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章合一

作者:有花在野
丁超傑感覺到背後大門打開了,他被迫一步一步走進背後的空間。

  咣噹,然後他眼睜睜看着綠門再次合上。

  眼前是一個玄關,自己應該是走進了綠門內部。

  丁超傑被追殺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進來,他手腳無法動彈,像是被粘在蜘蛛網上那隻可憐的蒼蠅。

  四周冷得要命,他只穿了一件夾克,渾身汗毛都炸了。

  他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丁超傑脖子僵硬,就感覺到有人緩慢地貼近自己。

  他無法回頭,但能看到面前投下的陰影,有人在背後高高舉起一把榔頭。

  砰!

  ……

  異化成蝸牛的獵魔人在電視機下方。

  祝寧面對着電視機,她剛想去查看獵魔人手上的員工手環。

  員工手環的作用類似於黑匣子,裏面可能記載了獵魔人死亡的過程,祝寧想不通一個獵魔人怎麼死在這兒。

  突然她動作一停,背後有人。

  她能看到來人投下的陰影,從電視機的倒影來看像是個瘦長的女人。

  一把榔頭從背後用力砸來。

  祝寧身體一軟,砰地一聲砸向地面。

  祝寧在格鬥課被獵魔人揍了幾百回,不可能會被這麼輕易撂倒。

  她本來想掙扎,猶豫了一瞬,不動了。

  砰砰兩聲,那人可能是怕她反殺,又狠狠在她後頸處砸了兩下。

  注射基因藥劑後皮膚硬度提高,好像在工作服裏又穿了一件柔軟的鎧甲,保護着脆弱的頸椎。

  有痛感,但沒有疼到無法忍受。

  危險預知沒響,不像上次豬人偷襲那麼危險。

  祝寧聽到咣噹一聲,那人把榔頭扔了。

  然後有個女人在大聲呼吸,她好像一直陷入極度恐慌的狀態,喘息聲特別大。

  這聲音很耳熟。

  “抓到你了。”女人驚魂未定地說,“我抓到你了。”

  緊接着祝寧腳一沉,女人像拖屍體一樣拖着她的腳。

  她有點好奇女人打算幹什麼。

  祝寧本人加上這身工作服起碼有一百五十斤,女人拖着很費力,走走停停的。

  祝寧趁機觀察這間房子,地上有一套獵魔人的鋼鐵製服,應該是那個獵魔人留下來的。

  廁所門口還有兩具高度腐爛的死屍,大概是異化失敗,已經看不出是男是女。

  女人把祝寧拖進了主臥浴室。

  浴室內部簡直是個殺人現場,裏面血紅一片,血點子濺在天花板上。

  浴缸邊緣血跡都幹了,好像曾經有人在這兒殺了一個人,放了一浴室的鮮血。

  房間裏還有個人。

  咔嚓一聲,女人把她的手腕銬在水管上。

  藉着這個姿勢,祝寧終於看到了眼前的女人——黃雅若。

  她穿着失蹤那天的碎花睡裙,腳上踩着一雙兔子模樣的白色拖鞋,只不過被鮮血染紅了。

  黃雅若披頭散髮,頭髮枯黃,瘦得眼框都向內凹陷。

  因爲眼睛凹陷,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個披着皮的骷髏架子。

  她跟視頻裏柔弱無助的形象一樣,幾乎沒有變老,還是很容易陷入驚恐狀態,但雙眼明顯透出一股瘋狂。

  系統聲響起:【支線任務追殺人的房子,找到失蹤的黃雅若已完成,目前淨化進度百分之60】

  這人真是黃雅若。

  黃雅若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異常,起碼沒長出蝸牛殼。

  黃雅若一直唸叨着:“怎麼多出來一個?怎麼多出來一個?”

  多出什麼?

  黃雅若本來好像想脫下祝寧的工作服。

  但清理者防護服很難脫,祝寧第一次穿都要花費20分鐘,不是內行人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脫。

  果然黃雅若只嘗試了三分鐘就放棄了,最後她脫下了祝寧的清潔揹包。

  清潔揹包內部除了收容工具都是制式武器,普通人看見了甚至不敢碰,很容易走火。

  黃雅若看到一揹包武器皺了皺眉,“你跟他一樣?”

  什麼一樣?是說跟外面的獵魔人是一樣的?

  黃雅若深深看了祝寧一眼,“別怕,很快就好了,不疼的。”

  頭盔沒有過濾掉血腥味兒,四周都是鮮血的情況下,祝寧覺得這句很快就好是要送她去死的意思。

  黃雅若根本沒想跟她交談,她拿走祝寧的清潔揹包,放在浴室門口的牆角。

  祝寧和清潔揹包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一米,金屬控制技能無法使用。

  但她手上的手銬和背後的水管都是金屬製品。

  咔嚓一聲,她走出浴室,關上了門。

  等人走後,祝寧纔開始看浴室裏另一個受害者,對方雙手被綁,蜷縮在浴缸邊緣,身上都是鮮血。

  可能也被榔頭砸過,後腦勺和肩膀都是血,祝寧懷疑他身上骨頭可能碎了。

  這人看着好眼熟。

  是丁超傑?

  他不是在安全局嗎?安全局幫不了他?

  丁超傑背對着祝寧,一直在細細抽搐。

  祝寧一時間覺得這事兒非常詭異,她和丁超傑好像一種儲備食物。

  剛纔黃雅若的舉動是在處理食物,現在要去叫人來喫飯。

  但丁超傑的出現一下子打破了房子的詭異,起碼這人是個活人,不是個死人。

  祝寧可以跟他說話。

  當一無所知的時候人類擅長於自己嚇自己。

  最後一片遮擋物被挪走,事情的面貌逐漸清晰。

  祝寧開始重新思考這件事。

  丁超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祝寧和他分別被綁在浴室的兩頭,但這個浴室本身也沒多大。

  祝寧用腳踹了踹他,小聲問:“喂?丁超傑?”

  丁超傑瞪大眼睛,他聽出了祝寧的聲音,一擡頭果然看到了一個穿着機車服的女人。

  丁超傑就算死也不會忘記這個怪人,他瞪着發紅的雙眼,“騙子!你騙我!”

  祝寧:“……”

  不是,這時候是討論誰騙誰的時候嗎?

  丁超傑渾身是傷,祝寧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全都碎了,好像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黃雅若這麼兇殘?

  但仔細看也不像,手指頭都是被反折的,一個普通女人沒這麼大的力氣能反折成年男人的手骨。

  祝寧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了?”

  丁超傑臉上都是鮮血,他被祝寧一問,像是被戳中了傷心事,把頭抵在浴缸邊緣,“這都是報應,報應,它找到我了。”

  丁超傑聲音聽起來非常沉悶,“這是我殺了她的報應。”

  什麼東西?

  祝寧剛見到丁超傑的時候只覺得他精神緊張,現在覺得他好像有點神志不清。

  “哈哈哈哈哈哈,”丁超傑喃喃自語,“它追到安全局了,沒人能救我,這是報應。”

  祝寧聽得太陽穴突突跳,大概能猜到綠門在安全局重新捕獵了丁超傑,只不過她沒想到綠門已經如此靈活。

  祝寧提取到關鍵信息,問:“你殺了人?”

  丁超傑的聲音更加痛苦,他用額頭撞向浴缸,發出砰砰的響聲:“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只是想偷東西,但她說要報警,我我我我,我沒辦法……”

  果然,他給祝寧講的那個故事隱瞞了一部分事實,丁超傑不是單純的小偷。

  他是入室偷竊未遂,然後被主人發現了。

  丁超傑:“我是失手,我有罪,我有罪。”

  原來丁超傑的故事是這樣,丁超傑入室搶劫未遂,殺了一個人。

  殺人後他立即就逃竄了,沒想到最先追上來的不是安全局的人,而是綠門。

  他殺了房子的原主,自己成了房子新的主人。

  這扇綠門綁定了他,他可以逃脫安全局的抓捕,但是逃不掉綠門的抓捕。

  綠門可以追殺他一生,直到天涯海角。

  長此以往他自己都懷疑這是不是報應,因爲殺了人,所以被害者變成了一扇門前來追殺他。

  難怪,祝寧剛遇到他的時候他迫切想進安全局贖罪。

  幹了虧心事,害怕有人來鬼敲門。

  還真是報應,活該。

  祝寧推測,這間房子可能已經存在很久,綠門不斷在人間行走,尋找下一個陰差陽錯住進來的主人。

  主人一旦被綁定就會被追殺到死,除非你進入綠門後纔會解開。

  但一旦進入後就被困在異度空間沒法走出去,直到你被同化成蝸牛。

  那黃雅若又是怎麼回事?

  她看上去不太像是被迫的。

  她一直在照顧這間房子嗎?

  房子沒有主動攻擊的技能,如果打個比方,它本身的存在更像是捕蠅草。

  黃雅若敲暈了祝寧和丁超傑的這個舉動,非常像母親給幼崽餵食。

  幼崽還沒有長出獠牙,蝸牛人動作遲緩,黃雅若需要自己咀嚼好了再餵給房子。

  祝寧問:“你怎麼進來的?”

  她想聽聽丁超傑進入綠門的具體過程,說不定可以找到新線索。

  但丁超傑好像聽不懂祝寧說話,他突然快速地彈了下,像是一條躺在冰冷浴室地板上的魚。

  丁超傑動作太怪異了,不像人類能幹出來的。

  祝寧心頭一跳,這種條件反射她太熟悉了,像人類變成喪屍的前兆。

  祝寧沉默了片刻,問:“你怎麼了?”

  “我我我,我好冷。”

  冷?房子裏確實挺冷的,偷窺面板顯示的溫度現在只有十八度。丁超傑穿了一件牛仔夾克,感覺到冷很正常。

  丁超傑一邊發出怪叫,一邊蠕動自己的身體。

  但是他的手被銬住,掙扎時只能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

  “你、你你你——”丁超傑瞪大眼睛,他的眼睛裏流下了兩道液體,那不是眼淚,有點類似於黃色的分泌物。

  丁超傑抖動着脖子,像個喪屍一樣,一邊唸叨着你你你一邊朝着祝寧爬來。

  如果是平時,祝寧想把他一腳踹開,但今天她沒動。

  “你能幫我看看嗎?”丁超傑說。

  “我,我後背好疼。”丁超傑:“有點癢,你幫我撓撓。”

  祝寧愣了愣。

  丁超傑後背有什麼東西在生長,自脊椎處破土而出,把夾克撐起了一個誇張的鼓包。

  像是村裏那種嚴重的駝背病人。

  祝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哧啦一聲。

  鼓包被撐破,一個柔軟嶄新的蝸牛殼出現在他後背。

  蝸牛殼橙黃色,上面還有一道黑色的漩渦線條,因爲是新長出來的,有點透明,甚至可以看到裏面的軟肉。

  他異化了。

  “我怎麼了?”丁超傑一直努力轉過頭想去看自己後背,說話聲音開始變得很奇怪。

  丁超傑很費力地轉身,但他看不見。

  祝寧突然不知道怎麼告訴他真相。

  叮咚一聲。

  一顆牙齒從他嘴巴里掉出來。

  祝寧和他本人都愣了,掉下來的那顆牙在瓷磚上特別顯眼,牙齒根部還沾着鮮血。

  緊接着,丁超傑牙齒一顆顆鬆動,數十顆牙齒竟然噼裏啪啦往下掉。

  “啊——啊——”

  丁超傑的本意不知道是想說話還是想幹什麼,他最後只能發出單一的音節。

  啊——啊——

  丁超傑喪失了語言功能,他被污染孢子寄生了。

  祝寧第一想法是,他成了沒有意識的污染物。

  丁超傑張大嘴,祝寧距離他足夠近,完全可以看清楚他異化的全程。

  跟喪屍異變有一些相似。

  丁超傑牙齒脫落之後,嘴巴里竟然長出了新牙,形成了蝸牛獨有的齒舌。

  祝寧很應景地想到,之前喪屍世界太無聊自己看到的亂七八糟的科普,蝸牛是擁有牙齒最多的動物,一隻蝸牛擁有上萬顆牙。

  他們的牙齒跟人類不一樣,不是用來咀嚼食物,而是用齒舌上裏上萬顆牙齒將食物碾碎。

  現在丁超傑擁有了齒舌。

  丁超傑脖子抽動了一下,他雙目赤紅,手腳卻變得更加柔軟,掌心正在不斷分泌液體。

  他扭了扭脖子,好像剛剛適應自己的身體,頭一歪。

  臉上開始出現水滴,他蒼白的一張臉被泡過一樣迅速浮腫。

  連看祝寧的眼神變得很怪異。

  食物,那是食物。

  丁超傑張大嘴,雙手被吊着的情況下,還要往祝寧的方向爬。

  祝寧皺了皺眉,她竟然跟一隻異變的污染物待在一間浴室。

  咿呀一聲,浴室門突然被人打開。

  不只是丁超傑。

  房門口出現了數十隻蝸牛人。

  這個房子內的蝸牛人比祝寧想象得多一倍。

  他們睜着紅色的雙眼,張大嘴巴,露出自己的齒舌,緩慢地朝祝寧爬來。

  房子要進入狩獵模式了。

  祝寧那個世界,網上有個很火的問題。

  給你一個億,下半輩子被蝸牛追殺,只要被蝸牛追上就會死你願不願意。

  有一半以上的人選擇願意,畢竟蝸牛的速度如此緩慢,只要你比蝸牛快五米就能贏。

  有一小部分人不願意,下半輩子活在提心吊膽裏,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會被蝸牛弄死,那也太悲哀了。

  祝寧當時看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唯一的疑惑點是,她想象不到怎麼被蝸牛追殺。

  所以根本沒辦法回答。

  不幸的是,祝寧現在好像能理解這個問題了。

  她在喪屍世界裏活了這麼多年,什麼類型的變異喪屍都接觸過,這輩子都想不到有一天會被一房間的蝸牛追殺。

  蝸牛人完全是蝸牛的習性,他們身體極其柔軟,從地面,門框、天花板、牆壁往浴室內蠕動。

  黃雅若就站在這羣蝸牛身後,一臉陰沉地看着祝寧,好像祝寧就是喂蝸牛的一片葉子。

  蝸牛的速度很慢,但丁超傑距離祝寧本來也只有半米遠。

  污染物開始露出本來面目了。

  祝寧進入這間詭異的房子後,一直被裏面的氛圍壓抑得內心煩躁,好像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在掐住自己的脖子。

  遲遲沒有污染物出現,無盡的虛無要把人折磨瘋。

  這時候反而找到了一點感覺。

  有了污染物,有了鮮血,有了兩個人類。

  仔細回想,頭盔播報房子只是個c級污染區域。

  追殺人的房子就像是小學奧數題最後一道題,出題角度有些刁鑽,很多成人都做不出來。

  但撕掉所有唬人的僞裝,它本身只是一道小學題目而已。

  丁超傑蠕動着身體,流着黏液的腳慢慢朝祝寧爬。

  祝寧一動不動,任憑丁超傑接近,連躲都不躲。

  丁超傑沾滿黏液的腳就要碰到祝寧的腿,一旦碰到,工作服會迅速被腐蝕。

  突然,他猛地一停,臉上露出極爲痛苦的表情。

  他張大嘴,但已經變成蝸牛甚至無法喊叫出聲。

  綁着丁超傑的手銬突然絞死,他現在成了軟體動物,鋒利的手銬將他的雙手齊齊絞斷。

  祝寧使用了金屬操控天賦。

  咔嚓一聲,她手腕上的手銬應聲折斷。

  祝寧速度極快,翻身而起時,手銬已經猛地砸向丁超傑的腦門。

  浴室內部金屬物質不少,在祝寧一米之內的範圍就有。

  浴室花灑如同遊蛇般騰空而起,水龍頭和浴缸附近的不鏽鋼把手突然從牆上撕裂。

  噼裏啪啦一陣響動,祝寧根本連碰都沒碰蝸牛人。

  浴室內部的金屬零件在她的操控下已經幹掉了三個。

  行動這麼慢的蝸牛人在她眼裏真的不夠看,打一圈下來只花了一分鐘。

  不得不說,金屬操控天賦挺好用的。

  咔嚓一聲,有人給槍上了膛。

  祝寧一擡頭,黃雅若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祝寧的揹包,拿出一把散彈槍。

  “別過來,你別過來。”黃雅若說話聲音都在抖,槍口倒是指着祝寧。

  祝寧面無表情地朝前走了一步。

  黃雅若臉色慘白,“後退,你再過來我開槍了!”

  祝寧沒說話,她又朝前走了一步。

  砰!

  黃雅若扣動了扳機,不常摸武器的人在慌亂狀態下喜歡亂開槍。

  黃雅若閉着眼連開五槍,她們相隔只有五米,就算是非專業射擊選手,這麼短的射程祝寧也必死無疑。

  黃雅若開槍之後,卻沒有聽到子彈打進身體的聲音。

  她戰戰巍巍地擡起頭,只見祝寧面前一米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五顆子彈硬生生停下,好像被什麼力量所操控。

  祝寧一點動作都沒有,只是靜悄悄地站在子彈後。

  噼裏啪啦。

  懸浮在空中的子彈雨點一樣砸在地上。

  “還開槍嗎?”祝寧問。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黃雅若慌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怎麼做到的?

  爲什麼可以操控子彈?

  黃雅若連連後退,最後她發現自己退無可退,如果說這個房子就像是捕蠅草。

  那這次它捕捉到了一個很難消化的異類。

  祝寧就是那個異類。

  “你是變異人?”黃雅若剛開口,祝寧已經走到她面前一米內。

  黃雅若雙手一輕,散彈槍被人輕鬆奪走。

  整個過程,祝寧根本都沒動過手。

  散彈槍像是祝寧養的小寵物一樣,懸浮在她肩上,黑洞洞的槍口像是眼睛一樣盯着黃雅若。

  位置調換了,祝寧掌握了主動權。

  只要黃雅若有一點異動,死的就是她。

  祝寧已經一手勾上自己的清潔揹包,這一包都是武器,她甚至可以隨意操控。

  屋內的蝸牛反應不過來,蝸牛又不是狗,做不到護主。

  祝寧可能出不去,但她能拉着黃雅若和這羣蝸牛人一起去死。

  祝寧檢查了下清潔揹包,裏面的東西都在,祝寧才問:“你是黃雅若?”

  黃雅若沒回答,反問:“你是誰?”

  “啊,”祝寧:“我是來救你的。”

  她看出來了,黃雅若除了生活在這個房子裏顯得詭異一點,其他的表現好像就是普通人。

  有時候普通人和戰士之間的區別,跟人和動物的區別一樣大。

  祝寧想殺她甚至不需要使用自己的天賦。

  “救我?”黃雅若臉色慘白。

  祝寧:“你不是發的求助帖嗎?”

  黃雅若錄了很多視頻,主題是求救,她希望有人來救救她。

  “帖子?”黃雅若好像很震驚,說話都有點哆嗦,“帖子還在?”

  她聽到祝寧要來救她一點都不高興,反而很驚悚。

  “你害怕我?”祝寧問。

  “沒、沒有。”黃雅若勉強維持一個笑,但她笑不出來。

  祝寧看了一圈,這房間裏還有蝸牛,只不過爬過來可能要半個小時。

  她內心有很多疑問,她相信黃雅若接下來可以爲她解答。

  祝寧坐在沙發上,像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

  暫時她並不擔心蝸牛人能殺了自己。

  “你在養他們?”祝寧問。

  “我,我……”黃雅若提起一口氣,然後突然說不下去了。

  “你故意拍攝視頻,上傳到網上,吸引人過來。”祝寧幫她說:“爲了餵養這個房子?”

  “不是,”黃雅若立即否認,她飛快擡起頭,大概是想說什麼來解釋,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太多,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我我我遇到的事都是真的,我沒說謊。”

  她真的遇到了靈異事件,醒來之後房間裏的傢俱都會面對牆壁背對着自己。

  傢俱好像隔着一面牆在看另一個空間。

  黃雅若以爲搬家之後就好了,沒想到搬家之後,房子怎麼甩都甩不掉。

  這個房子在追殺她。

  每天都在發出噪音,不管她搬到哪兒,這個房子就追到哪兒。

  黃雅若說到這兒哭了,她臉上都是淚痕,好像很難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真沒說謊,但是,但是。”

  “它叫我媽媽。”

  媽媽——

  視頻裏那扇門曾經對她發出呼喚,深夜中誘使黃雅若前去。

  黃雅若沒有孩子,但這個房子就像是她的孩子。

  黃雅若用盡自己全部積蓄,在自己三十五歲的時候買下了這間房。

  她在幾百張牆紙中間選中了最喜歡的那張紙。

  她跑了一個月的傢俱市場才選到了這些傢俱,沙發的尺寸,花色材質都一一對比。

  屋內燈光的色溫都再三挑選。

  她需要花費兩週才能定下一個傢俱。

  因爲手頭緊,所以她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很慎重。

  因爲太熱愛自己的房子,所以她願意返工重新再裝修。

  終於,她得到了自己最滿意的房子,它簡直是完美的。

  房子的每一寸都按照黃雅若內心所想而實現。

  她給別人打了一輩子工,沒有愛人沒有孩子,這個房子很像它的孩子。

  但它慢慢暴露出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半夜時,這些傢俱會動,他們會詭異變換隊形,好像是活的。

  活的,黃雅若一直覺得這個房子是活的。

  從那天起,黃雅若就快瘋了,她千方百計地想把傢俱恢復原位,但每天醒來,這些傢俱都有自己的意願。

  它們不因爲黃雅若而改變。

  最後她終於搬家了,她拋棄了這個房子,花費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花費了無法計量的心血,曾經寄託了她對生活所有美好的想象。

  她不要了。

  但她放棄了房子,房子卻沒有放過她,在她搬家後,房子再次跟過來,它在半夜的時候發出拳擊一樣的異動吸引黃雅若的注意力。

  它很憤怒,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

  它在半夜中,深深呼喚她。

  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簡直就像是噩夢。

  黃雅若沒有辦法,她只能走回自己家,然後她在房子裏找到了另外一個空間,房子內部還有一個房子。

  她就像是一隻蝸牛,從她買房的那一刻起就背上了沉重的殼。

  不論走到哪兒,這棟房子都會跟到哪兒。

  媽媽,我餓了。

  房子說,它餓了,它想喫飯。

  黃雅若沒有生過孩子,但這一聲媽媽絕對是懲罰,她成了一個房子的母親。

  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房子和人的關係,變成了母親和孩子的關係。

  “我能怎麼辦呢?”黃雅若說:“它在求我,它好餓啊。”

  所以黃雅若只能去幫忙解決每一個受害者。

  房子喫飽之後就不會發出噪音,它會安靜好幾天,溫順地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房子。

  房奴。

  祝寧腦子裏只有這兩個字,她從未覺得房奴這個詞語這麼貼切過。

  蝸牛走到哪兒都揹着自己的房子,因此他們行動遲緩,無法走遠。

  而人窮盡一生買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從此就被房子禁錮,成爲房子的奴隸。

  在祝寧那個時代,房奴和房子之間的關係是貸款關係,到了廢土時代,成了畸形的母子關係。

  房子就像是個永遠在索取的孩子。

  “視頻是你發佈的?”祝寧問。

  “不是,”黃雅若猛地搖頭,“它、它在模仿我。”

  幼兒時期,孩子學習的第一個人往往是自己的母親。

  黃雅若曾經把自己的遭遇發佈在網上,引來了很多所謂的驅魔人還有想蹭熱度的網紅過來打卡。

  進入綠門的人已經死了,在這個過程中房子找到了一些規律。

  祝寧聽出來了,這個房子具有學習能力。

  祝寧之前接觸的污染區域通常擁有一個污染源,他們大多都曾經是人類,比如之前趕不上末班車的魚人,還有火鍋店的王明。

  他們天然就擁有人類的思維模式,祝寧只需要順着他們的模式思考找到污染源。

  但是這個房子是一個污染物,污染孢子寄生在一個沒有生命體的污染物身上形成的。

  最初這個房子像個嬰兒一樣,只會半夜哭喊,呼喊着自己的媽媽前來餵食。

  隨着時間越來越久,它好像長大了。

  它擁有了一些人類的智慧,甚至模仿了黃雅若的動作,把視頻發佈在網上,去吸引更多的食物進來。

  祝寧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看上去這個房子和黃雅若之間的親子關係已經進行很久了。

  黃雅若:“新曆65年。”

  黃雅若竟然是近15年前的人。

  按理說黃雅若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她看上去跟視頻裏沒有什麼區別。

  黃雅若在供養着房子,房子也在反哺黃雅若。

  祝寧猜測黃雅若要麼是污染物,要麼就是這個房子的一部分。

  祝寧問:“你哪兒來的錢買房?”

  她還是有很多問題沒得到解釋,比如,黃雅若當時爲什麼要買三室一廳。

  這個問題太久遠了,黃雅若自己也沒思考過,導致她想了很久都沒回答。

  祝寧問了一個她很少會想起的問題。

  祝寧坐在沙發上耐心等着。

  過了很久,黃雅若才說:“我去樓盤看房,我只能買得起最小的戶型,但是我當時參觀這個房子覺得很好看,我太喜歡了。”

  她說着說着好像回想起了更多細節,語氣越來越確定了,“但我買不起,它超了我預算的三倍,第一次看房結束我就回家了。”

  黃雅若說:“後來售樓小姐聯繫我,說因爲看我太喜歡了,所以願意用最低價格賣給我。”

  “說起來很奇怪,他們報出的價格剛好就是我的賬戶餘額,我只有八十萬,他們說剛好賣給我八十萬。”

  當時黃雅若的購房預算是六十萬,剩下二十萬裝修。

  但是這間房子要八十萬,黃雅若思考了一夜,總覺得這是個天大的便宜,錯過了自己會遺憾終身。

  過了很多年後,黃雅若竟然能清晰地想起自己當時買房的心情。

  黃雅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他們、他們是故意的?”

  黃雅若從來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後來房子裏出現異象,黃雅若曾經回去找過一次售樓部,但當時賣房的銷售離職了,新來的員工對她打太極。

  每次問起來都說:“這種事情我們不能負責呢。”

  但這麼一想,整個買房的過程實在是太奇怪了。

  祝寧不知道怎麼說,在她看來,房子是個污染物。

  他們是在給房子找個母親。

  並且不是白送的,如果白送一套房,得到房子的人可能不會珍惜。

  要找的就是黃雅若這種,窮盡一生只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會愛惜它,照顧它,像熱愛生活一樣熱愛它。

  如果白送還好,偏偏他們榨乾了黃雅若最後一筆錢。

  哪怕他們根本不在乎這筆錢。

  這樣黃雅若不會輕易拋棄它,甚至心中懷疑的時候都會自我說服。

  沉沒成本太大了,她甚至不敢想會出問題。

  “我,”黃雅若自己想明白了,“我連裝修的錢都是跟爸媽借的。”

  投入的越多,黃雅若就越難放棄,她跟這個房子的感情就會越深。

  她會千方百計地說服自己愛房子就像愛孩子。

  黃雅若大口呼吸,面對家裏爬滿的蝸牛人,她才發現這件事多麼可笑。

  她供養着一個房子竟然長達十五年,爲此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背後的人就像是在逗貓狗一樣看着她掙扎。

  祝寧看黃雅若露出一個笑,緊接着又落下淚,她哭哭笑笑的,正常人一時間都很難接受,更何況她被困在這兒十五年。

  但祝寧沒時間讓她處理情緒,很快就問出下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公司的名字嗎?”

  黃雅若整個人都有點恍惚,她甚至沒有辦法回答祝寧的話。

  祝寧重複一遍:“你還記得公司的名字嗎?這很重要。”

  她篤定地看着黃雅若,雖然戴着頭盔,黃雅若根本看不見祝寧的表情,她甚至都不知道祝寧長什麼樣。

  但她說自己是來救她的。

  “你會救我嗎?”黃雅若問。

  “會。”祝寧不假思索:“我能帶你出去。”

  “我,我是個殺人犯。”黃雅若後退了兩步,她不信任祝寧。

  祝寧:“那是安全局該考慮的事,不是我該考慮的事。”

  祝寧只是個掃垃圾的,她又不是義警,抓捕犯人懲奸除惡不屬於她的業務範圍。

  況且黃雅若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需要進審判庭來審判。

  祝寧一個普通人,沒有資格審判任何人是否有罪。

  黃雅若沉默了。

  “文件,”祝寧提醒她:“你們簽署過文件,或者留下過什麼東西。”

  黃雅若反應過來了,祝寧可以救她,但需要條件。

  黃雅若必須證明自己有被拯救的價值。

  “我沒留下文件,但我看過他們的公司資料,”黃雅若說:“我當時覺得是騙子,他們給我看了公司的資料,說這是永生藥業旗下的一個慈善項目,專門爲我這種人實現夢想。我當時以爲是騙子,特地查過,慈善基金會合規合法的。”

  永生藥業。

  又是這家公司。

  事情串起來了。

  這是祝寧找到的第二個跟永生藥業相關的污染區域,但這次跟火鍋店老闆的不太一樣,火鍋店老闆是永生藥業的受害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醫療事故。

  但這個房子明顯很像一場蓄謀已久的……實驗。

  他們好像在監測這裏,看黃雅若到底能不能成爲房子的母親,他們在看一個正常人生活在一個不正常的房子裏會怎麼樣。

  或者說,他們在研究人類和污染物之間的親子關係?

  人類和污染物真的有親子關係嗎?

  如果這裏真的是個實驗體,不可能不加以監管,理論上來說,祝寧進來就已經被監測到了。

  事情麻煩了點。

  哪怕她僥倖從污染區域逃脫,大概率立馬面對的就是永生藥業的追捕。

  普羅米修斯,祝寧咬牙切齒,好樣的。

  真是一把就把祝寧推進了火坑。

  祝寧問:“怎麼出去?”

  黃雅若閉了閉眼,“出不去的,進入內部空間就沒人能出去。”

  黃雅若作爲房子的母親都出不去。

  這麼多年來她就沒見過活人走出去過。

  “它會慢慢耗死你,出不去的。”黃雅若捂住自己的臉。

  就是因爲過於瞭解這間房子,所以才更加絕望,十五年來,黃雅若試過各種辦法都沒用。

  最後她只能順從自己的命運,成爲房子的母親。

  祝寧體驗過這個房子的風格,它會讓你失去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並不會對你伸出獠牙。

  它只是簡簡單單當個困住你的房子,不斷對你施加精神污染,讓一屋子的蝸牛來追殺你。

  祝寧就算再厲害,她能每次都殺了蝸牛人嗎?

  她能不睡覺嗎?

  她能不喫不喝嗎?

  她可以在這兒堅持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只要她有一瞬間的鬆懈,露出任何一個破綻都有可能輕而易舉被攻破防線。

  這裏是污染區域,卻找不到污染源,祝寧進過兩次污染區域,一次魚人一次是豬頭人。

  她能通過線索追溯到污染源,一旦找到污染源污染區域自動坍塌。

  但房子沒有污染源。

  這是祝寧第一次見到污染孢子附着在沒有生命的物體上,並且活過來,還有了一套自己的運行邏輯。

  “怎麼辦?”黃雅若無助地看向祝寧,十五年過去了,她經不起折騰了。

  祝寧戴着頭盔,黃雅若看不到她的表情。

  祝寧走到了牆邊。

  “不能走回頭路的。”黃雅若提醒她,還以爲祝寧想原路返回。

  這個房子的規則是,外面那層的人可以通過倒着走走到裏面的空間,但裏面的人卻無法走回去。

  但祝寧沒有再試着走回去,她的一隻手貼在牆上,額頭輕輕抵着牆壁。

  處理污染物有兩條路。

  第一條,找到污染源,然後殺了污染源。

  第二條,暴力平推。

  幸運的是,這個房子,它是鋼筋混凝土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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