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六）
無數社畜最厭惡的時候,祝寧桌子上堆積了很多文件。
“捲紙，這些客戶你去對接一下。”
“捲紙，這份材料你看一下,對你有幫助。”
“捲紙,這個項目策劃你做一下。”
“捲紙，我這邊來不及了,這個方案你來改一下,我很看好你，好好加油哦。”
“不行，重做，重做。”
……
每一個要求祝寧都只能面帶微笑回答好的，因爲她要成爲優秀員工,所以不能反抗。
她會被人一次次否定，一次次挑刺兒,每一次的方案都被打回來重做。
她無法離開公司，離開了又會重複循環這一天,還要面對自己的項目和工作。
重複重複不斷重複,這就是精神污染。
只要她順應這套邏輯,她會成爲一隻優秀的綿羊，說不定最後光明真的會給她一個優秀員工。
噠噠噠——
祝寧一邊思考一邊隨意地敲擊着鍵盤,如果是一次輪迴，那這次就是第二個週一。
她在敲打鍵盤的時候都會恍惚,會不會自己已經來到這個污染區域很久了，她已經經歷了很多次輪迴,只不過每一天都在重複，所以她根本無法感知？
在這裏所有的概念都在混淆。
祝寧感覺到自己陷入某個奇妙的輪迴中，卻完全無法準確感知自己在哪裏。
就像是天上那個古怪的漩渦。
墳帖主人說她被困在同一天,她的桌面跟之前一樣，她每天下班都會遇到一個自殺的人。
祝寧在經歷這一切卻不知道怎麼發生的。
噠噠噠——
她敲擊着鍵盤，四周都是純白的羊頭人，但祝寧在其中完全不突兀，她的節奏跟其他人一模一樣，已經完全被污染區域同化。
至今都沒有恐怖的東西出現，爲什麼？因爲祝寧還沒觸碰到核心的點？
如果污染區域不動手，是不是祝寧可以動手？
祝寧要等待週一的績效考覈大會開始。
在這期間她百無聊賴，一邊左手打字一邊用右手指甲扣着桌上一個凹陷。
辦公桌上有一個很細小的劃痕，有些人發呆的時候就喜歡扣弄桌上的東西。
一些你平時覺得無聊而幼稚的行爲，摸魚的時候幹什麼瑣碎的小事兒都覺得有意思。
桌子表面的漆被扣下一角，祝寧的指甲上包裹着黑色防護服手套，但靈敏的感知系統把觸覺傳遞過來。
突然，祝寧皺了皺眉，感覺這個辦公桌不太對勁兒。
她的指腹下怎麼是柔軟的？
她擡起手指，在燈光下看得更加清晰，她指腹上有一滴血，跟之前紙箱工位上發現的差不多。
有血？爲什麼一個工位有血？
上次她在紙箱的工位下也發現了劃痕，當時她就感覺上面的血跡不像是有人指甲裏流出來的，而像是工位裏滲透出來的。
四周的羊頭人都在打字，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祝寧低下頭研究桌子上的小洞。
摸上去的觸感非常怪異，好像摸到了什麼熱烘烘的肉。
祝寧小心翼翼剝開桌子表面，如同在剝離一個蛋殼，把這個洞挖得更深點。
大概有一個指節那麼深後，露出裏面本來的顏色，深紅色的肉露出來。
洞口太小了，人很難看清細節，祝寧湊到洞口仔細端詳。
她的頭盔貼近桌面，目前還沒人發現她的異樣，如果這時候椅子回頭看她一眼一定會覺得她非常奇怪，她整個人都貼在桌子上了。
桌子像是一層僞裝，當僞裝剝離後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祝寧頭盔攝像頭打開，攝像頭有微距模式，調整好參數之後再次望進去。
因爲窺視視角，有些畸變。
她第一眼看的時候甚至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她足足反應了三秒鐘，因爲祝遙是醫生，祝寧從小趁着她媽不在家，亂翻她不少專業書籍，看過各種人體器官的特寫。
哪怕她已經忘記了那段記憶，再看的時候還是能辨別出一個大概。
那是一層肉。
血管遍佈，深紅色的人肉埋藏在工位下方，祝寧一瞬間收回手指。
之前不是她的錯覺，辦公桌真的是活的？
她之前一直沒想過一個問題，祝寧入職的時候辦公室裏都坐滿了，這裏是唯一一個空位。
那以前坐在她這個位置的員工去哪兒了？她是順利離職了嗎？
如果沒有離職呢？她去哪兒了？
地下一樓，和食堂相對應的那個倉儲冷凍室裏放着很多羊頭人的屍體，他們到底是用來做什麼材料的？
這個工位裏桌子，抽屜，包括鍵盤，是不是都是肉做的？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本能反應是把那個小洞蓋住，好像遮住了小洞就等於遮住了事實。
這件事有點超出她的理解，所以她現在坐的椅子也是一個員工嗎？
她一直坐在人肉的椅子上，趴在人肉的桌子上，用人肉的鍵盤在工作？
她敲打下的每一個鍵盤，是不是都有人在呼救？
他們……是不是還在呼吸？
【精神值下降1】
祝寧發現了，這個污染區域的方式是悄無聲息滲透你的，她不能動作，如果動作太大會引來其他人的目光。
椅子就坐在她隔壁，能馬上察覺到祝寧的異樣。
祝寧儘量不要想象自己坐在一個人肉的椅子上，她重新調整了頭盔參數。
新頭盔視聽功能都做了升級，她調整的參數已經接近聽診器了。
這次祝寧又貼近了桌面，頭盔和桌子相貼，四周的機械鍵盤敲擊聲太響了，剛開始什麼都聽不到，把參數調整到極限值後。
咚！
她聽到了咚的一聲。
很微弱，哪怕是極限狀態下都捕捉到一點，這是……心跳聲嗎？
這個桌子真的是活的，祝寧的桌子絕對不是特例，除了自己這張，這個辦公區域的所有工位應該都是活的。
這裏看上去只有上百個羊頭人在打字，噠噠噠的打字聲下掩蓋的是上百個工位的心跳聲。
上百個人的靈魂被困在這兒，他們無法發出聲音也無法呼救，只能看着一個又一個人來公司工作。
新員工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他們被高薪和福利吸引，然後麻木地敲打着鍵盤，讓辦公區域永遠看上去都極其忙碌。
光明讓祝寧把鍵盤敲起來是這個意思？一個新員工如果停下來片刻可能就會聽到異響，可能就會去尋找異樣的來源。
所以所有人都必須保持打字。
如果祝寧無法活着從污染區域裏走出去，她的下場不僅是跳樓自殺，還會死後被人做成一個工位？
這個污染區域越來越變態了。
……
下午一點半要開績效考覈大會。
時間到了後，所有人都從工位上站起來，動作整齊劃一。
“今天，是機械設計部門一週一次的績效考覈大會！”光明站在臺前，“首先讓我們歡迎我們部門的新員工，她將爲我們部門帶來新鮮血液，歡迎捲紙！”
臺下無數羊頭人齊刷刷鼓掌，大家的掌聲結束後卻不見有人走上臺前。
“捲紙？捲紙上來。”光明皺了皺眉。
“捲紙？”光明的聲音響徹會議室，其他羊頭人也探頭開始搜尋祝寧的下落。
祝寧站起身，她穿黑色防護服，站在一羣白羊中非常顯眼。
祝寧戴着黑色頭盔，頭盔上畫着一張血紅色的笑臉，兩個眼睛，一條用手指隨意抹出來的微笑弧形線條，不知道是鮮血還是什麼顏料，現在嘴角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血。
看到工位的肉後，祝寧知道必須要離開這兒，前提是她成爲優秀員工。
如何成爲優秀員工？祝寧盤算了一下有四種選擇。
1、努力工作，得到所有同事的喜愛，得到主管賞識，用自己的努力感化客戶，考勤完美，成爲一名優秀的員工。
2、使用傀儡操控天賦，在每週一績效大會頒獎上，直接操控光明把獎盃頒發給自己。
3、她已經知道獲得優秀員工的是鍵盤，搶走鍵盤的花名，自己成爲鍵盤。
第一種，她懷疑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會被污染，努力榨乾自己全部的價值也得不到優秀員工。或者等她得到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瘋了。
第二種，她只是得到了獎盃和獎狀，算不算真的成爲優秀員工要看系統怎麼判定。
第三種，差不多的思路，而且這種糊弄的做法，就算糊弄了系統，對於她的處境不一定有幫助。
畢竟她的最終目的是殺掉污染源，而不是給系統交差。
所以她選擇第四種，幹掉自己的競爭對手，只留下一個人，她是優秀員工，剩下的那個就是績效最差的人。
祝寧黑色頭盔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微笑，祝寧拿出一把槍，咔嚓一聲給槍上膛。
她說了，她的工牌頭像簡直像個罪犯。
那就當個罪犯。
公司是s級污染區域，祝寧是s級污染物，既然這個污染區域裏還沒什麼恐怖的事發生，那就在污染區域裏當最恐怖的那個人。
所有樹立起來的規則都是爲了讓後來人打破的。
祝寧猜測這個污染區域裏有另一層世界，不動手永遠找不到。
而光明可以用槍殺死紙箱證明這個地方槍械可能有用。
系統讓她當優秀員工是不是暗示她可以使用暴力？
羊頭人看到祝寧的臉僵硬住，光明也愣了，他皺着眉看向祝寧：“捲紙，你要幹什麼？”
他的語氣非常嚴厲，好像在發怒的邊緣。
終於不打算裝了？祝寧還挺想看光明要幹什麼的。
“不好意思啊，我被你們逼瘋了。”祝寧的語氣特別有禮貌，好像真心覺得自己給人帶來了困擾。
總而言之像個變態。
祝寧歪了歪頭，頭盔上的血色笑臉顯得極爲恐怖，“我要當優秀員工。”
砰！
她朝天開了一槍，子彈打入天花板，不像是打進了什麼建築物裏，而像是打進了肉裏。
天花板也是肉做的，這個公司說不定就是用員工的血肉建造的，裏面的每一個鋼筋，每一塊地板，每一個工位都是如此。
子彈深陷其中，鮮血泊泊涌出，像是打開了一個充滿鮮血的花灑，血雨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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