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大結局二
等着見了田大叔,也提起來這個事情,“我看着人不錯,對孩子們也好,找營生不怕錢少,也能喫苦,應該好找的,你多打聽一下。”
家裏面誰也不知道,只三天後,吃了早飯沒一會兒就看見夏冬梅揹着一個大包袱來了,那包袱是真的大,她背都佝僂了,寬比得上她三個。
宋清如趕緊開門,一進門就接到地上來,夏冬梅自己擦擦汗,笑着解釋,“這是醫院的牀單被褥,我拿回來洗,一套一分錢呢。”
看着極爲高興的樣子,一套一分錢,醫院帶回來的消毒液,一套就是枕套牀單加上被套。
那老太打開來一看那醫院名字,離着這裏很遠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揹回來的,“你別一個人去背了,等着下次讓清林跟你去。”
夏冬梅趕緊擺擺手,“這有什麼,別耽誤孩子,全是被褥又不沉,清林好好看書就行了。”
那老太也跟着一起洗,兩個人一起做活,死活不讓宋清如沾水,“水涼,你不要沾,到時候肚子疼。”
看着宋清如那雙骨節鮮明,嫩白如玉的手,夏冬梅只覺得這不是應該洗衣服的手,她對着前面留下來的孩子,總是極大的寬容,極大的關照。
洗衣服的水,就跟王太太說的一樣,哪裏能要熱水,燒水不要煤啊?煤不要錢啊?
都是冷水,裏面是刺骨的涼,不然不夠本錢的,這夥計本來就是要求高錢少,拿回去給醫院,不乾淨的都要拿出來重新洗。
上面的污漬特別多,夏冬梅很用心,來回的揉搓,就這樣,一上午兩個人三分錢,給晾到外面去。
王太太回來了又要罵,覺得院子裏面放醫院的牀單不吉利,白花花的一片,就是找事一樣,夏冬梅怕院子裏佔空,都是自家門口拉起來的繩子。
王太太立着眼睛,修的精緻的眉毛,眉尾些微的黃,是眉筆畫出來的,穿着掐腰的襖子站在那裏,盤着的頭髮紋絲不亂。
“不是我說,前個兒去撿菜葉子喫,今個兒就去拿這些髒東西回來,難道明天還要去跟死人要喫的,墳地裏轉悠一圈不成?真的是窮到家裏了,什麼都缺。”
話說的極爲難聽,極爲缺德,宋清如愣了愣,屋子裏面聽着,什麼叫跟死人要喫的?
屋子外面鄰居就搭話了,“你這嘴巴幹什麼這樣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沒用着你家門前的地兒,幹什麼這麼難聽,都是鄰居。”
宋清如腦子轉了一圈,才反應過來,眼睛都氣紅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說他們家要去跟死人要飯喫,去墳地裏面轉悠着喫祭祀貢品,心裏面發狠,這王太太,簡直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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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不是我家裏的地,但是看着不順眼,你說一個院子住着,怎麼就掛着這麼些東西,醫院裏面什麼都有,也不怕有病菌回來,回頭誰要是生病了,誰知道是怎麼得的病呢?”
全是理由,有一種人,無理也要爭三分,全世界說到最後都是爲了自己轉悠的,王太太嘚啵一張嘴,什麼扯淡的理由都能找出來。
這張嘴,乾的缺德事也不少了,屋子裏面夏冬梅坐不住了,擦擦手就起來了,“我去看看,能不能給換個地方去。”
“還能到哪裏去,院子就這麼大,我們在自己家門口晾起來的。”
那老太氣的心口疼,你說糟心不糟心,有這樣的鄰居,隔幾天就出來膈應你一下,你氣的要死,人家照樣喫喝,跟着一起出來。
“王太太,凡事講個理,我們洗的乾乾淨淨拿出來晾,一沒用你家門口,二來也沒往你臉色糊,你在這裏一口一個晦氣,一口一個病毒,我倒是問問你,我們往你身上碰了?”
“要我說,什麼叫晦氣,有個你這樣的鄰居纔是晦氣呢,平日裏不是打罵孩子,就是說被人家裏家常裏短,就你家沒個糟心事,就你家過得最如意是吧?”
“閒來莫道他人非,王太太,你看我說的是不是這理?今個兒,我還就把這牀單晾這裏了,您小心點,別擦到我們家門口,給染了病毒。”
那老頭自己說完,門就關上了,一般不計較這個,平時說話尖酸刻薄也忍忍,只是今天過分了,說的話真的是難聽死了。
年紀大了動氣,中午就沒喫進飯去,心口堵得慌,吃了也難受,宋清如覷着那老太臉色,生怕憋出病來,老年人不能生氣,不然容易心梗腦血栓,各種癌症然後還心口疼。
“姥姥,甭生氣了,你跟她生氣不值得,要是真生氣了,我晚上悄悄地,趴在他們窗戶底裝鬼,嚇死他們一家人。”
一邊說一邊還扒拉着頭髮,意思是自己真的長得很嚇人,給那老太氣笑了,心口一口氣散了大半,“去嚇唬她幹什麼,她虧心事幹多了,來找的多了去了,不差你這一個。”
王太太天天在外面跑,乾的是什麼大家心裏有數,現在特殊時期,小人得志,每天戴着紅袖章,跟着街道上的積極分子,到處去作孽,威風的不得了。
眼看着這小小的皖南會館要盛不下她這一尊大神了,什麼都要管一管,看什麼都要說幾句,隱隱壓着大家一頭的架勢。
不就是一個紅袖章,就這麼一胳膊肘子大的權力,還真的是讓這王太太翻出來了浪花。
一番話,說的大家都不作聲了,宋爲民自己下班都很晚了,有時候還要加班加點的,在稅務上幹就是這樣,工資也就是餓不死人。
宋清如心想,自己這姥姥還真的是不一般。到底是很有幹勁了,她對什麼也不感興趣,只是對着喫的來勁。
國人爲啥喜歡屯糧,因爲餓的,餓怕了,還不是一兩次捱餓,不知道餓了多少次,多少年了。
剛吃了飯,家裏就來人了,那老太趕緊託人去前面街上打電話,喊宋爲民回來。
來的是宋家的老親,族裏的長輩,宋爲民老家是天津衛,下面一個縣裏的,家族龐大,一個人少年時期就出來謀生活了。
“你中年喪妻,我們看着也難受,家裏面一大攤子,也沒人操持,孩子們也還小,平日裏家長裏短的你也沒心思去管。再一個,長安米貴,這麼多人要喫飯,你一個人賺幾個錢啊,找個人來幫襯一下子多好。”
“我們給你留意了幾個人,都是好的,絕對不會虧待了幾個孩子,你放心好了。”
聲音不大不小,隔間的那老太一臉沉重,就知道有這麼一天的,她心裏是願意的,再娶一個,畢竟家裏沒有女人不像樣子,也不叫過日子,只要是個品性好的,沒什麼願意不願意。
總得過日子,沒了的人就沒了,活着的時候人家宋爲民沒有對不起她,現在一大攤子事情,再找一個無可厚非。
宋爲民只是嘆了一口氣,到底是答應了,給家裏留了話,就跟着族叔去天津衛了,要去看一看人。
走的時候那老太給帶着乾糧,一個勁的囑咐宋爲民,“你要是見到好的合適的,不用顧忌我們,我們不論是活着的還是死了的,都盼着你好,盼着這家裏好呢。”
宋爲民就這樣回老家了,等着宋清林宋清婉中午回家,“姥姥,我爸呢,怎麼不回家喫飯。”
“你爸啊,回老家了。”
宋清如對着一對兄姐擠擠眼,“早上來了一個族叔,說是要給爸再找一個,爸去那邊看一下。”
這不是孩子該管的事情,那老太自己也不多說,只給孩子喫飽了,“你們好好唸書就行了,你爸在,誰也欺負不了你們。要是人來了,不許給人家看臉色,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這世道,都不容易,都想過個好日子,沒那麼複雜的心思。宋爲民算是鄉下混出來的,而且是公家飯,老家很多人都願意的,就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是願意的。
畢竟是大地方,家裏還有房子,喪偶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以後難道還不能生個自己的孩子了。
私底下宋清如跟兄姐嘀嘀咕咕的,心想肯定都是喜歡年輕的,帶回來一個年輕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一家人,心齊了比什麼都好使,這是那老太這幾天最常說的,怕幾個孩子跟後媽不對付,失了平常心。
再一個她心裏也擔心,女婿雖然說是給養老,可是要是人家進門來,沒道理供養者你這個前親家,人家有自己的孃家呢。
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半夜醒過來就坐在那裏,宋清如一個屋子就聽見了,今晚的月光皎潔,別樣的好看。
透過窗簾縫隙,一道打在宋清如臉上,就跟白雪地上一道彎彎的月,微微的晃動,宋清如黑夜裏睜着一雙大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姥姥,你醒了嗎?”
那老太自己嚇了一跳,“醒了,你哪裏不舒服了,怎麼就不睡了呢?”
宋清如細聲細氣的,聲音還帶着一點飄,“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就是以後我給你養老,等着我好了,就出去工作了,到時候也能賺錢給你花,你就先照顧着我,等我再大大就好了,你是我姥姥。”
“就是我後媽進來了,也不能對你怎麼樣,不然我也不同意的,爸爸都沒有說什麼呢,你照顧我最多,我護着你。”
那邊那老太靠在牀板上,一窩子的眼淚止不住,真的是沒想到小三說出來這樣子的話。
生下來那麼一點,就是她帶大的,那時候那遇春坐月子,死活沒奶水,都是那老太到處要羊奶,最後給孩子養着出了月子。
身體不好,晚上喝水喫飯,都是她伺候的,再一個孩子長大了,知道一些事情了,難免心情低落。
大家也都知道,病着的人喜歡耍脾氣,無緣無故的很氣人,但是那老太就沒有生過氣,一直樂呵呵的,氣狠了也要伺候孩子。
這些宋清如都記得呢,一番話說出來,聲音雖然小,但是很堅定,就是這麼想的,也要準備這麼幹。
無論最後成不成,那老太現在聽了,心裏面就跟三伏天吃了冰碗一樣,舒坦的不行了,她老婆子一個,啥也不怕。
一夜好睡,第二天照樣早起來去撿菜葉子,一老一少陪伴着也不算是寂寞,幾個孩子裏面,其實最疼的就是宋清如了,用的時間精力最多,比上面那一對兄姐上心的多。
昨晚聽了那一番話,更覺得親切,宋清如是老太太的心肝眼珠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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