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寒冬臘月(二)
孟玉菀低頭嘆了口氣，摸着素心的腦袋，“把銀子放下吧。”
聽見素心叫孟玉菀少爺，那個小乞丐的眼裏劃過一絲驚訝，他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二人的互動，手緊緊攥成拳頭，時刻準備着保護自己。
“有自尊是好事，但也要看清楚現狀，若是餓死了，還談什麼自尊！”孟玉菀拋下這一句話，拿過素心手中的銀子，輕輕的放於小乞丐的面前，神態並無半點輕視嘲諷。
她也是當過幾天乞丐的人，從前錦衣玉食，突然成了一無所有的乞丐，這滋味不好受。這段話是她父親告訴她的，那段日子裏，她一直謹記這段話，才勉強的支撐着自己沒有崩潰。
那小乞丐一直靜靜的坐着，目光凝視着那錠銀子，耳畔一直回放着剛纔那人的話。
他低頭摸了摸自己癟下去的肚子，聽着肚子裏傳來的咕嘰咕嘰的聲音，自嘲的笑了笑，是啊，餓都要餓死了，還談什麼自尊！
他伸出手，那一雙原本白淨的手上此時佈滿細碎的傷口。
顫顫巍巍的握住那一錠冰冷的銀子，迅速的收回來，小乞丐輕聲笑着，眼裏卻是堅定的光芒，他收緊自己的五指，將銀子用力攥緊。
這可是用尊嚴換來的呢。
陸家門口比起別人的可謂是冷冷清清，自從衆人得知殺人兇手就是嬌兒那個女孩兒，對陸家更是避之不及，生怕牽連到了自己。
從前陸家也算是人緣不錯的，有個兒子在乎衙門當捕快，總有些人過來攀關係。一出了事，這些人跑的比兔子還快。
孟玉菀提了些醫坊拿來的補藥和年貨，帶着素心一併兒去看望老兩口，唐南欲沒來，他畢竟是唐家的人，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回去了。
家裏也有客人，師父則留在家裏待客。
剛到了門口，迎面就撞上了滿臉疲憊的陸尚，他手裏端了一碗滿當當的飯菜，見孟玉菀來了，驚訝又有些侷促，“你怎麼來了？”
孟玉菀提着東西的手在陸尚眼前晃了晃，聲音不復從前天籟，但也還算好聽，清亮中帶着些許稚氣，“來給你拜年，你這是去哪兒？”
“巷子裏有個乞丐，看着年紀沒比素心大多少，怪可憐的，我就想着給他送點飯去。”陸尚這些日子憔悴了許多，顴骨高高的蹦出來，眼眶凹陷，眸子無神。
厚實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又寬又大，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鬆鬆垮垮的掛在他的身上。
“你去吧，我來見見嬸子，跟她說聊一聊。”孟玉菀想着方纔那小乞丐骨子裏透着的一股傲氣，只怕是不會收這碗飯的。
陸母一見到孟玉菀就極其熱情，又是端茶又是拿果盤，讓孟玉菀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嬸子身體可還好麼？前些日子我也病了一場，就沒來看您。”孟玉菀關切的問，而陸尚去送那碗飯給那個小乞丐了，陸父很喜歡素心，拉着她說了會兒話就去拿糖糕給她吃了。
“唉，好多了！”陸母嘆了口氣，“誰知道嬌兒會在我們兩身上下蠱，還要多謝秦公子請來的大夫，不然我們真得死在那女人的手上了！要是你見了秦公子，還請你幫我說聲謝謝。”
孟玉菀笑了笑，巧妙的轉移話題，“嗯，嬸子，我看陸尚哥瘦了許多，我帶了些補氣血的東西，您到時候給他煲個雞湯好好補補吧！”
“這些日子事兒多，尚兒要照顧我們兩老人，活生生給累成了這個模樣！我們家是造孽纔會找來那麼個妖魔鬼怪，現在可好，都是我連累了他啊！這方圓百里，哪裏還有人家肯嫁給我們尚兒……”陸母說着，眼眶泛出了淚花，擡袖擦了擦。
孟玉菀沉默，沒有說話，她去看素心，小丫頭手裏握着糖果，臉上笑眯眯的。
“這孩子真可愛，要是當年我把那孩子買下來，此時哪裏還用操心尚兒的事！”陸母懊惱，當初是怕惹上菀花家裏的那一攤爛攤子，所以對菀花被送去青樓的事情充耳不聞。
“嬸子，您覺得菀花怎麼樣？”孟玉菀直截了當的問。
陸母有些錯愕，但她仔細想了想，才輕聲說:“那孩子是好，就是……”
後半句話她沒有說出來，孟玉菀也能猜到，大致就是嫌棄菀花是青樓出身的意思。
孟玉菀天性就愛護短，見陸母家中遭此變故還嫌三嫌四的，便不悅了，她咬着牙忍了忍，才忍不住沒有起身離開，只是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一旁陪着素心的陸父頗爲不屑，“若不是你嫌棄人家，怎麼會招個這麼噁心的女人回來？叫我說，菀花那孩子倒好，咱知根知底的！若她願意，就讓尚兒收了她吧。”
“我當時那不是覺着咱們尚兒能找個更好的麼？”陸母也覺得憋屈，被丈夫這麼說，臉色當即難看了起來，她板着臉道:“真娶了她，這些街坊領居不得說三道四啊？”
“他們要說就叫他們說去！我們陸家反正已經淪爲笑柄了，還怕什麼？”陸父說着，咳嗽兩聲，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先前唐南欲同她說了一回，這兩個老人體質本就不好，又遭了蠱蟲的侵蝕，一時半會兒是調養不過來的。
“我將菀花當做姐姐，她若出嫁，我必當給她辦的風風光光，定然不會讓你家虧了去。”
聽見孟玉菀的話，陸家兩個老人都有些驚訝，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夥子拿一個風塵女子當做姐姐，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只是她的話卻是讓陸母有些心動了，當年就是怕養了一個無底洞纔沒有對菀花伸出援手，而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
陸家在這一帶的名聲都臭掉了，哪怕陸尚是個小有權利的捕頭，也沒人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到陸家來了。
前兩天倒是有個媒婆過來說親，卻是個死過丈夫的寡婦，將陸母氣的上氣不接下氣，拿着掃帚就將那女人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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