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使壞

作者:張大姑娘
此爲防盜章只要說起來何寡婦,王太太就是一百個瞧不起,“自己不要臉,何苦生下來個閨女當雜種,丈夫死了,每晚帳子里人都不一樣,日子風流快活。”

  “你怎麼知道我牀上人夜夜不一樣,你見過還是怎麼的,捉姦成雙,你見過嗎?”

  何寡婦也是潑辣,平日裏嘴上不饒人,聽見了插着腰,橫眉豎眼的,最後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婦是非多,一時之間成爲會管裏的笑話,這一架打的,都丟了面子。

  何寡婦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張就是別人的罪,隨手一捏就是要命的東西,能不恨嗎?一個人過日子本來就不容易,軟了誰都能欺負。

  自此以後,見了王太太都要蹭幾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這樣也就算了,偏偏是還有別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兒跟何寡婦的閨女,一等一的不對付,倆人就跟斗雞眼一樣,一個學校一個班級,還喜歡同一個男生。

  何寡婦夫家姓何,閨女叫楠楠,大名兒何楠楠,長得是真好看,秀裏秀氣的,細高挑的身材,該出來的出來,該收進去的收進去,一頭烏黑的長頭髮,夏天洗了就在槐樹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馬紮上面,穿着短褲背心,能窺見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願意親近的,性格也是活潑開朗,喜歡參加各種體育運動,一雙大長腿跑得快,經常拿獎狀回來,這是何寡婦的驕傲,後半輩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後成爲運動員,找個好丈夫,一輩子無憂無慮的。有眼的都喜歡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點兒,身材不如楠楠好,個子站在一起就顯得矮一點,胖一點。

  倆人至於爲什麼不對付,誰也說不清楚,少女的那點仇恨大概只是爲了一點小事開始的,自尊心還強,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這三姐兒今天是真的氣死了,她跟班裏一個男生關係好,喜歡人家,那人家裏有錢有勢的,父親是教育部的。

  但是誰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說分手了,問來問去就說是不想好了,誰知道王三姐在校門口,就看見這一對狗男女,在她眼裏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沒發作,只回家的時候,從前院兒進來,然後穿過中院兒,看見何寡婦在那裏門開着,一下子就爆發了,自己推開門。

  “嬸子,你守寡這麼多年,我們也知道不容易,寡婦不容易,但是還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別把自己那一套拿出來給孩子學,不然真的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何寡婦自己皺着眉,“什麼意思,拐頭拐腦的,你倒是說清楚了,我們楠楠怎麼了?”

  王三姐支在門上,頭頂上的五色門箋低低的掃過,小臉就跟那冰霜一樣,眼睛裏面下刀子,“我說什麼,我說你們家閨女別不知道檢點,搶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處去勾搭別人,就你們家缺是吧?賤不賤啊?”

  說完一甩,轉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聽了個尾巴,她就護着她媽,就討厭人家說這個,書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頭髮,她個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腦袋,一手揮巴掌,“你今早上沒刷牙是不是?你長得醜人家不喜歡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媽,在這裏囉嗦什麼。我還真就告訴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來追求我,本來我還沒答應,你這麼一說我還就答應了。”

  “你叫什麼叫,醜八怪一個,應了句老話,醜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頭就來捧着我,我就是長得比你漂亮。”

  院子淺,一喊後院兒都聽見了,王太太出來一看,那還得了,最後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開,都拼命一樣,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氣兒下不去。

  好容易拉開了,王太太在家裏罵閨女,“你談的男朋友,怎麼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還怪誰呢?”

  小桂一邊做飯一邊支棱着耳朵聽,心裏就納悶了,只以爲姥姥對自己媽不是親生的一樣,沒想到對三姨也是這樣,別看她小,但是心裏比誰都看的清楚,不然當初不跟她爸來這邊。

  這鄰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輩子,一住就是幾十年,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氣,誰也不搭理誰,彆扭着呢。

  所以遇到鄰居家裏的事,凡事多看開點,喫點小虧也無事,圖個安穩,要是過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別去多費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覺丟臉,學校裏面呢也不去了,整日裏跟着王太太去街道辦,倒是有事情幹,有點小權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裏面憋着壞呢,有一天看見何寡婦跟一個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記在了心裏,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媽,何寡婦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還記得是那些人嗎?”

  “這誰還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該下地獄。”

  王太太漫不經心的說,也沒用腦子,何寡婦確實是私底下有勾連的,偷情這回事,你幹了,無論是一回還是幾回,總有風聲走漏,那些抱着僥倖心理的,千萬要控制住自己了,一個好家庭不容易,別輕易毀了。

  享樂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後就不覺得噁心愧疚嗎?要是不覺得,那真的是私德有虧,下場好的少見。

  同樣是寡婦,王太太自覺高人一等,因爲她一直以來乾乾淨淨的,沒跟別人勾搭,自然是擡起胸膛來做人。

  三姐兒跟王太太如出一轍的眉峯在黑夜裏跳起來,“誰說不是呢,就應該下地獄,一家子下賤人。”

  王太太也沒放心上,一會就睡了,三姐兒自己尋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來出門口,看見前男友在院子門口等着楠楠上學,手裏拎着油條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學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見三姐兒就低着頭不說話,很內秀的一個人,三姐兒是打算結婚的,畢竟現在高中,一畢業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麼不去學校了啊?”

  三姐兒錯身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這麼一句,她就裝作沒聽見,擡頭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誰能想到一切的不幸來的這麼突然,臨近高中畢業的王三姐兒,就此登上了皖南會館的舞臺,隨着跟楠楠的那一場手撕拉開了歷史的序幕。

  東廂房的田嫂子,天下少有的樸實人,推了推身邊的漢子,“快起來了,我怕是那邊那太太去了。”

  田大叔一個機靈,擡頭往外面一看,那家燈火通明,窗戶縫溜進來的冷氣,不由得心裏面嘆氣,這當家的太太走了,剩下的不過是苦了孩子。

  “快穿衣服,去給收拾收拾,幫着照看一下孩子。”

  田嫂子一邊穿衣服,一邊心裏面難受,突然就擡頭看了一眼丈夫,期期艾艾的,“你說,會不會是老三啊。”

  宋家老三,那遇春死都放不下的小女兒,大家都沒有見過,只知道養着一個生下來就不行的病秧子,爲了能活平日裏是不見人的。

  老一輩講究,孩子要是不好養活,那就不要人看見,一怕是見的人多了,被閻王爺記起來了,只怕是要勾了命去。再一個,要是真的養不活了,大家相處多了有了情分,以後只怕是要好一頓傷心。

  索性這老三生下來身子就不大好,就一直養在隔間裏,這麼多年,竟然是沒人見過,那家爲了好養活,對外也只說是個男孩子,不說是女孩子。

  當年那老太重金請了個喇嘛,只說是不要人見,當個男孩子養着就好了,最少要人知道。那老太奉爲聖旨一樣,愣是沒給外人看一眼,滿人就是信喇嘛。

  所以,田嫂子竟然是沒見過老三,只知道是個病秧子,並且眼看着要斷氣的那種,心裏面到底是盼望着那遇春活着的。

  田大叔眼睛一瞪,“趕緊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都是可憐。”

  可不是可憐,無論是誰去了,大家心裏都有數,這老三隻怕是以後好日子到頭了,這麼多年都是靠着當媽的伺候着,這當媽的沒了,以後誰有那心思整天伺候着啊,跟着去了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遇春結婚了就沒工作,家裏就靠着丈夫養家,伺候着老三這麼多年,用了全部的心思,就這樣老三還是半死不活的。

  這半死不活的老三,真的是吊着一口仙氣,家裏面顧不上她,外面忙的跟陀螺一樣,只她屋子裏面一方死寂。

  宋清如迷迷糊糊的轉醒,晃晃悠悠的看了一眼這屋頂,上面白色的牆面,繪着彩繪,幾種昆蟲福獸,描摹的金粉已然褪了不少。

  除了眼珠子轉悠,半個時辰竟是一動也不動,不是不想動,只是身體根本就是鬼壓牀一樣的沉,宋清如心想,只怕這前身是個病秧子,但就只是這樣,她心裏面也是不停的阿彌陀福。

  前世求神拜佛,纔有現在重生的造化,不管是哪裏,總歸是活着,她已經是滿心的歡喜。

  那老太掀開簾子來看,心裏面記掛着老三,外面好些人來幫忙了,她也算是歇口氣,趕緊來看一眼。

  給仔細闔上門,屋子裏面暗沉沉的,能看見爐子底部紅彤彤的火炭子,家裏就是再拮据,也不曾在寒冬臘月給老三斷了火。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老三明亮亮的眼睛睜着,裏面一股子精神頭,枯木逢春一樣的勁兒。

  “老三啊,你可算是醒過來了,我得帶着你去看你媽最後一眼。”

  宋清如什麼都知道的,那遇春的音容笑貌俱全,一幕幕閃現,只得感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再擡眼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她想着自己從現在到以後,都是這家人的親生孩子一樣,那遇春就是她生母,從一個孤魂野鬼到一家子,不過是片刻功夫,卻是已經感同身受了。

  那邊那老太看着老三隻是怔怔的流眼淚,喫傻了一般,又心酸又害怕,前個兒老三就是聽到那遇春沒幾天的日子了,一時之間受不了刺激,喉嚨裏面嘔出血來,怕家人擔心,硬生生嚥下去了。

  本來三分能活的身子,立時就壞了,成了一口仙氣吊着的苦命人,家裏人都怕老三,怕她跟那遇春前後腳走。

  那老太攬着她,扶着肩頭,瘦骨嶙峋的咯人,“三兒,你莫怕,要好好的,你媽盼着你活呢。走的時候最放不下你,只願你長大成人啊。”

  即使宋清如是個外人,這會也是淚絲漣漣,挖心的疼,就在剛剛,她失去了母親,兩輩子唯一的母親。

  她自己擡擡手,竟然能動幾分了,給那老太擦擦眼淚,“姥姥,我好着呢,以後也好,你也好好的,我們都好好的。我穿衣服,要起來送送我媽。”

  老三整日在個隔間裏,也不能起牀,只能在牀上躺着,加上天冷,也不出門,生怕得了風寒掉了命。

  那遇春就這樣害怕凍着閨女,給做了薄薄的貼身的夾襖棉褲,要起來還要外面穿一層老棉襖老棉褲。

  宋清如自己沒力氣,恍恍惚惚跟個青面獠牙鬼一樣,都是病的,沒個好氣色,她至今也沒來得及看自己一眼什麼樣子,也不在乎了。

  好容易穿起來了,外面恰好沒人,大家都去外面搭靈堂了,那老太看老三走路都是軟的,想着抱起來,竟然也沒力氣,六七十的老太太了,哪裏來的力氣。

  “沒事,姥姥,我自己走過去。”

  人就躺在地上,地上是一個牀板子,北地的規矩,人要是不行了,大廳裏面放個底牀板,就是等着穿壽衣了,死在牀上的不吉利。

  走到跟前,宋清如不知道多久,已是滿頭的虛汗,看着那遇春躺在那裏,穿着紅色的壽字唐裝,下面是擺裙,兩手交衽,只是一雙眼睛還沒全閉上。

  宋清如伸手去閤眼,竟是不能。人都不閉眼,得多不甘心啊,“媽,你閉眼啊。”

  聲音幾進哀求,閉眼啊,閉眼才能投胎轉世,才能忘卻今生,才能下輩子幸福安樂。

  那老太趕緊去倒水,這天氣冷的人不行,只是納悶這婦女是哪一個,不是去老家再找一個,怎麼沒有帶回來,這婦女看着面相老,還是個小腳,只當是哪一個親戚。

  宋爲民也不說,只說一句待會喫飯說。那婦女手足無措了,在門口進來,也不敢去隔間看,很是侷促的樣子,一身青布衣裳,腳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腳,是封建殘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來,您歇着。”

  “沒事沒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會怎麼就喫飯了,先喝點熱水,不然吃了難受。”

  說完了又去隔間,因爲天氣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個爐子,就一直坐在那裏做飯,看着多了人喫飯,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們啊,沒什麼好東西,有一塊臘肉,過年時候的,拿出來給吃了。”

  這點東西,都是來客人才喫,老太太的寶藏啊,能從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麼保存下來的,但是大家依然喫的很香,都是過日子的哲理。

  炒臘肉還缺點菜,他們家裏就點鹹菜,要喫菜只能去撿爛葉子,那老太尋思着去買一點青菜罷了,不能給人家也喫爛菜葉子。

  也沒問女婿要錢,自己大箱子裏開着,拿出來一個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層一層的,裏面全是散錢,那手帕子洗得發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從前門出去,穿過後院中院,然後到前院,從角門那裏出去,遠遠的就看見宋清林放學了。

  “姥姥,你幹啥去啊?”

  “嘿,你來的剛好,給你錢票去買菜,家裏晚上喫好的。”

  宋清林拿過錢來,書包給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風一樣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來了就喫好的,盼望着一口喫的。

  宋清如躲過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書包,“姥姥,誰來了啊?”

  “沒細問呢,你爸說喫飯的時候說,今天作業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頭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靜女其姝的年紀,“學校現在鬧騰的厲害,不過我不管這些,我要好好看書。”

  這一對孿生兄妹,都是愛學習的,喜歡看書,不喜歡到處鬧騰,現在特殊時期,多少孩子都讀不進去書了,他們不管,我只管看我的書,現在就是汲取知識的好時候。

  那老太就喜歡聽這個,喜歡孩子們讀書,這一對孩子,家裏面的希望,滿口應着,“哎哎好,就是這樣纔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點點頭,一老一少往前走,這會子大家都回來了,穿過院子遇到人就問來的那人是誰,那老太只說是親戚。

  皖南會館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兒熱鬧一些,除了門口就是衚衕,後院兒安靜一些,但是因爲靠着一個大馬路,也算是繁華了。

  不過人情厚實,但凡是有個什麼動靜,大家都知道,宋爲民帶着那婦女進院子開始,就已經是有人知道了。

  不過那老太不說,也不會去刺探,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去當着你的面提出來談論。

  家裏面夏冬梅坐立難安,這小婦人就是鄉下來的,老實本分的不行,做夥計幹農事也是一把好手,別看個子小,但是秋收冬藏這些,頂的上一個男人。

  聽見隔間刺啦一聲油響,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對着宋爲民說,“不要什麼菜,喝點粥湯就好了,這麼破費不好,孩子們讀書費錢,省着點好。”

  宋爲民不動,只在那裏端着杯子喝水,“就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喫頓好的。”

  剎那間肉香就出來了,裏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喫,即使放了很多天,這是家裏面少有的喫肉的時候。

  姥姥的心頭肉就是好,圍着竈臺長大的,什麼好喫的都是給留着喫一口,見她喫得好,那老太又夾了一塊出來,小聲地給她放盤子裏,“喫完了還有,你多喫點身體才壯實,以前老不喫飯。”

  最近宋清如活動開了,竟然身體也不生病了,氣色日益見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樣,估量着沒幾天就開了,枝頭的嫩芽一般,一點雨水就瘋長。

  那老太自己尋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喫飯少了,一天吃不了幾口飯,不如養個貓兒,現在喫飯多了,身體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饞了,這手藝是真的好,一口放進嘴巴里,燙的舌頭都有一種灼燒的幸福感,打開窗戶散散氣。

  按理說是頂上窗戶紙的,但是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氣多,需要日頭好的時候通通風,就省了窗戶紙了,開窗就能換氣。

  這味道飄啊飄的,太紅旗自己啪嗒把窗戶關上了,覺得這味道有毒一樣,真的是太香了。這位爺火氣大,大冷天的開窗戶是經常事。

  樓梯臺階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喫什麼?”

  “今晚喫得好,一會你爸也來喫,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喫點,長個子呢。”

  周小桂自己掉眼淚,“爸,我喫的飽飽的,這個給你喫,我昨晚上喫不完的。”

  半個白麪饅頭,周大福一看,眼淚嘩嘩的,“爸不喫這個,白麪有啥好喫的,你吃了長個子,昨天打的疼不疼啊。”

  “我不疼,我知道你打我是爲了我好,讓我跟着我媽。”

  “哎哎,不說了,一會有人了,這個你拿好了,給你做的新棉襖棉褲,你媽不會做,裏面有十塊錢,你留着花。”

  周大福拿着一個小包袱,裏面是他全部家當了,自己飯都喫不起了,還拿了家當去給閨女做了新棉襖棉褲,跟白天不是一個樣子。

  就那麼十塊錢,他家裏是真的只有一間破房子了,鄉下的不值錢,就盼着閨女好,跟着親媽肯定好,知道王家條件好。

  所以才一邊打完閨女,一邊自己揹着人哭,“桂啊,爸沒本事,你以後好好的就行,爸走了。”

  周小桂自己擦擦眼淚,說話都不成樣子,“爸,你還喝酒嗎?”

  周大福頓了頓,一沒回頭,輕輕地一句,“不喝了。”

  頭也不回的走了,周小桂自己抱緊了包袱,從後門進了院子,昨天她爸就說了,要是能留下來,在這裏給她送衣服。

  她知道,自己爸爸很好,所有人都不需要知道,她自己知道就好。

  宋清如聽了一個牆根,宋清如自己嘆了一口,小小年紀,這幾天氣都嘆完了,有時候,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

  不過,周小桂在王家留下來了,大家每天都能聽見幾聲喊罵聲,到底不太過分,給喫飽了乾點活怎麼了,眼見着小桂也不放在心上。

  這孩子,大家都喜歡,沒幾天就跟大家混熟悉了,是個勤快的孩子,脾氣好着呢。

  宋清如自己在隔間聽着她跟那老太說話,一口一個姥姥,不由得微微笑,她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撿菜葉子了差不多。

  等着第二天還是那個時候,宋清如一聽見動靜就起來了,昨晚上跟那老太說了一起去,那老太不讓,“你去幹啥,多睡會養精神,這天寒地凍的,要是感冒了,可沒錢了治病了啊。”

  半是威脅半勸告的,以爲老三歇了心思,誰知道自己一起來,老三也穿好衣服了,一邊笑着看着自己,手裏面還有個長棍子。

  那是宋清如問大哥要的,只說是在家裏走走,要個棍子當柺杖,宋清林也上心,不知道哪裏找了一個出來,在手裏面很舒適,但是拿着還不沉,不知道是什麼木頭的,扶手那裏光滑無比。

  “姥姥,我去看看,多撿一個是一個,這不就賺了嗎?這樣子我們中午也能炒着吃了,不然大哥大姐上課多冷,不喫飽了哪裏行呢?”

  到底是帶着一起去了,說的也對,能撿一個是一個,大家少捱餓,自己一手挎着籃子,一手牽着宋清如就出門了。

  烏漆墨黑的,隔得遠了根本看不見人,星星點點的火,宋清如一出門就吸了一口冷冽的風,活的的感覺無比清晰,看着星星月色,自己一手拄着一個柺杖,竟然頗有一股子踏星騎月的落拓。

  宋家是後院的,正北的兩件房子,邊上一個角門,出去就是了,也沒有人看見,走了很一會,宋清如氣喘噓噓的一臉虛汗了。

  “要不歇一會,你在這裏等着,我先去,回來了找你就好了。”

  那老太今天走的慢,怕時間來不及了,一會到了什麼都沒有了,想着自己先去算了。

  宋清如嗓子裏面冒煙了,起來了沒喝水,又走了這麼久,口渴難耐,硬是咬咬牙,“沒事,我跟的上,咱們快點。”

  去了果真很熱鬧,要累死的宋清如,一看那菜葉子,渾身都是勁頭了,能讓家裏人喫飽了,這就是本事了,撿點菜葉子就跟寶貝一樣。

  “姥姥,咱倆分開撿。”

  匆匆說完這一句,宋清如也不用柺杖了,自己別在框子裏,然後兩隻手彎下腰來就開始搶。

  能在這裏混的,都是手腳麻利的,踩一腳推搡一下根本不是事情,就擔心宋清如讓人欺負了。

  結果壓根就沒事,宋清如就跟魚兒到了水裏一般,趁着身子瘦小插縫鑽,那身姿竟是從沒有過的靈活。

  她兩輩子第一次撿菜葉子喫,但是這心情就跟撿錢一樣,全是白來的,尤其是現在肚子裏面嘰裏咕嚕的叫,她喫得少,家裏糧食確實不夠喫,這幾天都是欠一點喫飯,大家都這樣,卯足了勁兒想着好好喫一頓。

  所以,一時之間,頗爲兇殘,手跟烏雞爪一樣,來回幾把就一手的菜。

  這會身體也不說不好了,麻溜的厲害,不知不覺就半個小時過去了,大家都走了,跟那老太碰頭,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老太彎着腰,看着孩子鞋面上全是泥巴印子,不知道讓人踩了多少次,不停地去拍打。

  “姥姥,咱們早上都能喫飽了,剩下的我們中午燒湯喝。”

  宋清如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但是高興啊,宋家這一日三餐的構成,就是早上菜粥,中午乾糧,晚上更慘,連菜都沒有的粥,寡淡的雜糧粥罷了。

  這還是多虧了那老太早上去撿一點菜,不然連點菜都沒有的。

  回家就一個理菜,一個收拾爐子,滿滿的一鍋子菜粥,宋爲民眼尖,看見了宋清如手上蹭破了,那是在地上嗆的,手快就這樣。

  “這手是怎麼了?”

  “我去撿菜了,明天也要去,大家早上都能喫飽了。”

  宋爲民自己不好受,但是沒說,樂呵呵的,“你別去了,明天我去就好了。”

  但是人家親爹也不要,這孩子幹不了什麼活,還不是兒子,只吃飯誰願意養着,來回摧攘了幾次。

  這不今天又來了,拉着周小桂,手裏面拿着一個細竹竿,這是過年的時候放鞭炮,家家戶戶有個長竹竿,挑起來放鞭炮的。

  周大福一臉鬍子拉碴,就站在王家那兩間屋子門前,“你給我出來,看看你閨女,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娘,親閨女都不要了。”

  一個勁的叫嚷着,拉着的小姑娘就知道哭,哇哇的哭,到底是娘肚子裏掉下來的肉,哪裏就能幹坐着,屋子裏王太太氣的不行了,拉着王大姐坐下來,“別給我出去,你要是出去了,這事情沒完。”

  說了還不解氣,掐着腰指着王大姐,“你就是眼瞎了,看看當初找了個什麼玩意,就是下賤,那時候給你介紹多好的不要,就要這麼一個下三濫。”

  這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自己手裏面的竹竿就抽起來了,周大福這個畜生,對着自己閨女下手,“你給我大聲哭,把你媽喊出來,喊不出來我就打死你,打到她出來。”

  細竹竿抽上去,孩子腿肚子都打轉,薄薄的棉褲都眼見的開裂了,宋清如自己趴在牀尾上看,只覺得觸目驚心。

  孩子嗷嗷的哭,一下子跪在那裏,嗓子裏面磨了沙子一樣,渾身上下髒兮兮的。

  “媽--,媽啊,你出來看看,我是小桂啊,你讓我到姥姥家裏來吧,我洗衣服做飯,什麼都行。我不要打死我了,你出來啊。”

  男人喊可以當聽不見,可是自己孩子喊,王大姐沒一會就衝出來了,眼睛通紅,一把奪過來竹竿扔到地上。

  揮手就是一巴掌,“你王八蛋,這麼打孩子,不就是不想養嗎?你個王八蛋,虎毒不食子,我去你大爺的,你不得好死,一輩子絕戶。”

  周大福看了看孩子的臉,扯着嘴說了一句,“早這樣不就行了,用得着費這個勁。”

  “你等着,我養大了小桂,不會認你的,她沒你這個爸。”

  王大姐咬着牙說出來,恨不得吃了周大福。

  周大福自己很坦蕩蕩了,一臉的無所謂,“隨你,你就當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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