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勝者有理
在曹安眼前滿門盡滅,那毫無疑問僅有一次。
正是那製作人瓶後,畏罪自殺的工部員外郎。
當日那吞噬妖血,親手將全家屠殺的場面,曹安現在還歷歷在目。
記得他們在搜查之後,也曾發現了員外郎的女兒,並不在死者名單中,沒想竟是早已混入黑役裏,成了範當家的枕邊人。
難怪孔玲一直在說,她沒有騙過範當家。
那位工部員外郎,正是北燕的朝臣,孔玲自然也算北燕的亡國之民。
甚至包括那父母雙亡的背景,也是早已對父親的死,有了心理準備。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北燕。
“可你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範當家握緊拳頭,臉上滿是痛苦。
“我提醒過你了!可你根本就沒了鬥志,伱也看到那雪災中的北燕百姓了吧,我們必須靠自己,才能讓北燕之血傳承下去”
孔玲與範當家的對峙,算是兒女情長,也算家仇國恨。
賭上自己爲百姓謀福利,或是賭上百姓反抗大興,兩人本身的出發點都是爲了北燕,只是後者更爲激進,沒有退路。
或許之前那議會廳裏的爭吵,就是這羣下屬們,給範當家的最後一次機會。
若是肯保下兄弟,拿起武器對抗朝廷,他們定然還是擁護愛戴。
可現在的範當家,卻不過是大興王朝的走狗而已,安於在這不見天日的世界裏苟活,幫那羣仇人守墓。
兄弟們的反叛,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任何的滲透、策反,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缺一不可。
孔家明顯是找到了靠山。
“所以,你爹去給人制作人瓶?而你就被派來滲透黑役?”
“沒錯,事成之後,那人答應我們北燕復國。”
“呵,你就這麼相信他?”
“不然呢?還能相信大興不成?縱使那人言而無信,至少你們大興朝,也別想好過。”
發瘋之人,還真是不計後果啊!
能拿到支持最好,拿不到支持,大興王朝也會陷入戰亂,北燕復國依舊很有機會。
聽他們的交談就知道了,怕是前些日子受災的北燕百姓,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今日之舉,算是孤注一擲了,衆人握緊了武器,準備殊死一戰。
可曹安卻一反常態的,向着孔玲問道:“你的算計的確很高明,我們認輸了,能告訴我,幕後之人是誰嗎?我想死後去找他託夢。”
此話一出,別說是孔玲一愣,就連身旁的龐士,都差點罵出聲來。
“曹安!你就不能有點鬥志嗎?還沒打,你怎麼就……就開始考慮託夢了?”
“不好打啊!你以爲地上這些是單純的妖血嗎?這些應該是合成後的毒藥,他們正是襲擊安王府的那夥人。這毒煙一起,封住山道,我們能往哪逃?”
龐士聽聞,心中一凜,連忙看向了山道處。
果然,後路已經有大批叛軍趕來,雖然他們都是高手,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啊!
後路被切斷,甚至是點燃炸雷直接破壞山道,他們此刻就如甕中之鱉,被毒煙困死在此地。
“早知道,就應該多調撥些兵馬來的。”龐士已經後悔了。
黑役之中,他只看得上範當家而已,還以爲其餘的那些嘍囉,不過是酒囊飯袋,不足爲慮。
沒想這羣人,早已經勾搭上了大勢力,竟有如此多的反叛者。
“反叛纔是正常的,誰會覺得這見不得光的黑役,能混出個前途呢?你看咱們青衣署,正規的官家,都只有百來號信得過的兄弟。黑役卻有數千人,心能齊纔怪了。”
曹安一直記得一句話:鬼市壞人多。
而黑役又是鬼市中的黑幫,三教九流之輩,可選不出幾個可信之人。
一邊助長他人威風,一邊把武器都回鞘了,曹安這動作,看的孔玲一陣驚疑。
忍不住問道:“曹大人這是準備投降了?”
“沒錯,北燕國萬歲。”
“……”
毫無節操的回答,曹安這是已經自暴自棄了嗎?
不,越是這種時刻,越是不能掉以輕心。
孔玲從懷裏拿出一個瓶子,戒備的看向曹安:“那位大人曾經與我說過,你所行之事,天馬行空,任何話都不能信。除非你主動嚥下這顆毒藥。”
孔玲扔過來一顆毒藥,算是曹安投誠的第一步。
曹安接過藥丸,在手裏評估了一下毒藥與《五臟金剛訣》的博弈結果,最後還是放棄了。
藥丸一扔,衝着身旁的範當家抱怨道:“你家夫人,可真難應付。”
“呵,我當年看上她,就是因爲她這不服輸的勁兒啊!”
範當家深吸一口氣,重新握住了大斧,身上的氣勢凝聚到了頂點:“來吧孔玲,想要完成你的野心,就衝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決絕的怒吼,讓孔玲氣紅了眼:“你爲何就如此執迷不悟!難道我讓你回到家鄉,看到那些受苦的百姓,都不能讓你觸動嗎?”
範當家微微搖頭:“我看到了,所以才堅定了現在的路。我問過鄉親父老們,他們告訴我,現在最大的夢想便是是活下去。北燕,再也經歷不起戰爭了。”
戰爭,百姓必然是受難的一方。
大興的地方官,已經在努力對抗天災了,這種時候再掀起戰爭,怕是那北燕之地的百姓,連一條活路都沒有。
範當家與孔玲,現在就是在走兩個極端,至於誰說的有理。
曹安覺得,贏的一方有理。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若是你們今晚贏了,復國成功了,那在場的諸位都是英雄。”
“可惜,你們贏不了,所以你們註定是一羣蠅鼠賊寇而已。”
曹安突然的強勢發言,讓衆人心中一震。
所以剛纔的示弱,果真是在套話嗎?他們哪來的底氣?
孔玲暗道不好,連忙下令:“放毒煙,不能讓他們跑了!”
手中的火把點燃地上的妖血,僅需數個呼吸,便能燃起猛烈的毒煙。
黑役叛軍提前服過解藥,在毒煙之中對戰,以上千人對抗八人,必定是佔盡上風的。
可惜,曹安早有準備。
“阿彌陀佛!”
齊聲的佛號響起,黑暗之中,十八道人影落下,霎時間碎裂了百丈的地面,震起的土塵反捲盤旋、飛沙走石,蔓延全場。
火油性質的燃燒,以普通的清水是撲不滅的,但卻能被沙塵風暴覆蓋中和。
能做到這一點的,毫無疑問就是土旗的十八和尚了。
他們的地藏佛意,正是控制沙土的好手,雙腿扎入地底,與那燃燒的毒火僵持在一起,哪怕無法完全熄滅,但這毒煙陣的威力,也是十去七八了。
而且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三陽昨日大病,現在還未痊癒。
實力倒是沒太多影響,就是這腦子不太好使,看着就很暴躁。
飛沙走石的風暴之中,三陽雙目赤紅如魔頭,雙掌一合,大吼一聲:“我佛慈悲!超度衆生!”
轟!
說完,只見一隻巨大的土屐鞋從天而降,瞬間就踩死了十數人,一看就十分慈悲。
而與此同時,在山道上堵截的敵人,也開始遭受攻擊,按計劃應該被毒倒的皇城司精銳,配合金鱗十二差,齊齊殺入了戰場之中。
“你!你早就看穿了我們的計劃?”孔玲一臉驚疑的看向曹安。
她聽說過曹安的厲害,沒想到竟然如此的料事如神?
曹安直接回了個白眼:“不是我料事如神,是你們這計劃蠢的可以,我壓根就沒相信過。”
從黃泉岔道里出來,聽說龐士要人受阻,曹安直接就讓馬老回去搬救兵了,都不帶猶豫的。
別人都有恃無恐了,註定今晚不會太順利,他更相信青衣署兄弟。
之後仙墓突然發出震動,提議要下去看看,這場景,不是把陷阱寫臉上了嗎?
傻子纔看不出來吧!
“???”
“爲什麼是陷阱?我怎麼看不出來?”應火絨明顯是放棄了思考,眼睛一瞪直接問。
仙墓出現問題,下來查看,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可這仙墓一直是由範當家守護的,他可是降軍將領,朝廷敢如此放心,就擺明了你沒能力鬧事。我一到就出問題?逗誰呢?”
十年啊!範當家守着這地方十年。
若是那仙墓有那麼脆弱,這裏早被炸燬無數次了。
這明擺着就是請君入甕的計劃,曹安只是將計就計,讓趕來增員的金旗與土旗待命。
若是留在上方的皇城司被伏擊,就殺出營救,形成反包圍,這計劃也就破了。
“只是我很好奇,這計劃如此的簡陋,到底是你們自己想的?還是你幕後那位的傑作?”曹安的目光看向了孔玲。
伏擊計劃太簡陋了,哪怕曹安沒能看破關鍵,單純以他們的武力強衝,都有很大機率能逃出生天。
這所謂的毒陣計劃,看着和鬧着玩的沒區別。
可惜,孔玲不會給他答案的,掏出匕首,直接刺向了範當家,一場混戰打響了。
但與其說是混戰,倒不如說是一邊倒的屠殺。
剛纔還囂張得意的黑役叛軍,在聯合進攻之下,不到半刻鐘便潰敗了,哭爹喊孃的求饒聲,響徹整個鬼市。
至於這次事件的牽頭者,範大當家的妻子孔玲……她自殺了。
哪怕範當家有心要生擒她,準備拼着這些年的勞苦功高,向朝廷求請保她一命,孔玲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用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小腹中。
曹安也被這突然的反轉一驚,但隨後看到孔玲臉上的笑容時,他才終於恍然大悟,明白這最後一局的深意。
孔玲沒有撒謊,她對範當家是真心的。
所以在完成了幕後黑手的計劃後,她選擇了掀起一場戰鬥。
今晚一戰,她根本沒想過能贏,但此刻的她,已經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
所以纔不惜以身做局,就是爲了牽出丈夫身邊的小人。
“她死了,但北燕的百姓,活了。”
同樣看穿孔玲計劃的龐士,也是惋惜的嘆了口氣。
孔玲帶着叛軍赴死,就是在成全範當家,此戰之後,範當家的忠誠必將受到朝廷的重賞。
只要屆時提上一嘴,北燕的難民,也必然能在朝廷的援助下,度過難關。
完成了復國的契約,挽救了北燕的難民,成全了自己丈夫,孔玲的確是女中豪傑。
……
陰時圓月鬼門開。
上江城的一處豪宅之內,今晚也是格外詭異。
無人的花園假山中,不時有陣陣笑聲傳來,時而又變作低泣,鬼祟陰寒。
而就在這假山之下,一座以黑玉建造的密室,此刻如同煉獄。
中央的黑血池裏,似有鬼魂想要爬出,卻又被黑血壓制,不得翻身,只能不斷的掙扎痛哭。
牆角處,妖豔的人瓶依舊在翩翩起舞,好似有銀鈴的笑聲在耳邊環繞,細聽,卻又滿是悲涼。
密室的王座前,一位黑衣下屬,正恭敬地以跪拜的姿勢,將手中的瓶子遞給王座上的男子
“主上,仙墓裏的濁氣已經取來了。”
“好!辦的很好!”
仙墓的濁氣,這就是他們苦心等待之物。
此濁氣,沾者必死,也正是仙墓終年無法進入的原因。
“但對於我的《晦人經》來說,這就是大補之物。”男子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按理說,他們的計劃早該成功的,都怪下屬辦事不利,丟了黑戒,才一直拖到現在,才尋到方法收集濁氣。
“好在也不晚,明年祭天之日,便是我神功大成之時!”男子的眼中露出了狂熱之色,彷彿一切都已經勝券在握。
一衆下屬連忙跪倒,齊聲恭賀主上的千秋大業。
“對了,孔玲那邊如何了?她知道的東西太多,找個機會把她做掉。”
斬草除根,這就是男子的辦事風格。
下屬連忙回道:“回主上,孔玲已經死了,似乎想要截殺皇城司與青衣署,被反殺了。”
“呵,那倒省了我的事。答應他們北燕的承諾,順手幫一幫也無所謂。就是那曹安,是個不小的隱患。”
“主上,是否需要下屬出手,除掉他?”
“不必,青衣署高手衆多,冒然動手太危險。找個理由,把他調離上江城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