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嚴老頭
嚴老頭似乎是在柯區被列爲經濟法開發區之前就住在了這裏,加上年紀又大,在這一片可以稱得上是老資歷了。
因此在前幾年,街坊鄰居里有誰家婆媳間鬧出了什麼矛盾,或者哪兩三家鬧出了什麼矛盾。
人們總會過來找這個從不偏袒任何人的嚴老頭過來評評理,七嘴八舌的說着自己那雞毛蒜皮的小事,讓嚴老頭判斷判斷,究竟是誰的錯。
而嚴老頭呢,則總是會耐心的聽他們說完,隨後再用令雙方都感到十分舒適的高情商話語,漂漂亮亮的就能把這矛盾給解決咯。
一家人或幾家人,也都會在嚴老頭的見證下,心甘情願的握手言和,重歸於好。
嚴老頭擁有如此本事,名聲自然是慢慢的就在這一片傳開了。
因此在林節的記憶中,跟在嚴老頭三個字的後面那句話,時常都是:“你快來給我們評評理.....”
所以橋塘灣這一片,嚴老頭與紹城俚語中的“老孃舅”,便是同一個意思。
不過隨着近幾年鄰里關係漸漸變得冷漠,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是生活節奏變得太快了?還是之前那些關係好的老人們都紛紛去世了?
領居間似乎突然就變得疏遠了起來,面對矛盾,也變得更擅長於用網絡及法律解決問題。
或者用沉默與忍耐。
林節發現,他已經許久沒再聽到過那句:
“嚴老頭,你快來給我們評評理.....”
捎帶着橋塘灣這一片的人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嚴老頭了。
大部分人甚至都以爲這個頭髮花白的孤寡老頭子,已經不知在哪個地方悄悄的歸於塵土了呢。
不過現在看來,人家還活得好好的呢。
林節對慈笑望着他的嚴老頭,同樣回了一個微笑,便扭身邁起腳步,繼續跑了起來。
他和嚴老頭並不熟,只能說是以前遠遠見過幾面,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更別說他倆之間巨大的年齡差,估計都夠再塞進去好幾個林節的了,因此也確實沒什麼話能說的。
總不能操着兒音,大聲道:“喲,您老早,喫兒了沒?”
這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在這裏不太適用。
這裏是交際方面要稍顯含蓄些的南方,“微笑”在這裏,已經被無形賦予了大量優美且親切的詞藻。
遇人一面,一笑便是,何需再多言?
剛纔觀看嚴老頭打太極拳,所進行的駐足簡單休整,並沒有讓林節雙腿之間的虛弱感減少半分,每邁出一步,林節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需要好費勁的控制着,才能堪堪不至於一下子腿軟倒下。
這身體虛的,簡直聞所未聞!
我真的懷疑,就這身體真的能跑一個來回嗎?
林節理性評論着,旋即他便沉下心來,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呼吸節奏、以及步伐頻率。
在橋塘灣溫潤的湖風下,繼續着晨跑。
三百米。
四百米。
七百米。
當到達七百米的時候,林節已經感覺自己的雙腿有些力竭,那一腳下去就變軟的感覺也愈發強烈。
每呼吸一口空氣,從鼻腔到氣管,再到他的肺,都火辣辣的生疼,就好像一塊通紅的熱炭,被他生嚥進肺裏了似的。
不過他還能堅持。
林節咬咬牙,將腮幫子咬得鼓鼓的。
繼續跑!
九百五。
九百七。
九百九。
一千米!
林節敢發誓,前世從小到大,他都從來沒有覺得慢跑一千米是個如此艱難的事情。
如今林節早已忍不住用嘴開始大喘氣,氣管與火辣肺部,疼到他已經沒了知覺,轉爲麻木。
整個人也前傾到了極致,渾身再也尋找不出一絲力量,他的雙腿更像是種跟鉛一樣重的棉花。
擡起來沉得要命,落下來又軟得幾要摔倒。
他已經到了這具虛到不正常的,新身體的極限了.....
區區一千米,就到了極限......
這一刻雖然身體十分疲憊,但林節的思維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敏捷。
結合這具身體,他的腦回路忽然偏到了天際,想到了日後他結婚討老婆之後。
那是未來的畫面:
身體如此虛的他,日日夜夜都在十米大牀上叫嚷着“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而旁邊則是幾乎每天夜裏都會傳來妻子的嘆息聲。
!!!
特麼絕對不能這樣啊!
男人怎麼能說自己不行呢!
一想到這,林節空虛的身子彷彿頓時再度充滿了力量,哪怕是單純爲了婚後的幸福,他也得改變這個虛到極致的身體!
於是,他邁起第一步,緊接着銜接上第二步、第三步。
在這般勁頭下,林節一口氣又跑了........十米!!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當一個人虛到極致後,連雞血的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旋即林節再也扛不住這個脫力的身子,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林節終於停了下來,彎着腰大口喘着氣,對於身子的過度壓榨,甚至讓他剛停下來,便乾嘔了好幾下。
不過還好他沒喫過早餐,如今嘔的都是些酸水而已。
簡單休整了一會。
林節便再度強迫自己邁起痠疼到極致的雙腿,不過這回不是跑了,而是走。
但在他剛纔的壓榨下,如今這麼簡單的走路,對於現在的林節卻是如此的艱難,每走一步,那肌肉間的酸爽感便直衝他的天靈蓋。
着實讓林節倒吸一口冷氣。
但他必須要這樣做。
雖然林節前世並不是體育生,但對於人體生理知識還是知道一些的,他這種跑到極限的跑步,實際上已經算是無氧運動了。
屆時將會有大量的乳酸在林節的腿部肌肉中形成,如果此時不再做些有氧運動,將這些乳酸儘量能分解多少是多少。
那麼恐怕明天一睡醒,林節雙腿就會疼得下不了牀。
因此在跑完步後,哪怕渾身再累,也不要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休息,慢走一會,對於身體恢復是很有好處的。
大概走了三百米左右,放前世林節雙腿間的痠痛感早就應該緩解不少了,但現在這個身體卻不是,雖然確實也緩解了一些,但幅度卻十分小,甚至很難察覺。
也就是說,這具身體不止體虛,恢復力它也虛得不能行!
任重而道遠啊——
林節在心中感嘆着,想把這具起點如此低的身體,哪怕只是鍛鍊成普通健康高中生的水平。
可單從這次跑步中,林節就已經能夠預感出,他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了......
當林節返程時再度走到水神廟前時。
銀杏樹下的嚴老頭已經不見了,整個老舊水神廟前的磚石廣場上,僅有那棵巨大的銀杏樹,在那隨着輕風拂過,不斷髮出簌簌的清脆聲響。
.....好像那白鶴正展翅以風、葉爲琴,吟唱着優美的樂章。
想到這,林節便收回了目光,笑着搖了搖頭,朝着家中走去。
我真是魔怔了,哪會有什麼白鶴。
“不過這嚴老頭的太極拳打得確實好,之前怎麼就沒聽說過呢.....”
林節小聲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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