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教訓
“是呀,一個多月前,就在隔壁小喫店,穆頌哥可是親口答應的。”
“額……是答應過,可是……”
“怎麼?穆頌哥又要說話不算話?”
少年的眼睛,本就星光熠熠,說這話時,情緒太滿,以至於,把那星光揉碎,化作兩闕銀河。
穆頌:……
“好好好,去去去,哥去還不行麼?哎喲喂,大小夥子了,怎麼說着說着就哭上了……”
雖不少被白煦“以淚要挾”,穆頌還是受不了,小奶狗這副泫然神傷的表情,好像他怎麼欺負他了似的。
“穆頌哥實在太欺負人了!”
穆頌:……
“天地良心啊!你哥膽子再大,也不敢欺負小少爺您啊!”
看着面前的小奶狗,眼淚將落不落,穆頌縱有一百個不願意,也只好耐着性子。
安撫孩子似的,遞上一張紙巾。
誰知,白煦彷彿真生氣了,俊俏的小臉一扭,不無傲嬌地發起嗔來。
“糊弄人的時候,當我是小孩子,這會兒了,又知道我是大小夥子了……”
……
“行行行,都是哥的錯!說吧,要我|幹啥,白少爺才能消氣?”
長嘆一口氣,穆頌大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態度。
說到底,他還是不覺得,白煦這小屁孩,能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
“我說什麼,穆頌哥都答應麼?”
穆頌:……
這話說得,一聽就透着股危險的氣息,彷彿被脅迫着,簽下一張空白支票。
敏感的穆頌,本能不想點頭,可耐不住奶狗子懇切的眼神,只能囫圇了個“嗯”。
“太好了!那我們明天就出發~”
“出發?去哪?”
“h市,不遠,來回兩小時,一眨眼就到啦!”
穆頌:……
“不是學校的彙報演出嗎?去h市幹嘛?”
果然,直覺還是靈敏的,聽白煦報出h市的名字,穆頌就覺得大事不妙。
作爲超一線城市之一,h市的赫赫威名,穆頌早有耳聞。
當了幾百年的通商口岸,如今的h市,依然是最與國際接軌的地方,也是洋氣的時尚之都。
可來了s市這麼久,穆頌卻一次都沒去過。
爲什麼呢?
說起來,人們心目中的大都市,對穆頌來說,卻又是個不無尷尬的傷心地。
因爲,很長一段時間,與他而言,h市幾乎跟柳迪劃上等號。
六年前,學習奢侈品經管的柳迪,從意大利回國,就到了h市,經營了一家時尚活動公司。
陸遠每次去h市出差,都會在行李箱裏裝些有的沒的g市特產,拿去給誰,不用問都一清二楚。
而且,要送特產,必然就會見面。
每次出差行程都爆滿的陸總,總能擠出時間,專程一會。
這份情誼,放在小說裏,不管是愛情還是友情,感性的穆頌,也免不了動容。
只可惜,這橋段,是發生在自己心愛的人,和他心尖上的白月光之間。
好好一份竹馬水果糖,含到穆頌的嘴裏,就成了古早狗血玻璃碴了。
所以,一提到h市,穆頌就渾身不舒服,甚至腦門上都微微起了熱,說不好,是不是兩年前的後遺症。
那是一個冬日,穆頌一早起,就隱約覺得頭疼。
可看着又給特產裝箱的陸遠,穆頌也說不好,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病了。
“我不太舒服,今天能不能不出差?”
陸遠裝箱的手沒停,頭也沒擡,只是眉頭微微皺了。
“不舒服就看醫生,我出不出差,有影響麼?”
“會議不是明天下午麼?明天再飛不行麼?”
陸遠這才擡了頭,冷冰冰看着穆頌。
“你又要鬧什麼?”
這句話,對穆頌來說,向來都是扎破他僞裝的刺針。
陸遠每次一質問,穆頌那些本想隱藏的潛臺詞,都會忍不住脫口而出。
——別當我不知道,你這麼早去,還不是爲見他!
可那天,也許是頭太疼,又或許,也累了,穆頌並沒有開口。
只是回望着陸遠好一會,便默默轉了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準備回臥室躺下。
這樣的反應,顯然在陸遠的意料之外,做好應戰準備的他,突然不戰而勝,一時沒晃過神來。
“那個……你真難受,就跟肖杉打電話,我,我還有點別的事……”
陸總難得耐心解釋,可穆頌卻像沒聽見一樣。
始終背對陸遠,腳步不停,上樓,進了臥室,把門關上。
穆頌一旦不吵不鬧,事情就會變得嚴重,在一起了八年,陸遠不是不知道。
可半年前就答應好的事,他也實在不好臨時變卦,只能硬着頭皮,拖着行李出了門。
雖然隱隱有些忐忑,但擅長自我開解的陸遠,一邊給自己的行爲合理化,一邊還寬慰自己。
沒事,兩天而已,回來再哄好了。
可他沒想到,這一走,再見到穆頌時,已是十天之後。
陸遠走了之後,穆頌一個人,睡在牀上,從白天,躺到黑夜。
頭越來越疼,連給自己倒杯水都費勁,更跟別提喫飯了。
可頭太疼,又睡不着,輾轉反側間,穆頌百無聊賴地翻着微博,得知了柳迪那晚的大秀。
九宮格里,很是熱鬧。
那麼多的帥哥美女、華服精品,還不乏一些名流,不過,倒是沒看見陸遠的影子。
憑穆頌對柳迪的瞭解,如果陸遠給他撐場子了,他一定會大書特書,好好感謝他的“好哥們”。
可這一次,不僅名字沒提,衆多照片裏,連陸遠的衣服角都沒有。
難道,陸遠這次去h市,並不是爲了柳迪?
穆頌生了疑,心裏的結,也不知不覺地鬆勁了,還小小地自我責備了下——實在太草木皆兵了。
如果這時,穆頌能見好就收、關掉微博、放下手機,矇頭大睡一覺,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
只可惜,修行不到家的穆頌,尚不能熟練掌握“知止法門”。
說不清動機,隨手點進幾個被柳迪的微博號。
而在其他人發的照片裏,哪怕是遠景大合照,坐在秀場第一排的陸遠,還是被穆頌一眼捕捉到。
……
看來,欺騙他的,從來不是他自己的直覺啊!
看着千辛萬苦尋來的真相,就這樣擺在眼前,本就頭疼欲裂的穆頌,憋悶至極。
可又無處發泄,只能一氣之下,把傳遞真相的手機,狠狠摔碎在牆上,就再沒了氣力。
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直到凌晨三四點,被頭疼鬧醒。
掙扎着開了燈,穆頌給自己量了個體溫。
看到紅線直破了40度,從未如此高熱的穆頌,一時慌了神。
顧不得許多,想給陸遠的醫生朋友肖杉打電話,結果……手機被摔壞了。
沒辦法,穆頌只得掙扎着下樓。
誰知道,實在燒得厲害,腿都軟了,一下子從四五級臺階上摔了下去……
真是,喝涼水都塞牙。
又病又殘的穆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好一會,最終還是被求生欲激發,艱難地爬到座機旁。
因爲記不起肖杉號碼,又沒別的辦法,人生第一次,打了120。
進了急診,診斷說得了甲流,加上腿又摔骨裂了,醫院給穆頌安排了獨立病房,一住就是十天。
期間,醫生問過他幾次,要不要通知家屬,穆頌都說沒有家屬。
而他自己,摔壞了手機,任何人,也聯繫不上他,包括陸遠。
回想起那十天,穆頌覺得,他第一次嚐到,與世隔絕的快樂,心情也從最初的憋屈,慢慢釋然。
所以,出院時,他沒再拒絕醫生,給陸遠去了電話。
而神奇的是,向來讓他“久等”的陸遠,這一次,倒是閃電速度。
沒一會,就出現在他面前,只不過,臉色很差,差得穆頌都不知道,到底誰纔是出院的病號。
“你爲什麼到現在才聯繫我?你知不知我找你……”
“你找我|幹嘛?”
“我……”
習慣了站在上風的陸總,那時候,還沒被錘打到認清自己的心。
一時間,面子上頭,把天賜的解鎖良機,又變成了困死他們的死衚衕。
“還不都是你亂收拾,把我急用的文件,都不知道塞哪去了……”
剛出院、還有點虛的穆頌,沒力氣也沒心情吵,只是翻了陸遠一個白眼。
“你的東西,我怎麼敢動?不都在書櫃第一層嗎?”
“可我……我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不該找我,我又不是你祕書。”
“那你也不能一聲不吭就消失十天吧!”
這話要是擱在現在,穆頌一定回敬一句,“我消失一輩子,都跟你沒關係。”
可那時,看見認識八年、從未哭過的陸遠,眼眶竟然可疑地泛了紅。
穆頌的心,縱使還滴着血,終究是沒忍住,一時軟了下來。
“怕傳染給你。”
“那……那也該告訴我一聲。”
“告訴你幹嘛?一點用都沒有,還白操心。”
自以爲無所不能的陸總裁,哪裏忍得了被說沒用?
脾氣一上來,也管不了四處都是人,一把打橫抱起瘦成乾柴的穆頌,直直丟進車後座,拉上了車簾。
“你說誰沒用呢?”
手撐在穆頌身旁,半是摟抱、半是挾持,陸遠盯着“失而復得”的人兒,一刻也等不住,吻了上去。
時空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天天杵在眼前的人,久之如空氣,熟悉得都感覺不到存在。
可一旦拉開了距離,再隔以歲月,被偏寵的人,才慢慢有了些覺察,這個人,對於自己,到底意味着什麼。
所以,那次“深刻的教訓”之後,陸遠很是殷勤了一陣子。
可也,僅僅,只是一陣子。
雖然說話做事,比之前強了不少,可還是會時不時,在跟柳迪有關的事情上,習慣性地犯渾。
不然,也不會有後來的生日鬧劇,他們二人,也不會終究走到分崩離析的一天。
“穆頌哥,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