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石頭寨
鍾無豔低喝一聲,將回轉的重錘按停,反手一翻,使錘頭沉落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震響。在她的面前,囂張的官兵們全都癱倒在地,帶着滿身的傷痛連連哀嚎。而她的背面,石頭寨的弟兄們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在場的人們,誰也沒有想到,鍾無豔這舉重若輕地一掄重錘,居然就爆發出瞭如此可怕的力量,當那巨大的岩石風暴橫空爆現時,所有人都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轉而間,一百多號的官兵卻全都倒在了漫天石塊的席捲中。只有大黑、二胖和三狗子,他們一臉淡定的自豪。跟了鍾無豔時間最長的他們,當然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們的老大鐘無豔的實力,就是這麼強!
“喂誒……剛纔,罵我們是畜牲的,是哪一位官人啊?”鍾無豔撐着重錘,橫眉霸氣地看着一衆倒地官兵,沉聲說道,“你們都趴在地上了,我看不清啊。”“要不然,你站起身來,再罵我們一遍?”
“大俠饒命!英雄饒命!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滿頭是血的黃兵長趴在鍾無豔跟前,一個勁地磕頭求饒,還不停地喊道,“我們是畜牲!我們纔是畜牲!我們!
“哦,那麼畜牲,你們說說……後面那些就是你們從陳河鎮搶來的財物嗎?”鍾無豔看了一眼官兵後方停放的五輛馬車,橫着眉繼續說道。“不,不,不是搶的!那是我們去陳河鎮收的,上奉給太醫徐福大人的壽禮啊!”黃兵長眉目一沉,心想這些土匪果然是衝着財物來的,於是立馬搬出了“太醫徐福”的名字,想把這些土匪給嚇走。“少他媽給老子拿徐福說事!徐福在哪呢?你給我把他叫出來,讓老子看看他敢不敢在老子罩的陳河鎮強搶民財!”鍾無豔一聽那話就怒了,直接踹了黃兵長一腳,大罵道。
“給老子記住了,陳河鎮,是老子鍾大錘鍾無豔保護的鎮子!任何人休想在此作亂!聽見沒有!”“聽見了,聽見了,我們錯了,大俠我們知錯了……”黃兵長真的怕了,想到連搬出太醫徐福都沒用,看來自己真的是遇上這小地方的霸主了,於是立馬連磕數頭,向鍾無豔求饒。“瞧你們這點出息,還他媽好意思當官。”鍾無豔不屑地橫視了黃兵長一眼,斥道,“滾!”話音一落,黃兵長立馬帶着受傷的官兵們從旁邊低身逃走,生怕鍾無豔突然變卦,又給他們掄來一錘。眼看着幾分鐘前還氣勢囂張的官兵們落荒而逃,石頭寨的弟兄們全都歡呼起來,仰頭直喊,“老大威武!老大威武!”鍾無豔於是回過頭來,英勇瀟灑地昂起頭,朝着大家淺笑道,“好了好了,都去檢查一下馬車上的東西,看看是不是鎮民們的財物。”
“好嘞!”三狗子又是最積極地喊着,然後快步衝向五輛滿載了粗布麻袋的馬車,其餘人也歡呼着緊隨而去。“老……老,老大,沒錯……這些都是……鎮,鎮民的錢財!”酒勁過去以後,二胖又結巴了起來。“哇靠,我真是——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三狗子則翻着寬大麻袋,看着裏面閃閃冒出的金銀光澤,口水呲啦地說道。“真的是好多錢啊。”就連耿直的大黑也忍不住在滿車的財物中閃亮眼睛,“老大,這些錢我們怎麼處理啊?還給鎮民嗎?”
“嗯,還給鎮民們。”鍾無豔遠遠地回了一句,卻沒有走過去觀摩那車的財物,看她的表情似乎對了五大馬車的錢一點也不感興趣,甚至還有些不屑。“啊!全還回去啊?”三狗子伸手一擦嘴上的口水,目瞪口呆地看着鍾無豔驚喊道,“這麼多錢,咱就全送回去啊?”“你瞅瞅你那點出息,看見錢就滿嘴哈喇子的!”鍾無豔怒視着三狗子,恨恨地說道,“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錢財,都他孃的是糞土!不知道你們老惦記着錢幹啥!”“錢能當飯喫嗎?”衆人怯怯地看着鍾無豔,低聲說道“不能。”“那錢能當酒喝嗎?”衆人又是怯怯地看着鍾無豔,低聲說道“不能。”
“那你們他娘地老看着它幹啥?”鍾無豔橫視着他們,理直氣壯地說道。“都聽好了,我們石頭寨的人只重豪義,不貪錢財!全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把錢送換給陳河鎮的平民們!”“好的,老大,我們以後一定拿錢財當狗屎看。我們馬上就把錢送回去。”三狗子見鍾無豔發怒,立即低聲說道,同時招呼着那些兩眼冒光的弟兄們都把錢物裝回麻袋,大黑和二胖也趕忙幫着把馬車往回趕,不說一一衆弟兄瀟灑地揚長而去。留下視錢如命的陳財主,一個人寂寞悽清地望着家裏抽空的糧倉。
夜裏,鍾無豔和石頭寨的弟兄們就擠在小鎮裏荒僻的街角,一個人靠着一個人地席地而睡。連寨子都沒有的他們,也只能這麼湊合地睡大街了。不過,雖然是睡大街,但大家都睡得很香甜,畢竟從小孤苦伶仃的他們,一直也都是睡大街過來的。而現在他們有了這麼多同伴,還有了個英雄一樣的老大,心裏倍感踏實,睡着都會不自然地笑起來。而鍾無豔雖然是女兒身,但也相當隨性地躺在地上,一點不介意地和大家睡在一起,甚至還豪邁得打着鼾聲。那樣的日子裏,雖然一直沒錢蓋山寨,雖然常常喫一頓沒一頓,但是大家都很開心,都很滿足。
實際上,鍾無豔和她石頭寨的弟兄們都是在陳河鎮里長大的孤兒。他們這裏所有人都是沒了親人的,所以鍾無豔纔會把大家聚集起來,組成了一個“石頭寨”,作爲保護小鎮的存在。一方面,她是想給大家一個歸宿,讓所有和她一樣孤苦伶仃的人都能相互有所依靠,但另一方面,她也真的想建立一隻團體去保護小鎮,不受外界的侵犯。她心裏,他們心裏,其實都是很愛陳河鎮的。要是在其他地方,像他們這樣孤苦伶仃沒人管的孤兒,早就給餓死了。可他們卻能在陳河鎮這裏安然地長大,哪怕平時候總是喫一頓沒一頓,可是小鎮所以住在鎮上的人都很快樂滿足,大家都很喜歡這樣的陳河鎮,哪怕是鍾無豔他們這樣孤苦伶仃的人,也很喜歡。他們總吼着自己是陳河鎮的保護者,其實並不是說玩笑話的。
於是一百多號人浩浩蕩蕩地回到了陳河鎮,在小鎮的中心處,召集了全鎮的平民們來領他們自己的財物。“不用感動,不用流淚,這都是我們石頭寨的弟兄應該做的啊!”鍾無豔站在自己的大錘上面,仰着頭朝四面八方圍擠的鎮民們笑道。然後就指揮着自己的手下把錢財一點點分還給大家。
鎮民們看到被收走的財物又被鍾無豔送了回來,雖然心裏激動,可臉上還是很憂心。尤其是年齡大的鎮民更是焦慮地跟鍾無豔說道。“大錘子啊,這些可都是上奉給太醫徐福的壽禮啊,你把它全搶回來了,可是要遭判罪的呀!”“哎呀,大伯大媽你們都被那些官兵騙了,他們就只是打着徐福的幌子來搶錢的!所以我幫你們把錢全拿回來了!”鍾無豔笑呵呵地跟那些老人說道。
“哎呀呀,官兵們也惹不得的呀,他們可是打着朝廷的旗號,厲害得很啊!”“放心吧!大家!有我鍾大錘和我石頭寨的兄弟在,管他孃的是官兵還是徐福的!誰都休想碰咱們陳河鎮一下。”鍾無豔拍着胸脯跟鎮民們信誓旦旦地說道,“只要有我鍾大錘在這,誰他娘地來犯都得完犢子!”
鎮民一聽鍾無豔的豪言壯語,都感到心裏安定不少,確實,鍾無豔那一手大錘的本事,他們也都是知道的。於是,雖然心裏仍有不安,他們也都捧起自己的那點財物,朝鐘無豔道謝後,就開開心心地回家去了。鍾無豔看到鎮民們臉上的笑容,覺得自己又爲小鎮做了件好事,滿心的高興與自豪,而就在這時,一個穿着富貴的大叔從人羣中擠了出來,笑嘻嘻地看着鍾無豔。“喲,這不是陳大財主嗎!”鍾無豔看着來人,半笑着說道。來人姓陳,是陳河鎮最有錢的一戶主,不說金山銀山,但也算富甲一方的了。
“呵呵呵,大錘啊。我聽說你們把官兵們搶走的財物拿回來了,你們幹得可真好啊,爲陳河鎮做善事啊!”陳財主看着鍾無豔,笑嘻嘻地說道,“……不知道,裏面有沒有我家被上繳的財物啊……”“哦……你們家的,有啊!”鍾無豔表情誇張地笑着,從馬車上單獨拿起一麻袋財物,說道,“看,這都是大財主你家的!”鍾無豔故意拿起那一帶錢財,在陳財主面前晃盪,像是在逗他一樣。和別人不一樣,對陳財主,鍾無豔笑得很假,因爲她心裏特別瞧不起的就是陳財主這種人——愛錢貪錢,視錢如命而爲人吝嗇,無善無德。
“哎,哎,這就是我家的,大錘呀。別和我玩遊戲了,快把它給我吧……”陳財主看到自己的錢財,樂呵呵地對鍾無豔說道。“給,肯定要給財主你啊。”鍾無豔笑着,手卻不鬆,繼續提着麻袋往回蕩,“只是,陳財主啊,你看今天我們石頭寨一百多號弟兄冒着危險奪回了全鎮人的財物,這是好事“對呀對呀!大好事,大善事啊!大錘你是我們鎮的英雄啊!”陳財主立馬舉出大拇指對鍾無豔稱讚道。“可是,英雄也要喫飯啊。”鍾無豔繼續拿着麻袋,淺笑道,“我們這麼多人累了一天可還啥都沒喫啊……不知道,陳財主家方不方便讓大家蹭個飯啊?”“啊……啊……喫飯啊……”陳財主看到那一百多個穿着粗布破衣的漢子,目光一滯,頓時滿臉尷尬。“方便,方便。陳財主家屯糧數十噸呢!有錢人家啊!”就是這時,三狗子在一旁快人快嘴地喊道,聲音還賊大,讓幾乎全鎮人都聽見了,“是吧,陳大財主!”“是是是!當然當然。”陳財主當着所有人的面,怎麼也抹不開臉,於是只好尷尬地笑了,“大家都是英雄,喫飯嘛,應該的,應該的,待會我一定設宴好好款待大家。”
“好嘞!有飯喫咯!有飯喫咯!”石頭寨的一衆兄弟頓時揚聲歡呼起來,想到能去陳財主家,喫飯,他們一定得要大喫一頓啊!而陳財主看着那一百多張歡呼的嘴,忍不住從頭上抹了一把大汗,心裏直感到要被掏空了一般。
然而這時鐘無豔便將那袋財物扔到了他手中。伸手抱住了一袋錢財後,陳財主也不能再說些什麼,只能是一邊抹汗一邊朝大家用力地笑。於是那天晚上,鍾無豔就真的帶着一百多號人坐到了陳財主家裏,敞開了平日總餓着的肚子,胡吃海喝了一頓。陳財主坐在一旁,看到那一百多張瘋狂喫喝的嘴,就像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惡魔一般渾身一陣肉痛,整個晚宴上,一口飯都咽不下去。
酒足飯飽之後,鍾無豔便帶着一衆弟兄瀟灑地揚長而去。留下視錢如命的陳財主,一個人寂寞悽清地望着家裏抽空厲聲一喝,直接轉過了目光,他已經沒有耐心和自己這個婦人之仁的徒弟爭執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了。
“我已經決定了,明日午時,用開山火藥炸燬堤壩,放幹璇河!”徐福沉身說着,徑直朝迴路走去,一步也不停留,只留下扁鵲還失望地站在原地。“老師……”扁鵲呆滯地看着徐福走出十步之外後,還是大膽地輕聲叫了一下。徐福還是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回頭,只將一個固執的背影留給扁鵲。
“老師,那我可以現在去遣人準備船隻,在明日水災爆發時,救人嗎?”扁鵲凝滯着兩眼沉重的目光,幾乎祈求地說道。“隨你。”徐福足足沉息了半響,才冰冷地吐出這一句話,然後繼續朝前走去。但腳步才擡起一瞬,徐福又停住了身影,用冰冷而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
“扁鵲,你記住,你這份仁慈,早晚會害了你自己。”語盡,徐福一路走去,遠離在夕陽的光影中,再未回頭。
而扁鵲一個人滯立在原地,凝望着璇河上不斷翻滾的浪濤,複雜的目光裏,溢着些許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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