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寻死的妇女
他跟王向红說要去市裡看看情况,王向红高兴的写了介绍信,给他调了船。
王忆正要出发,三组长王祥雄急匆匆的来了:“支书,队长家出事了,县裡托人通知我,說是让咱過去看看。”
王向红大吃一惊:“出什么事了要去县裡?是不是计生办抓着他家要立個典型?”
王忆抽空问道:“哪個队长家出事了?”
王东喜给他介绍道:“不是真队长,這是個外号。他大号叫王东顺,是四小队的户,家裡生孩子多,一共五個娃了,咱队裡人說他家是超生队,然后他這個当家的便被称为超生队队长。”
妇女主任刘红梅站起来說道:“最近沒听說计生委要抓典型呀……”
“跟计生委沒关系,”王祥雄擦了把汗,“是他婆娘让人给骗了,碰上骗子了,要寻死寻活!”
刘红梅說道:“难怪今天上坟他家沒娃娃出来,我听溜子說队长他婆娘一早带着五個娃娃一起出去了,還以为是趁着今天歇工回娘家了,她经常回娘家讨支援。”
王向红一挥手說道:“别七嘴八舌的吵吵,现在情况不明了,咱别慌了手脚。”
“這样,红梅你去喊队长去码头,大雄你带队,你们赶紧去县裡看看,顺便把王老师送過去。”
王祥雄說道:“行,有事我及时托人回来招呼。”
王向红說道:“嗯,我去码头等着,有需要你传声,我第一時間做安排。”
四小队在天涯岛西北方向的海外,跟本岛有几十米距离,之间是海坡相连,平时有海水蔓延,碰到退潮海坡会露出来。
上面人家很少,只有寥寥十多户,刘红梅大嗓门去喊了一声,一個汉子便着急忙慌的披着外衣出来。
能看出這汉子家境贫寒,外衣和裤子上补丁摞着补丁,花白的头发乱糟糟,黝黑的脸膛上皮肤耷拉形成大片皱纹。
整個人個子不小却沒什么肉,像是一根长竹竿。
刘红梅說道:“队长你是要去县裡,好好拾掇一下,换一件体面衣裳……”
“行了行了,又不是去走亲戚,哪有時間换衣裳?不露着腚就行了,队长你跟我走。”王祥雄招招手。
队长习惯性的驼着背——這是长時間弯腰拉網的职业病。
他慌张的问道:“大雄叔,怎么了?”
王祥雄沒說话,跟王东喜、王东阳、王东峰等几個年轻人一起上船,又拉了刘红梅、凤丫等几個能說会道的妇女。
队长上船后反应過来,问道:“是不是我婆娘出事了?”
王祥雄问道:“你为啥這么猜?”
队长愁眉苦脸的說道:“這好几天了我婆娘就不大对劲,吃不进喝不进睡不着的,我忙着上工也沒有特别去注意……”
“她吃不进喝不进你不去注意?”刘红梅拉高了嗓门。
队长嘀咕:“家裡沒啥粮食了,我寻思她舍不得吃。”
刘红梅還要责备他。
王祥雄說道:“现在不是批评人的时候,那個队长你别急,咱一家子人都在,沒有迈不過去的槛儿、沒有解决不了的难。”
队长蹲在船的一角点点头,整個人沒有一点精气神,完全是被岁月与苦日子给摧残了的样子。
王祥雄坐過去,从兜裡掏出一块油乎乎的报纸。
他递给队长,队长打开一看,裡面是切碎的油饼。
队长下意识舔舔嘴唇抬头看王祥雄。
王祥雄平静的說:“早上沒吃饭?先吃点,到了县裡喊上你媳妇和娃们,我领你们去吃一顿饱的。”
队长低下头:“谢谢小叔。”
几個年轻人轮换着摇橹,船行驶的挺快。
刘红梅却看不上,她還是嫌慢,上去亲自摇橹。
船速一下子更快了!
王忆敬畏的看着她。
這身板,這力气,厉害!
船到海福县码头上,這会码头已经有一群人围着看热闹,還有穿着白色警服的警察在进进出出。
王祥雄下船,有人喊道:“天涯岛的人来了。”
立马有警察快步跑過来,王忆打眼一看——熟人,市裡的警察庄满仓!
庄满仓也一眼认出他来:“大学生同志,你也来了?”
王忆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
听說市裡的公安都被惊动了,队长当场就瘫坐在地。
庄满仓拉起他說道:“我不是专门来处理你家事情的,你是黄小花的男人?你跟我来,放心,你爱人沒犯法沒违规,她是要带着娃娃闹自杀!”
王祥雄问道:“這到底怎么了?”
又有警察到来,也是熟人,乡派出所的舒所长。
舒所长解释道:“黄小花同志上当受骗了,好像是被人骗走了家裡所有的钱,然后一时想不开要跳海。”
“還好庄同志恰好来咱這裡办案,他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黄小花同志精神状态不对,迅速控制住了她,否则她当时就要投海了!”
庄满仓說道:“舒所长客气了,当时她一直在哭……”
“我知道了,”队长猛的叫了一嗓子,“這婆娘是买粮食、要买粮食让人给骗了!”
這时候他们穿過人群到了海边防浪堤上,一個头发凌乱的妇女瘫在上头痛哭,五個大小不等的孩子围着她哭。
哭声压過了涛声。
队长跑過去叫道:“他娘、他娘,你這是弄什么?你赶紧下来,带着崽们下来!”
妇女哭到眼睛红肿,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队长,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当家的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你来了就行,你把娃们带回去,我沒脸回去了。”
“你就当我病死了、当我被浪吞了,你自己吃点力,把娃们拉扯长大、让队裡吃点力,帮着一起拉扯娃们!”
队长要上防浪堤,一個警察顿时拦住他:
“别上,那女同志现在情况不好,不能受到刺激,小心她跳海!”
防浪堤下是险滩,激流涌动、惊涛拍岸,人落下去立马会被巨浪卷走。
神仙也难救。
队长着急了,跳着脚吼道:
“到底怎么了嘛,你說嘛,是不是买粮食让人给骗了?给你說城裡骗子多不能信,你那亲戚多少年不见了?靠不住啊,你是不是不听我劝非要去买……”
王忆赶紧把他往后拽。
你是嫌你老婆命太长啊?
庄满仓走上去柔声說道:“女同志,你看看你怀裡娃娃、再看看你家爷们,你怎么能想不开?你快下来,我們公安已经知道你遇到的困难,一定把骗了你们的坏人绳之以法!”
旁边的小警察說道:“对,這是市裡来的同志,你听他的沒错!”
黄小花搂着孩子的脑袋哭着說道:“去哪裡抓?他们早跑沒影了,他家那個房东說了,他去找公安报案了,公安也找不到人……”
她說着使劲亲了亲怀裡孩子的脑门,亲一個便往外推一個:“去找你爹,招弟,领着你妹妹去找你爹……”
五個孩子裡的老大已经十多岁,很懂事了,她抱着母亲的腰使劲哭,无论如何不肯走。
王忆快速问队长:“你家存款一共多少?”
队长說道:“五十二块两毛七……”
“大额的票子是多少?十块的几张?”
“五张,都是我去公社换的。”队长下意识的說。
刘红梅着急:“王老师你问這個干嘛?這时候谁跑的快,上去把人拽下来啊!”
王忆摇摇头走過去,說道:“嫂子,我是咱队裡的王老师,你认识我嗎?”
黄小花沒說话,又是抱孩子又是推孩子。
她的大女儿擦着泪哽咽道:“认识,王老师给我們家裡吃過鸡肉炖土豆。”
王忆慢慢走近說道:“嫂子你先别急,我跟你說個机密事,這事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你让我近点跟你說。”
他走近防浪堤,继续說道:“嫂子,你家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我大哥沒敢跟你說,怕你跟他打离婚!”
黄小花被這话惊到了:“你這是說什么话?”
王忆說道:“我大哥之前拿家裡零钱去公社换整钱,他让人给骗了!现在骗子太多了,你从家裡拿走的五十多块钱,裡面五十块的整钱十元都是假钱,我大哥让人用假钱骗了!”
“什么?”黄小花大惊。
王忆說道:“骗你买粮食那骗子其实是骗走了你家的假钱,都是我大哥一时昏了头脑弄到的假钱,他从你手裡骗走的還沒有三块钱呢!”
“你看你为了两块三块的寻死寻活,這是干什么?你先下来,下来說說這件事!”
黄小花哆嗦着說道:“那不能,那怎么是假钱?”
王忆說道:“真是假钱,你看市裡的公安同志,人家为什么找你家?就是因为前面抓到了做假钱的,做假钱的說跟我大哥做买卖来着,于是他们来找你家裡。”
“你赶紧下去,下去跟公安同志好好說說,我大哥沒贩假钱,他跟你一样都让人给骗了!”
在他后面的庄满仓急忙說道:“对,我們要调查這件案子,要严肃处理!你看,這是我們领导给的抓捕令,我們调查清楚要抓人的!”
他从公文包裡掏出一张扣着红章的硬纸,黄小花探头上来看,看清红章着急了,赶紧下来哭:
“公安同志、领导,领导,我家当家的也是让人骗了,你们抓骗子,怎么能去抓他?我們家都是好人,都是好社员!”
庄满仓收起抓捕令严肃說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爱人确实沒犯法,那我們肯定不冤枉他,我們有纪律,绝不放過一個坏人,也绝不冤枉一個好人!”
黄小花哭着去抓住队长的胳膊:“你怎么這么傻?怎么能让换假钱给骗了?你快好好跟领导說說,你也是被骗了啊!”
队长又慌张又着急,一时之间茫然了:我被骗?怎么又成了我被骗?到底谁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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