們的約定……還沒有實現。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喻文山痛哭着,毫不隱藏內心的情緒進行宣泄。

  屋內一時間只剩下衆人的哭泣聲,而突然間,外面竟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幾乎要將屋內的哭聲掩蓋。

  大家同時看向門外,侍衛擦了擦眼淚跑去打開門,結果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驚呆了。

  外面站立的竟然全是人,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全是腦袋。

  而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面露悲切,朝屋內大喊道:“小公子!小公子您不能死啊,我還沒有向您報恩呢!”

  似乎是聽聞了伊嘉病重的消息,這些百姓竟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只爲了看一眼讓他們喜愛的小公子。

  儘管想要進門查看伊嘉的狀態,但他們卻因爲病氣而始終剋制着,只是站在門外拼命地吶喊着:

  “小公子,求您醒過來吧小公子!!”

  “您可是神醫啊,神醫一定可以醒過來的對不對!”

  “小公子,我還沒有親自向您感謝您救了我家人呢,你一定要聽到我當面的道謝啊!!”

  “快醒過來吧小公子,只要您能夠醒過來我什麼都可以去做,求求您醒來吧。”

  “小公子……”

  “小公子……!!”

  ……

  一聲又一聲發自內心的呼喚傳入屋內,滿滿盛載的都是擔憂和思念。

  呈排山倒海之勢,洶涌襲來。

  看着這麼多人真心的祈求,喻文山的眼中一點一點亮起了光。

  他忽然快速擦掉眼淚,走到了牀頭,朝伊嘉大喊道:“小公子、伊嘉!伊嘉——!伊嘉!!你聽到了嗎,這麼多人都在感激你的恩情,希望你能夠醒過來,快點睜開眼睛吧,伊嘉!!”

  隨着他的呼喚,病牀上虛弱的少年竟真的緩緩睜開了雙眼——

  江楓在頭疼地思考着一個問題。

  就算他進入馬甲後性格和思考模式都發生了轉變,那他也不能不經意間真的玩脫了啊。

  結果現在好了,醫師這個馬甲陷入虛弱期,馬上就要死了。

  纔剛出場沒多久就要死了,還是因爲拯救百姓而死,江楓的心中充滿了複雜。

  他依舊是那個將自己的性命優先的人,甚至可以善惡不分,可以不擇手段,可是在馬甲的潛移默化下,他做出了非常不像自己手段的事情。

  ——將別人的生命優先於自己。

  儘管受到馬甲善惡值的影響,但以往的江楓是絕不可能爲了一些無關重要的人而失去性命的,懷寧的百姓就算全都不在了也跟他毫無關係,就算他想要滿足治病救人的心,也不可能搭上自己的命!

  ……可是這一切,顯然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想法,做出本不可能想象的捨己爲人來。

  江楓微微眯起眼睛,無奈嘆了口氣,看來用馬甲在世間遊走也讓他擁有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情緒,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他,確實變了啊。

  無法否認自己的改變,並欣慰去迎接這樣的自己,江楓再次嘆了口氣,不再糾結於死亡之事。

  好在伊嘉這個馬甲也幫助了一個縣城的人治好了病,也算是揚名不夜城完成任務了,少一個馬甲也不礙事,就放棄了吧。

  他看了眼伊嘉馬甲卡牌損毀程度99的提醒,這還是頭一次馬甲被他用成這個模樣,恐怕回到馬甲之中,都不需要一盞茶的時間,就會徹底斷掉聯繫了吧。

  罷了,就算是與那羣人最後的道別好了。

  江楓無奈一笑,意識再次沉浸在卡牌之中。

  睜開雙眼,伊嘉便朦朧中聽到耳邊嘈雜的聲音,由於狀態很差,他只能勉強睜開眼睛,視野卻是天旋地轉,連人影都是模糊的。

  似乎有人發出驚喜的聲音,並拉住了他的手,伊嘉仔細辨別,守在牀邊的正是喻文山和季同兩個人。

  “醒了!醒了!小公子醒了!”

  見伊嘉睜開雙眼,季同連忙激動地大喊起來,“是病情好轉了嗎,太好了!”

  喻文山更是險些喜極而泣,眼底也有了生機,連忙催促侍衛道:“快去將藥材全部拿過來,不管用什麼方法儘管將藥材湊齊!”

  但他剛說完這句話,就感到掌心被稍稍用力握了下,連忙扭頭看去,只見伊嘉正虛弱地看着他,朝他搖了搖頭。

  “不必……了。”

  喉嚨沙啞地吐出幾個字,伊嘉感覺說話竟比他想象的更加費力氣。

  他努力抑制着不舒服的感覺,繼續道:“我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喻文山和季同臉上的笑容便倏地一凝,轉而呈現出慌張之勢。

  而伊嘉還在努力地朝他們笑了下,氣若遊離道:“抱歉,我騙了你……早在來之前,我就意識到可能、可能會有這麼一天……我的香囊沒辦法解開毒素,所以……”

  “別說了!”喻文山突然大聲制止住他的話語,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別說了,你一定會得救的,我們會替你取得解藥!”

  “你不會死的小公子,你也不能死,堅持住!”季同同樣也是淚流滿面。

  伊嘉想到之前幾位師兄們的威脅,忍不住搖頭解釋道:“不必……擔心,這是我處於自己意願的想法……我並不後悔,師兄們也會理解我,所以、所以不必害怕不夜城會對你們下手……也不會與大魏開戰,都是、開玩笑的。”

  正說着,喻文山卻倏地擡起頭,通紅的眼眶死死盯住他,悲慟道:“我們怎麼可能擔心那種事!”

  “我們擔心的不是不夜城如何如何,我們擔心的人是你啊!伊嘉!”

  ……

  這一句話如同撥開烏雲一般直直射到了伊嘉的心底。

  伊嘉一怔:“……我?”

  “伊嘉,你不能死,我不希望你死,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死!”

  喻文山鏗鏘有力的聲音傳遞過來:“你聽到後面百姓們的呼喚了嗎,那是他們內心最真誠的願望!你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是你救了他們救了他們的親人!他們對你充滿了感激,他們都很喜歡你,所以他們不希望你死!”

  “我也是,季同也是,我們都是被你救過的人,我們都是受過你恩惠的人!”

  “我們還沒有償還對你的恩情,所以你不能死!”

  他指了指外面的人羣:“你忍心拋下這些爲你流淚痛苦的病人離去嗎?”

  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忍心拋下你親愛的友人而離去嗎?”

  “若你是爲了治療他們而死,這根刺將會永遠紮在他們心中,他們會永遠飽嘗愧疚痛苦後悔等等情緒,永遠無法開解,你那麼天真善良,真的能夠忍心嗎!”

  說到這裏,喻文山再次哽咽起來,他所說的這些都是從伊嘉的性格下手,所設的讓他振作起來的話。

  可他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他現在想說的只有自己最真實的內心。

  “……我、從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覺得你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你天真開朗活潑有趣,對一切事物抱有好奇心,又動不動會顯露明顯的情緒……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有弟弟的話,或許就是你這種性格吧。”

  “將你邀請到衙門,一方面是想要保護你,一方面也是想要多與你本人接觸。”

  “我承認一開始,我或許是想着不夜城的稱號靠近你……很是很快,我就喜歡上了你的性格。我看中的並非是不夜城,而是真正的你,一個名叫伊嘉的可愛的少年……就算你不是不夜城的人,就算你沒有醫術,我喜歡的也只是你啊。”

  “所以拜託了……”將少年纖細脆弱的手掌捧在額頭位置,喻文山真摯的祈禱着,“活下來吧,我答應過要帶你去看看安慶有趣的地方,這個約定還沒能實現,你不要食言,求求你……不要……食言啊。”

  耳邊便只剩下一片痛哭聲,伊嘉略顯朦朧地躺在牀上,喻文山句句肺腑之情的話都傳入他的心中。

  他忽然覺得心中一片溫暖,有什麼情緒逐漸上涌,竟令他的鼻尖有些酸澀。

  因爲,有人承認了他。

  不再是作爲不夜城的一員,而是獨立存在的一份子。

  他所願的,僅僅是這樣罷了。

  “……是麼。”他的脣角忍不住勾起淺淺的弧度,那雙溫柔的眼眸漸漸闔上,只從眼角處滑落一道透明的淚痕,“謝謝,我好、高興啊……”

  手臂無力地跌落下去,任憑喻文山如何驚恐地去抓,也仍舊沒能留住那隻重重砸在牀榻上的手臂。

  牀榻上的少年臉上帶着柔和的笑容,彷彿睡着一般,再無了生機。

  喻文山呆呆望着這一幕,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伊嘉!伊嘉!!”

  “伊嘉——!!”

  無數哭聲從衙門內爆發,無論是屋內的人還是屋外翹首以盼的百姓,都在這一刻淚流不止,伏地痛哭。

  這哭聲似乎驚擾了老天,連天空都變得陰沉下來,落下豆大的雨珠。

  但仍舊沒有一個人願意躲雨離去,他們的恩公因爲救他們而喪失了性命,怎麼可能離去!

  他們的恩公才年僅十六歲啊,還是個孩子,最後的結局卻是這樣的悲劇,他們怎麼能不痛哭!

  任憑雨聲冰冷拍打身體上,所有人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用袖口擦拭着眼淚,悲傷哀泣。

  所以也就無人注意到,一道身影快速走進了衙門內,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聚集在臥房前的人太多,他只得落在屋頂又從窗戶翻了進去,往牀上瞄了一眼:“還好還好,沒來晚,我還真怕你們已經火葬了。”

  “誰!”縱使悲傷,喻文山也第一時間警惕看向這名不速之客。

  他連這人是怎麼進來的都不知道,足以見得此人武功之高。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豔麗的臉,五官出色,人面桃花,若不是一身男裝動作也很是瀟灑,被誤認成女子也不爲過。

  而他似乎不太喜歡被人質問身份,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從腰間甩出一張令牌:“喏,先看看再問問題。”

  喻文山定睛一看,心中陡然一驚,因爲這正是不夜城的令牌!

  不夜城派人來了?

  他們知道伊嘉的事情了。

  明白前因後果的時候,喻文山心中並沒有什麼緊張或是恐懼的情緒,他只覺得釋然和輕鬆。

  “是我沒有照顧好小公子。”他面色平靜,輕聲道,“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他終於可以去與伊嘉作伴了嗎?

  “看來你知道我來這裏是想要做什麼。”姬無心眯起眼睛,像是問責一般冷笑道,“人交給你們,才短短几天就變成了這樣,還真是好樣的啊。”

  喻文山平靜保持沉默,只是垂着眼眸一言不發等待着姬無心的審判。

  而季同見狀,也咬着牙擦乾眼淚,站了出來:“是我最先與不夜城約定要照顧小公子的,現在出了問題我一個人承擔!”

  “不必。”喻文山冷靜道,“自從小公子出不夜城後都是我在照料,跟你無關。”

  “你什麼意思!”季同不服輸了,“明明是我跟小公子先認識的,有你什麼事。”

  “我認識他的時候……”季同突然嘴一扁,又想哭了,“你、你還沒出現呢!”

  “你們就不必推卸責任了。”姬無心卻雙手環胸,淡淡望着他們,“你們每個人都有份。”

  喻文山還沒說話,姬無心卻突然口吐驚天之語:“如果我說伊嘉還有救,但是需要你們的幫助,你們願意嗎?”

  “什、什麼?!”喻文山和季同二人同時驚愕了,這一瞬間,眼底立刻迸發出光芒,“當真?若是能救下小公子,無論做什麼我們都願意!”

  “話可別說太滿。”姬無心漫不經心道,“若我說復活伊嘉,代價是你們的命呢?”

  “我願意!”

  幾乎姬無心的話語剛剛落下,喻文山和季同便異口同聲說出了口。

  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糾結,甚至都沒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眼中,只要能夠讓伊嘉甦醒過來,只要能夠讓伊嘉重新睜開雙眼,活潑地對他們微笑,他們便願意做一切事情。

  姬無心挑了下眉,饒是做好了準備,他們回答這麼迅速也超乎了他的想象。

  本來想稍稍考驗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復活馬甲的姬無心覺得事情超乎異常的順利,又起了一些心思;“就算你們兩個人同意也沒用,若想凝聚龐大的生命力復活伊嘉,還需要獻上更多的生命……”

  “我可以!”話還沒說完,身側跪地不起的侍衛聞言頓時站起身,匆忙地回答道,“是我沒有監督好小公子,我願意將生命獻給他!”

  “我也可以!”其餘的侍衛一一站起身,“小公子救了懷寧縣,就是救了我們,我們願意獻出一切!”

  眼看幾個侍衛都紛紛站起身,根本沒有一絲可以遲疑的,姬無心再次沉默了。

  這真的算是考驗嗎?

  怎麼感覺答應的莫名痛快。

  “我們也願意!”正糾結着,門外再次傳來吶喊聲,竟是屋外的百姓聽到姬無心的話後,思索了一會兒,便一個個挺身而出。

  “我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留在世間也沒什麼用,能夠爲了救恩公而死,是我的榮幸!”

  “我也是,我無親人也沒妻子,本想着這麼死了算了,既然小公子救了我,那這條命就還給他吧,感謝他救了百姓!”

  “我也是!夠不夠,不夠我的命也可以給你!”

  “我們都願意。”

  ……

  無數人在吶喊着,從未有過這般的齊心協力。

  聽到他們的話,姬無心頓時泄氣地扶了下額。

  算了算了,根本沒什麼可以考驗的。

  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將那麼寶貴的復活藥丸給一個馬甲使用,但是聽完喻文山的話後,聽了這裏所有百姓的話後,內心便已經確定了信念。

  既然有這麼多人都愛着這個馬甲,既然這個馬甲是在人們的愛意中出現的,那麼,就應該保留下來。

  他在江楓本體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破滅的痕跡,讓本體明白了愛與溫暖。

  這是其他東西都帶不給江楓的,江楓想要珍惜這些人的愛。

  因此,姬無心無奈笑了笑,終於從懷中掏出一瓶藥丸。

  “你們的心意,我確實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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