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南柯一夢
她不知道他會怎麼看她。
江芙垂下眼睫,不看他。
劉漁不可置信,嘴脣微顫,後退幾步“盒子是江姑娘埋的”
他大概不能接受,無法接受,救他的人是間接害死母親的人。
他在人世間唯一得到的,永恆的溫暖,被愛與敬抹殺。
他胸悶,鬱燥。他想大聲呵斥她,爲什麼要做那麼多,爲什麼要參與進來。
都化爲了沉默。
江芙長長的睫毛微眨,含着及不可見的霧水。她看看劉漁的妻子,最終又望向劉漁,點點頭。
劉夫人扶着丈夫,輕聲有禮“天色太晚,姑娘去睡覺吧。”
江芙張口“抱歉。”她快速離開,卻有種陷入焦灼的泥濘感。
她本來穿着乾淨的寫字,卻去踩沼澤。弄髒的鞋子,身體也要陷進去了。
院裏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天上的星辰仍亮着,人心裏交織的情緒,仍點燃心火,不得安眠。
第二天,江芙望着神色萎靡的劉漁夫妻,提出了告辭。
院子的女主人竭力挽留,而劉漁夫妻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最後是劉漁道“喫完早飯再走吧。”
江芙心臟微縮,她道“好。”
白濃的紅棗大米粥,辣椒醬,新鮮的蔬菜。
江芙沒有動筷,喝完粥後。她長身起立後退,鞠身道“多謝款待。”
江芙走回青城山。她沒有運功,只是用平常人的力量去走。今日的陽光格外刺眼,格外熱。
她獨自坐在溪邊,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水裏的魚兒遊曳。
萬籟俱寂,但是萬物又在生長。嫩芽鑽出土地,樹上的母猴在產子,青竹又生了一節。
她抱着雙膝,依靠在樹下,望着清澈的溪水。她與自然融爲一體,竟覺得無限的孤寂。萬物都是活的,可她還是悵然還是迷惘。
她是罪人嗎有人懂她嗎
長髮飄蕩在溪上,江芙垂下一滴淚。
她做錯了嗎,一開始就不該擅自改動別人的命運。
她修仙以求逍遙,可這般的不聞不問,獨善其身,是逍遙嗎
盆裏的魚兒吐泡泡,睜大眼看躺在石牀上的女人。
她自從回來後,在溪水邊逗留了會兒,就一直躺在石牀上。
把石門也鎖上了。
外面的世界與她隔絕,不論強大還是弱小,不論挑釁還是求救。
她耳朵聽到,她的心已經聽不到。
夜深後,她就像普通凡人沉沉睡去。
只是再山洞裏,一直躺着,黑白也就無所謂了。
江芙在一天夜裏聽到一聲輕嘆。
“不過一介凡人,他怎麼看,重要嗎”
這時,她垂眸,沒有睜眼。
石牀前玉立的男子,旋身化爲星點,消失在洞裏,出現在青城山腳下的一座院子裏。
夜裏,院子裏的雞狗察覺到陌生生物的入侵。他們開始叫起來,然後一陣威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沒睡好的劉漁披衣下牀,走到院子裏,確實有個陌生人在院子裏。
卻又不像人,像神。
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肩頭,絕美的五官,清冷到冷漠的神情,漠視一切。彷彿自己在他眼裏,也只是一粒塵埃。
他的袍角微微作響。讓人心顫。
認識江芙後,劉漁覺得這世上,很可能真有神仙鬼怪。
劉漁腦子一震,瞳孔裏滿是恐慌與驚懼。只是他的似乎腳生根,走不動了。
只見這個不速之客,擡手一揮。
劉漁昏倒過去。
那人眉目微蹙,再手一指,摔在地上的人只是輕飄飄落地。
“南柯一夢,實則一刻也就夠了。”男人眸色幽深。
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劉漁原本的經歷。
他被縣官抓起,嚴刑拷打,十分痛苦。家中老母時刻唸叨着要爲兒子伸冤,然而因家裏糧盡,她也一頭栽在了木門前。
口中仍念“阿漁是無辜,我要給他伸冤。”
他進了夢裏,整個夢裏的事情他都能感知。
此時劉漁心如刀絞,忽然整個夢境破碎,在黑暗裏走出一個女子。他看着那個年輕的樵夫,帶她回家借住。
又看到她懲處惡官,還爲自己老母親送飯。
劉漁眼角流出淚。
心裏又暖又痛,身體又熱又冷。
“地上涼,你怎麼跟小孩子一樣,躺在地上”女人扶起丈夫,親責道。
劉漁起身,妻子熟悉的面孔映入。他淚水流下,緊緊抱住妻子。
女人微怔,然後眸眼柔和憐惜,輕輕拍撫他的後背。
半晌,丈夫沉重地聲音傳來“若是沒有江姑娘出手,或許我家不再有一個人存活。”
女人與他對視,露出微笑“我知道的,你總是會把人往好處想。”
那麼澄澈,那麼明亮,那麼美好。讓她忍不住喜歡。
劉漁苦笑“或許不是我這麼想,可能那就是現實。”
又是新的一白天,江芙躺在牀上,感覺全身無力,氣若游絲。她體內的靈氣十足,但是她已經無法凝結志氣。
有目標的活下去。
一個人,像從京城趕到蜀地一樣,不去理人,沒有與同類交流溝通。
這樣的生活開始新鮮,可是漸漸,她滋生一種孤寂。
不是沒有人陪同的孤寂,而是沒有存在,沒有價值與意義,渾似天地飄浮的幽靈。
那樣的孤寂,那樣的無聊。
忽然她聽到有人在叫她,是熟悉的聲音。
“道長”中氣十足,牛娃的聲音。
“江姑姑。”脆生生,劉江的聲音。
“江姑娘,你在哪兒”女子婉柔,是劉漁的妻子。
江芙手指微動。
“是我莽撞,江姑娘,我要謝謝你”是劉漁的聲音。
他們一直從早晨找到下午。
紅霞漫天時,石洞一開。江芙拂去身上的灰塵,她一襲白衣出現在世間。
洞外是劉漁夫妻。
二人驚喜,向她跑來。
劉漁更是激動道“江姑娘是你救了我。若不然,我家可能一個不剩了。”
劉夫人道“江姑娘,請你原諒我們那日的無禮。
江芙心中微動,鬱結之氣緩緩散開。她凝視天邊的紅霞,道“你們該回去,晚上山裏毒蟲猛獸多。”
劉漁咬牙,以爲她是不想原諒自己了。他猛地跪下,卻被一股力托起。
女子微微一笑“在你待我借住時,由於你的善念,我已決定要幫你。”
“你不欠我。”她大袖一揮,一如劉漁昨夜見到的那個男人的動作。
“是你的善念救了你。”也拯救了她沉浮蒼白的心。
冰冷冰冷的心,再厲害,也不是江芙初時的心了。
把劉家大人小孩揮袖送走後。
江芙對着洞口方向道“殿下隨我許久,何不現身一聚。”
盆裏的魚化龍,在洞穴裏飛了一圈,然後化作人形。
太子皎眉目澹澹,又有斂不盡豔色。不過只有感直視他的人,不畏懼冰雪的人才能看到。
他擡眸凝向洞外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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