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二合一
焚燒爐附近堆滿了垃圾,整個聯邦的垃圾處理中心就是103區,每天都有上百噸的垃圾通過地下管道或者空中軌道列車送往103區。
垃圾和廢物是103區特產,你很難在另外一個地方看到這麼多垃圾和殘次品。
焚燒爐有一羣拾荒人,他們專門靠撿垃圾爲生。
有些垃圾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好的,有些東西明明修一修就能用。
他們可以撿回破損的機械臂,也可以撿回破損的機器人,有時候翻翻撿撿,還能找到富人隨手丟下的值錢珠寶。
說是在撿垃圾,不如說是在淘金。
當年103區的殘次品就業渠道不多,大多數人都來撿過垃圾。
但這兩年好貨越來越少了,他們必須要在成山的垃圾堆裏挑揀出自己需要的。
金屬污染和生物污染非常嚴重,烈日暴曬下,這行收入不算好看,這兩年乾的人不多了。
“老楊,你幹什麼呢?”
被叫做老楊的老婦人佝僂着背,正在用雙手拼命往外刨,她目光過分專注了,根本沒聽到身邊人在說什麼。
劉勝看了一眼四周,他們這片人很少,這個小山頭就他們一個,看老楊這個反應跟挖到寶一樣。
發財機會不能大聲嚷嚷,誰都不想跟人分一杯羹,劉勝小心翼翼挪到老楊身邊,壓低聲音問:“你找到寶了?”
老婦人正在拼命往外拽一個機械義肢,“臭小子,我他媽拽不動,過來幫忙。”
劉勝看她一把老骨頭,嘖了一聲,幫忙一起拽,但那隻機械腿沉地要命,而且好像真的被什麼東西卡住,他們倆拽了兩分鐘竟然毫無反應。
劉勝滿頭大汗:“你到底在找什麼?”
老楊:“下面有活人。”
劉勝動作一頓,聽到這話差點卸力,“你瘋了?這下面怎麼可能有活人?”
老楊是站在一個小山丘的頂峯上開始挖掘的,她剛纔挖出去的垃圾已經堆成一個小山。
下面是活人早就被壓扁了。
而且運往103區的垃圾要經過層層篩選,肯定會檢測生命痕跡,確定是死的纔會運過來。
劉勝撿垃圾十年了,沒見過活人,只見過死屍,不知道是被什麼連環殺人弄死的還是什麼,直接給扔垃圾場。
劉勝特別討厭這種屍體,腐爛的屍體會造成生物污染。
剩下的就只有那些黑心實驗室裏的實驗體了,特別嚇人,明明長得跟你一樣,但是跟你又不太一樣。
劉勝最討厭的就是實驗品。
劉勝聽到這兒不想使勁兒了,“活人也被壓成死人了,你別白費力氣了。”
怎麼回事,他媽爲什麼認不清現實呢?底層人就要有底層人的樣子,不要老異想天開。
劉勝覺得她媽又來了,每次都這樣,看到一點希望就眼巴巴衝上去,以爲是金子。
以爲自己挖人蔘呢?
老楊:“你說什麼呢,真是的活的。”
劉勝:“說真的咱家太窮了,有錢人才能救人,我們救上來也沒用啊。”
事實如此,都這麼窮了,家裏都掀不開鍋了,真救了個人,這家日子別過了。
劉勝一點都不想幫忙:“我鬆手了啊。”
老楊很着急:“別鬆手!就快了,我沒騙你,真的有活人,我聽到心跳了。”
劉勝:“心跳?你能從這兒聽到裏面的心跳聲?”
老楊:“我人老了,耳朵沒壞,特別響,咚咚咚的。”
劉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他的認知裏大型生物心跳聲會更兇猛,如果真的有活物,像老楊形容的那樣,心跳聲那麼猛。
那他們在挖什麼?
怪物?
劉勝想起那些牆外的怪物越發感覺恐怖,說:“真嚇人啊,我真鬆手了啊,你自己挖,我不敢動了。”
老楊差點被他氣背過去,“你就幫我把這個拿走,剩下的我自己來,你不能欺負你老媽!”
劉勝:“……”
“喂,你過分了啊。”劉勝嘴上這麼說,不過也沒鬆手,老楊說得對,他不能把他媽扔在這兒,一把老骨頭了,撿垃圾本來就危險,要是因爲這事兒有損失,劉勝都不想原諒自己。
咔嚓——
機械腿卡住的地方鬆懈,倆人差點摔了個跟頭,劉勝眼疾手快撈住老楊纔沒讓她從垃圾山上翻下去。
“靠!嚇死我了!”劉勝把他媽扶穩,“你再摔個好歹來。”
劉勝想着下次不能讓老楊來了,這比挖出個怪物還恐怖。
老楊臉色慘白,劉勝剛開始以爲她嚇得,“你趕緊歇着吧,我幫你弄。”
老楊:“你別動,你聽。”
“什麼呀,你……”劉勝話沒說完,因爲他這次真的聽到了。
咚——
老楊說得對,那是心跳聲,很蓬勃的心跳聲。
這下面……真的有活物?
老楊反應比他快,已經趴在垃圾場旁邊挖掘,劉勝愣了兩秒,也開始挖掘。
這次他們沒挖多久,然後倆人一起停下了。
老楊和劉勝都臉色慘白,他們從來沒看過這麼詭異的場景。
垃圾場中什麼都有,金屬垃圾生物垃圾,包括一些腐爛的動物屍體,垃圾場是破敗的代名詞,無序而髒亂,除了他們這種五等公民沒人願意在這兒。
但現在,垃圾堆伸出了一隻手,那麼的柔軟,那是一隻小孩兒的手。
咚——
……
咚——
祝寧遇到了麻煩。
她是說,她真的遇到了麻煩。
祝寧在跑步,每次她很煩悶的時候就去跑步,那時候是深夜,塑膠跑道上只有她一個人,沒有裁判沒有教練沒有同伴。
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她機械地邁開雙腿,耳邊只有心跳的聲音。
一旦開始跑步不要輕易停下,不然就會難以接上,中間那口氣斷掉很麻煩。
所以祝寧的腳步沒有停下過,她一直在前進,重複着,一圈又一圈。
她那時候多大呢?
十五歲的訓練營,當時已經進入國家隊。
每天進行體能訓練,接受職業射擊培訓,全國最頂尖的射擊手都在自己身邊,日復一日,進行非常機械的訓練生活。
那是非常枯燥的,所有的榮光只存在於賽場的那一刻,在私下的訓練,就是無盡的折磨。
永遠都不會到達完美,永遠比你更強大的對手出現,永遠都有更嚴苛的要求。
攀登巔峯,巔峯之上搖搖欲墜,你不夠強大,所有的比賽都成了極致的壓力。
她最近狀態很差,成績非常糟糕。
“你到底會不會射擊?”教練說:“不想幹了趁早轉行!你現在去幹別的還來得及。”
“祝寧!”教練說:“晚上加訓。”
“祝寧,”教練臉色很差,“我說了,幹不了直接走,我們不留廢物。”
廢物,垃圾,祝寧曾經被罵過無數次廢物。
沒有人可以一輩子戴着天才的光環,她大多數時候就是個垃圾。
每一次失敗都像是一把重錘砸下,人需要被反覆捶打,被反覆折磨。
她真的會射擊嗎?她真的有天賦嗎?她真的夠努力嗎?她真的適合這一行嗎?
要不趁早離開,要不當個平凡的人,內心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她快受不了生活的捶打了。
啪——
祝寧停下來,她扶着膝蓋大口喘氣,額頭的汗掉在跑道上,瞬間打溼一片。
晚上有些冷,但是她感覺不到,因爲剛纔運動過,她渾身都在發燙,身體有些發麻,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涌動。
汗如雨下,滴滴答答落下來,祝寧盯着深紅色的跑道,感受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她的心臟跳得很快。
祝遙說希望她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她說希望自己超快樂,祝遙是什麼意思呢?
她不會要求祝寧成才,她可以讓祝寧在隨便中長大,她對自己毫無要求。
就算今天祝寧被教練趕出門,她回家從此躺平當個垃圾,祝遙也不會說任何話。
她允許祝寧當個垃圾。
深夜的跑道中,祝寧的手按在胸膛上,掌心下就是自己的心臟,她靜靜感受着心跳聲。
“人類的心臟本身就充滿美感。”祝遙曾經說過這句話。
當時祝寧很小,才五六歲,她對祝遙的工作很好奇,問她看到血腥的心臟會不會害怕。
祝遙搖了搖頭,說心臟本身就很美。
“每一個臟器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們獨立又互相協作,這樣才能讓你運轉。你現在還活着,是因爲你的心臟還在努力跳動。”
祝遙讓祝寧把手掌覆蓋在自己胸口,“感受到了嗎?沒事兒乾的時候多關注下它,它很努力的。”
祝寧很好奇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聲,覺得很奇妙,自己在休息的時候,心臟沒有在休息。
她很幼稚地問:“它不會累了想休息嗎?”
爲什麼不會疲憊呢?
人會累了想睡覺休息,心臟不會嗎?
祝遙笑了,養孩子最快樂的時候就是現在,小孩子的問題真的很好玩,她本來想說如果心臟累了就成爲了疾病,很多患者死於心衰。
那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
祝遙的工作就是做這個,她見過很多死人,見過很多停止跳動的心臟,不論祝遙有什麼憐憫,或者多麼努力都無法完全阻止死亡。
大部分人平時都感受不到心臟的存在,他們只是正常的生活,起牀工作喫飯。
但有一天,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人在感受到心臟的瞬間其實就已經晚了。
他們在起身的瞬間心臟驟然發疼,在工作崗位上突然感覺心梗,在路上突然倒下。
有些人幸運可以進入醫院接受緊急治療,但也有些人不那麼幸運根本堅持不到見到大夫。
祝遙看着祝寧的眼睛,沒有說出這番話,她選擇了一種更天真而理想的回答:“人遠比你想象的更加強大。”
這話是哄小孩的,但祝寧記住了。
她重新站在賽場上,心裏在想着這句話,人遠比你想象的更加強大。
全國十米□□比賽現場,那是十五歲的祝寧參加的最重量級的比賽,幾乎決定了她的職業生涯。
她是能更進一步,還是從此止步於此就看那天。
無數媒體鏡頭在對準自己,通過直播鏡頭播給無數人看,現場觀衆正在歡呼。
在場的可能有人是自己的粉絲,祝寧從小被冠以天才的稱號,出名很早。
解說員會根據自己的舉動進行解說,祝寧要面對的是所有人。
很多人在看她,但沒有祝遙,祝遙今天有手術,應該會在結束後看重播。
但祝寧當時想不了那麼多,她拿起槍的時候就會忘記四周,她聽不到觀衆的聲音。
她的世界裏只剩下槍,還有靶子。
祝寧拿起槍。
當時的比賽已經進入到最後,只剩下祝寧和另外一位選手還在現場。
那天她的表現很平常,很穩定,她進入到前兩名。只要她穩定發揮,最差的結果是銀牌,但她不想止步於此。
“金牌爭奪戰,比賽懸念仍在,兩位選手實力相當,目前累積分數相同,她們重新回到起點,她們之間將出現冠軍和亞軍。”
“祝寧狀態不錯,現在鏡頭聚焦在她臉上,可以看得出來她非常平靜,她一向是心裏素質型選手,我們很看好她。”
比賽現場響起了掌聲,競技體育是一種觀賞型賽事,祝寧必須學會面對人的期待和壓力。
“最後一槍將決定女子十米□□金牌選手歸屬到底是誰。”
觀衆開始沸騰,鼓掌聲很有節奏,對手先開槍,“106環。”
祝寧呼吸着,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祝遙讓她多關注自己的心跳,她說心臟非常努力。
這時候她的心跳平穩,奇怪的是她沒有多緊張,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靜。
砰!
她打出最後一槍。
“祝寧拿到了108環!”
“恭喜祝寧拿到冠軍!”
祝寧放下槍,手指自然垂下,她聽不見四周的聲音,感覺不到觀衆的目光,她深深呼吸着,認真感受着心跳聲。
你有沒有體驗過站在巔峯,那一刻的喜悅,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會讓人體驗到這世界上最極致的快樂。
你所有的努力在那一刻全部被證明是值得的,你被人承認,被這個世界所肯定。
甚至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你贏得了自己的肯定。
祝寧贏的了國內職業賽第一名,她可以去參加國際賽了。
祝寧在比賽現場歡呼,她跟自己的教練擁抱。
罵她的老教練這時候比她還激動,她把祝寧抱起來旋轉,“我就知道你能行!臭屁的小姑娘。”
那時候讓祝寧有種錯覺,好像這個世界都屬於她。
她無所不能,她可以得到一切。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站在巔峯。
但她的喜悅很快就消失了。
老教練的頭髮絲穿越了她的手掌心,數據抽動時電流在掙扎,像是一團馬賽克。
祝寧盯着自己的掌心,有些無法反應過來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張教練?”祝寧問。
教練臉上還是保持着微笑,能看得出來她很高興,比自己拿金牌還高興。
“怎麼了?”張教練看着她。
祝寧從她懷抱裏掙脫出來,一步步後退,假的,她是假的。
比賽是假的,努力也是假的,突破自我也是假的。
祝寧站在場館中央,場館上大屏幕上祝寧的名字剛排到第一排,她應該去領獎的。
她回頭環顧四周,觀衆正在歡呼,掌聲和歡呼聲像是海浪一樣。
但觀衆和現場都在變得詭異。
觀衆正在興奮地吶喊,他們的眼睛裏好像有數據條在抽動。
他們臉上出現了無數細小的分割線,一塊塊數據將他們切割,數據流在波動。
然後,粉碎。
觀衆和場館在瞬間崩塌成數據塊。
數據凝成的長河在她四周流動,微笑,歡呼,激動,所有的情緒都變成了數據。
假的,假的。
祝寧人生最重要的比賽是真實的嗎?
她經歷的日復一日的培訓是真實的嗎?
數據摧毀了她的一切,比賽,職業,一輩子以來的追求,她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進步,每一場榮譽。
甚至每一次陷入絕望的困境,每一次她的掙扎。
祝寧捂着胸口,腳下的場館坍塌,數據重新凝結,那是紅色塑膠跑道的樣子。
這次她不在比賽場館,而是站在跑道的一側,她保持着扶着膝蓋的姿勢,剛剛結束一場長跑。
好像剛纔的比賽只是一場夢境。
她從未去比賽過,也從未拿到過冠軍,她只是站在原地幻想。
她剛劇烈運動完,身上都是汗,心跳聲快到了極致。
另一側跑道開始坍塌,奇怪的是她這次很冷靜,好像世界就應該是由數據塊組成。
這次的跑道上多了一個人,祝遙就站在跑道的盡頭。
她身穿着白大褂,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祝女士很愛乾淨,連衣領都永遠保持整潔。
祝遙爲什麼在這兒?
“祝寧。”身穿白大褂的祝遙回頭看她,“我看了你的比賽。”
祝遙在說話,但是祝寧聽不懂,她說的是哪場比賽?
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時間、空間、事件,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毀成碎片,她只不過站在數據塊拼接的長河裏。
祝遙看着祝寧的眼睛,很溫柔地說出一句話:“寧寶真棒。”
祝寧的手在抖,她因爲這句話而在發抖,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恐懼。
祝遙也是假的嗎?
祝遙身後就是坍塌的跑道,已經快坍塌到祝遙了。
坍塌的數據像是一場風暴,摧枯拉朽的力量,它會席捲所有的一切,包括祝遙。
“寧寶……真真真……棒……”
祝遙的臉上同樣出現了抽動的數據,她的臉上爬滿了代碼,這是一場恐怖故事。
就像是祝寧進入過的污染區域一樣,只不過這次的恐怖故事針對她。
這是降臨在她身上的恐怖。
祝遙就要變成一串代碼,她會死在這兒,祝寧竟然要經歷兩次祝遙的死亡。
比喪屍世界的那次更難以忍受。
而祝遙對此一無所知,她只是看着祝寧,說:“寧……寧寧寧寶真棒。”
數據風暴碾壓而過,祝遙粉碎了。
接下來會輪到她,他們要否定她。
數據的坍塌在加快,一路席捲而來,跑道碎成數據之後會變成深淵。
正常情況下她應該要逃跑,她應該從跑道離開,放棄已經半數據化的祝遙,不要被這場數據風暴席捲。
但她沒有動。
她擡起眼,直視着那場數據風暴,站在坍塌的世界面前,祝寧顯得非常渺小,她就像是要一個人面對一場龍捲風。
只要被捲入,祝寧會消失。
但她沒動。
她緊盯着前方,崩塌的數據已經在腳邊了,她只要向前一步就是深淵。
但她沒動。
她伸出手,直視着對方,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東西,她依然看着它。
不,她不認。
她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但她不認。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創造出來幹什麼的,但她不認。
她不知道祝遙是不是存在,但她不認。
祝寧被壓住了,那些東西像是垃圾一樣壓在她身上,負面的東西如有實質,真真假假的數據在摧毀她的理智。
祝寧能感受到這一點。
她好像被掩埋在垃圾堆裏,身上就如山一樣的垃圾,憑藉她的力氣她很難反抗。
她連喘息都很難做到,她無法移動一絲一毫,她身上揹負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
她伸出手。
哪怕她身上揹負着一座山,哪怕她腳下有無數隻手在齊齊將她往下拉,墮落是最輕而易舉的選擇,認命是最舒服的。
她很努力地伸出一隻手。
就像是曾經在垃圾堆裏伸出的一隻手,那麼柔弱,那麼單薄,相比較敵人顯得那麼弱小,相比較那些金屬垃圾顯得那麼脆弱。
這次她被人握住了。
“活的!”老楊握住了她的手,大叫:“真的是活的!”
“快挖!”老楊激動大喊。
劉勝咬了咬牙,他活了這麼久,一直在垃圾場裏找垃圾,他就是個垃圾。
他從來沒在垃圾場裏找到過金子,但這隻手是他找到過最詭異的東西,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希望。
他甚至都無法形容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這隻手又不值錢,他家這麼窮了,爲什麼還要救人?
他沒辦法停下來,就算是這樣,他都沒辦法見死不救,那是個小孩兒啊,那麼小的手,估計就沒幾歲,被人扔在垃圾場。
老楊和劉勝已經不行了,劉勝是殘次品活不了多久的,但他們這時候都想挖出這個小孩兒。
老楊掀開最後一塊廢鐵,一個小姑娘躺在垃圾堆下,她的半個身體還陷在垃圾裏,露出了一張完整的臉。
上面有些污漬,沒有傷口,長相很乾淨的一個小女孩兒。
劉勝看到了她的臉,卻沒有反應,他呆愣在原地,很害怕這人是個死人。
如果最初就是死人,劉勝不會有什麼反應,他看過太多死人了,不要給他希望又給他絕望。
底層人實在是受不起這個。
老楊同樣是如此,她顫抖着手摸向小女孩的額頭,那麼柔軟,是人類的皮膚。
“老、老楊……”劉勝叫了他媽,遲遲沒有再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楊蒼老的手撫摸着小姑娘的額頭,突然,她感覺小姑娘的眼皮子顫了顫,睫毛動了動。
劉勝大氣都不敢喘,自己看錯了?她動了?
小姑娘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有些好奇,但那就是一雙很正常的小孩兒的眼睛。
“她睜眼了!”劉勝從來沒這麼激動過,他們家這麼倒黴,從來沒發生過什麼好事兒,這竟然是唯一的好事兒。
劉勝跟個小孩兒一樣現在緊緊抱住老楊的脖子,大聲呼喊:“她活着!”
那一天垃圾場的殘次品都聽到這一聲呼喊,劉勝的歡呼聲從垃圾山的這頭傳到那頭,“她活着!媽的,她活着!”
祝寧睜開眼。
深夜,尊貴女王店地下室,走廊盡頭的神祕房間。
天花板上流動着黑色粘液,冰冷和寒意充斥四周,粘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在祝寧睜眼的瞬間,黑色粘液如同被凍住,突然僵直。
她平靜地望向對方,眼睛在黑暗中顯得非常明亮,她的瞳孔中是流動的數據。
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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