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爲什麼總是要長大呢？（三更）
夜，晚上九點。
夜不算深，人也不靜。
夏天的知了們趴在樹上開始了大合唱。
小區外跳廣場舞的大媽大叔們在扭動身軀。
夜跑的年輕男女在領跑者的口號下有節奏的緩緩跑過。
新木市。
這座新生的城市在面對一次接着一次的災害衝之下，依舊保持朝氣蓬勃的狀態。
宇宙再大，世界再大，人們的生活仍在繼續，睡一覺睜開眼，又是全新的一天。
在如今的社會當中，人類適應的不僅僅是魔法少女的存在，更是必須要學會與咒獸共存。
與過往最大的不同，頂多是發生災害的時候要學會自我的隔離和保護了。
因此，人們必須要學會適應有一天親人逝去，自己要學會獨自行走。
左月卻突然覺得這一天是不是來得太快了一點。
儘管她以爲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
可是……
她真的還想再跟哥哥撒撒嬌啊。
左月坐在家中的沙發上，她掛斷電話，傻傻看向家門口。
她等了幾個小時，家門都沒有被人推開，也沒有看見熟悉的疲倦的瘦弱身影。
左月想過跟哥哥打電話，然而剛剛拿起手機，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纔好。
明明自己有那麼多的事情想問，有那麼多的話想說，結果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左月這才明白，自己其實比自己想象的還不善言辭一點，心裏存了太多事情，嘴也比普通人笨上許多，這才導致了她這些天的悶悶不樂。
左月總是想着如果謊言維持下去是不是更好一點呢？
假裝互相都不知道，將哥哥和妹妹的關係一直維持下去。
畢竟……畢竟……
左月真的沒有勇氣醒過來去面對現實，哥哥是魔法少女，還是戰鬥多年的蒼焰前輩，那麼她先前到底遭遇到了什麼才選擇歸隱呢？
左月很想知道這些，又多希望這都是一場夢，自己就不用再飽受摧殘，陷入自我懷疑了。
她纔會一直執着等待着哥哥能夠照常下班回家。
正如往常一樣。
紅楓前輩的一個電話卻摧毀了她所有的期望。
說左蒼去陪客戶喝酒去了，已經叮嚀大醉，現在正到她家呼呼睡覺呢。
理由，藉口，謊言。
左月能夠感知到紅楓前輩聲音在微微顫抖，明顯是在說着假話。
平日哥哥是不會喝酒，喝醉不回家又是什麼，而哥哥又到底是什麼認識的紅楓前輩。
這個謊言充滿了各種問題，如同薄紙，一戳就破。
紅楓前輩真的是把自己當做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來哄騙了。
可是，左月不想戳破謊言，哥哥不說，她就不應該問。
她再次看向空蕩蕩的門口，空曠和孤獨映進她的心海。
左月笑着爲自己加油鼓勁，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好了。現在我該去做飯了，看樣子哥哥今天是回不來了。米柚，我就說學會自己做飯，絕對是好事吧。你看今天就用上了。”
左月一邊說着，一邊走進廚房，繫上圍裙，準備簡單做些能夠飽腹的料理。
“米柚，我的手藝比不上哥哥。不過，你可是要多喫哦，我還要練習廚藝呢。等那一天長大了，找了男朋友，結婚了，自己就要住在丈夫家裏爲他做一日三餐呢……而哥哥說不定會一直單身下去，到時候他就要一個人生活了……哈哈……”
左月越說，聲音也就越低，她的身軀停下，站在案板前一動不動。
對此，米柚無法多說什麼，只是晃晃悠悠飛上左月的肩頭，用小腦袋蹭着自己契約者的臉頰。
“有什麼事就不要憋在心裏，可以跟我說說哦。”
在沉默中，左月突然哽咽起來，她強忍着淚水。
她知道這是自己決定要走的道路，無論如何都要堅強走下去。
自己絕對不能哭，一旦哭出來，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心靈壁壘可能就此崩塌。
但是，說到底。
魔法少女都是一些脆弱和敏感的女孩子啊。
“米柚……人爲什麼總是要長大呢……”
在新木市中心區域的豪華公寓中，左蒼打着哈欠從軟牀上坐起，對他來說這種軟榻實在奢侈，睡得反而有點不舒服。
昏睡前的記憶慢慢復甦。
自己在經歷一場激烈戰鬥之後，就因爲消耗過大，失去意識昏睡了過去。
然後，自己便拜託紅楓將自己送到酒店或者賓館，好好休息一下。
畢竟左蒼多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提前有了預警，他不想在讓左月看到自己這種狼狽模樣，更不想放妹妹的面前倒下。
搞清楚狀況後，左蒼晃了晃腦袋，想要將腦子冒出來的各種各樣的雜亂思緒丟出去。
左蒼來回看了一眼房間的裝飾，樸素典雅又透着一種大氣和奢華，就連一盞普普通通的水晶檯燈看上去都價格不菲，再摸了摸牀上的被套，絲滑柔順，絕對不是什麼便宜物件。
腦子裏冒出來第一反應。
該不會紅楓真把自己送進什麼最豪華大酒店了吧，明明普通的一個可以落腳休息的地方就夠了。
自己一個月工資可能都不夠一天的消費。
剛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被人緩緩推開。
紅楓小心翼翼端着一碗白粥走了進來，看到左蒼躺起來，她趕緊說着:“快躺下，快躺下。你還得休息一段時間。”
紅楓也是第一次照顧昏迷不醒的人，更何況現在還是照顧左蒼了，她當然盡心盡力，儘可能做到最好。
“沒事，我這人體質好。只要好好睡一覺，再大的傷勢都能恢復了。”
左蒼感受着日漸強壯的身軀，他能聽到魔力在肌肉中涌動的聲音，好像變身常態化的程度又一次增加了。
如果按照這個程度走下去，可能很快就要出現菲特那種變不變身都一樣的狀態了。
想起菲特，左蒼有很多話想問一下紅楓，她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什麼了。
還未開口。
端着白粥的紅楓就坐在左蒼牀頭，想要親自喂一下，體驗找貼身保姆的特殊生活。
“其他事情不要多想了，伱現在的唯一要緊的事情是好好休息。你知不知道先前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冒血啊，真的哈人。”
紅楓用湯匙舀起一點白粥，小心吹涼，遞到左蒼嘴邊，迫切想要讓左蒼喝下去。
搞得左蒼十分迷糊了，他不知道紅楓葫蘆裏到底賣着什麼藥，有些話，如果不問清楚，他真的寢食難安。
“你先告訴我，我在什麼地方？”
紅楓脫口而出:“我家啊，怎麼了？”
“你家？”
左蒼再次打量一下房間裝飾，確實有紅楓她本人的風格，幹練，不拘小節。
那麼，又一個問題冒了出來。
左蒼將視線看向自己身上的貼身睡衣，他依稀記得自己昏迷前穿着的可是正常衣物。
注意到左蒼的視線變化，一向表現出大大咧咧外向性子的紅楓卻逐漸紅了臉，如正常女性一樣。
她當然能想得到左蒼在糾結什麼。
嬌嗔一句。
“流氓。”
不過，有些話她還是想解釋一下。
“你當時的衣服全部被血浸溼了，不換不行。”
然後，紅楓卻突然有些心虛了，她小聲嘟囔一句，自己不可能趁人之危什麼的……
聲音太過輕微，以至於左蒼都沒有聽清楚紅楓在說些什麼。
不過，他確實十分感謝紅楓對自己的悉心照顧。
左蒼也不知道該怎麼對紅楓說一些更深入的話題。
兩人從十一歲相識，再到二十五歲的並肩而行，這麼多年過去，左蒼並不是木頭，也不是什麼對感情一竅不通的笨拙之人。
恰恰相反，左蒼想了很多。
很多很多。
當然他也知道紅楓心裏的想法。
可是，兩人就保持着朋友之上的關係，誰也不想去戳破這層窗戶紙。
原因各不相同。
至少，對左蒼來說，他已經下定決心要一個人走下去了，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何況再去照顧他人。
自己的特殊身份註定會捲入一場又一場的風波當中，他又不可能每一次都能保護好身邊人，在發生意外的時候，謀劃陰謀者最喜歡將他身邊的人當做旗子。
左月已經是這樣了，他不想再讓紅楓出現事情。
正是因爲雙方都太過在乎他人的感受，所以這種默契纔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有一方按耐不住寂寞。
左蒼覺得這個人會是自己了，他並不是鐵打的，並且就算是鐵人，也會被高溫融化的一天。
有太多事情憋在心頭，他卻無人可說，平時裏連個排憂解難的人都沒有。
臉上超人的面具戴久了，這並不意味着自己就真的變成超人了，左蒼不是殺戮機器，他也有感情，他也會勞累，他也會感到孤獨啊……
因此在紅楓期待的眼神下，左蒼喝了一口白粥，味道有怪，慢慢表情扭曲，眉頭也皺了起來。
味道確實有點怪。
左蒼詢問起來。
“你煮粥爲什麼要放鹼啊？”
誰知道，紅楓突然歪了歪頭，明亮大眼睛裏冒出幾個大字。
“什麼是鹼？”
“噗……”
氣急攻心，左蒼差點吐出一口老血，誰知道紅楓又補充了一句。
“我放的不是鹽嗎？”
左蒼騰得一下，從牀上站立起來，廚師之魂在熊熊燃燒，這是褻瀆。
紅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跟左月小孩子一樣對生活瑣事一竅不通呢？
“算了，還是我自己動手吧。”
說着左蒼穿拖鞋下牀。
“哎？爲啥啊。”
這讓紅楓有些不樂意了，自己好心好意做了一鍋新鮮又美味的絕世好粥，爲什麼左蒼就不願意喝呢？
當然，左蒼也知道紅楓是嬌生慣養衣食無憂的大小姐，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平日裏都是在外面喫飯，基本一年都下不了一次廚房。
今天這位葉大小姐特意給自己煮粥喝，確實是難得可貴的事情。
然而，有些事情左蒼還是想較較真，鹼喫多了會出人命的！
“再讓你做兩頓飯，我怕是能把元素週期表喫完了。”
左蒼翻了翻白眼，伸手拉起紅楓手腕，這就要讓教一教紅楓認識一下什麼是鹽，什麼是鹼，什麼是味精，什麼又是雞精了。
“等一等，讓我先把碗放下！”
紅楓也沒有反抗，只是任由左蒼把自己拉到了廚房，她擡頭注視着正激動說些什麼的左蒼。
她聽倒是沒聽進什麼，反倒是想了很多東西。
可能，這纔是自己一直以來想要追求的生活，平淡生活，美好日常，柴米油鹽醬醋茶。
在戰鬥之外的魔法少女，不過是一些普通人，也有着最平凡的生活。
只是對紅楓來說這些事情太過美好，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觸及，她的選擇早就被家長決定好只能在固定答案裏進行選擇，就連最初成爲魔法少女也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願。
十一歲，剛剛變成魔法少女的紅楓一直悶悶不樂，不想與人溝通。
直到在魔法少女的技能培訓基地，她遇到了一個熱情又開朗的白髮女孩子，那個可愛的孩子主動向她伸出手掌，她露出燦爛笑容，還在說着:“沒人組隊的話，可以來找我哦。我這個人最喜歡和別人交朋友了。”
紅楓這才知道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叫蒼焰，是初次變身就差點把基地炸上天的傳奇人物。
蒼焰，是她的光芒，是她的太陽，樹木正是因爲有了太陽的照耀才能茁壯成長。
楓樹離不開太陽。
在廚房中，左蒼正說着一些煮粥的細節。
紅楓終於鼓起了勇氣，她從背後突然抱住左蒼，她真的不想再放開自己的太陽了。
“嗯？怎麼了？是我講得太快了嗎？”
左蒼伸手摸了摸抱緊自己腰部的手臂，不太清楚紅楓到底怎麼了。
“我……我……”
好不容易有了勇氣，結果紅楓結結巴巴了半天，也說不出那四個字。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姐，我媽剛煲了雞湯。她老人家讓我給你送過來一份，說你辛苦一天又不會做飯，怕你餓着……”
一邊說着，一邊葉美穗端着小瓷鍋走進客廳，她還想再說些什麼，直到見到了在廚房摟摟抱抱的年輕男女。
這場景太過驚悚，自己堂姐這個老剩女怎麼也有鐵樹開花的一天。
嚇得葉美穗一個哆嗦，手中砂鍋啪得一聲掉在地板上。
她開口問着。
“姐，你什麼時候開始養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