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心與心的間隙，人與人的距離
你最近過的如何呢？
在我安定下來時，我會再給你寫信。
想必到時候你也能給我回信了吧。
洛琪希。
艾倫再次看了遍前幾天經過郵差送來的信，他趴在桌子上，伸手從領口揪出一條項鍊。
項鍊之中是一塊不規則的藍色魔石，周遭是以頗有韌性的尼龍繩穿梭編織的一個網狀結構，將魔石牢牢困在吊繩上，雖然樣式簡單，但在灼火下閃爍着幽藍的光芒。
讓艾倫情不自禁就想起了洛琪希的幽藍眼眸。
至於工藝...那確實有些粗糙。
‘手工匠人的手藝這麼差麼？說不定是洛琪希自己做的？不說是因爲不好意思麼？...原著中她在給魯迪寫信並沒有說謊，都是以一些陳述事實的口吻說話，那應該確實是匠人手藝不好。’
艾倫將魔石在眼前晃動，燭火光芒被魔石反射在他眼瞳中，劃過一道道弧光。
“...沉浸感...兩次明顯的沉浸感，都是來自於蝴蝶效應...反而是原劇情讓人沒什麼波瀾。”
塞妮絲擁抱着自己滿眼淚花的表情，以及保羅真情實感拍着他的肩膀的作態，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他沉默片刻，將項鍊放回領口內。從抽屜內抽出一張紙，低頭寫了三行漢字：
「大轉移」
「塞妮絲被困」
「保羅身死」
深灰的瞳孔注視字跡，眸光閃爍不止。
夜更深了。
——
沒幾天後，雪停了。
出軌事件的後續，再次掀起了新的蝴蝶效應。
因爲保羅的保證內容中，含有想要趁着這個冬季，在家好好陪伴塞妮絲莉莉婭這兩位孕婦的想法。看來即便這是劍與魔法的異世界，在懷孕早期，孩子還是會有容易夭折的風險。
尤其是在塞妮絲經歷了心理上的大起大伏後。
故而保羅並未出像往年一樣參與後續的圍獵魔物，而是選擇一直待在家陪伴家人。
而雪停了後沒幾天，艾倫的生日就到來了。
阿斯拉王國對於孩子五歲，十歲，十五歲的生日是比較看重的，故而在塞妮絲與莉莉婭的偷偷張羅下，格雷拉特家給艾倫開了個頗爲隆重的慶生會。
說實話，當艾倫大清早從臥室出來，看到衆人喜氣洋洋的狀態，只覺莫名其妙。
而到了夜晚，慶生會開始時，他才愕然發現這竟然是給自己準備的。
而爲什麼說隆重？
因爲連續的雪後，家中並沒有什麼拿得出來的食物可以慶祝，但即便如此，保羅還是託羅兒茲找了些肉質比較鮮美的魔物來，在家花了很長時間燉了一鍋肉湯出來。
晚飯後，他要拉着艾倫來‘擊劍表演’，被後者面露驚恐之色光速婉拒後，則是賣力地跳了助興的舞蹈，惹得前幾天還愁雲慘淡的塞妮絲和莉莉婭哈哈大笑。
而魯迪也時不時用着精湛的魔術控制技巧，在旁邊釋放者一些微型的火焰魔術助興。
就在這種氛圍中，表情有些僵硬的艾倫收到了家庭中來自長輩的生日禮物。
保羅送來的是一柄精美的刀柄，從他以前冒險者時期退休下來不用的劍刃上取下的，對他很有紀念意義，據保羅所說，他希望艾倫以後也能成爲一個獨當一面的冒險者。
但隨後就聽見魯迪嘀咕着什麼“更大可能是事發突然，沒機會出去買吧。”
然後被氣急敗壞的保羅一頓臭罵。
塞妮絲則是爲艾倫製作了一件合身的劍士服，針腳有些趕工，但用料卻頗爲講究。
至於莉莉婭，她作爲家中的女僕，好似在這種場合，並沒有送孩子禮物的立場，只是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艾倫接過衣服，順勢被塞妮絲擁入懷中有些手無足措的模樣。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她真正被這個家庭接納後，在塞妮絲的強烈主張下，目前已經完全不被以一位女僕來看待了，大家喫飯時也在同一張桌子上。
此時此刻，在這個夜晚。
莉莉婭低垂眼簾，微笑着錯開艾倫見塞妮絲半天不撒手慌張投過來求助的視線。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默默思索。
‘艾倫只有這時候纔會露出手足無措的表情呢...他在平時十分成熟啊...’
‘...現在想來，此前好幾次，他在我看着保羅的時候都露出了所有所思的冷淡表情呢...想必他明顯對我這個插手別人婚姻的女人十分嗤之以鼻吧...’
‘但，在事情爆發的那一刻，第一個開口出聲的是他，最終拯救我的也是他啊...’
‘就跟夢一樣...他雖然十分直接地揭開了我只是想快速迎來懲罰的卑劣逃跑態度，但並未辱罵我，或者說順勢將我趕出門。而是給了我一次機會，一次挽救自己，也是挽救這個家庭的機會。’
‘還有魯迪，引導我邁出最後一步。’
‘格雷拉特家的小孩，都有着明顯超出自己年紀的成熟啊。’
‘但毫無疑問的是，艾倫，魯迪，他們拯救了我和我肚子中的孩子。坦白說，我以前還曾厭惡過魯迪烏斯，也曾認爲艾倫的眼神總讓人十分不舒服...但現在，我不該這麼想，因爲他們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都是我應該尊敬的人物。”
莉莉雅看着艾倫伸手要去抓魯迪的動作，結果被對方嬉笑着躲開的模樣，溫柔地笑了笑。
“...如果肚子裏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倘若是個女孩，就讓她好好侍奉艾倫吧，正好沒有直系血緣關係呢...倘若是個男孩的話，就讓他追隨魯迪，成爲保護他的利劍吧。”
艾倫生日之夜，在他被保羅塞妮絲團團圍繞，手足無措地被抱來抱去之時，莉莉婭如此規劃着未來。
——
生日的慶祝會直到半夜才結束，艾倫終究是擺脫了喝了個大醉的保羅的苦苦糾纏，在塞妮絲莉莉婭溫柔的注視下，回到了房間。
可就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微笑卻緩緩凝結。
“艾倫晚上要早點睡哦~”
門後走廊傳來塞妮絲的叮囑，艾倫背靠房門開口答道。
“好~”
腳步聲逐漸走遠，艾倫轉頭走到桌子前，從抽屜深處抽出這幾天幾乎每天都看看上幾遍的‘備忘錄’。
燭火在他臉前不斷搖晃，他的身形彷彿凝固住了。
終於，在蠟燭快要燃燒到底部之時，艾倫才伸手在「大轉移、塞妮絲被困、保羅身死」的字樣旁加了一行字。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角色命運」
落筆後，蠟燭徹底熄滅，臥室被黑暗籠罩。
粘稠黑暗如同擇人而噬的惡獸，將艾倫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臥室中卻是突然傳出一聲嗤笑。
短促，滿含嘲諷之意的嗤笑聲。
笑聲戛然而至。
艾倫重新點起一根蠟燭，火光亮起之時。
冷漠的嗓音對自己發出了審判：
“助人情節？尊重角色？”
“僞善。”
只見他再次拿起，將「放下助人情結，尊重角色命運」緩緩劃去，於旁邊寫上了新的字跡。
只有三個字。
「未來視。」
寫完後，艾倫長舒一口氣，這幾天一直繃緊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
他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仰頭看向屋頂的天花板，燭火在他臉上閃爍，明暗交錯，將他的神情隱沒在胸前投射而來光影之中。
看不真切。
窗外。
又下起了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