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二合一
沈星喬打開冰箱,在花花綠綠的飲料中挑選,旁邊葉飛大喊:“你選個飲料選五分鐘,電費不要錢啊!”
沈星喬有選擇恐懼症,回:“你閉嘴!”
沈星喬繼續糾結,是選藍色的這瓶好,還是紅色的好。
葉飛懶得管她,坐在沙發上,問:“老大,你這次看好誰啊?”
祝寧已經不打比賽了,她有時候會來看比賽。
祝寧,或者應該被稱爲初代祝寧,她沉思了一會兒,“7號吧。”
葉飛看到她猶豫,說:“嘖,這幾年沒什麼好苗子。”
火種俱樂部已經越來越沒落了,隔壁的射擊俱樂部已經引入了大逃殺模式,也就是讓選手在封閉賽場獵殺真人。
那比賽更好看,血腥又刺激,很多有錢人都是座上賓。
相比之下,火種俱樂部顯得古板又陳舊,沒觀衆也沒什麼好選手。
祝寧竟然是火種俱樂部最後的榮光,偶爾出面還是有老觀衆會來觀賽,所以很多人戲稱她爲火種。
唰——
他們正在看比賽,屏幕突然息屏了,冰箱也沒電了。
外面傳來一陣痛罵聲,“又斷電了啊!”
俱樂部保險絲最近總壞,經常正在關鍵時刻就熄燈,葉飛特別不爽,衝沈星喬大喊:“喂!趕緊讓你姐姐去修,不然客人都跑光了。”
沈星喬還沒抉擇出選哪個飲料,“閉嘴!別煩我!”
她經常跟葉飛拌嘴,倆人光長年紀不長見識,因爲幾件小事兒吵半天,祝寧都習慣了。
祝寧站起身,葉飛問:“老大你不看了?”
祝寧嗯了一聲,“回去休息了,誰贏了告訴我一聲。”
葉飛衝她擺手,嘴上說一定一定。
那本來是特別尋常的一天,祝寧照常跟葉飛和沈星喬在一起看比賽,事情就發生在那時候。
祝寧站起身時,突然太陽穴突突跳動,好像一根弦在腦子裏繃緊了,她心跳加速,後頸的汗毛突然炸起。
與此同時是海量畫面突然涌入腦海。
她看到了……103區覆滅。
平和安定的鬧市區,天空中突然出現了灰黑色的線條,那是污染區域的背景色,一個人呆呆站立着,突然腦子炸裂,腦殼中生長出蠕動的觸手。
緊接着無數人類腦袋像是煙花一眼炸開,各種形態的污染物生長,一場污染毫無預兆蔓延開來。
墮化成污染物的人甩着兩條手臂在人羣中奔跑,他們互相撕咬,來擴大自己的同類。
有人尖叫,有人慌不擇路撞進污染物面前,然後被一口咬斷脖頸。
公司,學校,醫院全都是被污染的人類,比喪屍爆發的速度更快。
水泥地噼裏啪啦裂開,像是發生了一場地震,又像是龐然大物被困在地底多年,從地下撕裂了一條口子。
十米寬的裂縫中散發着詭異的紅光,人們呆呆望着這一切,甚至忘了怎麼逃跑。
緊接着一條龐大的觸手從地下抽出,挺立起的觸手像是突然長出的一條肉山,整個103區籠罩在血腥和恐怖中。
全區人類都被感染,無一倖免。
而祝寧看到了一雙眼睛突然睜開,就在她腳下,那股毛骨悚然的力量密密麻麻從後背爬起,像是一隻手摁住了她的咽喉,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老大?”葉飛的聲音傳來:“祝寧!”
砰——
在葉飛的視角里,祝寧原本只是起身說不看比賽了,突然愣在原地,渾身僵直,臉色慘白,彷彿看到什麼極爲恐怖的事兒。
祝寧的身體竟然開始倒下,她碰倒了桌上的爆米花桶,爆米花撒了一地。
葉飛眼疾手快撈住祝寧的身體,祝寧單膝跪地,一隻手扶着桌沿,因爲太用力,指節都在泛白。
“老大!”葉飛向沈星喬求助,“大姐快過來!”
沈星喬哪兒顧得上挑選喝什麼飲料,她快步走來,感覺到祝寧的身體僵住了,彷彿正在跟什麼巨力對抗,跟了祝寧這麼久還沒見過她這樣。
她到底看了什麼?
“祝寧?”
祝寧眨了眨眼,看到沈星喬和葉飛的臉,她緊緊抓着桌沿,那股恐怖感還沒褪去,彷彿溼噠噠地黏在她身上。
那是祝寧第一次看到末日。
如同一隻螻蟻第一次看到大象,第一反應是恐懼,根本不是抵抗。
脆弱的人類完完全全被未知的生物嚇到了。
那天祝寧並沒有跟沈星喬和葉飛解釋自己到底怎麼了,在沈星喬的回憶裏,祝寧只是變得很沉默。
她開始不愛說話,一個人經常想什麼事兒出神,她不再進入污染區域,對所有事兒都失去了興趣。
祝寧的臉色越來越差,沈星喬猜測她私底下在做什麼嘗試。
沈星喬多次詢問祝寧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對此閉口不談,沈星喬和葉飛感覺祝寧跟他們之間彷彿隔着一道什麼東西。
像是一道透明屏障一樣將他們隔絕在外,旁人根本觸碰不得。
後來祝寧突然提出要搬到蜂巢,沈星喬表示不理解,蜂巢是貧民窟,那邊還有金屬污染,雖然以祝寧的能力估計不會被污染。
但她一個人去那兒幹什麼?
祝寧是他們的老大,老大的決定他倆是沒法去質疑的。
祝寧說她需要一個單獨的思考環境,想清楚了會跟他們彙報進度。
之後祝寧搬離了火種俱樂部,進入了蜂巢一個狹窄的房間,每週祝寧會發來自己的近況,讓沈星喬放心。
祝寧住在蜂巢後很少出門,她跟普通的住戶沒什麼兩樣。
祝寧盤腿坐在牀上,她猛地睜開眼,臉色慘白,呼吸非常劇烈。
她睜開眼後,陷入了短暫的迷茫,絕對預知是完整經歷一次預知內容。
如果使用過度,會讓人分不清現實還是預知內容,她會整個精神崩潰。
一般人如果獲得這種神級能力不會多用,但祝寧使用極其頻繁。
她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時鐘,分鐘向前推動了一格,發出咔噠一聲脆響。
像是催眠結束後的響指,讓祝寧猛地驚醒。
她看向桌上的本子,上面寫着第1693次。
這是什麼意思?
她甚至恍惚了一陣,才意識到,她剛纔經歷了第1693次死亡。
祝寧深深呼吸着,她翻看了前面的記錄,每一次死亡她都會做筆記。
她死亡時間被壓縮了,之前是死在最後的末日現場,但隨着她試圖想要阻止末日,死亡的時間開始提前。
這次她死在一個叫蘇何的女人手裏。
殺死她的人第一次有了姓名,蘇何是誰?
祝寧在筆記本上寫下蘇何兩個字,筆尖懸浮在這個名字上。
她像是個急於尋找答案的學生,正在推演無數種答案。
祝寧查看了鐘錶,現實時間過去了十二個小時,她在這十二個小時內,經歷過70條結局,也被殺死70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她會發瘋。
祝寧拿出精神癒合劑,她對精神癒合劑產生了依賴性,因爲過去運動員的職業素養她從不抽菸喝酒,不接觸任何成癮的東西。
但因爲頻繁使用能力,她竟然開始對精神癒合劑產生依賴。
祝寧的太陽穴很疼,腦子裏的系統高強度運轉,再這麼下去,會不會腦子裏的系統不堪負重爆炸,然後身亡?
或者她會被困在自己的預知中,逐漸走向發瘋,成爲一個瘋子?
祝寧倒在牀上看向天花板,她的能力相當於窺視了不同時間線的結局。
以她所看到的結局來說,末日必將到來,祝寧本人的死亡可能會被提前,但不論是哪條時間線,末日都如期而至了。
祝寧頭一次感覺這麼挫敗,一個龐然大物就在她腳下,但她無法阻止。
那東西在地下呼吸着,彷彿緩慢地睜開一雙眼睛,就在祝寧身下。
祝寧孤立無援,她無法跟任何人分享,要怎麼做?衝進清潔中心說有個巨型污染物?
說不定聯邦高層的幾個世家大族對此心知肚明,這麼大的污染物,想要完全避開人類現有檢測儀器幾乎不可能。
祝寧閉上眼,她深深呼吸着,感受着自己的脈搏。
祝寧改變了參數,使用了1694次絕對預知,這次她要先殺死蘇何。
第三天。
樓長魏媽媽走上來,她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租客,已經連續一個月沒出門了。
不喫不喝嗎?還是純靠營養劑度日?
魏媽媽怕有人死在她樓裏,蜂巢房子本身已經很難出租了。
魏媽媽敲響了祝寧的門,“喂!開門!交管理費!”
無人應答。
魏媽媽心裏一個咯噔,心想祝寧該不會真的死在她房子裏了吧,敲門更重了。
“祝寧!開門!”
魏媽媽依然沒聽到回答,她掏出房東備用鑰匙,正準備進去看看。
突然,門被人從裏面打開。
祝寧披頭散髮,頭髮亂糟糟的,臉色慘白。
魏媽媽之前辦理入住的時候見過祝寧一次,那時候的祝寧長得特別招人喜歡,起碼人乾乾淨淨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個瘋子沒什麼兩樣。
魏媽媽本能縮了縮脖子,說話聲音都變低了,“……交物業費。”
祝寧啞着聲音問:“今天是幾號?”
魏媽媽愣了下,“什麼東西?”
祝寧抓住了魏媽媽的手臂,又問:“今天是幾月幾號!”
魏媽媽被她抓得胳膊像是斷了,說:“新曆79年3月7號!你發什麼瘋?你有病啊!”
祝寧繼續追問:“這是哪兒?”
“蜂巢!”魏媽媽:“你真的瘋了啊?”
祝寧怔愣着,慢慢鬆開魏媽媽的手臂,她看着自己的雙手,那時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魏媽媽驚魂未定,大聲嚷嚷,想把其他租客喊出來評理,也是壯膽,“你有病就去治病,我跟你說,你要賠錢的啊。”
魏媽媽罵罵咧咧的,之前有個搞數學的就發瘋了,最後死在出租屋,祝寧又是搞什麼的?
祝寧站在走廊上,有人好奇伸出頭來看,有人竊竊私語這是怎麼了。
魏媽媽眼中的恐懼根本隱藏不住,偷偷看她,好像在看她是不是瘋子。
祝寧感覺自己的人生混亂了,她找不到錨點,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
魏媽媽說什麼她都聽不懂,魏媽媽不敢在這個時候觸她沒有要錢,眼睜睜看她像個遊魂一樣回到自己房間。
祝寧關上門,感覺這個世界很陌生。
桌上裏面有個本子,上面寫着2001次死亡。
什麼死亡?爲什麼進行了兩千次?
這是哪兒?
祝寧感覺渾身發冷,她快速翻看筆記本,上面記載着她無數種死法。
她想起來了,現實的時間很緩慢地向前流動,她叫祝寧,她從喪屍世界穿越過來,她預言了末日,正在進行絕對預知,窺探不同結局,以此阻止末日。
祝寧本來想殺死蘇何,但把自己捲入另一個紛爭,這次她是被人活生生燒死的。
燒死的痛苦彷彿還殘留在她身上,因爲要完整經歷過預知的內容,她就像是真的被人燒死過一次。
這次受傷太嚴重了,甚至讓她在驚醒時忘了自己是誰。
她已經在臨界點了,祝寧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有很準確的判斷,再進行下去一定會失去理智。
祝寧用手撐着自己的額頭,眼前無數次碎片在閃爍,讓她分不清這些碎片屬於哪個結局。
錯誤,錯誤。
都是錯的,沒有一條路是對的。
祝寧預知到了這場末日,但根本無力阻止,末日已經逼近。
每進行一天,就距離末日更近一天。
她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臉,有一點不解,鏡子裏的人形容枯槁,毫無之前意氣風發的樣子,她被什麼東西折磨瘋了,變得讓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
頻繁的死亡,親身經歷所有種可能,被一而再殺死,祝寧如今沒有崩潰是高精神值在支撐。
她突然發現自己像個小丑,或者是上天給她開的一次玩笑,讓她眼睜睜看着末日降臨。
接下來幾天,祝寧沒有再使用絕對預知,她花了七天的時間,只做一件事,睡覺。
也許應該就此放棄,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繼續過接下來的人生。
畢竟還有一年,她應該趁機享樂。
在末日面前,她只是個螻蟻而已。
七天後,她外出購買了食材,吃了一些人類可以咀嚼的食物,喝了足夠的營養劑,她慢慢把自己的身體養好。
她重新走進人羣中時,別人不會覺得她是瘋子,她正值青春年華,甚至有人過來跟她搭訕。
但她的目光一日日暗淡,她已經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沐浴在陽光下感受不到溫暖,喫東西感受不到滿足。
已經推開了一扇無形的門,一旦觸及到真相就回不去了。
人怎麼可能對即將發生的末日無動於衷。
那玩意兒甚至就在她腳下,而周圍的人對此一無所知。
祝寧站在超市中,無數人從身邊路過,他們都有目的,購買食物,回家做飯,繼續過普通人的生活。
她感覺自己是個世界的旁觀者。
或許祝寧的職責不是爲了改變,她只是觀測者,觀測到末日,卻無法做出任何有效舉動。
祝寧拿着食材排隊去結賬,一邊排隊一邊回覆沈星喬的消息,一直以來她不論多麼混亂都在堅持跟沈星喬報平安。
沈星喬和葉飛成爲她在這個世界的錨點。
“GAMEOVER!”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電子音。
祝寧回頭纔看到隔壁隊伍有個戴耳機的青少年,他正在打一款競技遊戲,屏幕前出現了這一行字。
“又輸了!”他大罵了一聲,本來想進行一番激情輸出,說到一半想到自己在人羣裏硬生生壓下了。
“喂,”他應該跟誰在連線,“再來一次,我這次選個新人物,選個牛大發的,你別跑啊,今天要跟老子打到爽。”
祝寧因爲這句話僵住。
青少年埋頭打遊戲了,根本沒在意他前面的祝寧。
隊伍動了,但祝寧沒動,有人催促她。
祝寧愣愣地拿着食材去結賬,她回到家都沒緩過神,晚上燉咖喱雞,糊鍋了都反應不過來。
煙霧警報器響了,祝寧回過神來家裏瀰漫着一股煙味兒,鍋底都黑了。
祝寧關掉燃氣,感覺自己並不餓。
她腦子裏只有遊戲男的那句話,我這次換個人物。
祝寧彷彿都在打遊戲,一直以來思路都卡在一個位置,突然有一天豁然開朗。
她明白了,自己的天賦點錯了,阻止世界末日起碼需要兩個天賦,一個是預知,另一個是吞噬。
祝寧沒有吞噬天賦。
一個祝寧不夠,她需要兩個自己。
祝寧再次走到了書桌面前,之前她寫廢過三個本子,上面都是凌亂的筆記,因爲每次結束絕對預知她都思維混亂。
這次她拿出了一張新的本子,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演練,開始了全新的推演。
這次她的目的性很強,只進行關鍵信息提取。
她是自己的上帝。
她要給自己創造出一條新的路。
……
一個月後。
她打通訊給沈星喬,一般來說祝寧都只是在週末按時按點說出自己的最新消息,像個機器人。
沈星喬很意外在其他時間接到祝寧的信息,還沒來得及高興,祝寧說:“我需要一個人機聯合裝置。”
沈星喬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祝寧的要求是不是有點過分?
“姐姐,”沈星喬叫祝寧姐,“你讓我潛入清潔中心弄個人機聯合裝置,你怎麼不殺了我啊?”
清潔中心正式員工都沒法接觸,她一個野生獵魔人去哪兒給她弄。
祝寧補充:“不用全新的,用過的也行,污染區域裏會有獵魔人屍體。”
沈星喬:“……”
她覺得祝寧瘋了,別人用過的人機聯合裝置,還是從屍體上扒拉下來的,接入之後是什麼反應誰都不知道,萬一祝寧從此之後發瘋了,她會失去一個老大。
祝寧:“不用擔心,我經常發瘋。”
沈星喬:“……”
什麼意思?最近這段時間祝寧到底去哪兒了?
沈星喬問:“爲什麼?”
她原本以爲祝寧不會回答,但沒想到她真的回答了,她開始仔細講述自己看到的末日,還有自己的死亡。
沈星喬聽後沉默了很久,正常人聽到有人突然跟你說末日降臨,會懷疑這人是瘋子。
但沈星喬沒那麼想,第一,說話的是祝寧,她非常信任祝寧,而且祝寧之前確實表現出有這種能力的傾向。
第二,這個世界發生什麼怪事兒都不足爲奇,又不是和平年代。
沈星喬和葉飛開始幫祝寧尋找人機聯合裝置,因爲不是全新的,他們只需要打聽哪個污染區域裏死過清潔中心的官方獵魔人就行。
這事兒好找也不好找,你要找到有獵魔人屍體的,這人還恰好任務時配備了人機聯合裝置。
兩個月後。
祝寧得到了一個老舊的人機聯合裝置,因爲沒有專業的保管盒,裝置被放置在一個小木盒裏。
祝寧打開時,裏面的菌絲上沾着上一個獵魔人的鮮血,而且正在生長。
菌絲沿着木盒邊緣正在繁殖,彷彿一個菌類紮根了。
從哪個方面來看,普羅米修斯都很像一個活物。
沈星喬不確定問:“你真要把這東西接入自己腦子裏?”
清潔中心禁止員工和普羅米修斯私聯,而且這個裝置上都是鮮血,上面殘存着上個獵魔人的意志,說不定曾經接入過對方的神經。
祝寧萬一扎進去,這輩子就毀了怎麼辦?
沈星喬問:“要麼我來接入,我當你們倆之間的聯絡人算了。”
沈星喬越說越覺得是個辦法,“我幫你吧。”
祝寧聽到這兒,擡起頭看她。
沈星喬說:“你看我幹什麼?你比我值錢啊。”
沈星喬很早就知道祝寧更值錢,射擊方面她更強,異能方面也是她更厲害。
如果真要末日,沈星喬願意給祝寧當炮灰。
祝寧心裏涌上一種異樣的感受,她之前做計劃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其他人,她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但沈星喬對她真的有感情。
祝寧在那時才後知後覺感到不捨。
祝寧搖了搖頭,“我自己來。”
她不能接受沈星喬死亡。
沈星喬還想多說,祝寧突然向前抱了她一下,這個舉動毫無預兆,沈星喬有些意外,感覺祝寧今天情緒很不對勁兒。
好像……自己就要死了一樣。
祝寧沒有完整告知她自己的計劃,只說自己可能會失憶,讓沈星喬記得照顧好自己。
“別干擾我的計劃,但要照顧好我。”祝寧悶聲說。
沈星喬嘖了一聲,“你這人怎麼事兒這麼多呢,又不讓我干擾,還要照顧好你,我怎麼照顧啊。”
祝寧下巴埋在沈星喬脖頸裏,輕聲說:“那我不管。”
沈星喬笑了,怎麼還耍無賴呢,像個小孩兒。
沈星喬不懂祝寧的情緒,就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好,我會照顧你的。”
她對祝寧許下自己的承諾,後來也做到了。
祝寧當天和沈星喬他們吃了個飯,佈置了一些計劃,倆人都認認真真聽着,深怕有什麼遺漏。
葉飛憂心忡忡看着祝寧,覺得她變了很多。
她壓力太大了,整個人都很憔悴,跟以前差距也太大了。
祝寧之前很張揚,偶爾流露出來的眼神是那種臭屁的,一副老孃最強的表情。
但現在祝寧被什麼東西壓着,葉飛認識她這麼久,能看得出來。
那天祝寧沒有思考自己的計劃,而是放任自己和他們一起玩兒樂,那是最後一次玩樂了。
葉飛那天開了一瓶酒,他早就不比賽了,一直對自己特放任,一般來說三人聚餐就他一個人喝酒。
那天祝寧竟然跟他要了一杯酒,“給我來點。”
葉飛脫口而出:“你有病啊?你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沈星喬:“那給我也來點。”
葉飛心想這天下真有稀奇事兒,怎麼一個兩個今天都這樣,他當時好像預感到什麼,心裏覺得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最後葉飛給倆人一人倒了杯伏特加,因爲是烈酒,葉飛擔心祝寧第一次喝不慣,心想給她調一杯好入口的。
結果祝寧真就喝了,一口直接給幹了。
葉飛都看傻了,那麼烈,第一次喝也不怕燒喉嚨,他怕祝寧會出事兒,又怕祝寧揍人。
但祝寧人竟然優秀到這個地步了,她酒量還不錯,也不發酒瘋。
葉飛給她豎了個拇指,“老大,您是這個。”
葉飛想着以後要經常跟祝寧喝酒,沒看出來祝寧有這種天賦啊。
祝寧喝了酒之後話多點,感覺心裏鬆快了很多,他們吃了飯,喝了酒,又開始敞開聊天。
從天南地北開始聊,聊到小時候第一次見面,聊到一起長大,聊到訓練和比賽的日常。
他們一起長大,親如兄弟姐妹,叫老大也就是叫個玩兒。
葉飛喝得臉色通紅,說了一些平時不敢說的話:“我老覺得你不是小孩兒,小孩兒技術怎麼可能那麼好,你說,你是不是穿越的?”
葉飛早就想問了,八歲打十環,祝寧算是個天才兒童。
祝寧暈乎乎回答:“對,我穿越的。”
旁邊沈星喬接話:“我信了。”
葉飛嘿嘿直笑,“那我也信了。”
他們也不知道說醉話還是說真話呢,都說自己信了。
祝寧在這個世界裏第一次那麼放鬆,原來祕密這麼簡單就可以說出口,甚至沒有任何負擔,也不會引來任何殺生之禍。
她很想大聲喊,我是穿越的,我從喪屍世界穿越而來。
但她沒說出口,因爲她不確定那段記憶是真是假。
當天晚上,他們三人打地鋪睡的,像是小時候出去露營,非要躺在一塊兒,三個腦袋相互挨着。
他們都喝高了,三個人就只知道傻樂呵,一直笑一直笑。
傻笑沒完沒了,可以笑到世界末日。
第二天一醒來,祝寧已經不在了。
桌上留了張紙條,壓在酒杯下,祝寧的筆跡:“祝計劃成功。”
葉飛拿着紙條幹瞪眼,心想這也太那啥無情了。
但他輕聲說:“祝計劃成功。”
哪怕他並不知道計劃全貌,也不知道會導致什麼結局,祝福計劃成功。
……
第二天傍晚。
祝寧需要連接人機聯合裝置,她現在已經無法再自如使用預知天賦,異能使用過度會陷入癲狂,祝寧必須保持理智。
所以她現在相當於瞎了,這是最後一關。
在使用前她給自己副腦設置了意外程序,一旦心率消失,就通知沈星喬和葉飛來收屍。
雖然估計沈星喬臉色應該會很難看,但祝寧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這個了。
使用後的下場誰都不知道,她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想要計劃成功必須有普羅米修斯協助。
她把裝置貼向太陽穴,菌絲刺破錶皮,瞬間連接了她的大腦神經。
那是她第一次使用人機聯合裝置,還是一個死人曾經用過的,這個獵魔人的思緒和記憶在祝寧的腦海裏橫衝直撞。
她只感覺有人像是在她太陽穴裏灌入了水銀,彷彿整個腦子都變重了五六倍,她擡不起頭,腦海像是被無數根針一起扎入。
她的心率開始失常,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的身體深深陷入牀墊,彷彿不是躺在牀墊上,而是躺在沼澤地裏,沼澤地正在下沉。
很快她就會被沼澤淹沒,然後窒息。
清潔中心的官方警告是對的,不要使用其他人用過的人機聯合裝置。
就在她瀕臨死亡前,她聽到了一陣低沉的聲音,【你好,我是普羅米修斯。】
祝寧閉上的眼睛睜開,窒息感褪去,她深呼吸一口氣。
【你是誰?】普羅米修斯問。
她仰躺在牀上,看向天花板,回答:“你好,普羅米修斯,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
時間繼續推進。
今天是計劃中的最後一天,所有的部署都會在今天實現。
祝寧照例起牀,她起來之後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吃了早飯,這是她最後一次喫早飯。
然後認認真真洗了鍋碗,仔細擦拭了家裏的所有角落,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她生活了這麼久,一直都是亂七八糟生活,今天還是第一次收拾房間。
祝寧銷燬了人機聯合裝置,也毀滅了自己所有的筆記,眼睜睜看它們化成灰燼。
這個房子乾乾淨淨,除了自己留下的必要信息,一丁點多餘的信息都沒有。
她清除了自己的副腦,其他錢都轉給了沈星喬,賬戶裏只剩下一點,可以用來購買強效癒合劑。
她已經兩個月沒有交物業費之類的雜費,這個房子月底會到期,理論上來說應該重新交房租。
但祝寧沒有交租,也沒有處理任何待繳納費用。
都完成了,一個個待辦事項全部做好,有條不紊,一切都很順利。
祝寧離開蜂巢前在鏡子裏看了一眼,那是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女人,她眼神很冷,臉上沒有表情。
這是赴死的表情。
今天是她死亡的日子。
祝寧關掉蜂巢的家門,走進垃圾場,這個垃圾場距離蜂巢挺近,走回家都可以。
祝寧進入垃圾場之前,拉高了自己風衣的領子,她路過大門時,故意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她知道那個位置有個攝像頭。
然後她走進垃圾房,那天正在下酸雨,整個天空都是霧濛濛的。
一切都顯得絕望且壓抑。
垃圾房裏有很多機械人,廢舊的機械人義眼可以充當攝像頭,祝寧用手貼向那些廢棄機械人,使用能力擾亂了所有可用攝像頭。
這樣不會留下任何她死亡的畫面。
做好這一切後,祝寧在牆角刻下一句話,也是祝寧最熟悉的那句話:末日將至,你我皆是螻蟻。
她刻得很用力,一筆一劃去寫。
說起來這還是她在預知中看到的,牙醫父親筆記本的最後一句話,用在這個時候竟然出奇貼切。
祝寧寫完後,靠着牆坐着,她沒有拿一把刀或者一把槍出門,所以只能就地取材,找到了一塊廢棄的鐵片。
很趁手,鐵片很鋒利,可以割斷人的咽喉,她在自己腹部比劃了一下,像是一個屠夫在準備屠殺自己的羔羊。
她竟然要自己殺死自己。
就在這麼糟糕的天氣下,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沒人給她做死亡疏導,她需要獨自赴死。
祝寧點開了系統面板。
系統的機械聲傳來:【您正在選擇進行實驗體重啓,請注意,實驗體重啓將會清除所有生命值和淨化值,清除所有天賦與系統道具,是否繼續進行?】
祝寧的後腦勺抵在牆壁上,自己打了十一年留下來的東西要頃刻間毀滅,沒人會不在乎,但她說:“是。”
系統:【已完成基礎信息設置,已設置基礎任務,請逐步確定以下內容,是否清除記憶?】
“是。”
系統:【是否消除個體意識。】
這個問題比之前的難以回答,消除個體意識意味着,這個版本的祝寧會被人抹殺。
重啓之後的祝寧可能並不是現在的祝寧。
她說:“是。”
系統:【已完成基礎信息確認,最後一問,目前爲止你仍然有機會停止,是否重啓阿爾法系列編號0999號實驗體?】
祝寧走到這一步反而變得更簡單,她輕聲說:“是。”
祝寧用力把鐵片捅入腹部,她感覺到一股劇痛瞬間蔓延開來,彷彿有人用力撕裂了她的腹部。
接下來她甚至聽不清系統的提示,雙眼中的數據流在瘋狂滾動,然後逐漸變慢。
最後,海藍色的數據流熄滅。
【實驗體重啓已完成。】系統冰冷的聲音傳來。
但她已經聽不到了。
如果從旁觀者視角來看,她像是一臺關機的計算機,雙眼失去了所有光亮,脈搏逐漸停止,她僵直地坐在那兒,猩紅的鮮血流了一地。
她跟身邊的廢舊機械人毫無區別,與整個垃圾房融爲一體,都是一些垃圾,或者說是屍體。
一個生命悄然逝去,並且無人知曉。
初代祝寧的個體意識已死亡,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時間突然走得很慢,行走的秒針變慢,雨水從破舊的房頂滴滴答答落下的速度變緩。
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幾乎趨於靜止。
一切都很安靜,垃圾場被人按下暫停鍵,彷彿有一隻眼睛在重新觀測這個位置。
突然,祝寧垂在血泊裏的手動了動。
下墜的雨滴加速,指針恢復走動,時間被人輕輕撥動,流速恢復如常,觀測的眼睛合上。
最開始祝寧只有手指動彈,然後整個人都像是復甦了一樣,全身都被激活。
她慢慢睜開眼,像是新生兒一樣打量這個世界。
我不是在打喪屍嗎?爲什麼在這兒?
祝寧的眼皮子很沉,對自己所在的世界一無所知,這什麼鬼地方?
【淨化系統已重新激活,歡迎使用。】
耳邊有個很吵的聲音,一直在說些祝寧聽不懂的廢話,什麼系統,她感覺到腹部一陣劇痛。
她快死了。
此時滿腦子被一個信息侵佔:找到自動販賣機,購買強效癒合劑。
什麼是強效癒合劑?自動販賣機又在哪兒?
強烈的求生本能迸發,她扶着牆緩緩站起身體,自己腹部在流血,還有一塊兒鐵片鑲嵌其中。
祝寧看向自己的腹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拔/出鐵片。
鐵片邊緣不規則,極其鋒利,像是一把鋸子,拔/出來的時候二次將她割裂。
咣噹一聲,沾了血的鐵片砸在腳邊。
祝寧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沾滿鮮血,那是她自己的血。
祝寧扶着牆慢慢向前走,無形之間彷彿有什麼記憶在指導她。
她找到了自動販賣機,啪的一聲在透明櫃面上留下了一個血手印。
這個世界的自動販賣機可比她的世界複雜多了,祝寧的手指一直在發抖,她用全身家當買了強效癒合劑。
一隻針劑從下方窗口滾出來。
祝寧哆哆嗦嗦地把癒合劑扎入自己的腹部,她剛開始還在想,這麼大的傷口怎麼可能癒合。
但奇蹟般的,她的腹部真的止血了,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這麼發達嗎?
祝寧靠着販賣機,天空還在下雨,她眯了眯眼,身體被雨打溼。
雨水把她身上的鮮血沖刷,打着旋流進下水道,彷彿把她清洗成了一個全新的人。
祝寧眨了下眼,睫毛太重了,剛睜開就會被雨水壓下。
要回家,她心想,她要回家。
她家在哪兒呢?
祝寧腦子裏有殘留的信息,她有個模模糊糊的記憶,她住在蜂巢。
祝寧扶着自動販賣機,緩了口氣,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要回家。
在那個酸雨天,黑暗的垃圾房內空無一人,平時負責撿垃圾的機器人沒有在場。
一個女人從垃圾場裏站起,她打了一針癒合劑,然後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她的體力很差,但腳步很篤定,彷彿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多年。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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