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星星之火
明日香浸泡在生命之水LCL之中，那是種靜謐，溼潤而溫暖的感覺。
傳入她耳朵的，只有LCL的涌動聲。
她蜷縮成一團，抱着自己纖細的雙腿，沉默地凝視着插入栓屏幕右上方的倒計時。
那是生命維持系統的倒計時，微小的電荷通過燈管，在輔助光學模組的控制下呈現出那一串變化的數字。
這是插入栓內唯一的光源了，系統爲了儘量維持住適合駕駛員生存的環境，幾乎所有的電量都供給到了供暖和氧氣循環上。
明日香身處一片黑暗之中，狹窄逼仄的黑暗，她能看到的，只有那一串散發出微弱光芒的，不斷減少的數字。
這裏什麼都沒有，沒有人和她說話，也沒有人會看着她
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她被限制在這個僅能容納她一人的空間內。
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閉上了眼，唯有沉默。
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浮現了出來.黑暗中，現實與自我的界限變得愈發模糊
她感覺到自己好像失去了形狀，好像逐漸和什麼東西融爲了一體
有誰在呼喚她
“明日香，明日香”
那是個很溫柔的聲音，讓人安心。
“明日香今天在學校有乖嗎？”
“誒，明日香被老師表揚了啊，真了不起。”
“這個呀，叫做布袋娃娃，是送給明日香的禮物，因爲明日香在幼稚園表現的好。”
“答應媽媽，以後也要乖哦”
“媽媽.”明日香想起來，那是媽媽的聲音。
那是她埋藏在心底的，好不容易纔忘記的回憶。
“沒想到這種事情還真的發生了啊。”
“是啊，明明自己是實驗的提倡者，卻又因爲實驗而精神失常。”
“EVAGELINO，接觸那種東西，對於現在的人類來說，果然還是太早了嗎？”
“真可憐，她的女兒只有四歲吧，現在連自己的女兒也不認識了.”
“可憐是可憐，但我說實話.”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一整天抱着一個娃娃說話，不覺得很滲人嗎？果然那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恭子小姐了吧？”
“雖然沒有檢測出來大腦功能受損，但是，那明顯已經是另一個人，我覺得，真正的恭子小姐已經死了，現在還留在這裏的，不過只是一個屍體罷了。”
“喂，這種話可不要到處亂說啊。”
幼小的明日香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正在交談的兩個人立刻閉嘴了，臉上出現笑容。
“是小明日香啊，是來看媽媽的嗎？來，來這邊，我們帶你過去。”
明日香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病牀上的母親。
尚且年幼的她還並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爲什麼媽媽在那天之前都還是好好的，只是出去一趟再回來後就變成了這樣？
爲什麼僅僅是出門工作了一天，等再見面的時候，就已經連她都不記得了？
她走進了病房，擡頭看着媽媽的臉。
媽媽並沒有看她，只是抱着自己懷裏的布娃娃，像是抱着一個嬰兒。
穿着白色病服的女人，呼喚着布娃娃的名字。
“媽媽，明日香在這裏呀。”明日香踮起腳尖：“那個東西不是我，明日香在這裏啊！”
她伸出手，想要把媽媽懷裏的布娃娃拿走。
“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女兒！”
媽媽使勁地把她推開，背過身去，把布娃娃抱緊，藏到了自己的肚子下面。
“明日香別怕，媽媽在，別怕.”
“媽媽……你到底怎麼了啊！媽媽！”
“是因爲我的錯嗎？所以你纔不認我做女兒了嗎？”
“我一定會做好孩子的，會成爲媽媽喜歡的孩子的！”
“所以……所以，看着我啊，媽媽伱看看我啊！”
無論明日香怎麼哭喊，媽媽都不會爲她而回頭。
哭叫了無數聲，抽泣了無數天，嗓子已經哭啞了，眼淚已經流乾了，但沒有任何用處，明日香小小的心中逐漸變得麻木而又冰冷。
媽媽被接回了家，爸爸待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但她還是每天都會去媽媽的房間，即便爸爸不去了，她還是會去那個蒼白冰冷黑暗的房間裏。
“你爸爸討厭媽媽了，不要媽媽了。”
“不，一定是最開始就不喜歡我。”
“一定是最開始就不想要我了。”
“爸爸已經不要我們了。”
那一天，明日香打開門，看見的是已經上吊的母親，還有那個脖頸上同樣繫着繩索的布娃娃。
“明日香，陪媽媽一起去死吧！”
直到往後的許多年，這一幕都會在明日香的夢靨中出現。
吊在房間裏的屍體，看着她的媽媽，那個被繩索扯斷了頭的布娃娃
“是嗎，死了麼。”爸爸在電話那頭淡淡說道：“沒關係，明天我們就搬家吧，正好我想介紹一個新的人給你認識。”
媽媽死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十分愉悅，但是，明日香討厭那個表情。
她討厭死亡，討厭自己的消失，討厭布娃娃，討厭爸爸，討厭媽媽。
討厭所有人。
沒有人願意保護她，沒有人願意待在她的身邊。
所以要一個人活下去
可是一個人活下去也好討厭
一個人的房子好可怕
一個人的夜晚好可怕
一個人戰鬥，一個人駕駛EVA，一個人死在插入栓裏面
好可怕
“你寂寞嗎？”
有個聲音在耳邊說話。
“你寂寞嗎？”
好像有一雙手，觸碰到了明日香的頭。
明日香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插入栓內黑暗的空間，而是朦朧虛幻的大海。
“這裏是EVA的裏面？”
“媽媽.是你嗎？”
“媽媽，你在這裏嗎？”
“你一直都在這裏嗎？”
“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一直看着我嗎！”
“明日香，你寂寞嗎？”
那個虛虛實實的影子，朝着明日香伸出了手。
“你寂寞嗎？”
明日香注視着那隻手，猶豫了
另一些朦朦朧朧的回憶，出現在她的面前。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伊恩，在農場工作，不過雖然說是工作，其實是奴隸啦，我是被賣到農場的。”
“拜託你了，明日香老師，求求你教教我。”
“真的把火藥製作出來了啊！真的好厲害！”
“我現在一個月能拿到三枚金幣了，管家在教我識字呢。”
“我想學習水車的製作辦法，如果今年糧食不豐收的話，有好多人都會餓死的。”
“不是和人戰鬥啦，是和喫人的巨人，所以需要一些威力更大的武器。”
“抱歉，又麻煩你了，沒有你，我現在肯定早就死在那個農場了，我們帕拉迪島上的人，也都是有你才能走到今天。”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請把核彈的製作辦法教給我，我發誓，我絕對不抱有任何的壞心思，我只希望能保護我的國家和我的同伴。”
其實那段時間並不長.但是明日香每晚都會看到那個人
他總是吵吵嚷嚷的，要學這個，要學那個。
一開始，他比明日香還矮些，穿着舊舊的布衣，到後來，他長的越來越高了，明日香能清晰地看出他的變化。
那是真實存在的人嗎？
她時常抱有這種疑問，在加持先生的幫助下，去NERV的德國支部做了腦波檢測和精神檢查，但什麼都沒查出來。
那之後，她便不再和其他人提起這件事了，但她還是會有心留意那個人提起的東西，會專門花時間，把那些不太清楚或者瞭解的不多的知識仔細地背下來。
或許不是那個人需要她，而是反過來纔對。
直到某一天，她再沒有在夢裏見過伊恩。
又變成了一個人，一個人的房間，一個人的夜晚
沒有人再需要她了。
已經沒有人再需要她了吧
使徒也好，SEELE也好，都會順利被解決的吧
他長大了啊，已經不再需要她了，誰都不需要她了。
明日香回過頭，遲疑了很久。
然而影子卻把手收了回去。
“原來你不寂寞呀。”
明日香前方的人影，如風般消散了。
夢境到這裏戛然而止，明日香猛地在駕駛座上驚醒過來。
面前的倒計時還剩下一小時十七分鐘，她睡過去了。
“好長的夢啊，沒想到睡覺都會變得這麼累人。”
依然沒有任何的動靜，沒有救援，也沒有接收到外部的通訊。
“我還在期盼什麼呢？”
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忽然，眼前出現了一抹抹的熒光。
黑暗中，淡淡的光點亮了起來，好像螢火蟲一般的光芒，照亮了二號機的周圍。
即便沒有能源，但在做了剛纔的夢之後，明日香依然同步二號機的視野，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那些光芒，成千上萬的光芒，將二號機包圍了，把周圍照的宛如白晝。
“這是什麼？這些是什麼？”
明日香充滿了疑惑，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些光點，並不讓她覺得畏懼，反而在供暖和供氧逐漸失效的插入栓內，給了她溫暖。
“找到了！”
“就是這個！”
“這個就是二號機吧！”
“不會有錯的，我看過漢吉隊長畫的圖，就是這個！”
光點越靠越近了，明日香終於看清了他們的全貌，原來，那是一個個的人影，他們舉着“火把”，走到了二號機的面前，身上穿着奇裝異服，每一個都如虛如幻。
明日香見過這種衣服，在夢裏的時候，她看到伊恩穿過這種衣服。
“難道.是那個島上的人嗎？”
“爲什麼他們能來到使徒的空間裏！”
狄拉克之海內，在極其遙遠的地方，伊恩靜坐在怪誕蟲之前。
他看到了二號機在哪裏，終於確定了二號機和使徒在狄拉克之海內的方位。
得知二號機被吞入狄拉克之海後，他就開始嘗試和明日香連接。
應該是使徒的AT力場妨礙了他，他沒有辦法確定明日香在哪裏，只能確定一個大概的方位。
狄拉克之海和物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領域，雖然二號機是在第三新東京市被吞入的，但根本無法以此爲根據，來確定二號機在負宇宙的位置。
至於一股腦熱血上頭，以肉身闖入狄拉克之海內，這種事情是隻有找不出辦法的青春少年纔會去做的魯莽之事。
沉眠在狄拉克之海中的怪誕蟲，能和艾爾迪亞人連接的座標之力，伊恩利用已瞭解的東西找出瞭解題的辦法。
因爲始祖之力的消除，他沒有辦法再強制性地把艾爾迪亞人拉過來了，除非他們有強烈的意願。
像是那個時候和希絲特麗雅，和漢吉隊長、利威爾他們連接的時候，都是因爲他們有那種意願才能和他們連接。
於是，他找到了衆人，說明了情況。
“我的老師，就是教我了許多知識的那個人，她陷入困難了，她現在需要我們的幫助。”
消息很快傳遍了帕拉迪島，人們放下了手中的事物，前來幫助那個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
數以萬計的，艾爾迪亞人的靈魂投影，被伊恩拉了過來。
他們在近乎無窮無盡的，黑暗無光的狄拉克之海之中尋找二號機。
如果只有伊恩一人，只有極低的概率，在二號機完全失去能源之前，尋找到二號機。
但是當星星之火照亮了這片黑暗，這就成了必然的結果。
“就躲在這裏嗎？第十二使徒，夜天使！”
伊恩的靈魂，直接轉移到了二號機這裏。
在怪誕蟲的領域，也就是座標內，他能憑意識瞬間移動，這個地方雖然在領域之外，但那些和他連接的人，便是他的“座標”。
通過怪誕蟲，伊恩和尤彌爾可以把狄拉克之海內的物質和物質世界進行交換，以此在現實製造出“巨人”和“使徒”那樣的東西。
也就說，伊恩本就可以在狄拉克之海內，讓使徒還原！
在搜尋明日香的十幾個小時裏，他早就準備好了。
魚天使、空天使、雨天使、音樂天使，四個“沙子”堆成的使徒，出現在了二號機的周圍，從伊恩的身上，四朵熒光飄出，彷彿獲得了光的迪迦奧特曼一般，使徒獲得了生命。
它們動了起來，強大的AT力場爆發，對着夜天使發起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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