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交易
視頻中一直有雜音,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還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隔着屏幕祝寧都能感覺到那種緊張感。
有人追上來了。
祝寧像是在看一本小說已經提前知道了結局,但視頻中的程莫非還不知道。
他就快死了。
“他們來了。”程莫非看了一眼門的方向,屬於他的時間並不多。
程莫非把屏幕拉近，說了最後一段話：“我宣佈，本次任務失敗,永生藥業相關調查資料已發送給我的上級,剩下的一半數據儲存在這支員工手環，手環的電量還可以支撐二十一年,請發現手環者自行處理相關資料，它屬於你了，祝你好運。”
緊接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程莫非離開攝像頭。
砰砰砰！
畫外音是一陣槍聲。
祝寧自己就是玩兒槍的,她能辨別出有子彈打入身體的聲音，還有幾枚子彈打脫靶了,應該是打入了什麼鋼鐵裏。
有身體倒下的聲音,有人受傷了。
啪——
屏幕熄滅，視頻結束。
視頻播放結束後,副腦上陷入黑屏,倒映出一張祝寧蒼白的臉。
程莫非的臉和祝寧的臉重合，祝寧閉着眼都能看見程莫非變成蝸牛人的樣子。
一張還算帥氣的臉變得浮腫，像是在水裏泡了一輩子的水鬼。
他看見祝寧之後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只會憑藉着本能朝她蠕動。
這就是調查永生藥業的下場？
視頻時長一共三分鐘，透露出的信息量非常龐大。
之前祝寧覺得程莫非是自己的前輩,沒想到是真正意義上的前輩。
他們都在追查同一件事。
程莫非是在祝寧之前追查永生藥業的人。
可能被普羅米修斯選中的上一個人就是程莫非。
任務失敗。
她腦海裏只有這四個字。
祝寧之前在房子裏看到一個死去的獵魔人，理所當然地以爲他是淨化失敗然後被房子耗死了。
但現在看來事情根本不是這麼簡單。
視頻可以傳達出的信息超過人的想象，祝寧彷彿親眼看到了程莫非生命中最後是怎麼度過的。
漆黑的小巷，程莫非躲避身後獵狗的追殺。
他暫時找到一個安全的場所，進入了某間廢棄倉庫，然後錄下這支視頻。
他受傷了，並且這個傷口在當時的情況下無法痊癒，他已經預料到自己一定會死。
程莫非私下執行一個祕密任務，針對永生藥業的一個調查計劃，他肯定得到了什麼資料。
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時，程莫非想到了777號實驗體的特性，他只要成爲房子的主人就能進去。
祝寧不知道程莫非怎麼進去的，可能他擁有綠門的鑰匙。
可能他知道怎麼繼承房子，瞭解更多特性。
這麼看來他肯定成功了。
程莫非不是被房子耗死的，而是他進去之後就已經快死了，他只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安全”的死亡場所。
然後他靜靜地在房子內等待死亡。
這個死法毫無尊嚴可言，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都帶着屈辱。
如果不是祝寧進去，他的這份資料將會被永遠遺忘在房子裏。
祝寧回想起那張蝸牛人的臉，他當時已經完全淪爲污染物，全然沒有人類理智了。
他用自己最後一點理智，把資料留給了後輩。
一時間她有些難以消化，她僵硬了很久，纔開始重新思考。
有兩個很關鍵的問題。
第一，獵魔人身體素質都非常強，他們全員注射過基因藥劑，接受過不同程度的改造。
而且清潔中心醫療發達，程莫非遇到了什麼人，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不得不進入777號實驗體？
最大的可能，程莫非遇到了一個異能者，這個異能者的能力是讓人受傷後無法癒合。
雖然是假設，但假設真有這麼一個人，那以後祝寧碰到這個人怎麼自保？
第二，程莫非臨死之前可能見過黃雅若，畢竟按照常理來推斷，他去世之前黃雅若還在房子裏。
他有沒有跟黃雅若交談過？
他們之間說過什麼嗎？
這件事黃雅若可以回答，但祝寧已經完全失去了黃雅若的消息。
員工手環裏存放的資料應該就是他寧願死也要留下的東西，現在他說這東西屬於自己了。
員工手環已經熄滅，祝寧距離這份資料只有一步。
她點開了文件夾。
【請輸入密碼】
屏幕上顯示的五個大字沒有絲毫溫度。
想想也很有道理，如果是祝寧，拼死拼活得到了一份永生藥業相關資料。
她可能打開訪客模式讓下一個人可以撿到，讓人知道這隻手環的重要性，不至於隨便處理。
但不會把祕密文件攤開來給別人看。
畢竟你很難判斷撿到手環的人到底是哪個陣營的人。
密碼。
打開文件夾的密碼是什麼？
程莫非的上級可能知道，剩下的，他的親人或者隊友可能也知道。
論壇沒顯示程莫非的親友關係，但她猜測，現在清潔中心肯定還有程莫非認識的人。
獵豹隊已經解散，祝寧可能需要花時間進入清潔中心慢慢調查。
這件事比祝寧想得要麻煩太多了，這纔是普羅米修讓她進入777號實驗體的真實原因。
普羅米修斯好像一直在引着她走，走進火鍋店第一次發現永生藥業，順便救了劉年年，讓一個財閥千金欠自己一個人情。
第二次，進入追殺人的房子，找到了這支存放着祕密資料的員工手環。
普羅米修斯到底期望她能幹什麼？
問題是，她一個新人員工能幹什麼？
祝寧現在就像是小孩兒揣着一顆炸彈，想扔都不知道往哪兒扔。
她一個入職一個月的新人，莫名其妙捲入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麻煩裏。
搞不好很容易把自己弄死，這種權力鬥爭，祝寧可能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這事兒太離奇了，是硬生生把她逼成一個偵探。
祝寧倒在牀上，面無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她思考時，程莫非的員工手環靜靜漂浮在空中。
現在的她彷彿進入了格鬥場，不管是被迫的還是主動的，她已經是局中人了。
格鬥運動是一種無法躲避的運動，有對手，有倒計時，有裁判。
也有死亡。
屬於失敗者的下場是死亡。
對手已經把拳頭砸過來，你一旦跑了就輸了。
只能直面衝突，蒐集所有信息，不錯過對手任何一點線索，在有限的倒計時比賽中找到致勝的關鍵。
關鍵。
突然，祝寧動了。
她在自己副腦中輸入了一條待辦事項：【查清程莫非死亡的真相】
一直以來，祝寧都是從系統和普羅米修斯那邊領任務，這是她第一次自主地給自己創造一份任務。
她的新任務是查清程莫非死亡的真相。
設定時間：一個月。
她在心中模擬系統的行爲模式，有任務時間，有任務內容。
唯一的區別是沒有任務獎勵。
可能最後的任務獎勵是祝寧觸發了尋找死亡真相這條支線。
她打開了自己的員工手環，進入“墳帖愛好者交流中心”。
如果777號實驗體被人淨化，站內進行了全站播報，可能會引來一些人。
祝寧剛打開論壇，果然，她殺了777號實驗體的消息已經上榜。
墳帖論壇對777號實驗體的稱呼是溫馨小屋。
【恭喜宇宙第一甜妹成功淨化c級污染區域溫馨小屋】
【恭喜宇宙第一甜妹成功升級lv2】
論壇裏有人討論這個房子的來歷。
“這房子我知道，特別詭異，跟看鬼故事一樣，聽說之前進去了一個獵魔人沒出來，後來人都不敢去了。”
“對，我也看過那個獵魔人的事，明明就是個c級污染區，耗死了一個獵魔人，後來我們都叫他鬼屋。”
“竟然被淨化掉了，我看是個二級用戶，等級不高，膽子不小啊。”
“這個甜妹有點意思，挑的都是刁鑽的任務，她到底幹什麼的？”
追殺人的房子是論壇很有名的鬼屋，被淨化後討論度很高。
祝寧略過他們閒聊，大概總結了信息。
有關於獵魔人的討論，看來很多人都知道777號實驗體裏曾經死過一個獵魔人。
這事兒沒有那麼密不透風。
但大家應該不知道死去的人是程莫非。
如果祝寧這時候發帖，詢問這裏面有沒有人認識程莫非，這個舉動太冒失了。
祝寧睡了兩天，這兩天都沒上論壇，她上來後自己的頭像被點亮，成爲在線狀態。
她進入論壇三分鐘後，彈出一條匿名消息。
【你完成了這個任務？】
論壇內部可以互相發送匿名消息，在普羅米修斯的保護下，大家可以放心交流。
果然，一定有人知道這個房子的事，可能就是程莫非當年的隊員。
這個人的頭像是全黑的，沒頭像沒暱稱，在對方開啓匿名保護的前提下，祝寧對他一無所知。
祝寧沒回答。
對方很有可能是詐她，貿然回答對她很不利。
新消息很快就發送過來：【東西是不是在你那兒？】
東西，有人知道她帶東西出來了。
匿名用戶是知情人？
是程莫非的上級？
祝寧依然沒回答。
這時候拼的是耐心，祝寧手裏有視頻，雖然這東西很危險，但也佔得先機。
過了一分鐘，對方顯然更坐不住。
他這次沒有說廢話，而是簡單直接地說出自己的訴求：【做個交易嗎？有人要殺你，我可以幫你。】
……
某間實驗室。
空白牆面上沒有任何實驗體的數據，他們一直在循環觀看那天的視頻。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任何數據，一個清理者淨化了777號實驗體。
他們對祝寧進行了行爲分析，視頻逐幀來看，起碼看了幾百次。
他們必須要快速分析出對手的弱點，纔好對症下藥。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有金屬系異能。”
一位研究員暫停了視頻，然後又倒回去看，“但應該有距離限制，我只看到她防禦，沒看到她攻擊。”
他們之前研究過金屬系異能者，金屬系變異是很成熟的變異方向了。
能夠操控子彈的人完全可以做到進可攻退可守，他們可以升起防禦牆，同樣可以把敵人的子彈當做自己的子彈。
這是金屬系異能的最大特徵。
但祝寧從頭到尾一直都沒用過。
最大的可能是，祝寧的金屬系異能沒有發育完全，她擁有弱點。
“多遠？”有人問。
研究員再次慢速播放祝寧的視頻，視頻中子彈距離祝寧一米處被硬生生停下，緊接着子彈噼裏啪啦掉在地上。
“我猜測大概一米。”他謹慎地說。
距離祝寧最近的殺手只有兩米，換位思考，如果是他在那種情況，使用金屬系異能阻攔子彈後，就應該反向操控，直接殺了他。
所以這人是超出最大範圍了。
而且祝寧後期速度加快，突然閃現在殺手背後，殺人的手段是開槍。
生死邊緣，戰場上人會最大限度地選擇生存率最高的方式。
意味着金屬系異能對於她來說不如槍好用。
“很好的發現。”背後突然傳來一聲男人的聲音。
楚教授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他就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之前一直沉默聽着他們分析，這時候才說出第一句話。
研究員被誇獎之後鬆了口氣，緊接着更加緊張了。
楚教授只要存在於一個空間，哪怕不說話也會讓人感到壓力。
“繼續。”楚教授推了下金絲邊眼睛。
“殺了狙擊手的那把鍘刀，速度太快我看不清。”研究員再次切換畫面，這次是狙擊手生前攝像頭傳來的畫面。
這把刀出現得非常突兀，消失得也同樣莫名其妙。
假設祝寧的金屬操控有距離限制，那她應該不是使用異能操控殺人。
“我猜測這東西是某種污染物製造的工具。”研究員說，“所以她只用過一次。”
鍘刀殺人非常恐怖，一旦被瞄準幾乎沒有可以逃脫的餘地。
但祝寧只用了一次，剩下的殺手是自己解決的。
所以鍘刀不是某種異能，更像是某種道具。
現在科技進步，經過提取污染孢子可以製作出有利於人類的工具，他們研究室內不少觀測儀器就是污染物製造的。
第二個結論，祝寧擁有某種污染物道具。
“加速呢？”楚教授又問。
後期祝寧的速度非常快，在鏡頭裏只能看到一陣殘影。
這次戰術分析研究員沉默了很久，他有點不敢說出自己的猜測。
“我猜，”研究員看着楚教授的眼睛，謹慎地說：“她可能擁有兩種異能。”
他話一說出口，研究室內陷入到詭異的沉默中，他們最無法接受的就是同時擁有兩種異能的對手。
這意味着他們處理麻煩的難度陡然升高。
“所以，”過了很久，楚教授纔開口，“你的意思是，這個人同時擁有加速和金屬操控兩個異能，並且手裏有一個污染物道具，是嗎？”
楚教授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什麼語調起伏，但研究員莫名覺得他在嘲諷自己。
跟楚教授共事心理壓力極大，研究員艱難開口，“根據有限的數據分析，應該是這樣。”
畢竟他們沒有任何數據，只有一個差點被看爛的視頻。
他說完後一臉忐忑地看着楚教授，對方手裏拿着一個文件，手指在文件夾邊緣輕輕敲着。
金絲邊眼睛投下一道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楚教授說實話長得很好看，但大多數人都不覺得他好看，只覺得他恐怖。
楚教授：“下一位。”
研究員鬆了口氣，這意味着楚教授暫時認可他的分析。
他們通過有限的視頻資料，能推理的最大限度就是這個結果。
另外一位研究員現在壓力更大，“我猜測她可能不是清理者。”
“哦？”楚教授問。
“我猜測她可能是獵魔人爲了隱藏身份，專門穿清理者的工作服混淆視聽。”
另一個人說：“我也覺得，如果資質夠格，不可能有人願意當清理者不當獵魔人。”
“同時擁有兩種異能，清潔中心只有兩個人可以做到，我不覺得那兩位大人物會去c級污染區域。”
擁有兩種異能的人現在已經在清潔中心位居高位了。
“我都懷疑她可能不是清潔中心的人，沒有任何數據符合。”
清潔中心的員工都會出任務，他們的特徵很難掩蓋，這個女人不符合任何一個人的形象。
楚教授沒肯定也沒否定。
研究員好像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聲音都稍微提高了，“可能只是穿防護服方便，她也可能是起義軍。”
“畢竟是普羅米修斯的人，我覺得這個人不簡單，可能是普羅米修斯的王牌。”
“不是吧，你越說越沒邊了……萬一她就是個單純的清理者呢？”
兩個研究員越說越來勁兒，兩人都要吵起來了，勸架的越來越多。
實驗室內有些混亂。
身份不像是異能那麼好推斷，他們暫時只找到了祝寧的弱點，沒辦法鎖定具體的身份。
楚教授一言不發，他看着自己手裏剛得到的名單，根據線人剛提供的消息，一共有十個人很可疑。
他劃掉了四個，現在還剩下六個。
王牌。
如果這人真的是普羅米修斯的王牌，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裏面。
楚教授：“必須快點找到她。”
然後，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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