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陽初升（第三更）
八年前。
左蒼選擇從魔法少女身份退役的前一年。
那年，左蒼十七歲，左月四歲。
十一月，十一日。
當天夜晚，還是高二學生的左蒼，正在上着晚自習，專心研究老師佈置下的數學題。
突然，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說他的父母遭遇車禍，當場斃命。
一道驚天霹靂摧毀了左蒼所有的心理防備。
一面是雙親的噩耗，一面是懵懂的妹妹。
左蒼已經不知道要不要應不應該將這些事情告訴左月。
在之後好幾年的時間裏，左蒼一直對妹妹撒着謊，爸媽去國外工作了，他們過年回家的時候，妹妹已經睡着，所以沒見到之類的。
大年三十的夜晚，窗外的廣場煙火齊射，孩童的歡鬧聲、敲鑼打鼓的喧囂聲，聲聲入耳。
冷冷清清的兩人坐在家中喫着滿滿一桌年夜飯。
年幼的左月還用水靈靈大眼睛問着，爲什麼要做那麼多的飯。
左蒼只是說。
這是給爸爸媽媽留的，等他們過年從國外回家，肚子肯定會餓的。
還說，讓左月早點睡吧，小孩子不能熬夜，不然會長不高的。
其實左蒼並不知道，左月苦等了一晚上也沒有聽見父母回家開門的聲音，她只是從門縫裏看見自己哥哥雙腿抱膝坐在家門口，不斷哽咽，卻仍然在竭力壓抑着聲音，不想讓左月聽到哭聲。
一大早。
左蒼卻臉帶微笑說着，過年了要拜年，所以爸媽早早就出門了，這是他們給左月留下的紅包。
其實左月什麼都知道。
其實左月什麼都不能說。
她知道哥哥會傷心的。
所以，左月同樣臉帶微笑，將紅包收下，再用力點了點頭，她什麼都不想問了。
年幼的左月明明已經沒有多少關於母親的記憶，對母親的瞭解也都是通過照片、視頻和哥哥的講述，她才知道自己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雪心。
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笑起來臉上會有兩個小酒窩的女人。
母女兩人僅存的合照，還是一家人去爬山旅行時拍得全家福。
陳雪心將嬰兒時期的左月抱起，雙眼並沒有對着鏡頭，只是眼帶慈祥看着睡到迷糊的左月。
她笑得十分甜蜜。
左月總是幻想如果媽媽還活着，自己到底該有多幸福啊。
青春期本就是多愁善感的年紀。
在經歷了生死離別之後，女孩子會在這方面會更加敏感一點。
所以，當左月說起自己夢見媽媽的時候，左蒼什麼話都沒說。
只是靜靜平躺在左月身邊，伸手將左月的小手牢牢抓住。
左蒼已經不想再失去親人了，也不想鬆開抓住妹妹的手掌了。
他望起孤寂的天花板。
良久無言。
考慮很長一段時間，覺得還是不要提及親人的話題。
左蒼問道:“是不是米柚給你講了什麼事情，勾起你不太好的回憶了。放心，哥哥會把它今後的零食剋扣掉的。這大耗子就別想再喫薯片了。”
“我……”
左月搖擺不定在反覆糾結，最後她搖搖頭說着:“米柚沒說什麼，它就是告訴我，今後的戰鬥可能是要面對魔法少女了。”
左月並沒有說，而這種戰鬥是必定要死人的，不是自己死，就是要敵人死。
米柚不知道左月到底做沒做好殺人的準備，這是提前給左月打上預防針，這本意和出發點是好的。
就是米柚沒想到這會觸及到左月心中最禁忌的話題。
左月不想殺人，不想親手去結束誰的生命。
世界上肯定有不殺人也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其實左月也明白，這種事情很難實現。
左蒼對自己妹妹實在太知根知底了，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僅僅是與魔法少女戰鬥就能讓她心神不安？
肯定有其他東西沒說出來。
“你獲得了這份力量，那就是要揹負它的責任，我不想讓伱接觸這些，就是不想讓你去了解現實的殘酷。”
這時候，左蒼有些明白左月到底在煩惱什麼了，他灑脫說道:“所謂的善良和仁慈都是有目標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仁慈的態度去處理，否則這就是對罪惡的放縱。你原諒了惡人，那麼誰去原諒因惡人而死的無辜者？正義從來都不是公平的。正是因爲如此，我們纔要爲冤死者伸張正義，讓殘殺他們的罪犯付出應有的代價，這纔是我們負重前行的動力。”
沉默過後，左月回了一句。
“果然我沒辦法像哥哥你這樣耀眼……”
“說什麼傻話呢，我很普通吧。你選擇成爲魔法少女後就已經成爲最耀眼的人了。而我只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我也只是你的哥哥，僅此而已。”
“可是……”
左月的良心正在遭受折磨。
“魔法少女一旦手染鮮血了，還有資格代行正義嗎……”
左月哽咽着心頭的煩惱向兄長表明。
看着妹妹的眼淚已經打溼了牀單，左蒼知道自己必須要想辦法去安慰一下了。
無論身爲生活中的兄長，還是戰鬥上的前輩，左蒼都有義務來將左月引導到正途上，不要因爲一些挫折就走上歪路。
但是。
這同樣是左蒼一直以來在思考的問題。
他自己都沒有找到答案又該如何去教導左月？
難道要強行跳過這個話題，讓左月之後再同樣受到相同的折磨？
左蒼絕對不想這麼做。
他必須思考一個答案了。
寂靜。
兩人側躺在牀上互相對視着，想從各自複雜的表情中讀出一些什麼。
還是左蒼率先開了口:“如果說……如果情況特殊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就必須下手，不殺他，他就會殺了你。殺人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戰鬥本就是如此殘忍，你需要接受這些。殺了一人，能救下更多的人，我們必須做出這種選擇。”
多數人和少數人。
最經典的電車難題，
拯救多數人，犧牲少數人，這就是正義。
所以，過去的左蒼一直拿這個藉口來安慰自己。
魔法少女蒼焰將進行激烈反抗的魔女全部斬殺，殺到最後，渾身浴血，她用各種肥皂、沐浴露、洗衣粉都洗不掉身上的血腥味，帶着詛咒的回憶黏附在他膚上，成了這輩子都要去揹負的罪孽。
可是，少數人和多數人的價值誰來定義？
如果再次讓左蒼做出抉擇，少數人是左月，多數人是一千被綁架的普通人。
左蒼能做出犧牲左月救無關人的舉動嗎？
這個交換，根本不用思考，回答能脫口而出。
抱歉，左蒼做不到。
那麼，犧牲少數救多數的所作所爲，真就符合“正義”了嗎？
看着哥哥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
儘管左月不知道哥哥在想什麼，她挪動着身子，湊到左蒼的身邊，伸出手臂擁抱起自己的哥哥。
安慰者與被安慰者的身份已經掉轉了過來。
左蒼繼續說着:“所以，我時常在想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辦法，一個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一個能夠拯救所有人，不會讓任何人受傷的辦法。”
他咬着牙，握緊了拳頭，心中涌出強烈的情緒。
“可惜……我現在都得不出一個答案……”
左蒼實在痛恨無能爲力的自己，他又想起影之國女王對自己說得話，自己在害怕、在恐懼，所以自己一直都沒有從陰影中走出……
放不下，丟不掉。
其實說到底，還是自身實力的不足，如果自己的力量可以碾壓全場，難題也就迎刃而解。
什麼多數人和少數人的抉擇，什麼狗屁電車難題。
我爲什麼不能全都要？非要遵守這種垃圾規則？
同樣的，只要能打爆所有人，不同樣能夠以絕對的實力威嚇住其他人，讓魔女們放棄抵抗，不敢再輕舉妄動，還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甚至，誇張點，一個念頭讓時間靜止，什麼抵抗，什麼殊死一搏，不就成了笑話嗎？
突然之間，豁然開朗。
左蒼像是打開了奇怪的大門。
新世界的畫卷由此向左蒼展開。
原本眼前不可逾越的漆黑障礙，突然變低了很多，好像自己一擡腿就能跨過去。
“也許我們並不能完美解決世間所有的難題，至少我們不應該在難題面前坐以待斃。與其沉浸於過去的陰影，不如鼓起勇氣來面對現實，未來還要繼續，直到我們不再需要去糾結這些。”
列車抵達了終點，魔法少女蒼焰會邁步前往戰場，我會打服所有人，我會終止災難。
“仁慈和善良是建立在絕對的實力優勢之上。”
左蒼的這番話是對左月所說，也是對自己所說。
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只有面對它，打倒它，戰勝它。
烏雲蔽日，只是一時。
太陽照常升起。
儘管世界不會變化，至少太陽能溫暖照耀人們，爲世界提供光亮，讓人們不再害怕黑暗和寒冷。
心魔本就需要自己去想通，想通了關鍵點，那麼看似不可戰勝的陰霾也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不斷倒下。
左蒼內心深處發生了一些改變。
純白之心之中的污穢雜質在一點點被排除。
儘管左月聽不太懂哥哥在說什麼，至少堅定不移的語氣感染了左月。
現在自己作爲魔法少女，有了力量，輪到自己保護哥哥了。
在此刻，兄妹二人或多或少都放下了困擾自己的心結，兩人的關係像是重回當初。
左月不再愁眉苦臉，嘴角也掛起甜美的微笑，直接歡笑着往兄長的懷裏鑽了鑽，她久違地想撒撒嬌了。
“別鬧，既然你想開了，就回自己房間睡覺吧。”
左蒼揉了揉眉頭長嘆一口氣，準備把左月強行推下去。
“不要嘛～我一個人會做噩夢的。”
近些天的左月一直擔驚受怕。
這段時間她更多的是自己給自己鬧彆扭，心裏面總是想太多，又總是想不通，平白無故給自己上點難度。
現在有了和哥哥光明正大貼貼還不用其他藉口辯解的理由，左月怎麼可能放棄。
“你已經考完試，不用再上課了，可我明天還要很多工作要做呢。”
左蒼坐了起來，提着左月的胳膊，強行將她提溜起來。
而左月卻像沒有骨頭一樣，身軀格外柔軟，如同一灘不定型的水流，很快又滑溜下去。
左月還給自己的動作配着音。
“咕嚕嚕……”
“說吧，還有什麼事情。”
看着左月特意搞怪的樣子，左蒼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她了。
頭疼。
左蒼說着:“我猜一下。你是不是想說自己學校準備搞一百週年的校慶了。”
“等等，哥？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我明明是當驚喜呢。”
原本打算再隱瞞一陣的左月突然滿臉驚訝地跳了起來。
她在牀上蹦躂着。
“廢話，你們班主任都提前給我說了。他說本來沒什麼太多預定計劃的。結果校長一拍大腿，突發奇想，有了點子，說新木市最近遭到如此大的劫難，又剛好一中是百年大慶，那就辦得熱鬧非凡一點，讓全國都看看新木市頑強生命力什麼的。這些天你一直都偷偷摸和班級上的同學聯繫商量做什麼活動，你該不會以爲自己的小動作能瞞得過我吧。”
“哼哼哼，校慶會有什麼節目呢？你肯定不知道。”
哼着小曲，左月躺回牀上，從牀腳拉起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以毛毛蟲的姿勢湊到了左蒼身邊。
恢復精神的左月又重新變成刁蠻任性熊孩子本性。
左蒼又喜又憂，無奈地嘆了口氣，晃晃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敷衍了。
“我怎麼能不知道，今天晚上你在自己的房間都快被自己的冷笑話逗死了好嗎。笑聲比什麼時候都大。”
說着，左蒼重複了一遍，左月晚上說過的諧音冷笑話。
“米柚，MIO。所以是羅密歐，羅MIO。葉美穗，所以是朱麗‘葉’。”
將這些線索拼湊起來，左蒼給出了答案
“你們一班的節目，很有可能就是經典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了。”
“唉？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啊，還有沒有一點驚喜可言了。”
這次輪到左月發矇了，她晃着身體，不斷髮出抱怨。
她再偷偷摸摸湊上來小聲問了一句:“我笑得真的很大聲嗎？”
“很大聲。”
左蒼冷漠地點點頭。
弱弱問一句，有沒有富哥打賞讓我明天繼續加更啊，今天一萬二，明天要不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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