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不是要打死我嗎
百官暗道厲害,真不愧是安國候,若是從前的皇上也就罷了,如今喜怒無常,誰敢惹?
李錚籌措難安,目光落在安佑身上,他是記得從前安佑也常幫着自己,盼着這個時候他能爲自己說說話。
李錚只記得安佑幫過他,安佑此刻心中對他是又怒又氣,怒他不思朝政,氣他又爲那個女子帶去一身傷。幸而他未開口,否則以他的性子,只怕說出的話比他父親更爲難聽。
李錚緘默,滿朝無聲。
就在這時,李權忽然緩緩站起,似乎上了年紀,腰板挺得不是很直,微微躬身行禮,“臣懇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
“臣懇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安國候附議。
“臣懇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鳳銘附議。
“臣懇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安佑與鳳塵附議。
“臣懇求皇上,赦免公主李汐之罪。”滿朝文武附議。
此時此刻,李錚才感到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入眼處事滿朝文武,他卻感到透骨的孤單。不禁伸手,記憶中似乎有誰曾經輕輕握着自己發抖的手。
只是如今,眼前再無旁人,雙手握緊的只有一把嗚冰涼的空氣。
再想細想些什麼,腦子裏一陣嗡鳴,身邊人說什麼已經聽不見,鑽心的疼痛將他吞噬,兩眼一黑,身子斜斜地栽倒下去。
一夜未眠,李汐默默用着在早餐。
李錚雖下令必須任何人來看她,可飲食用度上不許少,宮裏的奴才也可自由出入。
李汐不許人打擾,將宮裏的人都清了下去,新衣一大早便沒了蹤影,她也沒太在意。
八仙桌上的草藥很精緻,李汐卻挑揀清淡的吃了些,便令人撤下去。
“主子,主子好消息。”女侍纔將殿內收拾妥當,遠遠便傳來了新衣歡快的聲音,不過片刻那一抹湖綠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邊。
新衣是怎樣的人,李汐心裏清楚的很,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從她嘴裏出來,也能變成重於泰山的大事。因此不驚不疑。
“主子,今兒個朝上百官直諫,請皇上赦免急公主的罪。”百官直諫,皇上不得不應,新衣自然高興。
哪知李汐聞言,一時間臉色大變,輕喝一聲胡鬧,一時間激動的拍桌而起,“皇兄從未歷過大事,他們這樣逼迫,更是惹惱了他,還不知會惹出什麼事。旁人不懂這個理,老爺子和舅舅也不懂嗎?”
微頓片刻,李汐又問道:“六皇叔難道就沒阻止嗎?”
不明白公主究竟惱的什麼,新衣諾諾道:“正是廉親王率先請命的。”
李汐暗道奇怪,按理自己被罰了,六皇叔自當趁着這個時候拿出拿到聖旨,逼皇上奪回大權,怎麼反而替自己求情了呢?
“你即刻去一趟前找鳳塵,讓他務必幫着皇兄。”擔心出事,李汐忙叫新衣前去看着,六皇叔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不敢大意。
新衣蹙眉,“主子,這可是好消息,你總不能真要在來儀居關一個月罷。不說旁的,就是朝堂之上交給皇上,你但真放心?”
“正是因爲不放心,纔會如此。六皇叔之所以要我出去,無非是因爲他心中明白大權不能交給這樣的性情不定的皇兄。倘或他們逼得太急,皇兄又作出什麼對炎夏不利的事,屆時便遲了。”知道新衣關心自己,此刻更是死心眼,李汐知道與她再說下去也只是耽擱時間,語氣硬了起來,便道:“你只管去罷。”
見李汐微微動怒,新衣不敢再遲疑,便去了。
李汐越想愈發心驚,暗道不可再這樣下去,先不說皇兄雖然恢復了智力,可對朝堂之上的事情一竅不通,若一味地聽李盈盈挑唆,只怕百年之後,青史上留下的是污名了。
再說朝中不可一日無主事之人,雖有老爺子與舅舅在,他們若再觸怒了皇兄,只怕朝中再無人鎮壓。
六皇叔是個明白輕重緩急的倒是不怕,下頭的人若是鬧起來,亦或是這樣的事傳了出去,只怕又是一場麻煩。
如此細想一番,李汐暗覺不可,正要着人叫來幻櫻,卻見新衣又急急匆匆來了,臉色焦急道:“主子,皇上在朝上暈了過去。”
因昨夜淋了雨,李汐本就有些病態,只是還未發作出來,聞言一急,一口氣嘔不上來,扶着桌子直咳嗽。
新衣忙上前來安慰道:“主子先彆着急,皇上已經回乾清宮,太醫院的人都趕了過來,沈清鳴也在,皇上不會有事的。”
皇兄的病情還不穩定,此次朝上被逼,只怕他又急出什麼病來,李汐如何不着急?她讓新衣扶着自己,就要往乾清宮去。
臨到門口,新衣卻停了下來,滿臉的擔憂道:“公主,皇上的命令……”
“都這時候了,還管皇兄的命令做什麼?”李汐正說着,外頭禁軍已經上前將她攔住,她沉眉喝道:“讓開。”“公主不要爲難屬下。”那禁軍道。
李汐露了怒色,“但凡皇兄有半點閃失,我便要了你的命,還不給本宮讓開?”
李汐對宮裏當值的人向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從不爲難他們,此番李錚暈倒一事,確實令她掛念。
那禁軍沉默,新衣上前一步道:“還不趕緊讓開。”
那禁軍便默然地退至一旁,新衣扶着李汐急急趕了過去。
皇上暈倒,可嚇壞了滿朝文武,當即由鳳塵與安佑二人着人送回了乾清宮,前朝自有三老控制,倒也沒出什麼大事。
沈清鳴得知李錚在朝上暈倒,亦是大驚失色,已經準備好一切,只等李錚到了乾清宮,立即看脈問診,施以鍼灸。
太醫院一衆太醫齊聚乾清宮,他們都是宮裏的好手,只是在沈清鳴跟前就差了許多,只能在外堂看着。
鳳塵信不過沈清鳴,招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進來,與他一道爲皇上看病。
老太醫道:“皇上這是急火攻心,一口氣散不開,神醫以銀針爲皇上活血過氣,想來沒有大礙。”
安佑隨即將消息傳去前朝,讓衆人放寬心。
李汐感到乾清宮時,李盈盈也隨之趕來,二人在宮門前一個照面,皆無心理會對方,並肩進了宮門。
一見了鳳塵,李汐便急急問道:“皇兄怎麼樣了?”
示意她稍安勿躁,鳳塵將剛纔老太醫的話對李汐說了一遍,又擔憂道:“你這樣來,一旦皇上醒來,保不準又得了個抗旨的罪。”
李汐固執道:“我顧不得那樣多,不看到皇兄平安,絕不回去。”
見她面色蒼白,鳳塵扶了她去坐下,又着太醫過來爲李汐看脈。說是寒氣襲體,若任由發展下去,只怕感染風寒。
太醫開了藥,鳳塵又讓人立即去煎了送來。
鍼灸時間格外幔漫長,屋子裏一片寂靜,只時不時聽的沈清鳴與太醫商議的聲音。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新衣端着煎好的藥來,服侍李汐飲下,立在一旁細聲道:“百官已經散去,鳳將軍與安國候及廉親王正在勤政殿候着公主,與公主有要事說。”
“我知道他們要說什麼,你讓他們先回去,一切等皇兄醒來再說。”李汐罷罷手,只着急地看向裏間,又不敢進去打擾。“還不快去。”
新衣無奈,自家主子太過在意皇上,容易爲他亂了方寸。可正是她這般重情重義,自己才心甘情願跟在她身邊的。
見李汐面色疲憊地靠在案上,鳳塵換到她身邊去,擡手默默地爲她揉弄太陽穴以緩解疲憊,一面低聲說道:“沈清鳴的醫術你該是放心的,皇上不會有事。”
李汐朝他感激一笑,又露出了苦澀的表情,話是這樣說沒錯,可萬一有個萬一,她不敢去想。
默了一會子,鳳塵又壓低了聲音道:“朝上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皇上之所以暈倒,乃氣急攻心所致。只因爲他的病情還不穩定,連沈清鳴自己都說,皇上的病情,不能斷言好了。”
鳳塵未明說,李汐卻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要勸我不能任由皇兄胡來了吧。”
鳳塵不語,李汐微嘆道:“如今看來,我的顧慮並非爲了皇兄好,反而是害了他。我以爲順着他的意思,便是爲他好,卻不知這樣是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不該放手的。”
“你能這樣想便是最好,老頭子與安國候也是這個意思,從今日早朝上廉親王的態度來看,他心裏也清楚眼下皇上並不能獨自執政,相信他短時間內也不會讓你交出大權了。”鳳塵輕聲道。
李汐感激一笑,目光輕輕一轉,落在一旁的李盈盈身上,見她面色十分擔憂,不解。
李盈盈對皇兄只有利用,若說有一點點擔憂,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可她如此焦慮,可一點都不像她。
心思一轉,她斂眉道:“昨兒個是皇貴妃在侍寢,皇兄的身體出了這樣大的事,若說是因爲朝中事務繁忙,倒不如說是皇貴妃沒有盡到后妃的職責罷。”
李盈盈微愣之後,冷笑道:“本宮不是公主,無法參與前朝的事,昨夜你也看過了,皇上的身子好着呢。”微頓,她諷道:“倒是公主,皇上昨兒個不是下令,讓你在來儀居反省嗎?皇上醒來若瞧見你在這裏,會治你什麼罪呢?”
李汐道:“定本宮什麼罪,就不勞皇貴妃操心了,只有一點要提醒皇貴妃,好自爲之。”
李盈盈冷冷地笑,心中卻有些茫然,雖然沈清鳴曾經說過,李錚的身體會出現一些反覆,可真的會沒事嗎?
正猶豫間,老太醫與沈清鳴一前一後出來,李汐先迎了上去,問沈清鳴:“沈公子,皇兄的病情如何?”
“只消好好休息就好,無大礙了。”沈清鳴道,見李汐面色慘白,關切道:“公主臉色不是很好,可是染了風寒?”
他心中一沉,昨夜那樣傾盆大雨,她身子又弱,自己該早早發現的。
李汐卻沒有在意沈清鳴眼中的那一抹關切,只說已經找太醫瞧過,便進去裏間看李錚。
沈清鳴眼中的關切,李汐沒有看到,但李盈盈看到了,鳳塵也看到了。
李錚醒來已經是半夜,起身見屋子裏燈火明滅,只安佑一人在燈下看書,“怎麼是你?”
“皇上醒了。”安佑擱下書,將桌上的茶水端了過去,遞給李錚吃了,才繼續道:“三老前來看過皇上,知道皇上病情沒有大礙,黃昏時分就回去了。”
李錚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默默地捧着茶杯,許久之後,才低聲問道:“其他人呢?”
安佑道:“皇貴妃比三位大人遲些走,神醫纔剛去歇下。”見李錚默默點頭,他問道:“皇上還有什麼事?”
李錚搖頭,將空的茶杯遞給安佑,躺下不語。今日早朝上安國候的話,給他的衝擊太大,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不記得的這十年間,發生了這樣多的事。
外間傳來了腳步聲,以及細碎的說話聲,李錚問:“誰在外頭?”
安佑頓了片刻,漫不經心道:“一個罪人。”
李錚起身不解地看着安佑,安佑示意他自己出去看看。
李錚披衣下牀,行到小門邊,往外望去。
外間大殿的燈光比屋子裏亮些,卻也只是掌了兩盞燈在案邊。案上堆了不少的摺子,藍衫女子伏在其間,顯然是太過疲憊累的睡着了。長長的衣襬上兩隻孔雀開屏而鳴,一頭清秀的髮絲落在上頭,燈影綽綽下,有一絲冷清。
“皇上一病倒,公主就立即趕來了,在這裏批了一整日的摺子,寸步不肯離開。”安佑立在李錚身邊,輕聲的述說着:“這樣的事情,從前也發生過不少,皇上每次生病,這乾清宮便成了公主的家。”
李錚面無表情,半晌無話。只是將身上的雙龍戲珠錦袍給褪了下了,遞給安佑。
安佑明白他的意思,卻沒有伸手去接,“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假手於人的。”
猶豫許久,李錚終於是踏出了第一步,他的腳步格外的輕,輕的沒有聲響,小心翼翼地將袍披到李錚身上,又退了回來,
“安佑,你和我說說往事吧。”
安佑臉上露了一絲笑,“臣遵旨。”
翌日早,百官列在明堂之後,皆無人說話。昨兒個皇上急火攻心,當朝暈倒,雖說情況已經好轉,可到底是因爲他們的逼迫纔會病倒,還不知今兒個會怎樣的龍顏大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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