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貂皮大衣

作者:張大姑娘
此爲防盜章

  伴着一陣冷氣,後面一個婦女,肩上一個包袱皮,胳膊肘那裏挎着一個竹編的筐子,兩頭圓圓,中間一根挎手,最筐子上面蓋着一塊紅布。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後面挽着一個纘,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小腳。

  “回來了,趕緊喝一點熱水,飯快好了,一會就喫。”

  那老太趕緊去倒水,這天氣冷的人不行,只是納悶這婦女是哪一個,不是去老家再找一個,怎麼沒有帶回來,這婦女看着面相老,還是個小腳,只當是哪一個親戚。

  宋爲民也不說,只說一句待會喫飯說。那婦女手足無措了,在門口進來,也不敢去隔間看,很是侷促的樣子,一身青布衣裳,腳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腳,是封建殘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來,您歇着。”

  “沒事沒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會怎麼就喫飯了,先喝點熱水,不然吃了難受。”

  說完了又去隔間,因爲天氣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個爐子,就一直坐在那裏做飯,看着多了人喫飯,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們啊,沒什麼好東西,有一塊臘肉,過年時候的,拿出來給吃了。”

  這點東西,都是來客人才喫,老太太的寶藏啊,能從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麼保存下來的,但是大家依然喫的很香,都是過日子的哲理。

  炒臘肉還缺點菜,他們家裏就點鹹菜,要喫菜只能去撿爛葉子,那老太尋思着去買一點青菜罷了,不能給人家也喫爛菜葉子。

  也沒問女婿要錢,自己大箱子裏開着,拿出來一個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層一層的,裏面全是散錢,那手帕子洗得發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從前門出去,穿過後院中院,然後到前院,從角門那裏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宋清林放學了。

  “姥姥,你幹啥去啊?”

  “嘿,你來的剛好,給你錢票去買菜,家裏晚上喫好的。”

  宋清林拿過錢來,書包給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風一樣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來了就喫好的,盼望着一口喫的。

  宋清如躲過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書包,“姥姥,誰來了啊?”

  “沒細問呢,你爸說喫飯的時候說,今天作業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頭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靜女其姝的年紀,“學校現在鬧騰的厲害,不過我不管這些,我要好好看書。”

  這一對孿生兄妹,都是愛學習的,喜歡看書,不喜歡到處鬧騰,現在特殊時期,多少孩子都讀不進去書了,他們不管,我只管看我的書,現在就是汲取知識的好時候。

  那老太就喜歡聽這個,喜歡孩子們讀書,這一對孩子,家裏面的希望,滿口應着,“哎哎好,就是這樣纔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點點頭,一老一少往前走,這會子大家都回來了,穿過院子遇到人就問來的那人是誰,那老太只說是親戚。

  皖南會館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兒熱鬧一些,除了門口就是衚衕,後院兒安靜一些,但是因爲靠着一個大馬路,也算是繁華了。

  不過人情厚實,但凡是有個什麼動靜,大家都知道,宋爲民帶着那婦女進院子開始,就已經是有人知道了。

  不過那老太不說,也不會去刺探,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去當着你的面提出來談論。

  家裏面夏冬梅坐立難安,這小婦人就是鄉下來的,老實本分的不行,做夥計幹農事也是一把好手,別看個子小,但是秋收冬藏這些,頂的上一個男人。

  聽見隔間刺啦一聲油響,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對着宋爲民說,“不要什麼菜,喝點粥湯就好了,這麼破費不好,孩子們讀書費錢,省着點好。”

  宋爲民不動,只在那裏端着杯子喝水,“就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喫頓好的。”

  剎那間肉香就出來了,裏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喫,即使放了很多天,這是家裏面少有的喫肉的時候。

  姥姥的心頭肉就是好,圍着竈臺長大的,什麼好喫的都是給留着喫一口,見她喫得好,那老太又夾了一塊出來,小聲地給她放盤子裏,“喫完了還有,你多喫點身體才壯實,以前老不喫飯。”

  最近宋清如活動開了,竟然身體也不生病了,氣色日益見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樣,估量着沒幾天就開了,枝頭的嫩芽一般,一點雨水就瘋長。

  那老太自己尋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喫飯少了,一天吃不了幾口飯,不如養個貓兒,現在喫飯多了,身體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饞了,這手藝是真的好,一口放進嘴巴里,燙的舌頭都有一種灼燒的幸福感,打開窗戶散散氣。

  按理說是頂上窗戶紙的,但是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氣多,需要日頭好的時候通通風,就省了窗戶紙了,開窗就能換氣。

  這味道飄啊飄的,太紅旗自己啪嗒把窗戶關上了,覺得這味道有毒一樣,真的是太香了。這位爺火氣大,大冷天的開窗戶是經常事。

  樓梯臺階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喫什麼?”

  “今晚喫得好,一會你爸也來喫,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喫點,長個子呢。”

  誰說不是呢,小腳女人,走不了路的,就是幹活都得歇着,走路不穩當,上了年紀就得拄着柺杖佝僂着腰。

  這要是富貴人家還可以,沒事就歇着,可要是窮人家還要裹着小腳,那真是一個受罪,要不說封建迷信害人呢?

  宋清如也擔心,你說這夏冬梅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走了老遠,她以前去山裏,這時候有臘梅花,那種黃黃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寒冬臘月纔有,她就尋思着這邊山上大概也有。

  只問了宋爲民哪裏有山,就拄着柺杖去了,那小花一朵一朵的,摘一上午也那麼一點的樣子。

  再加上山上雪多,又冷又溼,那一大片竟然沒人看見,誰也不惜的這時候上山,只她一個人在那裏餓着肚子摘。

  小腳不穩當,一個不注意就滑了,踩滑了就再起來了,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只大腿側面粘上了泥,心疼的不得了,拍了一會還是髒。

  自己挎着籃子回來,恰好遇見了王太太,夏冬梅是見人就笑,跟你打招呼的,就是對着王太太也這樣。

  “您出門啊。”

  王太太白眼一翻,像是沒看見一樣,哼了一聲就走了,現在對着宋家就是這個態度,其餘人不理她,只有夏冬梅眼睛裏還能看得見王太太了,孩子們見了,一概不打招呼。

  轉眼看見了夏冬梅褲子上溼了一大塊泥,陰陽怪氣的,順了順耳邊靠近額頭的幾根頭髮,脖子高高的立着像是過年敬神的公雞,“喲,這是哪兒去了,一腿子的泥。”

  也不聽回答,自己掩着嘴,極爲快活的走了,諷刺了一句泥腿子,但是夏冬梅也聽不明白,自來是不把人往壞處想,只覺得她寡婦一個不容易,自說自話。

  “去哪兒了,纔回來呢,趕緊喫飯,三兒,給你嬸子熱一熱飯菜。”

  那老太手上忙着,指使着宋清如去熱菜粥,宋清如已經手腳麻利的放上鍋子了,一開爐子有股子炭火爲,薰得又咳嗽幾聲。

  “咳咳,好嘞。”

  夏冬梅自己放下籃子,上面總是蓋着一個紅布子,“沒事,沒事,你們吃了就是了,我不餓。”

  這是半上午了,摸着黑起來,怎麼就不餓呢,宋清如給盛上了,一大海碗,“嬸子,熱着吃了,不餓也吃了,不然身體撐不住。”

  夏冬梅趕緊起來端着,一個勁的應着好,“哎哎,我自己來,自己來。”

  低着頭喝菜粥,裏面都能立住筷子了,心裏面熱乎的不行,眼窩子都潮溼,以前的時候,但凡是晚了點,誰給她留口飯喫啊?

  別說是留飯了,不捱罵就是好的了,看着這菜粥,唏哩呼嚕喝了,只覺得現在的日子好,以前竟然是過得畜生日子,幹得多喫的少,還要捱罵。

  哪裏是不餓,是想着省一點,吃了身上一股子熱乎氣,夏冬梅歇歇腳,就把籃子裏面的花倒出來。

  “這是什麼啊,哪兒來的這麼多?”

  那老太看了個新鮮,大冬天的沒有花,還是新鮮的。

  夏冬梅笑了笑,“這是那邊小山上的,我尋思着應該有,去了果真有,一大片呢。”

  “嬸子,真的啊,那下午我們還去摘,這個可以喫的。”

  宋清如積極性很高了,但凡是能填飽肚子的,一向是很熱衷。

  “下午不去,雪化了不能走,等着早上去,那時候好。”

  夏冬梅說着,也覺得很好,能給大家找點喫的,一邊拍了拍腿上的泥印子,幹了一下子就下來了。

  “一會兒,我給你們炒雞蛋喫,這個吃了不咳嗽,好着呢。”

  宋清如滿口答應,很積極的在那裏洗菜,她想着明天更早起來,全給擼回來,這纔是家裏第一個狠心人。

  這小黃花兒炒雞蛋,不過是一個雞蛋,就被做的香氣四溢,宋清如照例做了好飯菜開後窗,飄到大馬路上,一陣的香甜。

  太紅旗家裏卻是一陣陰雨,一陣狂風的,冬嫂看着,竟然是父親看不慣孩子,孩子也不服氣父親,不在一起生活,見面倒是成了仇人。

  太紅旗話都懶得說,只是心裏面慢悠悠的尋思着,這一家子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了,他跟着老爺子長大,干卿何事啊?

  爲什麼家裏就太紅旗一個人一個姓,這從老爺子到孫子,都是姓江的,太紅旗跟他生母一個姓氏。

  說來話長,當初江長源瞅着機會送兒子上前線,想着打拼一下也可以有個軍功。

  誰知道那邊拖拖拉拉好幾年,男人去了外面大家也知道,再說了去了當地,很受羣衆愛戴,不少人呢把持不住跟當地婦女有染。

  江田野長得好,人家有知道家裏父親是將軍,一個朝鮮貴族女就勾搭上了,後來撤退的時候,江田野肯定不會帶回去的,政策上也不會允許的。

  人家太紅旗媽媽就說了,“走可以,只是我懷孕了,這個要告訴你,以後是我們家裏的孩子了,跟你們麼有關係。”

  那時候平壤太家,非同一般的大家族,養個孩子不算什麼,生下來就生下來了,當時很多女人都這樣,部隊一撤走,不會帶走任何東西。

  這次倒是羨慕人家自行車了,因爲看見車把手上面掛着的魚,這幾個人小魚都喫完了,大魚每人分了分,一人一條,就拴着一根草繩子掛在車把手上,家裏人也嘗一嘗。

  太紅旗一點也沒看見宋清如,倒是宋清如能清楚的看見那魚脣甚至能呼吸,伴隨着一股子烤魚的味道,她的口水有點分泌過快了。

  真的是來這邊沒有喫過魚,喫肉也是夏冬梅進門的那一次,她們家裏喫飯都艱難,更何況是肉這麼蛋白質含量豐富的食物。

  就喜歡喫肉,每頓飯都喜歡喫一點,不喫就覺得不大好,跟沒喫飯一樣,來到這開始是身體不好,沒心情喫,現在身體好了,那營養吸收的就很瘋狂,經常覺得餓,畢竟是長身體的好時候。

  宋清如一直在家裏,經過觀察就發現了,後窗戶穿過那天馬路里面的絕對是有錢人,進出都是自行車,偶爾還有汽車,關鍵是小洋樓,長眼睛的都知道氣派。

  都說是人窮志短,宋清如不是沒心氣,只是吧,家裏條件就這樣,什麼棱角都沒了,沒那麼多講究了。

  什麼爛菜葉子對身體不好,喫飽了要緊,什麼不能喫剩飯隔夜飯,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擼了一天的花,從早到晚,帶着一個餅子去的,就這樣家裏也才吃了兩頓。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現實,她覺得自己也是個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來一個鏡子,打量着自己,覺得很喪氣了,這長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來一樣,前兩天那老太說頭髮長了佔養分,給她剪了,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個。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覺得,還是俗氣一點好,人總是要喫飯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鏡子,心裏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後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戶那裏,目光沉沉的,這會天都黑了,外面什麼也看不見的。

  “三兒,你去給我剝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當鹹菜吃了。”

  宋清如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呢,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生活,帶着家人過好日子,啪嗒把窗戶關上,夏冬梅嚇了一下,其實家裏面,她就覺得三兒平時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經常自己發呆想東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聲,宋清如才聽見了,這時節哪裏來的新鮮蒜呢,都是乾癟的,這還是夏冬梅來了以後,不知道哪裏弄得破盆子,裏面放了幾顆老蒜,這會兒已經鬱鬱蔥蔥的了,一直在爐子邊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顆來,其實捨不得喫,盆子小,就那麼幾顆,吃了就沒了,但是家裏人都喜歡,就這麼一點有滋味的東西,好下飯。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鮮嫩了,宋清如這人過日子,閒着沒事就算計,這蒜上面的青葉子都沒捨得扔,一樣切了切放進去,照樣喫的。

  那老太在一邊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覺得自己養大的孩子好唄,看看這個仔細,這個會過日子的勁兒,蒜都給切塊了,這樣子醋容易進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個泡進去算完。

  宋爲民回家的時候,竟然帶回來一小包蜜三刀,挪動着略顯臃腫的胳膊,對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後從公文包裏面,拿出來一個極爲不襯的灰色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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