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新式男女(6)

作者:諸葛扇
“你——你們!你們兩兄弟現在是合起夥來欺負你們的娘了是嗎?”

  紀行知大叫:“娘,我和哥沒有欺負你,是你欺負我和哥哥。”

  “行,你們長大了,娘是管不了你們了,管不了了……”

  紀老夫人傷心欲絕,將手裏的竹條扔掉,伸出手,讓王媽扶着自己走了。

  紀行知拉着紀行昭的手搖了搖,“哥?”

  “無事。”

  紀行昭忍着疼摸了摸紀行知的頭。

  他不在乎身體上的痛,只是發現,有些路比他想象的更難走。

  紀行昭長嘆一口氣,走進房內。

  此時,所有人都走了,潘如雲的身邊總算安靜了下來。

  他在潘如雲牀邊坐下,“潘小姐。”

  又是潘小姐這個稱呼,疏遠到了極點,彷彿他們兩人不是夫妻,僅僅只是陌生人而已。

  一想到這個,潘如雲再度落淚。

  紀行昭拿出手帕遞給她,“潘小姐,我很抱歉,是我太過着急,沒有考慮周到,逼你太緊了。”

  潘如願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水眸動了動,有着難掩的驚喜,相公他終於願意溫柔的和她說話了。

  紀行昭說道:“以後我會考慮到你的過去,慢慢來,試着更多的瞭解你,幫助你,也請你哪怕一點點的試着去理解一下我,可以嗎?”

  潘如雲拼命點頭,夫妻之間相互瞭解是增進感情最快的方法。

  她一定會用盡所有的努力讓相公喜歡上她的。

  既然達成一致,紀行昭也鬆了一口氣,他是真怕潘如雲再度想不開又自尋短見。

  紀行昭知道潘如雲說不了話,讓紀行知去他書房將一本短篇小說集拿了過來,翻到《風波》那一頁給潘如雲讀了起來,“臨河的土場上,太陽漸漸的收了他通黃的光線了……”

  潘如雲平素識字都是看的《女則》《女誡》《烈女傳》等等。

  《風波》寫的是底層人關於辮子剪與不剪的問題,她聽得着實無聊,只覺得書裏的人過分低俗,都是些低賤的農工。

  但是,夫爲妻綱,既然相公喜歡,她就是裝也要裝得喜歡。

  潘如雲也不管自己能不能聽懂,只含笑看着紀行昭。

  潘如雲這樣的表現,紀行昭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了,他明白她聽不明白,唸完一遍之後說道:“一九一七年,張勳擁護清帝復辟,辮子指的是一些舊有的,不合時宜的思想再度在民間擡頭。如雲,你是人,我也是人,勞工也是人,大家都是華國人,天賦人權,每個人都應該是自己的主人,不要讓任何人主宰你的生命你明白嗎?”

  紀行昭:“生命是珍貴的,每個人只有一次,我不能成爲你生命的橋樑,別的任何人,任何東西,都不行,它是完完整整屬於你的。”

  潘如雲搖頭。

  不是啊,相公,你是我的天,是如雲的生命。

  紀行昭無奈一笑,“算了,今日就到這裏吧。今日太匆忙,一時之間我也想不起有些什麼淺顯好玩的故事,明日我找一找,看有沒有什麼深入淺出的有趣故事念給你聽,好嗎?”

  潘如雲乖巧點頭。

  “早點休息。”

  紀行昭離開了潘如雲的房間。

  桃紅走了進來,“夫人,太好了,你的真心終於打動了大少爺。”

  潘如雲也點頭表示認可桃紅的話。

  桃紅說道:“夫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大少爺對一個人如此耐心和溫柔,你以後有福了。”

  潘如雲嬌羞應着。

  梧桐樹下,紀行昭翻找着書籍,想要尋找一些潘如雲可能感興趣的小說。

  丹尼爾拿着相機,咔嚓一聲將紀行昭拍了下來,“紀先生,我的紀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丹尼爾將相機放下,點燃了一根雪茄,“那麼多文人學者公開登報與原配斷絕關係,也不差你一個人。那潘家小姐也不是你的責任,她要死要活也賴不到你頭上,你管她幹什麼?”

  “丹尼爾。”

  “怎麼了?難不成咱們鐵石心腸的紀先生被美人頑強的意志打動了?”

  紀行昭表情淡淡,緩慢的翻着書。

  他語氣溫柔,卻堅定:“丹尼爾,我們ge命,推崇自由,平等,是爲了拯救被舊思想迫害的他們,而不是爲了拋棄,逼死他們。”

  丹尼爾不說話了。

  他是個俗人,來華國也好,開照相館也好,其實都只是爲了玩玩。

  政治也好,戰爭也好,他都不想摻合。

  “行吧,你願意折騰就折騰吧。”

  丹尼爾攤攤手,“不過紀,我不太看好你們,我總覺得你會無功而返。”

  這時,林諾端着一些小的喫食過來放下。

  丹尼爾看了林諾一眼,“林,你太過分了,我每日回來,你可不會給我做這些好喫的。”

  “紀先生太辛苦了。”

  紀行昭拿着書的手一頓。

  丹尼爾翻了個白眼,“他辛苦是自找的。”

  林諾笑了笑,沒反駁丹尼爾的話,只是拿着托盤走了。

  理想主義者總是辛苦的。

  他們對自己要求太高,又對世界寄予太高的期望。

  就像沈築,就像紀行昭。

  就像某個連□□,地主,資本家,流氓頭子都堅持要改造的人。

  理想主義者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有植根於現實的,也有過於理想化的,但都並不妨礙他們的偉大。

  希望潘如雲別讓紀先生失望吧。

  林諾擡頭看向月亮,不禁在想,如果前世的原身能有幸遇上紀先生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是不是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月華姣姣,溫柔的凝視着人間。

  香火鋪二樓。

  卓詩琴嬌羞的等在窗邊。

  最近幾日,每天晚上趙忠海都會過來,送她一張照片。

  二十七張照片,已然送了一大半。

  而每一張照片背後,趙忠海都會用鋼筆工整的抄寫上一首情詩。

  這讓卓詩琴覺得浪漫極了。

  而且,她也早就消氣了,只是生命不止,浪漫不停。

  她暫時還不想結束兩個人之間的這場浪漫遊戲。

  終於,今天的布穀鳥來了。

  趙忠海在樓下學着布穀鳥布穀布穀的叫着。

  卓詩琴含羞帶怯的一笑,打開窗戶,準備接過趙忠海用竹竿遞過來的照片。

  結果,好大一個驚喜。

  趙忠海手拿着照片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卓詩琴捂住了嘴,“你怎麼爬樹?”

  她話裏埋怨着,臉上卻全然是驚喜。

  怎麼能不驚喜呢?

  爬樹啊。

  爬樹約會,手拿着向她訴說愛慕的照片。

  這一幕多麼的美好,浪漫,像極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初次相會。

  卓詩琴問:“阿海,你是我的羅密歐嗎?”

  “哦,親愛的詩琴,我永遠是你的羅密歐。”

  趙忠海從窗戶爬進了二樓,他樓主卓詩琴纖細的腰身,“那麼,你是我的朱麗葉嗎?”

  英俊的臉龐,浪漫至死的氛圍。

  卓詩琴徹底的沉醉了,她捧着趙忠海的臉,“是,我是你的朱麗葉。”

  趙忠海低頭吻了上來。

  這是他們的初吻,卓詩琴有些迷醉又快速清醒,她推搡着趙忠海,“我們不能這樣?”

  “爲什麼呢?”

  趙忠海早就想一親芳澤了,尤其是現在在他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麼。

  而現在,有了這麼好的機會,他不允許自己錯過。

  趙忠海深情的看着卓詩琴,“親愛的詩琴,朱麗葉當晚可沒有拒絕她的羅密歐。”

  說完,趙忠海抓着卓詩琴腰身的手一用力,再度吻了上去。

  朱麗葉,羅密歐,多麼美好的詞啊。

  就那麼一瞬間,美好的對於愛情的幻想再度迷亂了卓詩琴的心智。

  尤其是最近趙忠海簡直對她言聽計從,又進攻猛烈。

  兩個人很快吻做一團,跌倒在牀上。

  喘息與shenyin混合成一首交響曲。

  第二日,卓詩琴從睡夢中醒來,看到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手臂,頓感驚慌。

  她懊惱的捶打自己的腦袋,她怎麼就一時意亂情迷了呢?

  趙忠海也醒了過來,他一把將卓詩琴拉回懷裏,想要親吻卓詩琴,卻被卓詩琴躲開了。

  趙忠海疑惑的問:“怎麼了?”

  卓詩琴扭扭捏捏的拉扯着被子遮住了身體,“我……”

  她羞於啓齒。

  趙忠海一眼看穿,抓住卓詩琴光滑的肩膀,大拇指在上面上下滑動享受着,“詩琴,我們是新時代的男人和女人,你不需要覺得害怕,更不需要慌亂。新時代的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我們可以享受彼此。你不需要抓着那些封建殘餘的貞操觀念不放。這個時代很開明,我們也不需要在乎那些保守人士的意見。”

  “是、是嗎?”

  卓詩琴不確定。

  趙忠海繼續勸說道:“而且我們本來就是男女朋友,男女朋友之間,親吻……”

  “擁抱……”

  “撫摸……”

  “交1合……”

  “都是正常的。”

  趙忠海每說一個詞,手上就做出相應的動作,搞得本就忐忑不安的卓詩琴身體也跟着顫抖,然後再度陷入他所編織的夢幻泡影中。

  此後,趙忠海每晚都來。

  卓詩琴本來已經決定重新回學校了,結果趙忠海嫌學校不方便,便勸卓詩琴打消了想法。

  兩個正值荷爾蒙旺盛年紀的男女日日歡愉,每夜不折騰到精疲力盡不罷休。

  紀行昭終於說動養好身體的潘如雲出門,他帶她去女校參觀,帶她去研討會,帶她去拜訪女老師,女醫生,女學者,女護士,商行女老闆等等。

  觥籌交錯,潘如雲緊張不已,生怕給紀行昭丟了面子。

  只是她一雙小腳,仍不肯放足,每次都走不快也走不了多遠,紀行昭只能耐心的陪她坐着休息。

  日子一點點的過去,到了初冬,氣溫驟降。

  《新城日報》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的催,林諾總算開始動筆寫起了新的小說——《原配》。

  這一次女主角是一民叫王秀蘭的鄉下傳統女人,嫁給丈夫辛苦勞動供養丈夫讀書,結果丈夫讀了書,嫌棄她無知粗鄙,把她給休了,王秀蘭傷心之下落水,差點死了。

  沒想到就這麼意外覺醒了直播系統,她的生活直播給了一百年後的人觀看,王秀蘭死過一場也明白了過來,開始奮發圖強,跟着直播彈幕,努力學習上進,將原來的丈夫踩到了泥潭裏,並且揭露了此人寡情薄倖,喜新厭舊,裝腔作勢,虛榮膚淺的本性,讓所有人厭棄他,最終王秀蘭的丈夫落得了一個慘淡結局。

  這個時代不是那麼多人喜歡休了原配,另尋新歡,然後自許新式男女嗎?

  林諾偏要罵他們。

  不僅罵他們,還讓一百多年以後的人一塊兒罵他們。

  這些垃圾,要是自己不喜歡,如紀行昭一樣,一早就不碰尊重對方就好。

  若是這樣,沒人能說些什麼。

  結果偏有哪些寡情薄倖忘恩負義的小人裝作追求真愛追求自由,做了陳世美還要美化自己,將原配喫幹抹淨,飛黃騰達,想得美。

  哼。

  對,小說裏的丈夫就叫趙海忠好了,現成的原型。

  996:“你這是夾帶私貨。”

  “嗯,是的,但我樂意。”

  996:“……”

  996:“對了,宿主,你不是讓我盯着趙忠海嗎?”

  林諾:“怎麼了?”

  996:“他又有錢了。”

  林諾疑惑的問:“他還有錢?”

  996:“嗯。前不久趙忠海和卓詩琴在牀上聊天……”

  “等等。”林諾驚詫問道:“他們倆睡了?”

  前世不是趙忠海去洋行工作之後才正式結爲夫妻的嗎?

  這次怎麼這麼快?

  996:“睡了小一個月了。”

  林諾:“……”

  林諾:“做措施了嗎?”

  996:“什麼措施?”

  林諾:“……”你個智障,你說什麼措施?避孕的措施啊。

  兩個人都還在讀書,要是懷孕了,卓詩琴不得休學啊。

  這一休學,以趙忠海的自私自利,還能讓她回學校讀書嗎?

  不過看996這語氣,應該是沒做了。

  “宿主,你不要老打岔,你搞得我都要忘記說什麼了!”996氣鼓鼓的說道:“前不久趙忠海和卓詩琴在牀上聊天,趙忠海說他付照片尾款找家裏要錢,家裏給了但是來電報說他太過鋪張,他很生氣,一氣之下就說不要家裏的錢了,他可以自己賺錢。但是他大手大腳慣了,現在身上沒本錢,問卓詩琴借錢做生意。”

  林諾:“……”這話也就只有卓詩琴信了。

  996:“卓詩琴猶豫了很久,還是把自己這些年攢下的全部積蓄拿給了趙忠海。”

  林諾:“……”這卓詩琴也是個戀愛腦啊。

  趙忠海心胸狹隘又脾氣暴躁,哪有那個腦子和情商去做生意?

  另一邊,趙忠海有了錢先去飯館準備飽餐一頓。

  這些日子他是真的肚子裏的油水都被收刮乾淨了,要不找了份夜裏幫人抄書的工作勉強維持,他早餓死了。

  因爲太久沒喫肉了,趙忠海腸子裏沒了油水,格外想喫肉,大肉,葷肉,肥肉。

  他點了兩個醬肘子,拿在手裏就喫。

  已經換回原身裝扮的林諾有點嫌棄,“996,我現在過去好丟人。”

  996看過去,確實,那喫相,跟餓了八天的惡狗撲食似的。

  996:“要不我們等等?”

  “還是不等了。”等等太便宜趙忠海了,她要把兩個大肘子也搶走。

  “相公。”

  哀怨熟悉的叫魂一般的聲音。

  趙忠海身子一抖,林諾撲了過來,“相公,快給我錢。”

  見鬼了,每回他剛有點錢林諾就跑過來要錢。

  趙忠海往旁邊移動了一步坐着,“我沒錢。”

  “相公,你有錢喫大肘子,怎麼會沒錢?”

  “這是借的。”

  “那你再去借點。”

  趙忠海:“……”

  趙忠海深呼吸,“你又有什麼事?”

  “小光的病還沒有好,西洋大夫說是發燒導致的肺部感染,要動手術要用好多好貴的藥。”

  林諾真誠的看着趙忠海,伸出手:“相公,小光可是你兒子啊,你救救他,救救他……”

  最後個字,林諾說得那叫一個悽慘絕倫,聲音拖得老長老長了,跟唱戲似的,趙忠海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要是治不好……”

  “不會的,西洋大夫說只要動手術肯定能好。”

  林諾把要錢的手往前推了推,“相公,快點,醫院還等着交手術費呢。”

  “我沒錢。”

  趙忠海下定決心護緊自己的錢袋子,這可是他最後最後的錢了。

  “真的嗎?我不信。”

  趙忠海:“……”

  林諾開始直接扒拉,“相公,你有錢喫肘子,肯定有錢,這可是咱們兒子啊,是你趙家的血脈,是你老趙家的根啊,你不能見死不救。”

  眼瞅着林諾快把錢包扒拉出來了,趙忠海用手肘將林諾的手擋開,“好了你,現在是新時代了,什麼根不根的,沒有這個說法。”

  林諾對996說道:“他真沒人性。”

  996呸了一聲,“畜生。”

  林諾假意抹着眼淚,“相公,那可是咱們兒子啊。你、你、你要是不給錢,我就去學校找你們老師,找校長,問問他們,是怎麼教自己學生的,連自己兒子都不救。”

  靠!

  趙忠海心裏瘋狂飆髒話,跟發報機似的。

  他放下大肘子,拿出錢包,背對着林諾拿出一點點錢給她,“就這麼多,沒了。”

  “真的嗎?”

  “真的。”

  “我不信。”

  你愛信不信!

  林諾伸長了脖子去看他的錢包,趙忠海不給,林諾繼續搶。

  “你有完沒完!”

  “相公,你別生氣嘛,我也是擔心咱們兒子。”

  趙忠海問道:“咱們兒子在哪個醫院?”

  “就那個什麼,什麼亞。”

  林諾將錢裝兜裏,然後拿出一張巨大的報紙,眼疾手快的將大肘子倒報紙上就跑,“相公,醫生說小光要補營養,大肘子我先拿去給他吃了。”

  “你你你,你你你站站住!”

  趙忠海衝了出去,去他媽的,又沒人影了。

  那死女人咋那麼能跑呢?

  趙忠海扁嘴,眼眶都紅了。

  他都餓了這麼久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出來喫兩個大肘子,纔剛咬了兩口就被人搶走了。

  好過分。

  好心酸。

  好委屈。

  林諾拎着大肘子心滿意足的走在街上,然後找了個乞丐比較多的街道將大肘子送了出去。

  現在是亂世,逃難的多,要飯的就多,平日裏兩天能喫點饅頭剩飯就不錯了,今兒個兩個大肘子,別管是不是被人咬過,那都是肉啊。

  周圍幾個乞丐一窩蜂的衝了過來,開始撕扯兩個肘子。

  996感嘆道:“看着太可憐了。”

  “是啊。”

  林諾又去買了些饅頭分給他們。

  可惜,這樣的慘劇不是一兩個人施捨一些東西可以改變的。

  兩個大肘子被搶走了,錢也被要走了一部分,趙忠海還指望着這點錢過日子呢,不敢再點肘子了,只能將就着買了兩個肉酥餅喫。

  他狼吞虎嚥的喫着,連點渣都不敢浪費。

  天知道以前這些渣渣掉衣服上,他都是直接拍走,哪裏會像現在這麼寒酸。

  趙忠海正節儉過着日子,兩天後,他和卓詩琴正逛街,林諾又來了。

  “相——”

  林諾還沒喊出聲,趙忠海就捂住她的嘴帶着她躲到了小巷子裏,他凶神惡煞的威脅道:“不準叫。”

  見林諾點頭,趙忠海這才放開他。

  林諾伸出手,“相公,醫院又讓交錢。”

  “又交錢?什麼醫院這麼貴?你把住院單據給我看看。”趙忠海這次學聰明瞭。

  “我識字不多,怕弄丟了就放在了病房裏。相公,我下次帶給你成不?”林諾委屈的看着他,“醫生說要用什麼特別珍貴的藥,還要用很多盤尼西寧,所以特別貴。”

  臥槽。

  盤尼西寧!

  那玩意兒堪比黃金好嗎?難怪跟往水裏砸錢似的。

  不行,絕對不能再無休止的砸進去了。

  趙忠海說道:“姐姐,我真的已經沒錢了,盤尼西寧很貴很貴,就是一般的富人家也不敢用太多,要是實在不行,我們就放棄吧,帶小光喫點好的,好好在城裏玩一玩,讓他走的快樂一些。”

  聞言,林諾低下了頭。

  趙忠海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表情也看不到,但是已經腦補出了林諾痛苦的表情。

  是啊,那可是姐姐和他的孩子啊。

  姐姐對他一往情深,他卻……

  唉,都是命。

  趙忠海安慰道:“姐姐,小光也是我的兒子,放棄治療我也捨不得,但是盤尼西寧這個藥,比黃金還貴……”

  說到這裏趙忠海已經絲毫不懷疑趙光復要死了。

  畢竟以林諾的學識和見底,如果不是去過醫院是不可能知道盤尼西寧這種東西的。

  “相公,剛纔那個女人是誰?”

  林諾突然一問,趙忠海有點驚住了。

  林諾問:“相公,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所以你纔不想給我們的兒子治病?”

  “你胡說八道什麼!”

  趙忠海急了,“我是那種沒人性的人嗎?

  不過既然林諾提了,趙忠海也不想再隱瞞下去了。

  趙忠海說道:“姐姐,其實有些話我很早就想跟你說了,只是每次你來去匆匆,我沒找到機會和你說。”

  “哦,那你狡辯吧。”

  狡辯?

  趙忠海皺眉,這什麼詞?

  他說道:“姐姐,你知道現在是民國了嗎?”

  林諾點頭。

  趙忠海開口道:“姐姐,現在講究男女平等,新時代新面貌,講究自由戀愛。我也是進了城讀了書纔開了智,明白了這些。姐姐,我和你相差六歲,是娘生病怕自己看不到孫子才讓我們結的婚,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愛情的。姐姐,在離開你,來到這裏之後,我才懂什麼是真正自由的呼吸。我愛詩琴,我和她纔是真正的自由戀愛,是真愛。”

  “相公。”林諾擡頭,一臉受傷,“你要喜新厭舊,和小在一起?”

  “什麼小?我和詩琴是光明正大的,是真正的新式男女感情。”

  “不——我不信!”

  林諾伸出爾康手,“我要去問問那個狐狸精,問問她爲什麼搶我的男人。”

  林諾轉身就要走,趙忠海拉着她。

  兩個人就在小巷子里拉拉扯扯。

  996看傻眼了,你倆擱這演偶像劇呢?

  尤其是宿主,好爛的演技,說我不信的時候跟那拖腔拉調,跟唱戲似的,就這,趙忠海都能信,智商也不高。哼,宿主說它智障,依它看,這趙忠海纔是真的智障。

  眼瞅着卓詩琴賣完香膏要出來了,趙忠海急了,倒不是怕林諾的出現破壞他和詩琴的關係。

  而是怕林諾抖出家裏的情況。

  他現在還沒畢業,一窮二白,要是讓詩琴知道,鐵定是會跟他鬧的。

  在他的計劃中,最好的坦白時機是來年他畢業,找到工作後,到時候他就有資本,能留在城裏了,也和詩琴相配了。

  眼看快攔不住林諾了,趙忠海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要是鬧,我就不給錢給小光治病。”

  996:“拿自己兒子的命威脅自己老婆,呸,渣男!”

  林諾附和道:“狗東西。”

  林諾擡頭看着趙忠海,彷彿不相信他居然會變成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趙忠海覺得林諾已經被拿捏了,說道:“你如果鬧,把我的女朋友鬧沒了,我再也不會給你一分錢。”

  996:“無恥。”

  林諾伸出手,“我知道了,我不鬧了,相公,你給錢吧。”

  媽的。

  趙忠海開始掏錢,他怎麼有種自己好像跳進了某個圈套的錯覺?

  趙忠海剛把錢包拿出來,林諾一把搶過來,把裏面的錢全都裝進了胸口裏。

  忽然——

  “阿海?”

  卓詩琴出現在趙忠海的身後。

  趙忠海渾身一抖,還不忘遞給林諾一個威脅的眼神。

  林諾大方一笑,將錢包還給趙忠海,“這位就是詩琴吧?”

  “你是?”卓詩琴打量着林諾,像,太像了。

  真像照相館裏那個嫌貧愛富又討人厭的女前臺。

  林諾伸出手,“你好,我是中海的姐姐。”

  姐姐啊?

  卓詩琴來不及細想爲什麼林諾和那個照相館的女人那麼像,趕緊伸出手回握。

  卓詩琴奇怪的看着渾身緊繃,心跳加速快呼吸不過來的趙忠海,“阿海,姐姐來了,你怎麼不說一聲。”

  “不怪他。”林諾笑道:“我那年追求自由戀愛,和人私奔,跟家裏鬧翻了,然後找到的男人又是個騙子,把我的錢全騙走了,搞成現在這個樣子,還要找弟弟借錢維持溫飽,我這個姐姐太丟人了,真的不怪他。”

  “不,姐姐,你很勇敢,追求自由戀愛是沒有錯的,你只是運氣不好,遇見了不好的男人。”卓詩琴鼓勵着林諾。

  林諾看了趙忠海一眼,“是啊,我不像你,遇見了我弟弟這麼好的男人。”

  林諾說完,又看向卓詩琴,“不過我兒子生病了,最近實在是缺錢,忠海好像也沒有多少錢了,這位小姐,你有沒有錢,能不能借我一些,等我和家裏關係緩和了,再還你。”

  聞言,趙忠海愕然看向林諾,遞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警告她別太過分了。

  “這……”

  卓詩琴有點爲難,她剛把自己這些年辛苦攢下的積蓄全給了趙忠海,真沒留下多少了。

  可是這是阿海的姐姐啊。

  是阿海的親人。

  而且又是爲了治病這樣着急的事情。

  算了,阿海家那麼有錢,不會欠錢不還的。

  卓詩琴將錢包拿了出來,從裏面拿了分之二給林諾,“姐姐,這些給你。”

  “謝謝,妹妹,你人太好了,我真的太爲你們的真愛感動了。”

  林諾一隻手抓住趙忠海的手,一隻手拉住卓詩琴的手,將兩隻手放在一起,“你們以後一定要和和美美,永遠在一起,姐姐會默默祝福你們的。”

  說完,林諾揮揮手,如一片雲般飄走了。

  卓詩琴害羞的看着兩個人緊握在一起的手,“阿海,你姐姐人真好。”

  好嗎?

  好個屁啊。

  趙忠海這會兒還迷糊着。

  他感覺自己和卓詩琴兩個就像被人薅光了羊毛的羊,光禿禿的被扔在了這個冰冷的冬天。

  而林諾抱着那厚厚的羊毛去過歡樂喜慶年了。

  大街上,林諾手揣兜裏數錢,滿載而歸啊。

  她也去買兩個大肘子帶回家和趙光復一塊啃。

  哦嚯嚯嚯嚯。

  “林小姐?”

  林諾擡在半空中的腿卡住了,她回頭,紀行昭和潘如雲就站在身後。

  只不過潘如雲始終謹守本分比紀行昭落後半步。

  林諾微微一笑,“紀先生你認錯人了。”

  “既是認錯了,你如何知道我是紀先生?”

  林諾繼續微笑,“嗨,紀先生,好巧啊,你和潘小姐出來喫飯嗎?”

  聽到潘小姐兩個字,潘如雲不悅的皺眉。

  紀行昭盯着林諾,明亮的眼睛裏閃動着點點星光,“我剛剛帶潘小姐參加了一趟研討會。”

  潘如雲低着頭,一副乖順的樣子。

  紀行昭對潘如雲說道:“潘小姐,這位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林小姐,你上次自盡,是她及時出現救了你。”

  潘如雲屈身行禮道:“如雲謝過林小姐。”

  夢迴古代。

  “潘小姐,客氣了。”林諾扶她起來。

  紀行昭又說道:“剛好到中午了,林小姐,爲了表示感謝,能否賞臉讓我和潘小姐一起請你喫飯?”

  林諾想了想,“可以喫大肘子嗎?”

  紀行昭抿脣憋笑點頭。

  個人來到飯館包間,紀行昭點菜後出去挑魚。

  林諾垂眸,看向潘如雲那寸小腳。

  “很疼吧?”林諾忍不住問道。

  以前她看過一些紀錄片,參觀過一些博物館,裏面會展出古代寸金蓮的照片。

  猙獰,可怕,殘忍,血腥,這些字眼都不足以形容那些照片帶給她的感受。

  潘如雲不解的看着林諾。

  她是真的不明白,爲什麼相公和林小姐都會問她這個問題。

  是很疼啊。

  可是也有所回報不是嗎?

  潘如雲說道:“我是自願的。”怕林諾誤會,她還補充道:“我對它很滿意。”

  林諾看着潘如雲,星眸伸出流光靜靜的淌着。

  每一次被壓迫的一方都會有一些人會說我是自願的。

  就像她剛畢業時進的那家公司,每當有人問,你們是自願加班的嗎?

  是啊。

  我們是自願加班的,因爲加班有加班費,我們加班很辛苦,但是我們得到了加班費。

  可多可多的加班費了。

  可是爲什麼我們只想好好的活着卻要那麼那麼辛苦呢?

  爲什麼不加班就感覺好像找不到可以讓自己過上一個不富裕不貧窮的安穩日子呢?爲什麼每家公司都在提倡加班文化,找一個不加班的公司那麼那麼難呢?

  所以所謂自願,真的是自願嗎?

  至少當初加班,她是被迫的,爲生活所迫,爲加班文化所迫。

  林諾問:“潘小姐,你說你對它很滿意,那你仔細看過它嗎?”

  潘如雲皺眉,仍舊是深深的迷惑。

  林諾:“不是透過鏡子,而是脫掉鞋襪,擡起腳,仔細的,認真的,一點點的完完整整的看它。”

  林諾也不管是不是在飯店,雅不雅了,她脫掉鞋襪,光腳踩在地上。

  她今日穿的是粗布棉褲,站起來,能完整的露出整個腳丫子。

  她走到潘如雲面前,“潘小姐,這是我的腳,她天生長這個樣子,我也很喜歡它。”

  潘如雲大概是嚇到了,傻乎乎的盯着林諾的腳,忽然啊的一聲尖叫捂住了眼睛。

  天啊,一個女子怎麼能在飯館這種地方赤足而行?

  簡直毫無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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