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護短

作者:張大姑娘
此爲防盜章

  王大姐一時之間想起來宋爲民剛對着她笑,前塵往事全部勾起來了,也不管不顧,只放聲痛哭。

  這還是來勁了是吧,王太太雞毛撣子都拿出來了,心想你不是給我較勁,我養着你難道是爲了氣我的?

  一下子抽上去,“你不想過了就滾,人家要個小腳女人都不要你,你在那裏眼巴巴的看着,賤皮子啊?”

  “你給我滾,不是缺男人缺瘋了,現在你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在那裏住下來算了,每頓飯混個水飽,餓的皮包着骨頭,沒事就跟京韻大鼓一樣,肚子裏一陣一陣的是吧?”

  王太太這罵人啊,可真的是精粹了,一個髒字不帶,但是一句句砸在臉上,生疼,跟唱大戲的一樣,有喜歡熱鬧的,就喜歡湊在王太太邊上聽她罵人,還帶着押韻的呢。

  只是屋子淺,也不隔音,王太太自己也不怕人聽見,雖沒有說出名字來,但是大家一想都知道了,竟然是王大姐想着宋爲民。

  瞬間大院兒都知道了,大院裏什麼都是一清二楚的,宋清如也聽見了,只覺得這老太太只怕要下地獄一樣,氣的心口疼,本來身體不好,一生悶氣臉色就差,唸了幾個阿彌陀佛才喘氣。

  你說這老宋家一家子,竟然也沒人出去對着王太太罵一句,不然下次保管不敢這樣說宋家,只是夏冬梅新來的不好去招惹別家,那老太也幹不出對罵的事情,宋清如就更慫了,只知道生悶氣。

  這小慫包一個勁的氣,在心裏跑馬,心想你這死老太太,怎麼就這麼嘴巴壞,死了大概要下地獄,自己養了三個女兒待價而沽,打量誰不知道呢?就連宋清如這樣子一年四季躺牀上的都知道。

  她這身體,好好的開心的或者就不容易了,要是心裏面事情多,再加上氣悶,臉色剎那就不好了,喘氣都覺得不大舒坦,自己躺在牀上去平復。

  二姐兒放學回來,手裏面拿着一顆奶糖,學校里長得漂亮,總有人獻殷勤,宋清婉也是個心機女了,她自己來者不拒,給我我就拿着,答不答應自己說了算。

  送上門來的,幹嘛不要,剝了皮給宋清如,“這可是奶糖呢,我都沒捨得喫。”

  宋清如一聽,恨不得吐出來大家一起分一分,現如今臉上有點肉了,多少還好看一點,不是那麼嚇人了,宋清婉自己伸手想着捏捏臉上多少肉,到底是沒忍心下手。

  “怎麼了你這是,在牀上幹什麼躺着,不是要喫飯了?”

  宋清如聲音悶悶的,答非所問,“二姐你以後不要要人家男同學的東西了,扔了也不要。”

  給宋清婉氣的,什麼叫扔了也不要,就你清高,“幹什麼不要,我也沒有問人家要,自己願意給怎麼了?看我拿着了就高興,我不要人家還生氣呢。”

  宋清如心裏想着,她二姐心是真大,真能想得開啊,幹啥都行,一看就是人才。

  宋清婉不管這些,自己去問那老太,“姥姥,三兒這是咋了,怎麼又躺着了,不是好了嗎?”

  那老太一邊幹活,一邊也沒多想,順口就說了早上的事情,也沒多想啊,這年頭這樣的人多了去了。

  宋清婉這女孩子,在家裏沒說什麼,但是手裏活一放下來,自己拖着把椅子就出去了,往王太太門前一放,自己坐下來了。

  不管人出不出來,嘴巴一張就是了,“王太太,您這是什麼意思啊,欺負我們都是沒孃的孩子是怎麼了?說我們家三兒病秧子,礙着你什麼事情了,喫你家飯了,用你們家藥了?”

  “大家來評評理,我們家三兒生下來屋子門口都沒有出來過,礙着王太太什麼眼了,說話恨不得我門老三去了一樣,才轉好沒幾天,聽了又不行了,收的一把骨頭了,還得聽你這刮骨刀一樣的話。”

  “摸摸良心有沒有,只怕是黑心肝,比殺人放火更厲害呢。再一個,我們家窮,我們家喫爛菜葉子,管你什麼事兒,還是那句話,喫你家的了嗎?不偷不搶,我們臉上照樣有光彩,有一句說一句,從來不指桑罵槐背後捅刀子。”

  “自己什麼人難道不清楚,大家不說出來是鄰居,說出來只怕你臉皮子都沒有了,養着三個女兒打量着什麼主意大家難道不清楚。我雖然小,但是也知道一個道理,凡事啊,。靠自己。”

  宋清婉一句一句,跟蹦豆子一樣,正好是午飯點,院子裏面人來人往的,竟是看熱鬧的不少,也覺得解氣,只是這宋二姐兒,讓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覺得是個清秀姑娘,現在只怕是個厲害角色了。

  夏冬梅自己站在門口看,想去說什麼,但是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一個女孩子,這樣子罵街到底是不好,裏面宋太太臉都不露。

  那老太喊了一句,“二姐兒,回家喫飯了。”

  給個臺階下,說也說過了,畢竟擡頭不見低頭見,誰知道宋清婉頭也不回,“一會兒喫,我還沒說完。”

  宋清婉自己說着說着掉眼淚,她心氣兒不是一般的高,這件事情生氣也就罷了,只要是也覺得自己家裏可憐,是真的窮,老三也是真的看着活不長,人家就專門說你的痛腳。

  這要是有錢了,誰還能說一句,誰還能這麼欺負人,不看她媽那時候給王太太幫扶多少,也要看看他們兄妹幾個剛沒了媽。

  這王太太做事情,的確是很多人看不慣,所以今天,王太太自己在裏面,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恨得牙癢癢,倒是沒看出來宋清婉是個能幹的,早晚收拾她。

  大家記好了一句話,凡自是嘴巴不好的人,說三道四的人,那一定是個小心眼的,記仇。

  無時無刻不給你捅刀子,我們叫做小人。

  王太太氣的心口疼,隔着窗子說話,不想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你個小丫頭嘴皮子厲害,伶牙俐齒的,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嗬,好大的口氣,你們家姑娘都能嫁的出去,那我宋清婉憑什麼嫁不出去了?”

  誰說不是呢,王太太家裏三個姑娘沒錢的根本不搭理,就等着找有錢的,全靠緣分了,所以婚姻格外艱難,畢竟想着高嫁。

  王太太一個倒仰,只伸手順着心口,“你個天殺的嘴,跟我們家姑娘比,比的了嗎?家裏窮的叮噹響,保不住那一天就餓死了,不留點口德,難道拉着一家子等死。”

  要不說這嘴不好,王太太罵人喜歡拖家帶口的罵,還得連帶着你上輩子下輩子一起罵。

  宋清婉坐在那裏穩穩當當的,也不見生氣,只豎着眉毛,你說一句,我頂一句,務必讓你氣死了我才走。

  最後王太太熄聲了,跟小姑娘吵架,贏了也不光彩,倒是見識了一下宋清婉的嘴皮子。宋清婉自己說夠了,擦擦眼淚,拖着椅子就回家了。

  做人不得有點鋒芒,不然人家當你是好欺負,沒事就當個樂子說幾句,你扎她一回就知道疼了。

  宋清如自己聽着,也覺得解氣,心想自己就是慫,這要是一大早她正說的時候去罵回去,效果比現在還好,且不會生一上午悶氣。

  她口才不是不好,就是沒低下去,拉下臉去撕王太太,宋清婉一張小臉子冷颼颼的,覺得家裏人都是受氣的性子,看着宋清如沒心沒肺喫飯,一筷字給戳額頭上,“你怎麼不氣死算了,下次記得罵回去就是了,就知道窩裏橫。”

  宋清林自己看不下去,“你幹啥戳三兒,她人都沒有見過幾個,還指望她罵人?不過你下次不許這樣了,不然爸知道了也要打你。”

  宋爲民有點古板的,要是知道教的閨女這樣,還真的是得教育一頓。

  夏冬梅自己打量着這繼女,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是真的看不出來這麼潑辣,宋清婉是真的開批判大會了,給王太太的話一字一句的反駁,裏面就有給小腳繼母說話的,她心裏感激。

  鄉下來到這大院兒,什麼也摸不清,各人脾氣什麼的都不知道,難免沒個着落心裏空,今天覺得暖洋洋的,都是好孩子,沒有人難爲她不說,外面還知道給她掙面子。

  晚上難免就跟宋爲民說幾句心頭話,只想着把孩子當成親生的,拉扯成人算完。

  那邊王太太氣的不行了,晚上輾轉反側,飯都沒喫幾口,小桂在邊上聽見了,也覺得解氣,心想氣死你算了,平時沒少白咧咧。

  小桂雖然是有口飯吃了,但是在家裏沒地位,刷碗洗衣服做飯,樣樣都來得,用王太太的話來說,就是家裏面不養着閒人,難道都要啃着她的骨頭喫飯啊?

  一夜過去,雪開始漸漸的融了,就等着那一點太陽出來,靠牆根的老爺子一出來,那就開始化雪了。

  “三兒,你別去了,我跟你姥姥去吧。”

  夏冬梅死活不讓宋清如早起了,自己踮着小腳就去了,心想身體不好得好好養着,宋清如想去,但是拗不過,第一次才知道,原來後媽也是有脾氣的。

  這是個勤快人,等着結束了只把籃子裏的菜給了那老太,“您先回去,我再去轉一下。”

  那自己拿着子又走了,徒讓人擔心,那老太回家做飯,只對着宋清如絮叨,“你嬸子還沒回來呢,我們給她留着飯,一雙小腳喫這個苦。”

  誰說不是呢,小腳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幹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穩當,上了年紀就得拄着柺杖佝僂着腰。

  這要是富貴人家還可以,沒事就歇着,可要是窮人家還要裹着小腳,那真是一個受罪,要不說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擔心,你說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遠,她以前去山裏,這時候有臘梅花,那種黃黃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臘月纔有,她就尋思着這邊山上大概也有。

  只問了宋爲民哪裏有山,就拄着柺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麼一點的樣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溼,那一大片竟然沒人看見,誰也不惜的這時候上山,只她一個人在那裏餓着肚子摘。

  小腳不穩當,一個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來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側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會還是髒。

  自己挎着籃子回來,恰好遇見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見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對着王太太也這樣。

  “您出門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沒看見一樣,哼了一聲就走了,現在對着宋家就是這個態度,其餘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裏還能看得見王太太了,孩子們見了,一概不打招呼。

  轉眼看見了夏冬梅褲子上溼了一大塊泥,陰陽怪氣的,順了順耳邊靠近額頭的幾根頭髮,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過年敬神的公雞,“喲,這是哪兒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聽回答,自己掩着嘴,極爲快活的走了,諷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聽不明白,自來是不把人往壞處想,只覺得她寡婦一個不容易,自說自話。

  “去哪兒了,纔回來呢,趕緊喫飯,三兒,給你嬸子熱一熱飯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熱菜粥,宋清如已經手腳麻利的放上鍋子了,一開爐子有股子炭火爲,薰得又咳嗽幾聲。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籃子,上面總是蓋着一個紅布子,“沒事,沒事,你們吃了就是了,我不餓。”

  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來,怎麼就不餓呢,宋清如給盛上了,一大海碗,“嬸子,熱着吃了,不餓也吃了,不然身體撐不住。”

  夏冬梅趕緊起來端着,一個勁的應着好,“哎哎,我自己來,自己來。”

  低着頭喝菜粥,裏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裏面熱乎的不行,眼窩子都潮溼,以前的時候,但凡是晚了點,誰給她留口飯喫啊?

  別說是留飯了,不捱罵就是好的了,看着這菜粥,唏哩呼嚕喝了,只覺得現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過得畜生日子,幹得多喫的少,還要捱罵。

  哪裏是不餓,是想着省一點,吃了身上一股子熱乎氣,夏冬梅歇歇腳,就把籃子裏面的花倒出來。

  “這是什麼啊,哪兒來的這麼多?”

  那老太看了個新鮮,大冬天的沒有花,還是新鮮的。

  夏冬梅笑了笑,“這是那邊小山上的,我尋思着應該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嬸子,真的啊,那下午我們還去摘,這個可以喫的。”

  宋清如積極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飽肚子的,一向是很熱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時候好。”

  夏冬梅說着,也覺得很好,能給大家找點喫的,一邊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幹了一下子就下來了。

  “一會兒,我給你們炒雞蛋喫,這個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滿口答應,很積極的在那裏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來,全給擼回來,這纔是家裏第一個狠心人。

  這小黃花兒炒雞蛋,不過是一個雞蛋,就被做的香氣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飯菜開後窗,飄到大馬路上,一陣的香甜。

  太紅旗家裏卻是一陣陰雨,一陣狂風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親看不慣孩子,孩子也不服氣父親,不在一起生活,見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紅旗話都懶得說,只是心裏面慢悠悠的尋思着,這一家子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了,他跟着老爺子長大,干卿何事啊?

  爲什麼家裏就太紅旗一個人一個姓,這從老爺子到孫子,都是姓江的,太紅旗跟他生母一個姓氏。

  說來話長,當初江長源瞅着機會送兒子上前線,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個軍功。

  誰知道那邊拖拖拉拉好幾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說了去了當地,很受羣衆愛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當地婦女有染。

  江田野長得好,人家有知道家裏父親是將軍,一個朝鮮貴族女就勾搭上了,後來撤退的時候,江田野肯定不會帶回去的,政策上也不會允許的。

  人家太紅旗媽媽就說了,“走可以,只是我懷孕了,這個要告訴你,以後是我們家裏的孩子了,跟你們麼有關係。”

  那時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養個孩子不算什麼,生下來就生下來了,當時很多女人都這樣,部隊一撤走,不會帶走任何東西。

  太紅旗眉毛挑的老高,自己尖着手指拿了一塊,滿嘴巴的肉,一咬全是勁兒,心想我還不跟他生氣,我吃了這叫更有勁兒生氣,來勁了。

  也不上去好了,竟然就靠在廚房門口,一口一口吃了一碗肉,這一碗肯定比擺盤子的肉多。

  他就等着他爸來了,自己閒的無聊,也不喜歡看書,就在那裏閉目養神一樣的,這人,看起來虎氣,實則心機深沉,平時不大動彈,但是一動起來真的沒法說。

  這邊宋家已經是喫飯了,小桌子一圍起來,竟然覺得滿滿當當了,宋爲民有事要說,大家都擱着筷子等着呢。

  “這是你們夏嬸子,以後就在我們家了,你們以後喊媽。”

  那老太很詫異,立時就看了夏冬梅一眼,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既是要進門的那一位,只是這面相看起來跟女婿不相配,眼看着老不少呢。

  一時之間,大家都看着夏冬梅,都納悶爲什麼就選了這人呢,夏冬梅來的時候就怕孩子不好相處,怕這家裏不接納自己。

  這回更是心裏沒個着落,只對着大家笑,一個勁的說,“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以後我給你們做飯洗衣服。”

  又看到那老太,這身份更見尷尬了,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不是個油嘴滑舌的人,平時木訥的很,只是尷尬的笑。

  那老太也笑,覺得這人還可以,就是委屈了女婿,不說是相貌堂堂,但是委實是個體面人,還是那句話,不相配。

  大家都覺得不相配,但是宋爲民既然帶回來了,就是自己願意的,那天跟着族叔回去了,族叔是個熱心腸,知道宋爲民雖然進了四九城,但是擔子也重,不在家裏歇一歇喫口飯就走。

  竟然是帶着窩窩頭來的,喫着自己的窩窩頭走的,等着回去的時候,族裏長輩就都在,問一問是個什麼打算。

  都喜歡宋爲民,小子有出息啊,宋爲民自己想了想,“要生過孩子的。”

  大家聽了點點頭,這是想找個好好過日子的,那樣子黃花大閨女,要是想着做後孃,只怕是十之有圖謀,要不就是傻大姐了。

  一來二去就只剩下兩個人,宋爲民自己想了想,最後還是帶着夏冬梅回來了。

  亡妻已故,他葬禮上不哭,在家裏也不哭,老人孩子都在,只是在族叔幾個面前,涕淚橫流。

  “我與亡妻夫妻二十年,下面三個孩子可憐,老丈母孃也可憐,要是再娶,一定是顧家本分的。”

  大家也不再去勸,原本是沒看好夏冬梅的,只一點,夏冬梅比宋爲民還要大三歲,本來就顯老,這會兒更是看着年紀大了。

  族裏一個夏冬梅的本家姐姐,託人要說一說,這才能牽線搭橋,只是沒想到最後還真的是她。

  夏冬梅可憐人一個,她原也是好家庭好出身,只是結婚這麼多年,竟然只生了閨女,一口氣兒三個閨女,在婆家擡不起頭來,老婆婆指着鼻子罵,丈夫也是擡手就打。

  再加上沒日沒夜的做活,這個年紀一副老態,身體也是不大能生了,那前夫一家也是狠心人,硬生生給趕出來了,不要了,要再去找一個能生兒子的。

  她是真的苦命人,苦水裏面泡出來的,臘月天裏的小白菜,半生坎坷。

  宋爲民覺得尚可,夏冬梅是個過日子的人,這一點就可以了,老實本分能過日子。

  第一面見的時候,宋爲民當着族叔的面說,“你儘管放心,我家裏孩子多,日子勉強過,只你好好對待家裏的孩子老人,誰敢不給你養老送終呢?”

  夏冬梅當然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她沒兒子,被人說了無數次,心裏也覺得有兒子好,吃盡了沒有兒子的苦,聽說宋爲民家裏有一個兒子,不用宋爲民說,自己就對着宋清林好。

  就是這樣一個人,靠着宋爲民那番話,自己一個包袱皮,挎着一個小筐子,裏面是走之前本家表姐給裝的大饅頭,“你以後也算是有着落了,在那邊好好的,雖然是不能生了,但是對着那邊的孩子好,都是有良心的人,到時候你就是親媽,一樣養老送終的。”

  “妹子啊,這些你帶着,去那邊給孩子喫,孩子念你的好。”

  夏冬梅自己抹着眼淚就走了,一雙小腳走了一天,跟着宋爲民從天津衛走到了北京城,走到了城南的皖南會館。

  戧面火燒是天津衛的好東西,跟別家火燒不一樣,硬邦邦的咬不動,但是人家牙口好,覺得有嚼勁,幹喫泡水都行,吃了撐肚子。

  表姐家裏一點白麪,都給做了,那時候的人,對人實誠的很,只有盼着你好的,沒有盼着你不好的,做的時候家裏孩子饞的咽口水,愣是沒給孩子一個喫,全給夏冬梅了。

  那老太就是煮了菜粥,然後是雜糧的三合面餅子,都是粗糧,好一點的菜,就是那盤子臘肉了,給放到夏冬梅眼前喫,“你喫這個,多喫這個。”

  這就是以前待人接物的本事了,就是家裏孩子再想喫,上了桌子,都是緊着客人喫的,孩子都在一邊饞的咽口水,看不下去就趕出去玩,待人熱情又淳樸。

  夏冬梅不喫,只一個勁的端着碗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子發熱,自己就低着頭喝粥,眼淚就掉進碗裏,誰也看不見。

  宋清如家裏面最小,兄姐只是低着頭喫飯,看也不看那盤子臘肉,一時之間竟然沒人喫。

  伴着一陣冷氣,後面一個婦女,肩上一個包袱皮,胳膊肘那裏挎着一個竹編的筐子,兩頭圓圓,中間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蓋着一塊紅布。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後面挽着一個纘,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小腳。

  “回來了,趕緊喝一點熱水,飯快好了,一會就喫。”

  那老太趕緊去倒水,這天氣冷的人不行,只是納悶這婦女是哪一個,不是去老家再找一個,怎麼沒有帶回來,這婦女看着面相老,還是個小腳,只當是哪一個親戚。

  宋爲民也不說,只說一句待會喫飯說。那婦女手足無措了,在門口進來,也不敢去隔間看,很是侷促的樣子,一身青布衣裳,腳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腳,是封建殘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來,您歇着。”

  “沒事沒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會怎麼就喫飯了,先喝點熱水,不然吃了難受。”

  說完了又去隔間,因爲天氣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個爐子,就一直坐在那裏做飯,看着多了人喫飯,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們啊,沒什麼好東西,有一塊臘肉,過年時候的,拿出來給吃了。”

  這點東西,都是來客人才喫,老太太的寶藏啊,能從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麼保存下來的,但是大家依然喫的很香,都是過日子的哲理。

  炒臘肉還缺點菜,他們家裏就點鹹菜,要喫菜只能去撿爛葉子,那老太尋思着去買一點青菜罷了,不能給人家也喫爛菜葉子。

  也沒問女婿要錢,自己大箱子裏開着,拿出來一個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層一層的,裏面全是散錢,那手帕子洗得發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從前門出去,穿過後院中院,然後到前院,從角門那裏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宋清林放學了。

  “姥姥,你幹啥去啊?”

  “嘿,你來的剛好,給你錢票去買菜,家裏晚上喫好的。”

  宋清林拿過錢來,書包給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風一樣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來了就喫好的,盼望着一口喫的。

  宋清如躲過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書包,“姥姥,誰來了啊?”

  “沒細問呢,你爸說喫飯的時候說,今天作業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頭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靜女其姝的年紀,“學校現在鬧騰的厲害,不過我不管這些,我要好好看書。”

  這一對孿生兄妹,都是愛學習的,喜歡看書,不喜歡到處鬧騰,現在特殊時期,多少孩子都讀不進去書了,他們不管,我只管看我的書,現在就是汲取知識的好時候。

  那老太就喜歡聽這個,喜歡孩子們讀書,這一對孩子,家裏面的希望,滿口應着,“哎哎好,就是這樣纔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點點頭,一老一少往前走,這會子大家都回來了,穿過院子遇到人就問來的那人是誰,那老太只說是親戚。

  皖南會館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兒熱鬧一些,除了門口就是衚衕,後院兒安靜一些,但是因爲靠着一個大馬路,也算是繁華了。

  不過人情厚實,但凡是有個什麼動靜,大家都知道,宋爲民帶着那婦女進院子開始,就已經是有人知道了。

  不過那老太不說,也不會去刺探,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去當着你的面提出來談論。

  家裏面夏冬梅坐立難安,這小婦人就是鄉下來的,老實本分的不行,做夥計幹農事也是一把好手,別看個子小,但是秋收冬藏這些,頂的上一個男人。

  聽見隔間刺啦一聲油響,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對着宋爲民說,“不要什麼菜,喝點粥湯就好了,這麼破費不好,孩子們讀書費錢,省着點好。”

  宋爲民不動,只在那裏端着杯子喝水,“就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喫頓好的。”

  剎那間肉香就出來了,裏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喫,即使放了很多天,這是家裏面少有的喫肉的時候。

  姥姥的心頭肉就是好,圍着竈臺長大的,什麼好喫的都是給留着喫一口,見她喫得好,那老太又夾了一塊出來,小聲地給她放盤子裏,“喫完了還有,你多喫點身體才壯實,以前老不喫飯。”

  最近宋清如活動開了,竟然身體也不生病了,氣色日益見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樣,估量着沒幾天就開了,枝頭的嫩芽一般,一點雨水就瘋長。

  那老太自己尋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喫飯少了,一天吃不了幾口飯,不如養個貓兒,現在喫飯多了,身體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饞了,這手藝是真的好,一口放進嘴巴里,燙的舌頭都有一種灼燒的幸福感,打開窗戶散散氣。

  按理說是頂上窗戶紙的,但是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氣多,需要日頭好的時候通通風,就省了窗戶紙了,開窗就能換氣。

  這味道飄啊飄的,太紅旗自己啪嗒把窗戶關上了,覺得這味道有毒一樣,真的是太香了。這位爺火氣大,大冷天的開窗戶是經常事。

  樓梯臺階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喫什麼?”

  “今晚喫得好,一會你爸也來喫,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喫點,長個子呢。”

  半個白麪饅頭,周大福一看,眼淚嘩嘩的,“爸不喫這個,白麪有啥好喫的,你吃了長個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爲了我好,讓我跟着我媽。”

  “哎哎,不說了,一會有人了,這個你拿好了,給你做的新棉襖棉褲,你媽不會做,裏面有十塊錢,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個小包袱,裏面是他全部家當了,自己飯都喫不起了,還拿了家當去給閨女做了新棉襖棉褲,跟白天不是一個樣子。

  就那麼十塊錢,他家裏是真的只有一間破房子了,鄉下的不值錢,就盼着閨女好,跟着親媽肯定好,知道王家條件好。

  所以才一邊打完閨女,一邊自己揹着人哭,“桂啊,爸沒本事,你以後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淚,說話都不成樣子,“爸,你還喝酒嗎?”

  周大福頓了頓,一沒回頭,輕輕地一句,“不喝了。”

  頭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緊了包袱,從後門進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說了,要是能留下來,在這裏給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聽了一個牆根,宋清如自己嘆了一口,小小年紀,這幾天氣都嘆完了,有時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

  不過,周小桂在王家留下來了,大家每天都能聽見幾聲喊罵聲,到底不太過分,給喫飽了乾點活怎麼了,眼見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這孩子,大家都喜歡,沒幾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個勤快的孩子,脾氣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間聽着她跟那老太說話,一口一個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撿菜葉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還是那個時候,宋清如一聽見動靜就起來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說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讓,“你去幹啥,多睡會養精神,這天寒地凍的,要是感冒了,可沒錢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脅半勸告的,以爲老三歇了心思,誰知道自己一起來,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邊笑着看着自己,手裏面還有個長棍子。

  那是宋清如問大哥要的,只說是在家裏走走,要個棍子當柺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裏找了一個出來,在手裏面很舒適,但是拿着還不沉,不知道是什麼木頭的,扶手那裏光滑無比。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在七零混社會》,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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