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約克夏（下）
“你這些年可長能耐了？”
陳帆泊瞥了古澄一眼，這傢伙真是越來越牙尖嘴利了。
古澄探身夠到茶几上的紙巾，擦了擦手，將紙巾一個拋物線扔進垃圾桶。卻不幸被剛從廚房裏出來的童嬅看到，埋怨道：
“又亂丟垃圾。”
“嘿嘿，我這不是扔的很準嘛！”古澄看着童嬅傻笑，“飯好了嗎？過來歇會兒。”
童嬅無奈地看着古澄，走到她身邊坐下，小約克夏“噠噠噠”地跑到童嬅腳邊，聽話地趴在地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尾巴。
童嬅拍了拍古澄的背，這傢伙還是那麼結實，“你好像是個假醫生，我見過的醫生沒幾個不是潔癖的，你看看你。”
“我可是有證的！”古澄挺直腰板，她也沒有很邋遢吧？她只是沒時間而已。接着小聲講：“而且我一直都扔的很準。”
童嬅揉了揉古澄的已經月餘未修剪的短髮，看向陳帆泊，“學姐最近工作忙嗎？”
“還好，和澄澄的工作量比起來不值一提。你呢？寵物醫院怎麼樣？”
“迎來送往唄！但是看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重視貓貓狗狗，我還是很高興的。哦！我不是從金錢角度講的，我是說人對寵物的情感。”
陳帆泊笑了笑，“我明白，你不用解釋我也明白。”
陳帆泊覺得這世上的醫生只有“良醫”和“庸醫”之分，除此之外，不過是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同罷了。而且做獸醫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強的同理心和更理智的頭腦。或許物種有高低，但生命沒有貴賤。
“我這是被誤會多了，所以下意識地解釋一下。”
雖然童嬅的笑裏含着那麼多的無所謂，但無奈和落寞卻讓人無法忽視。
由於睏倦，古澄難以集中精神，漫不經心地聽着兩個人的對話，拉過童嬅的手。童嬅回頭看看倚在沙發背上的古澄，筋疲力盡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疼，握住她的手，擡手揉了揉她的頭，嘴角的愛意和眼裏的依賴在彼此對視間流淌。
“老陳，我們早點喫飯吧，好讓澄澄早點休息。”
陳帆泊的目光被杜喬吸引，自己光顧着喫檸檬了，倒沒杜喬想的周到。
“是啊，嬅嬅，我這忙了一天都餓了，早點開飯唄！”
“嗯！”童嬅看看時間，“湯應該也可以了，我們這就開飯。”
說到開飯古澄瞬間來了精神，拉着童嬅的手晃了晃，“嬅嬅，我都好多天沒喫到你做的飯菜了！”
誰知童嬅並不買單，趁她撒嬌的時候彈在她的腦門上，“誰讓你天天不回家！”
古澄委屈地撇撇嘴，擡手揉着被彈紅了的腦門，小聲兒講：“童醫生就不會給我多準備幾份愛心便當帶着。”
陳帆泊聽見古澄的話被逗笑，一巴掌拍在古澄的背上，“你就知足吧！”
捱了打的古澄下意識地摸着自己的背，看着身材高挑，肌肉勻稱的杜喬，不滿地控訴：“你們就欺負我皮糙肉厚！”
“哦？我們哪欺負你了？”童嬅摟過古澄的脖子使她靠近自己，一手不客氣地揉着她的短髮。
“沒有……沒有！你們對我都很好！”
立場很不堅定的古醫生連連改口，要不是不想多費力氣她怎麼可能被童嬅“制伏”？
童嬅笑着鬆開手，還順手給古澄理了理被自己弄亂的頭髮。
“不和你鬧了，洗手，喫飯。”
童嬅的手藝不錯，還爲貼心的爲杜喬準備了營養餐，而古澄和陳帆泊的胃口依舊不錯。童嬅禮貌地招待着杜喬，陳帆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古澄聊着天，古澄眉飛色舞地分享着最近醫院裏發生的事情。
酒足飯飽後的古澄終於有時間拿起手機，打開微博，開始愉快的網上衝浪。可是沒一會兒，古澄就變了臉色。
童嬅放下筷子，擡手摸了摸古澄的背，關切地問：“澄澄，怎麼了？”
“xx醫院的骨科醫生被病人捅傷了。”
“嚴重嗎？”陳帆泊瞬間沒了喫飯的心思，放下碗筷，右手不自覺地撫摸着左臂上的傷疤。
“突發新聞，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原本放鬆下來的古澄再度神經緊繃，雖然受傷的醫生她不認識，但是物傷其類。何況曾經的受害者就是自己身邊的人，現在就坐在自己對面。古澄多少次夢中驚醒都是因爲夢見一把刀捅向了自己。
原本愉快的朋友相聚變得無比沉重，杜喬從沒見過陳帆泊如此嚴肅，眼神裏甚至透着驚慌。
童嬅湊上前吻了吻古澄的側臉，輕聲安慰：“沒事兒啊，會轉危爲安的。”
古澄有心無力地點點頭，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杜喬在桌下拉過陳帆泊的手，輕聲喚了聲：“老陳。”
陳帆泊握住杜喬的手，目光卻看向童嬅，“嬅嬅，我看你和澄澄也累了，我就和小喬先回了。”
“好，學姐你和杜老師開車小心，咱們改天再聚。”
陳帆泊和杜喬離開童嬅家，杜喬擔心陳帆泊心情不好，開車再出事情，從陳帆泊手中拿過車鑰匙，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休息一下，小寶。”
陳帆泊應了一聲，走向副駕駛。
一路無話。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房門，陳帆泊剛要按亮屋子裏的燈，卻被杜喬攔了下來。杜喬從身後抱住陳帆泊，將臉貼在她的背上。
“小喬……”陳帆泊強裝鎮定，握住杜喬的手，“我沒事兒，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在。”杜喬嘆了口氣，將額頭抵在她的背上，“小寶，我在。”
我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在你身邊。
陳帆泊掙脫杜喬的擁抱，又轉身抱住杜喬，深情地吻在她的頭頂：“沒事兒，小喬，我哪有那麼脆弱。”
杜喬擡頭，藉着窗外微弱的光想看清陳帆泊的表情，“我只是怕你逞強。”
陳帆泊捏了捏杜喬的臉，故作輕鬆地講：“我最會撒嬌了，怎麼會逞強？”
杜喬皺了皺眉，不想再和陳帆泊去計較，“那我們去洗澡？然後早點睡？”
“好啊！一起嗎？”
杜喬隨手按亮了屋子裏的燈，晃的陳帆泊睜不開眼。
“唉？”陳帆泊下意識地擡起胳膊擋住眼睛，這是哪句話又惹到了這位小祖宗？
杜喬迅速換了鞋走進臥室，“我不！”
站在原地的陳帆泊看着杜喬碎步小跑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笑了，幼稚鬼！可是這個冤家總能在無意間逗自己開心，掃去自己心上的陰霾。
不過陳帆泊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導致兩個人再躺倒在牀上的時候甚是乏累。
“小喬。”陳帆泊順着杜喬的發，親暱地將杜喬摟進懷裏。
“嗯？”杜喬閉着眼，有氣無力地應了聲。
“你怎麼那麼好啊？”
杜喬睜眼看看陳帆泊，又閉上眼，在陳帆泊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你才發現啊？”
“早就發現了。”
“嗯？”杜喬對陳帆泊的話存有懷疑，這傢伙又想說什麼甜言蜜語。
“只不過……只不過不好意思說。”
“那現在就好意思了？”
“嘿嘿。”陳帆泊討好地笑着：“咱倆之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有些疲憊的杜喬懶得和陳帆泊繼續鬥嘴，只是摟着她的腰，讓兩個人的距離更近一點，“小寶，我明天又要出差了，你可得照顧好自己啊！”
“嗯！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是不是小孩子了，但大人才會忽略生活啊！我媽要是找你去家裏喫飯，你儘管去啊，就當自己家一樣。”
“不一樣。”陳帆泊斬釘截鐵地反駁，“不一樣，你家多溫馨啊，像你爸媽那樣知書達理，夫唱婦隨，靈魂伴侶的夫妻太少了。更多的是柴米油鹽，吵吵鬧鬧，雞飛蛋打。”
杜喬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她終於相信了那句話“有些人用盡餘生去彌補童年的創傷。”
“我家就是你家，我爸媽就是你爸媽，他們就是爲了你對我好，也會對你好的。你放心，老陳。”
“謝謝你，小喬。”
“誰稀罕你的謝謝。”杜喬嘟囔了一句，接着正色道：“老陳，你上班注意安全啊！醫鬧那麼多，你可得小心啊。”
陳帆泊無奈地點點頭，“我會小心的，你放心。”
“怎麼會這樣啊？”
“什麼？”
“醫生和病人之間怎麼會這樣？”
陳帆泊吻了吻杜喬的額頭，若有所思地說：“所謂的‘醫患矛盾’，不是醫生和患者的矛盾，而是醫療體系和患者的矛盾，而患者直接接觸到的醫生和護士成了替罪羊。當然，我承認有些同仁沒什麼職業道德，但是這絕對不是當前矛盾的主要方面。再加上醫生和患者之間的信息鴻溝和國人諱疾忌醫的精神，沒有矛盾就怪了。”
但是，陳帆泊想不到的是這個矛盾會呈星火燎原之勢，愈演愈烈。
“可是我接觸過的很多醫生，人都很好啊，並且醫術很高明，我們相處起來像朋友一樣。”
“你說的是私立醫院吧？”
杜喬想了想，她從前接觸的確實都是私立醫院的醫生。
“私立醫院裏醫患之間，不但是醫生和病人，還有人脈和人情，更像朋友關係。”
“那我問你個問題，你可不許生氣。”
陳帆泊低頭看着杜喬忽閃忽閃地眨着眼，明明長得長手長腳卻喜歡掛在自己身上，憐愛和歡喜一起涌上心頭，耐心地講：“我怎麼會跟你生氣呢？”
“那你想不想去私立醫院。”
陳帆泊不假思索地搖搖頭，嘴角還噙着笑：“我不想做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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