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職場篇終

作者:金閣
王阿妹回到皇城內,天子的書房天祿閣,此時氣氛緊張。

  五六歲的孩童,拖着金龍黑袍,小臉紅皺皺,眼睫毛溼漉漉。看到太后來了,他猶如燕鳥歸巢,飛撲到母親懷裏。

  “母后,衛王跋扈竟敢責斥兒臣”

  王阿妹凝向另一當事人,他玄袍玉帶,冠帽正立,再無初見時的肆意放浪。

  那雙清漆的眼睛與自己相對。

  想來當年初見的印象,不過是衛王皎的掩飾罷了。

  這個帝國並沒有掌握在她手裏,她現在面臨着另一頭兇猛的野獸。

  小天子還不知自己作爲天子,有何等的權利。就算知道,旨令也出不漢宮。他憑着以往習慣和濡慕之意,找上母親,希望她給自己做主。

  誰知,王太后道“景兒,給衛王謝罪。”

  小天子驚愕,不可置信地望向母親。明明私下,大家都說衛王是壞人。

  “你的皇位,是衛王叔穩護而來。何以忘恩”

  凝重的空氣裏,輕嗤一笑,格外引人。

  衛王皎,既驍勇善戰,又負浮名。走馬鬥雞他都做過,只未有風月之事傳出。

  他素來寒面,無曾笑過。今日一笑,冷眉流瀉俊美風韻。

  “天子尚小,太后多加管教。話不必說如此之重。”

  說完他撫佩劍而走。

  從前是僞裝浮浪,如今是正大光明的肆意。

  待他走後,王阿妹溫婉的面色才沉下來。對着哭泣的孩子,她道“陛下,你要善於忍耐。”

  小天子素來被千寵萬寵,只是下令讓衛王給自己撿玉,他就呵斥甚至要打自己。

  他宣泄憤怒和不滿,像一頭受傷的小獸,得不到疏解“我是天子,天下人都得聽我的爲什麼我要像他賠罪”

  王太后仔細端詳,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似沒有見過他一般。

  他長得似母,容貌姣好,天生會感應人心,知道宮裏掌他生活的是自己與先皇。所以對他們二人極盡撒嬌可愛。

  對其他人,卻不一定待好。

  她太忙了,是以沒有好好調養他,糾正他的根基。

  王阿妹換了小天子身邊的近侍,在他哭喊和抗拒中,觀他禁閉抄寫孝經。

  漢朝以孝治天下。天子是王不錯,而身爲他唯一尚存的嫡母,則是王炸。

  王阿妹是與小天子一同上課,學習處理國家大事。

  她雖沒有真正掌理過,卻多次陪伴先帝通宵處理政事。

  是以上手很快。

  而上手越快,王阿妹就想把某人攆出朝廷。

  華美的珠簾拂動,二十九歲的太后,眉目內斂,聽到廷上無人吭聲了,唯有衛王在高聲語。

  “陛下,請按臣所奏。”

  小天子委屈巴巴,側過臉去,不理他。

  簾內傳來柔美的女音“准奏。”

  當年是她以利弊分析,引與此人合謀。如今只能暫且忍耐。

  比起獨攬朝綱,孤兒寡母更引人垂憐。

  掌管皇室族譜的宗正,憂心不已“太后,若是衛王再這麼下去,恐怕對大漢江山不利。”

  王阿妹低頭看書案上奏摺“對我大漢江山不利的事太多。”

  民間豪強吞併土地,搶佔庶人爲奴,隱瞞良田奴僕。肥己而瘦天下。更要命的是,這件事從十多年前就開始了。

  當年他們從南郡故都牽往洛陽,正是因爲地震疫病,庶人家中無良,只得賣兒賣女。到最後連兒女都不夠賣,就有人做了盜寇強人,佔據山頭,引發混戰。

  雖然最後被朝廷鎮壓了,但南郡民生凋零,以致現在都沒有恢復往昔繁榮。

  內有疾患,外有戎狄。

  整個漢帝國,在面臨一次劫難。

  作爲掌舵人之一的王阿妹,不能慌。

  王太后對着瑟瑟發抖宗正,笑道“此間正有一樁喜事。徐國公主要與鎮遠大將軍長子成親。你便與大鴻臚、少府君好好操持此事。”

  宗正凝眉“太后,國庫喫緊,不如”

  “那便從私庫裏挪。”私庫即是皇帝個人銀錢存儲地。

  太后道“一定要風風光光,盡善盡美。”

  徐國公主,乃是依附她的妃子的女兒。王阿妹一人得道,自然對其他跟隨者進行賞賜。

  這位公主還沒有出嫁,王阿妹就給她了兩塊封地的作食邑。

  而鎮遠大將軍,馮援,正是目前抗擊西北戎狄的主將。

  馮援的長子娶了公主爲妻,然而三個月後,他打了敗仗。

  衛王坐在北上,兩列文武臣有些憂慮,顯然認爲漢室江山是衛王的。

  “馮將軍也太大意了,竟然追敵中了埋伏。”

  “他四戰四捷,長子又娶了公主,怕是倨傲大意了。”

  “殿下,不如再派一將去輔。”

  可如今藩王坐鎮其餘各地,西北的二王又猶如傀儡脆弱不堪。

  朝中又無穩重大將。

  衛王合上竹簡“加運糧錢到西北,爲馮援進爵。”

  衆人驚異,紛紛勸阻。

  衛王卻沒有理會他們。他踱步望西北,朝中無將,現在最應該穩住馮援。

  長樂宮內,太后悠閒的品茶。衛王喜用剛奇之勢對抗,她會用陰謀。

  即使衛王無條件信任,馮援下場仗還是敗了。甚至他本人遭遇重襲,昏迷不醒。

  一時間,朝野內外人心惶惶。

  都在想該派誰去西北合適。

  小天子也感受了氛圍凝重,不敢多做表情。

  有個官員大着膽子道“還請衛王平定西北。”

  衆人一看,竟是新上任,無什麼根基的年輕官員。

  一時或玩味,或佩服,或鄙棄。

  真夠大膽的。

  “嘩啦”從珠簾後面走出纖瘦,但氣度雍容的女子,歲月幾乎從她身上停滯。

  觀其絕麗容顏,讓人心晃神搖。只是她的鳳袍和其地位,讓人不敢再多想片刻。

  太后垂首屈膝“還請衛王護佑漢室西北安寧。”

  如此身份,如此道德大帽扣下來,衛王皎不得不領命出兵。

  出征那天,王太后攜小天子爲他送行。

  王太后敬酒“殿下,驍勇善戰,必定不負天下。”

  衛王皎飲下此杯,凝視他的政敵。

  此一役,確實是他輕敵了。

  衛王率兵抗敵,一打就是四年。

  而這四年,王太后將衛王的人一點點剔除了,朝野政權已盡握她的手裏。

  這天王太后召見徐國公主的丈夫“這麼多年,你父親在西北勞苦功高,也累了。你可願去接替他。”

  徐國公主的丈夫,也是鎮遠將軍的長子,馮躍欣喜道“小臣想爲漢室盡力。”

  王太后滿意地點點頭。

  衛王雖然被他設計去西北打戎狄了,但是王阿妹擔心他兵權過重,一直以馮援轄制他。如此馮家也該有新的武將繼承人了。

  她囑咐道“到了西北,要多聽你父親之言,切不可冒進。還有”

  “提防衛王。”

  內侍送走了馮躍夫妻倆,王太后來要去看小天子。

  沒想到他就在長樂宮側殿,他帶着個眉目清秀的小宦官,悶悶不樂地踹柱子。

  見太后來了,才稍有緩色“母后幹什麼要那麼禮遇馮家人,都是他們當年讓你丟臉了。”

  小天子一直耿耿於懷,馮援的敗仗,讓太后屈膝行禮請衛王出征。

  王太后自是猜出了幾分他的心思,笑語“馮將軍當年並沒有打敗仗,不過是自導自演的戲罷了。”

  馮援當年讓親信扮作戎狄,自導自演了這處敗仗,就是爲了調離衛王出京。

  “母后,那爲何馮將軍要讓人假扮,那麼麻煩,不如假裝被戎狄打敗好了。”

  王阿妹的臉色沉下來“邊陲戰事,需要謹慎又謹慎。若戎狄乘機鑽空子,假變成真了可怎麼辦”

  “火種取粟,要小心啊,景兒。”

  小天子恍然大悟,鄭重道“兒臣明白了。”

  再接下來的六年,王太后重用寒門,與世家相爭。又任用酷吏查抄一部分豪強的土地。讓餘下之各地豪強,爲之瑟瑟,收斂了許多。

  她嘆了口氣,收起厚重的竹簡。她很想再繼續,但是爲防止自己死於非命,新政消散,只得停下。

  而這時抗擊戎狄的衛王,回來了。他與馮氏父子,打得戎狄往極寒之地遷徙,再不敢圖念中原。

  她變得更加沉穩和威儀了,衛王的眉間的矜貴被蒙上風沙的粗獷。

  他浩浩蕩蕩的軍隊入城,顯然有些不善。

  少年天子更是氣急敗壞“無召入京,他是想造反嗎”

  旁邊清秀的小宦官道“陛下,不要擔憂。衛王離京六年已不成氣候,更何況陛下有宗室正統之名,又有馮家護衛。”

  他把筆墨重擺回原處“只是陛下,該擔憂的是如何,政令出洛陽。”

  少年天子一怔,然後有些怒火“你”

  繼而天子頹然坐下。

  秀光閣內,此時是太后與衛王,以及各自親信。

  衛王皎給太后敬酒“太后好算計。”

  太后後退幾步,宗正自以該維護皇室威嚴,呵斥了衛王,還讓其親信退下。

  衛王的親信沒有動。

  太后冷冷道“爾等是衛王的臣,還是大漢的臣。”

  衛王皎,輕嗤“太后如此謹慎也的確是你之所思所爲。”他大手一揮,沒有想魯莽殺太后的想法。

  他是心裏不舒服,任誰失去權勢,在冷熱交替的地方待那麼久,都會生氣。但不代表他會失去理智。

  太后嘆氣,讓外臣也下去了。

  “殿下,從來沒有走到過絕路吧。”

  見他方要反駁,王阿妹道“可我處境之艱難。”

  衛王沉默。她是出身卑微,無子,又被皇兄食言,後來又面對自己的威逼。

  太后親自爲他斟酒“殿下休戰吧。”

  她注視他“鑄劍爲犁,是天下所望,也是殿下的將士所望。”

  衛王蹙眉,他確實是有帶兵回來,怒撒他們母子。雖然有馮家兵士抗衡,但也能給他們一擊。

  介時他回西北,或者在對戰中而亡,都無所謂,

  他一生太過榮耀,也太過平順。祖皇帝喜歡他,非常之寵愛,先帝猜疑他,卻不得不用他。

  他覺得這一切很平順,有時讓他有種置身於外的感覺。沒想到王氏竟然兩次利用了他,偏偏他不得不入套。

  忽然,在衆人意想不到下,王太后拔出簪子,狠狠刺像衛王的手心,鮮血淋漓。

  連太后的手,也沾了他的血。

  衛王震怒又驚異她不下死手,望胸腔和脖頸處此。

  “王氏,你何以如此辱我”

  王太后放聲大笑,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因爲我想。”

  在衛王的怒火達就要到頂峯時,太后抽出袖子裏的繡帕,溫柔爲他包紮。

  “衛王殿下,被視如草芥的感覺並不好吧。”王太后擡手,爲他拭去濺到鳳眸下的血漬。

  衛王的怒火中斷,怔怔看她。

  雙眸倒映,她端斂秀柔眉眼。

  太后道“天下蒼生亦是如此,他們被貧窮飢渴戰爭踩在腳下不僅就是憤怒,更多的是痛苦。”

  天下人,幹他何事。

  衛王冷呵“就算無我,漢室也不會太平。畢竟少壯母強。”

  少壯母強,必有一爭。

  太后把他的手放下,平靜道“是,天下之能一個太陽。”

  那不還是要爭,真乃虛僞。衛王不屑,總以天下強加於人,她又如何肯放下私利

  她轉身離開,回眸像是知道他心中不忿,笑說“衛王暫時住在此,若是離開,我便說”

  “你對我無禮,被我刺傷。”

  趁此正好解了衛王的兵士。

  衛王低頭望着,繡帕上的雙鳥,其下兩點血氤氳的嫣紅,像鳥兒吐下的紅豆。

  他神思有些沉暈。

  王太后去找天子,從書房聽了會兒話,他迫不及待地要長大,還許諾要小宦官幫他,他就給他封侯。

  小宦官提出,只要對他乾爹何安封賞就好。又引得天子讚歎仁孝。

  這時已經夜沉如水,內侍們看着冷縮地太后,忍不住道“請太后回宮,添衣。”

  驚動了書房內的天子。

  他訥訥出來“母后”

  夜風吹得太后衣袍烈烈作響,她說“宦官可用之,卻不可依賴之。他們是內廷之人,可容易掌握你的喜好,優缺點,也容易”

  她頓了頓“孩兒,還記得母親給你說過的鳩佔鵲巢嗎是杜鵑是把鳥兒下到別鳥窩裏,讓鳥雀以爲是自己的孩子。有時潰擊你的不是外部的虎狼,而是內部的陰暗。”

  天子面色發白,小宦官跪在地上,連呼不敢。

  王阿妹第一次,以自己之例教這孩子“景兒,先帝去世,是何安念得聖旨。”

  天子臉色是慘白了,他也不是沒聽過傳言。

  但是他沒想到是真的。王太后是他的嫡母,又保全了他的帝位,他只能怨恨宦官何安。

  過後幾日太后總是將天子叫到自己殿裏。

  她把厚厚竹簡交到天子手裏“找個由頭,把你舅舅實權免了,讓他王氏一族都做富貴閒人。”

  她望着他,他眼裏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以及渴望“還有,一定要削弱藩王實力,任用寒門。帝王之道在與平衡。”

  “陛下,天下之民,吾未完之願,

  就由你肩負了。”

  她站着,闔上了眼睛。

  最後癱軟在了地上。

  “母親”天子觸之鼻息,手顫抖不已,聲嘶力竭,像小時候做噩夢,不由喊母親一樣。

  少壯母強,容易催生外戚干政。她的哥哥不問政事,其後代能做到淡泊名利嗎

  外戚強壯,天子又培養宦官勢力。

  介時兩相交替,天下定要出亂。

  王太后不覺得,現在天子能處理好。但爲了無戰火,無四分五裂,無流離失所,她願做退出的那個人。

  只願保全大多數人。

  她做到了最初的心願,無人能凌駕她之上,除非她自己倒下來。

  她不後悔做過的每件事。

  帝國山巔的風景,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

  女主表示,孔夫子是yyds,說滴沒錯。

  太子皎被放大的是冷漠。感謝在2021051023:53:312021051203:27:56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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