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炙熱的太陽火辣辣，彷彿要把大地水分蒸發掉最後一滴，田野的水稻黃澄澄一片，金黃飽滿的穀穗沉甸甸垂向大地。三大隊的村民聚集在村中心的曬穀坪，大隊長桃建軍正在慷慨激昂的講話。
“同志們，秋收在即，勝利就在眼前爲了豐收和糧食，我們不怕苦，不怕累現在我正式宣佈，小清河公社三大隊秋收正式開始”
桃建軍話音剛落，底下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小桃木木被桃建黨抱在懷裏混在人羣之中，看着村民們眼中的興奮和期待，看着他們不同以往容貌煥發的面容，彷彿對於秋收這個詞有了新的理解。
在桃木木遙遠的記憶中，秋收永遠代表着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流浹背這些讓人不太愉悅的詞語，然而此時此刻，看到村民們聽到秋收開始後，散發出的希望光芒，桃木木終於明白秋收更爲深切的含義。
這是豐收和希望。
糧食的豐收，以及來年活下去的希望。
這個年代的村民們，害怕的永遠都不是炙熱和辛勞，他們真正害怕的是餓肚子。
桃木木被桃建黨放下“木木跟着哥哥回去，爸爸去給木木賺工分了。”
“嗯”桃木木乖巧點頭，拉住旁邊小哥哥桃守晟的小手。
“咱們木木真乖。”桃建黨拍了拍桃木木的腦袋誇張道。
這些日子以來，桃木木表現得越來越靈動，桃建黨和沈青迪對待桃木木的態度卻依然沒變，從來不會吝嗇他們對桃木木的耐心和誇獎。
聽到誇獎的桃木木抿着嘴笑得小眼睛月牙兒彎彎，乖巧模樣再配上甜甜的笑容，活脫脫是個人見人喜歡的小可愛。
站在桃木木附近的村民，有人看得心喜，忍不住上前捏了捏桃木木白嫩的臉蛋兒。桃木木被捏了也不生氣，仍舊甜蜜蜜的笑着，倒是站在桃木木身旁的親爸爸和親哥哥很不高興，一大一小默契的拍掉捏着桃木木臉蛋的大手，臭着一大一小兩張臉。
被拍掉手的村民撇了撇嘴，嫌棄桃建黨和桃守晟這一大一小太小氣了。
桃木木被哥哥桃守晟牽着回家，還沒有走到老桃家，老遠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熱鬧聲音。
因爲秋收，公社小學放了暑假。於是，留在老桃家的孩子們就更多了。
除了十九歲的桃守信要跟着到田裏賺工分，十六歲的桃青青幫着小嬸嬸李曉玲幹家務，餘下的孩子中排行老三的桃守傑最大，將將十二歲。
在這個艱難的歲月中，十二歲的孩子也不算小，按理說也是要跟着到田裏幹活的。可桃守傑是曾玉芬的寶貝疙瘩，爲了不讓桃守傑到田裏賺工分，曾玉芬又哭又鬧，甚至還提出讓桃青青重新到田裏賺工分頂替桃守傑的話。
老桃家的人也被曾玉芬鬧煩了，加上家裏面的日子也還過得去，也就沒在讓桃守傑到田裏賺工分了。
孩子們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矛盾。
有了桃木木被桃守傑害得落水以及桃守傑被小好幾歲的桃守晟按着打的事情在前，桃木木和桃守晟兄妹倆是不和桃守傑玩的。
排行第四桃守澤比桃守晟大一歲，兩個年紀相仿的兄弟關係好，平常喜歡帶着弟妹桃婷婷和桃守暉跟着桃守晟兄妹倆一起玩。
老五家的桃守浩回老桃家才幾個月，不比其他堂兄弟之間熟悉，反而最喜歡粘在桃木木的身邊，天天七妹妹七妹妹的叫着。
剩下的桃守義最是調皮搗蛋又愛熱鬧，在桃守傑和桃守晟兩邊對比了一下，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人多的桃守晟這邊。
孤零零被排擠的桃守傑一臉陰沉，不過他不是沒有玩伴，三大隊有一夥混小子與桃守傑關係極好。往常桃守傑沒被老桃家堂兄弟排擠的時候，也不愛和桃守晟他們玩，反倒常常跟這夥混小子玩在一起。
秋收熱火朝天的開啓，大人們忙得早出晚歸，擔心氣候變化，恨不得一口氣把成熟的穀子搶收到隊裏的倉庫中。
最忙的一陣子，原本已經留在家中做家務的桃青青不得不再次到田裏幫忙，家中的事務又全部落到還在奶孩子的李曉玲身上。有過先前的經驗，李曉玲也不敢太過專注家務疏忽老桃家的孩子，經常做了一點兒家務就出來看看孩子們還在不在。
只是這樣一分心，李曉玲做家務的速度就慢了很多，人更加心力交瘁。再加上她還有個幾月大的孩子要奶，有時孩子不分白天黑色的哭鬧，她也只能強撐着把人抱起來哄。
沒幾天，李曉玲便快速的消瘦下去。
小桃守晟是最先發現五嬸嬸狀態不對，他默默觀察兩天，見到五嬸嬸坐着家務時不時就要出來看他們一眼，隱約找到了原因。
當天晚上，忙了一天回到家的桃建黨和沈青迪喫過晚飯回房，就看到陪着桃木木端端正正坐着的大兒子，一副有話對他們說的樣子。
“有話要和我們說”桃建黨拿着大蒲扇走到桃木木身邊，幫着寶貝閨女扇風，看了一眼兒子桃守晟說道。
“嗯。五嬸嬸她狀態不對，沒精神，時常幹活還會走神。”桃守晟點頭，然後又把五嬸嬸做着家務還會頻繁出來看他們的事情告訴桃建黨。
聽到桃守晟的話，桃建黨和沈青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過了些許時間，沈青迪纔開口道“五弟妹怕是被之前的事情嚇到了。”
“應該是。這樣下去恐怕不行，等會我去找娘，讓她把青青繼續留在家裏好了。”桃建黨對上桃木木看過來的視線，聲音瞬間軟了幾度，“木木覺得好不好啊”
“嗯好。”桃木木點頭。
旁邊的沈青迪和桃守晟早已經習慣桃建黨面對木木時如同變了個人，臉色半點變化沒有。
“行，等會你去和娘說說吧。”沈青迪說道。
這時候桃守晟在旁邊欲言又止，桃建黨看到挑了挑眉“咋，你又說啥”
“二姐姐不回來也可以的我能幫五嬸嬸帶人，還能帶着木木她們幫五嬸嬸幹活”桃守晟揚起小腦袋，期待的看着他爸。
“喲，不錯。不僅能幫着帶弟弟妹妹，還能帶着弟弟妹妹幫你五嬸嬸幹活了啊”桃建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兒子，見小孩忍不住揚起下巴矜持得意樣子，才又接着道，“你這哥哥當得倒是不錯，咱木木纔多大，你就想讓咱木木聽你指揮幹活了。哎，厲害。”
“不是我纔沒有”桃守晟瞬間急了。
他想着帶着弟弟妹妹幫着五嬸嬸幹活，沒想過讓木木幹活啊反正他弟弟妹妹那麼多，讓其他弟弟妹妹幹活他又不心疼
“行了小孩子家家不用你操心，回頭我去和你奶商量商量再說。”桃建黨拿着大蒲扇打了一下桃守晟的腦袋，這才放下扇子往東屋走去。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桃建黨回來了。
面對一大兩小齊齊望過來的眼神，桃建黨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娘答應秋收這段時間，青青早上去田裏幫忙，下午呆在家裏幫五弟妹搭把手。”
頓了頓，桃建黨嘖了一聲，看向眼巴巴的兒子，又道“你不是想帶着弟弟妹妹幫你五嬸嬸幹活嗎你奶奶同意了，以後咱家那兩隻雞，還有兩頭豬都交給你們了。要是你把它們給養瘦了，回頭過年沒肉喫，可不能哭”
“我纔不哭我也不會把它們養瘦”桃守晟氣憤的道。
“行，那我等着喫你養的豬肉。”桃建黨聳聳肩，笑了一聲道。
那漫不經心的口氣，險些又把小桃守晟氣得跳起來，最後還是桃木木勸住了。
“爸，開玩笑。哥，不生氣。”
小桃守晟狠狠的瞪了一眼他爸，這才轉頭看向牽着他袖子眼巴巴看着他的桃木木“爸爸壞，木木乖，等哥哥把豬養大，不讓爸爸喫就讓你喫”
桃木木眨巴眨巴眼睛，這話到底是小哥哥在慪氣，還是小哥哥和親爸爸的父子情趣啊
倒是沈青迪瞭解這對父子一向如此，也不着急，看着木木眼中的迷惘，還笑着給她解釋道“木木別擔心，你爸爸這是故意逗你哥哥呢。等會兒，他們倆肯定又好了。”
桃木木
哦。所以這果然是一大一小兩人之間的父子情趣嗎
“我纔不和他好了”桃守晟扭過頭，滿臉不高興。
桃木木
少年，你這個樣子真的可愛啊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果然等到睡覺的時候，桃守晟又高高興興躺在桃建黨身邊，還讓桃建黨給他講以前跟人打架的事情。
次日，桃木木迷迷糊糊剛醒，就看到桃守晟眼睛亮閃閃的坐在桌子邊等着她，看樣子，好像還等了蠻久的時間。
積極幫着桃木木洗漱過後，桃守晟又牽着桃木木去找其他的孩子。
桃老太昨晚做的決定，今早就已經告知其他人。對於讓桃守晟這幫小孩幫着養雞養豬的事情，其他人也沒多大驚訝，很快接受了。
這年頭小孩兒幫着做家務並不稀奇，也就像老桃家這種，家境好點又疼孩子的家庭纔會捨不得讓孩子幹活。
不過既然桃老太提出了讓孩子們幫着養雞養豬，爹媽就算心疼孩子，也不會出聲反對。更別說看着孩子們亮閃閃的眼神，就知道他們自己是情願的。
這時候，心疼孩子的爹媽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這些傻孩子，讓幹活居然還高興，回頭知道累了可別後悔
不管大人怎麼想，反正老桃家的孩子們知道家裏面的雞和豬歸他們管後相當興奮，早早的把雞和豬喂好，一羣小娃娃開始湊在一起商量到哪裏找豬草。
說起這個，特別喜歡跟着趙三鳳幹活的桃婷婷就相當有經驗了。
“我知道，我知道。在河邊下游有好多豬草，我跟媽去過”桃婷婷舉着手，搶先發言。
“可是我們不能去河邊呀”桃花花弱弱的說道。
“那那咱們去山上山上也有好多豬草，我也去過”桃婷婷又說道。
“行，那咱們就去山上吧”桃守晟拍板道。
“那小十一怎麼辦他那麼小，又沒辦法跟咱們上山。”桃守浩的話讓小孩們愣住，一陣面面相覷。
“要不，我留在家裏帶守暉弟弟吧。”桃花花小聲點說道。
“八姐，你不想跟着我們出門啊”桃守義驚訝的道。
“我我我”
看着桃花花吞吞吐吐的樣子，桃木木知道她也想跟着上山的。
“我留下吧。剛好我還要暑假作業沒寫完，你們去。”這時候，最大的桃守澤說道。
桃守晟看了看桃花花，又看了看桃守澤“行。今天四哥在家帶十一，往後咱們輪着來。”頓了頓，桃守晟接着又道，“當然，木木除外。”
小孩們對桃守晟的話沒什麼意見，木木比較特殊，他們都知道。
一行小娃娃商量完畢，找到五嬸嬸報備一聲，拿着幾個小竹筐，笑笑鬧鬧的出門了。
留在家中的李曉玲看着出門的孩子們有些擔心，又想起小孩們離去前，七歲大的桃守晟特意跑來安慰的她的話，勉強把擔心壓了下去。
既然婆婆同意把雞和豬交給這些孩子，想必也是放心的吧。
這麼一想，李曉玲總算放鬆了心態。
桃守晟帶着弟弟妹妹們出門前，特意向五嬸嬸保證過只進山腳外圍不進深山，所以走到村南的山腳外圍後，就攔住還想要繼續往深處走的弟弟妹妹。
帶着他們在山腳把帶來的竹筐都裝滿豬草後，便又帶着一排弟弟妹妹回家。
小孩們第一次上山割豬草非常順利，有點兒累，但每個人臉上都高高興興的
他們幫家裏養雞養豬打豬草了看他們多能幹啊
滿足感讓孩子們充滿了力量，連揹着一筐筐小豬草往回走也一點兒不嫌累，小小臉蛋驕傲的揚起，別提多得意了。
就連桃木木這個假小孩也沒能忍住，露出一絲驕傲來
多難得啊她一個出生在幾十年後，生活在大都市的時尚白領，居然也能夠打豬草了
沉浸在得意之間的孩子們，誰也沒發現在他們回村的路上，桃守傑就站在不遠的陰暗處沉着臉看着他們，眼底陰霾密佈。
“喲，阿杰，那是你家弟弟妹妹吧走在前頭的是不是你家那個小天才，聽說上次你還被他給打趴了，是不是真的啊”流裏流氣的少年望着逐漸走遠的小孩們，吹了一聲口哨，朝着身旁的桃守傑問道。
“滾他算什麼天才，還不是有個公社小學當老師的媽”桃守傑回頭狠戾的瞪了一眼說話之人。
“操，馬德瞪誰啊瞪，怎麼在家裏被弟弟妹妹排擠，想拿老子出氣”流氣少年上前一把揪住桃守傑的衣服，拳頭彷彿下一秒就能落下去。
“好了好了。你和阿杰生什麼氣啊對了，阿杰你想不想報仇啊”十五六的光頭少年攔住流氣少年，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
“報仇”桃守傑表情陰霾不定。
“咱們兄弟幫你啊你們那幾個弟弟妹妹是去山上割豬草了吧，想來以後也會去。那地方人煙稀少，如今大家忙着秋收，更加沒人往山裏跑，到時候咱們跟在他們的身後”光頭少年意味深長的說道。
“行不行，你說句話。”臉上表情一收，光頭少年眯着眼睛。
沉默持續了少許。
桃守傑面上一狠，咬牙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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