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者:聽風絮
執法殿外的陽光,暖的讓人心寒。

  許晚辭剛走出執法殿,便感受到了向她投來的無數或震驚或厭惡的目光。

  一位弟子沒有忍住,震驚地問出了聲:

  “許晚辭爲什麼還活着?!”

  他話音剛落,便引發了一衆弟子的共鳴:

  “是啊,許晚辭這種心思惡毒、殘害修士的惡人,爲什麼能從執法殿中安然無恙地走出來?”

  “她做的那些惡事,明明證據確鑿!”

  “況且許晚辭傷的可是江少主啊,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能逃脫責罰?”

  就在他們議論紛紛的時候,楚青川的身影驀然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衆位弟子的目光齊刷刷地向他望去。

  一位和他相熟的內門弟子略顯小心的走上前去,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好奇:

  “楚師兄,許晚辭她……這就無事了麼?”

  楚青川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地看向前方那個從未回頭的背影,目光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複雜。

  良久之後,他才揮了揮手,示意周圍的弟子散開。

  許晚辭對目光和鏡頭都格外敏感。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主那異常明顯的目光,腳步卻沒有分毫的停頓。

  於她而言,圍觀弟子的態度也好,男主的態度也罷,根本無關緊要。

  真正值得她在意的,還是執法殿。

  即使執法殿的長老放過了她,可是她的危機依舊沒有解除,甚至比之前還要危險。

  修仙界中,修爲高深的修士想要看一個人在做什麼,方法數不勝數。

  說不定現在,就有人在觀察着她的反應。

  從現在開始,她的一行一動絕不能留下任何破綻。

  她一邊穩定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邊憑藉腦海中的記憶,回到了原身的住所。

  即使小院內僅有她一人,許晚辭臉上的表情依舊和執法殿內一般無二,甚至比執法殿內,更多了幾分倦意。

  她微微擡頭,看向小院內的幻顏樹,目光空落而茫然。

  此刻,不管什麼人用靈寶探查她此刻的表現,都只能看到她身上那好似已經環繞了百年的寂寥。

  許晚辭維持着臉上的表情,大腦卻在瘋狂轉動:

  在執法殿中,她只能先讓自己入戲,然後憑藉微弱的本能避開所有需要說謊的地方。

  她從未主動承認過和清衍仙尊的關係,所有的試探也都被她用其他方式擋了過去。

  除了——

  她想起剛纔自己在執法殿試探性地承認她暗害江秋寧的事情,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

  真言石,默認她和原主是同一個人。

  這樣的話,起碼她不用擔心會被探查出她原本的身份和靈魂。

  也算目前爲止,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剩下的,大抵都是壞消息。

  在修仙界中,想要探查一個人的現在和過去,方法數不勝數。

  搜魂、回溯鏡、還有卦師……據她所知,執法殿的五長老,就是修仙界最頂尖的卦師之一。

  只要他們想查,她的謊言隨時都有被拆穿的危險。

  到那時,她的結局大抵會比原主更爲悽慘。

  想到這裏,許晚辭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可不管心中情緒如何,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悲傷悵惘,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三分傷懷。

  許晚辭伸手接住了一片飄零的落葉,目光靜謐而憂傷,心中的情緒卻是截然相反的理智和冷靜:

  她如今還活着,便說明她第一步棋走對了。

  她需要考慮的,是怎樣把第一步棋的漏洞補上。

  許晚辭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原著中的內容,心中稍稍安定:

  原著中,清衍仙尊雖然是絕世天才,可與整個修仙界並沒有太多牽扯,既無師承親人,也無知己好友。

  就連太清宗衆人對他也並不甚瞭解,連千丹變是他所創都不清楚,還爲男主楚青川找了許久的千丹變下冊。

  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如此輕易地騙過他們。

  更重要的是,修仙界中,根本沒有人敢探查清衍仙尊的過去。

  因爲沒有任何修士付得起這個代價。

  那,執法殿長老只能從原主身上下手。

  執法殿中。

  大長老面色肅然地看着不遠處的真言石,回過神來的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問題,眉頭緊皺。

  二長老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

  “師兄是覺得剛纔許晚辭……言語有假?”

  大長老聽到她的聲音,終於移開了視線,轉頭看向了身側的二長老:

  “師妹,你覺得許晚辭真的和……仙尊有舊麼?”

  二長老眉間閃過一絲詫異,不知大長老爲何會這樣問:

  “師兄,真言石乃是仙器,從未出錯。”

  “更不用說許晚辭只是一個金丹修士,就算她手眼通天,也絕無可能在你我和真言石面前撒謊。”

  大長老聽到她的回答,擰着眉心搖了搖頭。

  他走下高臺,在許晚辭當時跪坐的地方站定,意味深長道:

  “真言石是不會出錯……”

  “可方纔許晚辭從未正面承認過她和仙尊的關係。”

  說到這裏,他擡起頭,看向站在執法臺上的人,簡明扼要地點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一切不過是你我根據她的話,做出的推測而已。”

  二長老聞言怔愣了一瞬,她似是想起了什麼,遲疑地擡起了頭:“雖說她並沒有說出口,可是……”

  她回憶着剛纔執法殿內的場景,也跟着下了執法臺,和大長老並肩而立:

  “許晚辭說的那些有關仙尊的……祕聞,有些你我都完全不知。”

  “僅說是楚青川修煉的千丹變,太清宗找了數年的下冊,一點頭緒都沒有。”

  “整個修仙界,無一人知曉它竟是仙尊所創。”

  “況且你也知曉,仙尊……喜靜,太清宗乃至整個修仙界都對仙尊不甚瞭解。”

  “就算是想查仙尊喜好,也根本無從查起。”

  說到這裏,她也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真言石,繼續道:

  “若不是許晚辭與仙尊相交甚篤,怎麼會知道這些?”

  聽着她條理清晰的回覆,大長老面色依舊凝重。

  他一隻手背在身後,聲音平淡卻帶着不容反駁的強硬:

  “修仙界中機緣無數,你又如何能確定許晚辭知道的那些,是從仙尊身上得知,還是從某處機緣中推測而來?”

  “既然楚青川能找到仙尊所創的千丹變上冊,自然也能有人找到下冊。”

  “亦或者找到仙尊曾經留下的其他神器法寶。”

  “若是有心,也能從仙尊留下的機緣中,推測出不少你我不知的事情。”

  說到這裏,他轉過頭,目光中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敬重與…畏懼:

  “更何況,你真的覺得仙尊會……對一個弟子另眼相待嗎?”

  清衍仙尊,在百年之前,是所有修士只是聽到便會雙股瑟瑟的存在。

  修爲愈高,便愈能知曉仙尊的強大以及……冷漠。

  偌大的修仙界,從未有一人一物能讓仙尊視線停留片刻。

  許晚辭如今也不過只是一個金丹弟子,怎麼可能在百年前與仙尊有着如此密切的往來?

  二長老聞言,整個人怔愣在了原地,她如何不知仙尊當年……

  只是——

  許晚辭那死寂絕望的眼神驀然浮現在她腦海。

  二長老沉默了一瞬,心中卻依舊對許晚辭有着幾分偏向:“可是她說的那些話,她在你我面前表現的情緒……”

  “真的能以假亂真到騙過你我麼?”

  大長老也想起了先前許晚辭的神情。

  只是一瞬間,他便回過神來,聲音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嘲諷:“或許是有真心,不過有幾分便不得而知了。”

  “當初仰慕仙尊的人比比皆是,許晚辭大抵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心中已經對許晚辭剛纔的表現有了定論,

  “如今她既然用仙尊的名義逃脫責罰,哪怕曾經仰慕仙尊,如今對仙尊恐怕也只剩利用。”

  他轉過頭,看着身側二長老依舊不敢苟同的模樣,反手揮了揮衣袖:

  “如今她能從執法殿中逃出生天,恐怕如今正在想着如何逃脫。”

  “畢竟能騙一時,卻不能騙一世。”

  聽着大長老滿是篤定的聲音,二長老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心:

  “如今沒有任何證據……師兄未免有些武斷。”

  大長老聽出了她語氣中對許晚辭的信任,想到二長老喜愛看凡間情愛話本,向來對癡情人另眼相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

  “師妹,你又……”

  他話說一半,搖着頭道:“那便讓我們看看她如今在做什麼。”

  他一揮手,執法殿中心便出現了一塊兒不甚規則的鏡面。

  鏡面水波涌動,幾息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顯現。

  看到許晚辭後,大長老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許晚辭在執法殿時雖然傷勢不輕,但也沒有傷及根本,服用丹藥便能恢復如初。

  可現在她的面色卻比在執法殿時還要蒼白上幾分。

  她怔怔地站在幻顏樹前,像是在懷念已逝的愛人,目光帶着揮不散的憂傷。

  幻顏樹是低階靈樹,相傳能讓人見到想見的一切。

  二長老看了一眼幻顏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再看向許晚辭時,眼中已經帶上了一絲不忍:

  “師兄,你現在依舊懷疑麼?”

  大長老皺着眉頭移開了看向雲鏡的視線:

  “那又如何?”

  他百年前見仙尊時,擡過一次頭。

  他至今仍記得仙尊看向他的那一眼,那一眼中根本沒有他的存在,只有一片灰燼一般的虛無。

  在仙尊眼中,他甚至算不上螻蟻。

  這讓他如何相信仙尊會關注一個普通弟子?

  大長老一揮衣袖,聲音冷漠如初:

  “若是許晚辭能在真言石前親口承認她與仙尊關係甚篤,我便不會再有分毫懷疑。”

  “就看她能不能做到了。”

  二長老微微頷首,顯然也認同了大長老的話:

  “師兄所言甚是。”

  她看着雲鏡中許晚辭癡癡地看着幻顏樹的模樣,目光帶着一絲憐意:

  這樣的目光,如何有假?

  許晚辭一點也不清楚執法殿中發生的爭執,她正用盡所有的演技,維持着一個失去摯愛的人應有的表現。

  從半盞茶前,她便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這法力波動非常細微,若不是她對鏡頭十分敏感,以她的修爲根本感知不到這一縷波動。

  這樣精細高深的控制力,只可能是執法殿的兩位長老。

  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臉上的表情沒有分毫變化,依舊是刻骨的傷懷。

  他們既然真的來觀察她,說明他們對她的話已經有了懷疑。

  修仙界中印證懷疑的方式有無數,每種方式如今的她都沒有辦法抵抗。

  許晚辭緩緩閉上雙眼,大腦拼命轉動。

  要如何才能打消他們的懷疑,讓他們放棄驗證她說的那些話?

  不,不對。

  她根本沒有辦法左右別人的想法與作爲,她……只能從自己下手。

  如今她要想的,應該是——

  一個失去摯愛的人,能做的最震撼人心的事情是什麼?

  只是一瞬間,她便做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決定。

  執法殿中。

  兩位長老忽然察覺到許晚辭身上細微的變化。

  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她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再也沒有了之前刻骨銘心的悲痛,而是帶上了一絲憧憬。

  她的脣角揚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像是期待,又像是釋懷。

  一陣微風吹過,她髮絲凌亂,臉側依舊帶着些許傷痕,神情卻近乎安寧。

  她垂眸輕笑,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大長老根本沒有在意其他,他餘光掃到許晚辭臉上的笑意後,更加堅信自己之前的判斷。

  他冷哼一聲,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

  “如今原形畢露……”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雲鏡中爆發出了一陣強烈的靈氣波動。

  大長老驀然睜大了雙眼:

  這是——斷魂骨!!!

  是能讓合體乃至大乘修士都遭受重創的存在!

  透過刺眼的光芒,他見到了許晚辭脣角含笑,欣然赴死的模樣。

  就好像——

  神魂俱消,是她早已期待了百年的結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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