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拔刀現場亂成團
他定睛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那幫大頭兵們許多都手忙腳亂的,還在嚷嚷着什麼,細聽之下似乎是在喊“拔刀啊拔刀啊”“我不敢你們來”這類的話。
而在人羣中央,一個身着藍白相間長衫的青年正蹲坐在地,一手死死按住一條大腿,嘴裏還在衝其他人喊着什麼。
正是宋慎!
宋慎邊上有張唯,還有一個十七八歲、明顯是喝多了的毛頭小子,看着眼熟,像是徐達家的老大徐允恭,這名字還是當年朱元璋給取的。
這些都是熟人。
但是他們究竟在做什麼……朱元璋完全看不懂。
他呆愣片刻,緩緩轉頭看向了蔣瓛:
“這就是你說的,不出意外?”
蔣瓛:……
蔣瓛腦袋上的汗都快流成河了。
怎麼什麼破事兒都讓自己給遇上了呢!
他拱手低聲道:
“您別急,屬下去打探打探情形。”
“若您不想暴露身份的話,屬下會擋住徐家公子那邊,讓他看不見您。”
朱元璋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
“無妨無妨,允恭這小子現在本來就喝多了,看不清人的,加上他爹離開應天府之後徐家都是他在管,他是個能拎清的,不用太在意他,你管好該管的事情就行。”
這意思,就是不用管徐允恭那邊,顧好了宋慎就行。
蔣瓛確認過陛下的意思,答應一聲後當即轉身離去,走到了被圍觀的傷者邊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地上傷者這一刀戳穿了大腿,不管是在平時還是在戰場上,幾乎都是死路一條的傷口,有時候甚至比腸穿肚爛的死得還要快一些。
他蹲在張唯身邊,低聲詢問:
“怎麼回事,械鬥?”
張唯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喜笑顏開:
“哎呀蔣二你怎麼來了!好好好,正好,子畏他現在在救人,你看着些,要是能幫上忙就最好了!”
“不是械鬥,這事兒離譜得很,你要好奇我一會兒慢慢跟你細說——對了,陳國瑞陳叔,他來了沒有?”
蔣瓛一時間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只好挨着回話。
“他來了,就在邊上看着。”
“我是陪着老爺過來的。”
“你們要救人,怎麼救,需要我幫什麼忙?”
張唯指指點點:
“子畏現在給他止住血了,等會兒要拔刀,那幫軍卒跟傷者是認識的,各個都怕出事不敢拔,伱要是願意就幫把手,給拔個刀吧。”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蔣瓛這人就是儀鸞司出身,那裏頭全是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各個心狠手辣,連殺人都是穩準狠一刀一個,更別說拔刀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他正愁找不到人手呢,這會兒簡直瞌睡來了就送枕頭啊!
“拔刀……?”
蔣瓛眼睛都瞪圓了:
“你們不等軍中醫士過來嗎,就這麼拔刀?不用烙鐵?到時候血止不住怎麼辦?”
張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少說廢話,子畏說不會止不住血,那就不會!你拔刀還是不拔?不拔就走開些,我找別人來!”
倆人說的這一圈廢話,聽得宋慎都煩起來了。
婆婆媽媽的,要真的在戰場上,他們倆人吵架的功夫都夠死一百個人了!
正當他想一腳一個給踢開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朱元璋大步上前,冷着臉道:
“我都聽見了,讓開,我來拔刀。”
剛纔他站的並不算遠,加上蔣瓛和張唯倆人也根本沒有壓低聲音說話,所以這邊的動靜他聽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聽到張唯說那句“子畏說不會止不住血”,朱元璋也不會有動作。
但這次是宋慎說的。
根據之前在輔導班裏的經驗,朱元璋可以判斷,宋慎一定具有極其超前的經驗與知識,這些不僅限於歷史事件,還有諸如天文地理等等各方面的。綜合考慮下來,他既然現在敢站出來說這種話,那起碼有一定的把握。
如今蔣瓛不敢動手,是因爲他完全不瞭解宋慎的本事,只知道皇帝、皇后和太子都很看重,只是聽命行事,而哪怕是儀鸞司的人,手裏要是沾上了不該有的人命,也是很難說清楚的,所以蔣瓛這樣做可以理解。
既然他不敢,那就自己來。
朱元璋對傻眼的張唯頷首道:
“沒聽明白嗎?具體要怎麼做,告訴我,我來辦。”
張唯訥訥半天,纔將剛纔宋慎說的辦法給重複了一遍。
而朱元璋聽完後只是沒有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徑直將手放在了刀柄上,再對宋慎道:
“我握住刀了,你來數個數,我聽你的拔刀。”
宋慎自從聽到了陳國瑞的聲音後就稍微安心了些。
此時,他心裏更是不禁暗自感嘆——
怪不得人家的生意能做大呢,敢想敢做,想幹啥馬上就幹,一丁點都不帶含糊的,陳國瑞不成功誰成功?
他心裏雖然有八百個槽要吐,但面上還是比較嚴肅的。
“好。我倒數三個數,數到一你就拔刀。”
“張唯,燒刀子和乾淨麻布都備好了嗎?”
張唯忙不迭點頭:
“準備好了,我剛找人去邊上的麪攤燒了鍋水,特意用開水給煮了煮,這樣可以吧?”
雖然有點粗糙簡陋……但是現在也就這條件,不能要求太多。
宋慎點頭,直接開始倒數:
“三,二,一!”
唰的一聲!
朱元璋氣沉丹田,下盤像鑲在地上似的死死紮根,猛地一下迅速從張老三腿裏拔出了那把長刀。
儘管他已經有十來年沒有親自衝鋒陷陣了,但當年在戰場上拼殺的歲月像是刻進了骨頭裏,只要一握住刀,朱元璋就會拼盡全力,重回青春。
“拔出來了!都拔出來了!快快快,麻布呢!!!”
張唯驚叫出聲。
宋慎吼道:
“多來幾個人把張老三四肢都按住,等會兒澆烈酒他受不住的,給他嘴裏再塞個布團!”
這個本來人來人往的三大營門口,此時秩序井然,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地看着他指揮。
一聲令下。
圍觀的軍卒裏有四人上前,抓住了地上張老三的四肢,另有一人往他嘴裏塞了一團破布,避免他等會在劇痛之下咬舌自盡。
哐啷一聲,朱元璋也丟了剛纔那把刀,有些疑惑地抹了把臉——
手上乾乾淨淨,沒有血。
咋回事?
這刀分明從傷者大腿拔出,爲什麼居然沒有飈血?
他往年在戰場上殺人的時候,不管是砍脖子還是捅胸口或者大腿,拔刀之後都會濺自己一臉血,這回卻完全沒有,那血是往下滴的。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宋慎的手上。
先前還以爲,宋慎將手死死按在張老三大腿根部,是爲了方便按住他的腿從而拔刀。
可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用這辦法,血就能不飈出來了?
他摁下心中疑惑,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詢問宋慎。
只見有人用一塊還冒着熱氣的麻布蓋在了傷口之上,死死按住了好一陣,直到宋慎指揮他們鬆手,倒燒刀子的時候,張唯才用酒壺澆在了那深可見骨的巨大創口處。
果然,正如宋慎提前說的一樣,剛纔連受傷都只是哀嚎的張老三像是被開水燙到了腿,猛然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拼命掙扎起來,如果不是有幾個人分別控制住他的四肢,恐怕他這會兒都能直接躥起來跑回軍營。
“要還想保住你這條腿就冷靜點,別使勁!”
宋慎厲聲呵斥:
“我們在救你,又不是要殺了你!”
也不知是掙扎得累了,還是聽到了宋慎的話真的老實了,張老三滿臉鼻涕眼淚,但已經不再如剛纔一般死命掙扎,只是時不時渾身抽抽一下。
宋慎也很累。
哪個現代人沒有被酒精擦傷口給震懾過?他小時候調皮摔跤磕破了腿,明明可以用雙氧水或者碘伏消毒,但自家老頭非得給他喫個教訓,選擇用酒精直接澆上傷口,宋慎記得自己當年幼小的心靈遭遇了重大打擊,嚎得嗓子都啞了三天。
所以他很清楚,以張老三的創面來看,現在承受的痛苦或許不亞於被烙鐵直接把傷口燙閉合。
但這有很大區別。
且不說那種程度的燙傷在古代要怎麼護理,光是燒傷之後容易引發的各種感染和敗血症之類的併發症,就足夠人喝一壺的了,說不定還得截肢。
就算張老三現在躲過了酒精,日後呢?要是選擇烙鐵,除了短痛之外,更多的恐怕還是長痛。
哪怕他當初想弄出酒精只是爲了自己有個功勳,留個退路,可現在他是真想救人。
宋慎擦了擦感覺已經要滴到嘴裏的汗,硬撐着說:
“你們再換一塊乾淨的布給他按住傷口,我準備鬆手了,看看他這傷口現在有沒有真的止血。”
張唯趕緊吩咐其他軍卒去辦。
不多時,剛從麪攤上煮過的麻布就位。
宋慎再三確認他們已經按壓準備好,才鬆開了掐住止血點的手。
等了會兒,他低聲問:
“有大量出血嗎?”
張唯盯着那塊白麻布仔仔細細看了好一陣,徹底鬆了口氣:
“沒有!”
“沒有大量出血,止住了!”
心頭大石徹底落下。
宋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毫無形象,一邊擦汗一邊說:
“差不多了,止血了就行。”
“你們把剛纔帶來的那個條凳的腿給卸了,把布綁上去做個擔架,給他擡去軍醫那裏吧。”
“記住,他腿上那個位置不要鬆開,要一直壓着,過一會兒就鬆開一下看看情況,不要跑得太急了,千萬別造成二次傷害,聽清楚了嗎?”
張唯還沒開口。
身後一羣軍卒們擡頭挺胸,高聲齊喝:
“聽清楚了!!!”
這聲音震耳欲聾,差點沒把宋慎和張唯的耳朵給吼失聰。
想也知道,今天的一整個急救過程他們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如果日後在戰場上遇到了類似的情況,就照着宋慎這麼操作,哪怕不明白原理,也能救下不知多少個倒在戰場上的兄弟。
只要是上戰場並肩作戰過的,那都是比普通親戚要親得多的兄弟,甚至可以說,在那種場景裏,他們比親兄弟都要親,是可以交付後背的關係。
自己多學到一個保命的本事,就可以保住一個兄弟的命,而這個兄弟說不準就能保住自己的命。
所以誰能不興奮呢?
人家一點都不怕你偷師,當衆救人,擺明了就是要讓你學的!
擡着張老三回軍營,加上給他按着傷口的,攏共也就三個人,而在場有接近十倍的軍卒。
其中,有不少人都特意跑到了宋慎面前,鄭而重之地給他狠狠磕了幾個頭,才轉身跑去跟着擔架回軍營裏。
如果不是想去軍中醫士那裏看看這處理手法的效果究竟怎麼樣,那他們或許會繼續留在這裏,嘗試跟宋慎多學兩招保命的法子。
等人終於散得差不多了,宋慎感覺身邊空氣都清新不少後,他才摸索着拍了拍張唯。
“從明兄,剛纔咱們是不是用了不少周邊攤販們的東西?就是那些乾淨麻布,讓人家用麪攤鍋給煮布,還有從燒刀子店裏拿走的條凳、招牌、燒刀子那些。”
“你去問問那些東西要多少錢,咱們給人家補上吧。”
張唯沒想到他都快累成狗了,緩過來之後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愣了愣,張唯才擺手道:
“這錢哪能讓你出啊?軍營發生的事情,讓允恭出就是了,再不濟我自己掏兜,你都費勁救了一個陌生軍卒了,累成這樣,我還能讓你掏銅板?我可沒那麼大的臉!”
哦,對,還有徐允恭!
宋慎覺得自己腦仁都快炸了,但也只能嘆了口氣,問:
“忘了問,他現在狀況如何,沒有出什麼事吧?那燒刀子應該是真的很烈,空腹一口悶,不定會出什麼事情啊。”
張唯把邊上已經徹底醒酒但不敢做聲的徐允恭扯了過來。
他把小夥子往前推了推,控制不住地冷笑道:
“他還能有什麼事情?他好得很!”
“剛纔拔刀的時候,我看他就已經醒了,說起來這也算是他認識的兵,連拔刀都不敢,支支吾吾的,還說繼承魏國公衣鉢呢!”
剛纔沒人幫忙拔刀的事情對他情緒影響很大,張唯現在的怨氣比鬼都重,哪怕邊上就杵着皇帝陛下,他這話也是不說不痛快。
本來就是嘛,三大營裏的兵出了事,徐允恭明明就已經醒酒了,還縮在邊上不敢出來幫忙拔刀,最後是陛下親自動手才解了圍,這話要是告訴徐達徐將軍,他倒是要看徐允恭會用什麼樣的姿勢被吊起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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