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污染源

作者:有花在野
隱藏在樹葉中的一雙腳,可能因爲怕髒,鞋子的款式選擇的是醬色的,鞋尖被鮮血打溼了一塊。

  啪嗒——

  鮮血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李念川僵直的脖子慢慢擡起,他看到了很熟悉的裝扮。

  黑色呢子半身裙,白色的毛衣已經舊得發黃,在第一世界看到老太太的時候還覺得她品味很好。

  這是勝心。

  她的銀髮做了卷度,看上去很有教養,哪怕年老了都很得體。

  現在她的脖子被一根繩索吊在樹枝上,半個腦袋都被轟爛,像是在嘴裏開了一槍。

  他們曾經進入過勝心家裏,這個老太太愛抽菸,愛打獵,脾氣有點不好,日記開頭就在念唸叨叨數落老張。

  同時她又很盡職盡責,想要找到幸福村民消失的祕密,她對隔壁阿芬奶奶應該很好,不然阿芬也不會拼命給她遞紙條讓她逃生。

  拿到紙條之後勝心去幹什麼了呢?

  她……自殺了?

  祝寧和徐萌都看見了,李念川的鏡頭像是一個遠程的探索機器,他把畫面準確傳遞給了祝寧和徐萌。

  徐萌:“看看她身上有什麼。”

  徐萌是第一個說話的,畢竟是老獵魔人,遇到事兒反應更快。

  李念川聽從徐萌的指示,哆哆嗦嗦去摸勝心的屍體,因爲屍體隱藏在樹葉裏,有點費勁兒,她好像剛死沒多久,鮮血還在流,身體都是暖的。

  李念川經常收屍,但也沒見過這麼詭異的屍體,他顫抖着手伸進黑呢半身裙的口袋,然後摸索出了一張紙。

  這紙條很長,被揉得皺巴巴的,紙張上有褐色的血跡,李念川展開來。

  “秦芬被污染了。”第一句話,這個人應該就是阿芬的本名。

  “吳大偉被污染了。”吳老頭的原名。

  “張博海被污染了。”老張的原名。

  ……

  接下來勝心記下每一個村民的名字,她收到了阿芬的紙條,想要告知其他村民,她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是老張,結果碰到老張被污染。

  勝心想着老張死了,還有別人,她曾經去一個個確認過,每確認一個就會在紙條上寫下這個人的名字。

  隨着時間推移,勝心發現全村人的名字都在這張紙條上。

  包括那些失蹤又回來的村民,他們幸福村全員到齊了。

  熟悉的村民,認識了幾十年了,朝夕相處像是親人,連對方屋頭的八卦都一清二楚,有一天他們集體變成了另外一羣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監視你。

  所有人看過來的時候,眼球都會同頻轉動,他們摒棄了靈魂,成爲了同一個蟲子的傀儡。

  “失蹤的村民是被感染了,他們回來了也不是以前的人。”

  吳老頭回來之後,陸陸續續有其他村民回來,他們走回自己的家,關起門來卻跟吳老頭一樣,表現得不像個人類。

  “我也被污染了,我的眼睛很疼。”

  勝心靠在村口大槐樹,捂着眼睛寫下這句話,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很快她就會成爲蟲子的傀儡。

  “村裏的電和網都被人切斷。”

  有人切斷了電路,這座幸福村徹徹底底與世隔絕,她無法向外界求助。

  “我以後會變得跟他們一樣,老張說母蟲看上我了。”

  她打獵打了一輩子,現在卻不知道朝誰開槍。

  她想起老張,老張就站在面前,眼睛裏爬滿了蟲子,問:“你找到真相了嗎?”

  蟲子在說話,也是老張在說話,蟲子繼承了老張的記憶,竟然還記得他們曾經說過的話。

  那一瞬間蟲子是老張,老張也是蟲子,他們成了一種嶄新的生物。

  老張說:“我找到了,我好像被感染了。”

  他擡起頭看向勝心,“母蟲看上你了,你快走。”

  老張說話越來越結巴,好像在跟人搶奪身體的控制權。

  “幫幫我個忙,殺殺殺殺、殺了我。”老張很渴求地看着勝心,他受不了,這是全天下最痛苦的刑罰,你感覺得到有東西在你身體裏爬,蟲子在狹窄的血管裏蠕動。

  殺了他,他不行了。

  不要讓他這樣看着自己的身體慢慢不屬於自己,不要磨滅他的靈魂,不要摧毀他的意志。

  殺了他。

  勝心看着老張,兩人認識六十年了,老張總嫌棄她,說她不着調,當老太太都不着調,別的老太太繡花,就勝心天天出去打獵。

  老張一直想讓勝心把槍給扔了,現在老張竟然在乞求勝心開槍殺了他。

  趁着還沒有被完全感染,了結他的生命。

  砰!

  勝心對準老張的心臟開了一槍,老張胸口被轟出一個大洞,勝心哪怕經常打獵,開出第一槍的時候內心都很不確定。

  老張沒有倒下,他的胸口破損處全都是蠕動的蛆蟲,他低着頭有些納悶兒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自己怎麼還沒死呢?

  原來連求死都沒辦法。

  老張頂着一個破爛的胸口朝着勝心走來,嘴角還掛着微笑,“勝心啊,勝心啊。”

  老張已經完全不是老張了,從眼神也能看得出來,他露出貪婪的眼神,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勝心啊,勝心啊。

  勝心跑了,她一把年紀了,沒辦法像小姑娘那樣奔跑。

  但現在她腳下像是生了風,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從來沒感覺到自己這麼年輕過,她穿越村落,順着村路跑下去,好像重新變成了那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兒。

  她一口氣跑到村口,剛要跨出去的時候一停,她想到自己已經被感染,她無法逃跑,如果逃跑會把寄生蟲帶出村落,可能會感染其他人。

  被人遺棄的村落,無法跟外界聯絡,村民全員被感染,她無路可走。

  槍械沒有用,打爛了老張的身體他們也會重新再來。

  那天剛好快要落日,夕陽成了村落的背景,幸福村挺有名的,有陣子總是有牆內的人來度假。

  他們覺得夕陽落下來的樣子很美。

  現在村民從家裏走出來,包括那個被開了一槍的老張,他們正在接近自己。

  勝心爬上了村口老槐樹,阿芬說得對,這棵樹長大了,勝心從小在幸福村長大,從來沒感覺到村口的槐樹這麼大過。

  小時候是這棵老槐樹看着勝心長大,現在是勝心看着老槐樹長大。

  災難已經席捲而來,不光是村民,連周遭的植物都不能倖免。

  污染正在一寸寸蠶食土地,吞滅人類,她根本無法阻止。

  全村人都淪陷,只剩下一個人還活着,勝心卻不知道這份理智還能保存多久。

  她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爬樹玩兒,老了也在爬樹,她挎着槍,手腳並用爬到樹上,樹枝粗壯到可以坐下一個人。

  勝心坐在樹枝上繼續寫那張紙條,她密密麻麻記載了村民的名字,她感覺到了自己眼珠子裏有什麼東西在動,好像一條蟲子就要迫不及待從眼睛裏爬出來。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勝心點了一根捲菸,靠在樹枝上抽菸,那是很平靜的一刻,短短几分鐘只屬於勝心自己。

  一根菸很快燃盡,菸頭被摁在樹幹上。

  勝心站起來,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把背後的繩子甩在樹枝上,打了一個結實的結,她看向樹下的村民,把繩索環繞在自己的脖子上。

  麻繩特別粗糙,這是一種常人難以體驗到的感覺,她竟然要勒死自己。

  她是在尋死,同時又是在尋找生。

  人爲什麼爲人呢?人和蟲子的區別是什麼呢?

  人有尊嚴,他們願意爲了保存人的自尊,不願意拋棄自己的尊嚴。

  人如果註定要死,那就讓她來選擇怎麼死亡。

  砰!

  勝心在自己嘴裏開了一槍,子彈打穿了她的頭顱,她原本就站在樹枝的邊緣搖搖欲墜。

  開槍之後失去了平衡,她腳一滑,整個人一歪,但那根繩索牢牢抓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屍體被吊在樹上。

  去死吧。

  “去死吧。”這是勝心寫在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的是自己去死吧,也說的是世界去死吧,被污染的世界,去死吧。

  紙條上沒有更多信息,這個暴躁的老太太甚至沒有留下一封像樣的遺書。

  她記下了全村人的姓名,留給世人最後一句話是去死吧。

  他們像是圍觀了勝心的死亡。

  李念川無法理解勝心死之前到底抱着什麼樣絕望的心態去自殺的,她用死亡在求生。

  勝心死後,這個村落最後一個活人也死了。

  污染源就是勝心嗎?

  可是她已經死了,一個已經死亡的人怎麼成爲污染源呢?

  難道她死前的意志力這麼強大,她希望永遠活在這個幸福村?

  但這個老太太不像那種人,她就算死了肯定也不會難爲自己,早點解脫了事兒。

  她真的是自殺嗎?

  先朝自己嘴巴里開一槍,再用繩子勒死自己,可以理解這種決心,但是祝寧總覺得這個選擇有點奇怪。

  祝寧以前在喪屍世界也遇到過,有些人在絕望的時候會選擇自殺也不想被喪屍感染。

  但喪屍世界,人百分百確定喪屍無法感染屍體,勝心怎麼確定蟲子不能在死屍上寄生?

  如果蟲子可以在死屍上寄生,那她不是白自殺了嗎?

  嘩啦啦——

  一陣強風吹來,吹散了大片的樹葉,露出了樹葉中隱藏的東西。

  李念川瞳孔驟然收縮,在勝心屍體上方,原本被樹葉遮擋得嚴嚴實實,現在風一吹散開來。

  樹、樹上竟然還掛着其他人。

  他們在微風中搖搖晃晃,像是成熟的蘋果一樣掛在樹上。

  這世上有果樹,也有“人”樹。

  這裏少部分人穿的是便裝,應該是附近的村民,其中幾個穿着衝鋒衣,很像旅客或者探險隊的。

  更讓李念川難以置信的是,有些人穿着駐紮軍的藍色防護服,藍色防護服散發着一股奇異的光。

  這裏死過駐紮軍?

  祝寧和徐萌也看見了,這村子到底怎麼了?如果勝心是爲了維持人類尊嚴自殺,那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兒?

  總不能駐紮軍和探險隊都一起自殺吧,而且爲什麼都選擇上吊?

  這看起來……像是有人把他們特地掛在樹上,展覽自己的戰利品一樣。

  什麼人會殺了人,展覽一樣掛在樹上呢?祝寧總覺得這人比高自劍還要反社會,說不定這人就沒經過社會洗禮。

  太野蠻而原始的方式了。

  被感染的村民,疑似自殺的勝心,吊在樹上的駐紮軍,這一個個累加起來讓人眉頭直跳。

  從幸福村出事兒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七十年,七十年來有誤入的其他平民,有探險隊,有駐紮軍,他們全都死在這兒了。

  這個污染區域到底發生了什麼?駐紮軍都沒辦法逃跑?

  祝寧的聲音很嚴厲:“下來,馬上下來。”

  李念川也覺得在這兒有點毛骨悚然,正要往下走。

  突然——

  “祝寧!”崔凱的聲音傳來,“你們在這兒啊?”

  祝寧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去,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甚至連徐萌都沒感受到身後的氣息,三個駐紮軍走進了大槐樹的陰影內部,因爲看不到表情,只能通過聲音判斷情緒,他們的聲音非常平穩,聽不出任何慌張感。

  明明之前還在通訊,也是說好了要碰頭,現在祝寧再見崔凱就像是見了鬼。

  嘩啦啦——

  樹葉抖動,上面掛着的駐紮軍屍體搖搖晃晃,在樹葉中若隱若現。

  祝寧就站在駐紮軍屍體的腳下,眼前出現了三位駐紮軍,因爲戴着藍色頭盔,頭盔表面散發着一股奇異的光,他們三個像是某種蜥蜴類的冷血怪物。

  說實話,他們三個明明肉眼看上去是活人,卻比頭頂懸掛着的屍體更恐怖。

  “你們找到了什麼?”崔凱又問,他的聲音非常平穩。

  徐萌已經一手摸向背後的槍,祝寧反應更自如一點,聲音都不抖一下,“找到了勝心自殺的屍體。”

  崔凱問:“勝心是誰?”

  祝寧在通訊裏沒說日記的主人叫勝心,所以崔凱第一反應是問勝心是誰,沒有露出破綻。

  祝寧:“就是之前那個日記的主人,她自殺了。”

  崔凱:“爲什麼?”

  祝寧一邊回答一邊聽崔凱的語氣,推斷這人到底有沒有事,他看上去跟之前一模一樣,聲線都一樣。

  祝寧:“可能絕望了吧,不想被蟲子寄生,人在那種環境也挺難的。”

  崔凱:“人類真偉大。”

  祝寧皺了皺眉,好奇怪的一句話,好刻意的回答,他說話的語氣怎麼這麼像江平?

  祝寧繼續問:“吳老頭那邊有什麼線索嗎?”

  崔凱:“吳老頭之前被蟲子寄生了。”

  祝寧:“我知道。”

  她緊盯着崔凱,一直看他能露出什麼破綻來,崔凱剛纔說是找到了重要線索的。

  崔凱又說:“他琴譜上寫了母蟲,說母蟲在尋找寄生體。”

  祝寧無法分辨這句話是真是假,但勝心的紙條上同樣提到了母蟲,母蟲又是什麼?

  如果是真的,崔凱告訴自己的動機是爲了引誘祝寧,必須給出一點貨真價實的東西嗎?

  祝寧問出口:“母蟲是什麼?”

  崔凱:“不知道,還要再找找線索。”

  祝寧剋制着自己去摸槍,問:“我們接下來幹什麼?”

  祝寧說的是我們,起碼從語言的角度來看,祝寧還是信任駐紮軍的,他們是一個團隊。

  崔凱:“去老張家看看吧,那裏應該有線索。”

  祝寧之前也打算去老張家,但不知道哪戶人家是老張,問:“老張家在哪兒?”

  崔凱:“說是住在村口第一家。”

  祝寧就站在村口,不遠處有一戶人家,那戶人家窗口趴着一個老頭,這個人就是老張。

  崔凱要帶祝寧他們走進老張家裏,那裏可能有什麼東西。

  也可能是個陷阱。

  從頭到尾只有崔凱跟自己說話,江平和另外一個隊員沉默着。

  崔凱帶着隊要走,他剛走了兩步,還沒走出樹蔭的範圍,回頭發現祝寧沒跟上來,祝寧站在陰影裏,而徐萌不知道去哪兒了。

  徐萌不是那種很讓人注意的人,完全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消失。

  “你們怎麼不走?”崔凱看了一眼,問:“你隊長呢?”

  祝寧站在原地,原本就是穿着黑色防護服,隱藏在陰影中像是身體都和陰影消融了。

  祝寧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崔凱,你是不是被感染了?”

  崔凱皺了皺眉:“你在說什麼?你也懷疑我?”

  出任務懷疑隊友被污染是一種很不禮貌的猜測,祝寧:“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崔凱:“什麼?”

  祝寧在看徐萌的動作,對方隱藏在陰影中,正在悄無聲息接近崔凱。

  祝寧直視崔凱,繼續說:“我之前想錯了,我總以爲污染源是其中一個村民,但污染源不一定是人類。”

  祝寧之前的思路是在理清楚這些村民之間的關係,尋找他們的“怨念”,來判斷誰是污染源。

  但這裏是牆外,擁有智慧的可能不只是人類,人類在進化,花草樹木寄生蟲也在進化。

  祝寧有一個很可怕的猜測,污染源可能是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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