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天花?!
馬皇后雖然也被宋慎的話給驚到,但她畢竟是當年在軍營裏混跡長大的,後來也見過不少血腥,膽量、心性、見識都遠超尋常女子,甚至比許多男人都要強。
所以此時此刻,她只是頓了頓就靜下心來,盯着宋慎道:
“你給個路數。”
宋慎思忖了一下,還是沒有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去,只道:
“儀鸞司的人可以隨意徹查東宮嗎?”
馬皇后淡淡笑了笑:
“別人不行,本宮可以。”
“陛下。”
“之所以排除太子與太子妃,是因爲他們二人都身在危險之中,而上次臣聽聞東宮有位側妃出事,測算一番後才發覺問題,這就是臣請求您徹查的原因了。”
“她身邊有人,再多手段也無法施展,於是臣設計讓其他人去引開了宮女,最後只留了一個人在呂氏身邊,又沿着她們來回的路線,鏟了些青苔鋪在鵝卵石路上,叫她摔倒、大出血。”
“既然你說得這般明白,本宮也就放心了。”
“臣上次是先去的太醫院,太醫說在呂氏懷胎五六月穩定之後,他們便建議呂氏有空多去花園走走,如此對胎兒好,也對生產有所助益。”
但馬皇后不爲所動。
屏風後。
“後來有幾個膽子大的硬要進去,個個都戴了罩巾捂住口鼻,跟進疫村似的防着,他們倒是沒事,但出來後跟臣說,裏頭養着的全是女孩兒,年齡從幾歲到十幾歲不等,全在出天花。”
外面有好幾個宮人進來。
朱標脫口而出:
衆人齊聲應是。
就算有了陛下的金口玉言,可毛驤身爲儀鸞司指揮使,怎麼會不知道自家這位陛下的德性。
他說話就跟他發的那丹書鐵券似的,都是放屁。
雖然聽起來漏洞百出,比如宋慎只知道太子是金蟒但不知道太子妃用什麼代表,只含糊其辭地用伴侶給糊弄過去。
“此地爲坤寧宮,鳳鳴九天,坐北朝南,與往南陛下所在的乾清宮遙相對應。”
宋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搜腸刮肚地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看的那點風水小說。
宋慎暗叫一聲不好。
這件事朱標自己是知情人,他一直對呂氏有些愧疚,不敢問明經過,更不敢去見,所以到現在他都沒有去探望過呂氏。
朱元璋、馬皇后、朱標三人同時脊背發涼。
“來人!”
“你們……”
“呂本此人只有呂氏一女,無子,陛下應當很清楚他的來歷。算是淮西勳貴一系,也是鳳陽人,但他並非武將,當年起義之時依附陛下的時間也晚些,所以最初只是在中書省做司郎中。”
馬皇后補充道:
馬皇后和朱元璋同時像看傻子一樣看兒子。
但好像也算是那麼回事。
而後。
宋慎當即道:
“臣記得先前聽說,東宮有位側妃叫呂氏?”
毛驤拱手:
前者見慣了生死,後者也見慣了因生產、難產、流產而元氣大傷甚至直接死去的女人,不是沒有同理心,只是有些麻木,加上這呂氏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壓根生不起憐憫。
朱元璋面有得色,摸着自己的短鬚笑:
朱元璋也在拼命衝自家妹子使眼色,讓她別爲難宋慎,該查就去查,這會兒要是非讓宋慎說個一二三來,萬一他沒說圓乎,那麻煩就大了!
馬皇后欣慰一笑。
毛驤被嚇了一跳,但眼前三人,任何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只能小心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略微安撫,還得繼續回話。
“蔣瓛最近做事雖然也做得不錯,但他接手的時間終究太短,這事關東宮,還得毛驤來,上回呂氏那事兒不就是讓他去的嗎?”
凡是不知該問不該問的,一律就都別問,這事兒毛驤不知道嗎?!
這就是設計讓朱允炆胎死腹中的全過程。
“他連史書都知道,那史書上什麼司天監啊相師所說的話難道還少了麼?他隨便找一段出來編一編,只要咱們不真計較,這事兒糊弄也就糊弄了,他什麼都察覺不到。可要是不問,那問題就大了去了。”
馬皇后還是那母儀天下的樣子,吩咐道:
“去弄些方便的茶點來,讓子畏墊墊肚子,本宮去去就回。”
宋慎也沒什麼別的辦法,只好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等着。
“你說要見宋慎的時候,咱就把毛驤給喊回來了。”
她只是安靜地等着宋慎開口。
這孩子……心眼是實的?
“臣不知道那裏頭究竟有什麼病,當時以爲,或許正如傳言一樣,莊子裏面的人就是多災多病的苦命人,我們這些身強體壯的進去也一定就能頂住,被過了病氣,所以沒有再細查,因爲儀鸞司的人也沒被害死在裏頭,無論如何這賬也算不到他們身上。”
除了他們這倆微末夫妻,後宮裏的婆娘們都是從小就讀過書識過字的高門貴女,朱元璋有時候聽她們鬧到自己跟前來都眼暈,更別說日日跟她們打交道的馬皇后了。
毛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倒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了個彎,道:
馬皇后沒有立刻叫人,而是直直地看着宋慎,好半晌才問:
霸氣!
一家三口出門後就繞到了側殿去。
“重八,你既然知道他通曉歷史,也該知道他不是個笨的,套話沒那麼簡單。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我這皇后看人演戲看了多久?你要是親眼見見你後宮裏那些女人一天天都在整什麼幺蛾子,這青天大老爺也是難斷案!”
忘了,他現在能膽大包天說出這些事情來的根源,是因爲他曾經跟劉伯溫學過一段時間,如果是原主在這裏,那麼隨口胡謅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你們幾個好生看顧着他,小心伺候。”
“他不是被你發配去種地了嗎,怎麼在這兒?”
“只是後來……”
“連照看他們的人,臉上也都是麻子,看着是出過的。”
“毛驤,你跟他們都說說,上回是怎麼對付呂氏的,還有查出來的事情。放心大膽說,這次呂氏是真有問題,太子聽了也絕對不會怪你!”
“您不妨讓人去查一查,東宮有多少人與她是有瓜葛的,再查一查她跟外頭的聯繫。”
他走到門邊,在門上敲了個三短一長,外頭便立即有人應聲。
朱元璋拉開門,看見外頭是毛驤,就招手讓他進來說話。
“還有。”
“呂氏出自呂家,她父親是如今的禮部尚書呂本。”
馬皇后涼颼颼地瞟了他一眼,沒吭聲,又看向了朱標。
這裏是平時皇長孫朱雄英玩耍和學習的地方,現在倒是便宜了他們幾個。
“回皇后娘娘的話,臣當初查了一些事,都稟報給陛下了,原本其中許多事情粗看之下都並不起眼,呂氏本人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陛下方纔吩咐臣,要將宮內宮外的事情連起來看,臣倒是有個猜測。”
朱標想了想,道:
“娘,您是不是想做戲做全套?”
馬皇后沒好氣道:
“宋慎雖然是個心性純善的,可也沒那麼好糊弄。”
馬皇后先打了個手勢,示意屏風後的朱元璋和朱標混在宮人們的腳步裏一起出去,而後自己才施施然離開了坤寧宮正殿。
毛驤小心翼翼低聲問:
“您提拔呂本爲禮部尚書,這事兒跟呂氏懷孕有關係嗎?”
“從中書省出來之後,他仕途便步步高昇,只在洪武六年、七年時先後被免職,又被彈劾,直到獲赦後纔去了北平做按察司僉事,之後在某些政議上有所建樹,到今年年初才被召回京城,升任禮部尚書。”
“有問題嗎?”
好嘛,又捱罵了。
朱元璋和馬皇后倒是都沒有什麼異常反應。
跟劉伯溫學道之事本來就是個託辭,怎麼還刨根問底起來了……真是的!
朱標聽得面色發白。
“而東宮,臣不記得具體宮殿叫什麼名字,但光猜也能猜到其位於皇宮以東。”
“太醫那邊,臣也拿着密旨提前囑咐過,讓他們不要全力醫治,落個死胎就行。”
見到毛驤的時候,朱標和馬皇后都有些驚訝。
“臣查到,呂家在京郊有一個莊子,遇到難民流民往京城逃的時候,那莊子時常會施粥救濟,因此名聲不錯。”
朱元璋額角青筋跳了跳。
“就憑他隨口一句話,我這皇后和當孃的就要大手一揮徹查東宮,哪裏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而後臣就去了東宮,果然在春和殿外看見了正被宮女扶着散步的呂氏。”
“要真是如此,他即便是現在反應不及,等出宮回過味兒來了,還不得翻來覆去覺得今日之事有蹊蹺!”
要怎麼編呢?
“宮女慌忙跑去找太醫,臣將那宮女迷暈,之後就把她送出宮,對外說是因爲伺候不力杖斃了。”
“呂氏的父親大致就是如此……陛下,臣有一問,不知該問不該問?”
見兒子沒有過激反應,她才問:
他想了想,說:
“你且在此等一陣子,本宮出去交待他們一些事情。”
三人精神同時一振,齊聲問:
“什麼猜測?!”
生產尚且如此可怕,呂氏有八個月的身孕,摔倒後流產,想來更是容易一屍兩命。
沒人搭理朱標,馬皇后皺着眉頭問毛驤:
“那莊子,你們派人去裏頭看過了沒有?”
“標兒,伱以爲呢?”
可宋慎自己是個完完全全不懂這些事情的……
毛驤麪皮抽了抽:
“派過,但潛入進去的那個兄弟,出來不久就病死了,痘症、高燒,我們最後都只能給燒了。”
朱元璋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剛進門,朱元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這是好事啊!有什麼問題嗎?”
要論裝模作樣,沒人比媳婦手段多。
朱元璋咬牙:
“……有一點,但不多,大部分還是因爲呂本自己有能耐。”
“妹子,你說你,爲啥那麼咄咄逼人,非要讓宋慎說個由頭出來?他能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因爲他通曉歷史,又不是真會看風水算卦,要是一個不好沒編出來,這可怎麼收場!”
“不過那莊子平日裏不開門,臣手下人查了一下,說是因爲莊子裏頭本身人不多,所以遇見了實在可憐的流民,他們會收容進去,讓流民幫着幹活,也有口飯喫,只是這些人有不少都身有殘疾,或者患病,所以不好開門,怕影響了周邊村落。”
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一下朱標的臉色,見真的沒有異樣,毛驤才稍微放心了些,恭敬開口。
可現如今,聽到宋慎親口說出要徹查東宮和呂氏的時候,朱標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終於死了。
“這是怎麼算出來的?”
“臣雖然是瞎子,看不見這宮中情形,也忘記了宮中構造,但卻能望氣。”
馬皇后沉吟着開口:
“子畏,本宮不是有意爲難你,只是,太子是本宮的親骨肉,若要徹查他宮中,也得找個有理有據的名頭出來,否則就算本宮能使喚得動人,底下人也不敢真的去查個底朝天。”
馬皇后詫異道。
馬皇后默然片刻,問:
“那,先前陛下叫你去查呂氏,你有查出什麼來嗎?”
他經歷過太子妃生產,但產房不讓男人進去,哪怕丈夫也不行,更何況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殿下。可即便是沒有親眼見過,朱標也聽了幾個時辰的慘叫,最後朱雄英生下來的時候,妻子聲音都是嘶啞的,整個人都虛脫了。
但身邊妻子的兒子的目光灼灼,又有正事,他也不好發火,只隨便點了點頭,示意毛驤直接說。
這纔是她的崽!聰明!
朱元璋愣住了,看了看媳婦又看兒子,狐疑道:
“你個莽夫,下次使喚我幹活,可別在後頭指手畫腳的了,術業有專攻聽說過沒有?”
朱元璋訕訕答應下來。
“本來東宮應當是氣場僅次於帝后二位的居所,上方也該有四爪金蟒盤旋,可如今東邊頂上的金蟒卻血氣纏身,他的伴侶甚至在哀鳴,此事極其不詳,所以臣纔有此一問。”
畢竟媳婦說的是實話。
天花……
呂家養着出天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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