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騙
四個小時前,他接到警察的電話,請他來公安局配合調查。
起因是時桉在網上交了個男朋友,外科醫生,肩寬腰窄大長腿,身材絕得像熱血漫裏的主角。
愛情的甜蜜還沒嚐到,時桉就被警察告知,網戀對象的照片並非本人,所謂的男友其實是詐騙犯,涉案金額高達百萬。
實際上,時桉上週才鼓起勇氣提出見面,時間定在下週三。爲此,他特意染了頭髮,興奮到失眠。
至於時桉此時的心情。
呵,狗男人,斷情絕愛!
嘈雜的環境,手機在桌面嗡嗡打轉。
來電人是時桉的發小,叫王鐸。
“時哥,咋樣了?”
“活着。”時桉的口氣像剛灌了瓶百草枯。
王鐸真想給他叫救護車,“從警察那回來了?”
時桉沒心思聊閒天,“有事?”
“哪呢?”
“gay吧。”
“哎草,你別自暴自棄啊。”王鐸扯着嗓子,“好歹根正苗紅的好處男,搞出事了不好收場。”
時桉灌了口酒,“我不願意,沒人能搞我。”
“我不擔心你被搞。”王鐸緩了兩秒,“我是怕你搞別人。”
時桉:“……沒事掛了。”
“別別,給個定位,我去找你。”
“不用。”時桉誰也不想見。
王鐸不放心,對着電話苦口婆心,“我早跟你說過那人不靠譜,你就是不聽。”
臉都沒見過,光靠胸肌腹肌照就能迷得神魂顛倒,這不是24K純傻逼嗎?
見他不回,王鐸繼續勸:“他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外科醫生,有學歷有能力身材還好,能喜歡高中生?”
“我跟他說我讀大學,也學醫。”
“……”合着是倆騙子。
王鐸接着說:“那也是啊!醫生多忙你不知道?哪有時間跟你網戀。”
“我見過他穿白大褂的照片。”
特別是真空穿的那張,垂在胸前的聽診器、解開一半的鈕釦、若隱若現的肌肉輪廓,還有……算了不想了。
總之,害時桉手痠了好幾天。
“穿白大褂就是醫生了?”王鐸想恨不得砸開他腦殼,掏空了塞滿核桃,“那我穿上龍袍,你是不是得磕頭,喊我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時桉懶得接他的鬼話,“他不是醫生我也喜歡。”
“臉都沒見過,喜歡個蛋!”
“我也沒給他看過臉!”
王鐸不知怎麼才能罵醒他,“現在AI技術這麼強大,就那種肌肉照,三分鐘能合成三萬張。”
“不是合成,他真實存在!”
時桉確定,那就是真人照片,不添加任何後期成分。
“行行行,是真人行了吧。”王鐸心裏想着戀愛腦是宇宙世界無敵大傻逼,但嘴上留了情,“那怎麼着?繼續努力,把照片上的真人找出來?”
時桉不說話了。
這個騙子就是他找來的,哪敢再找。
正因如此,時桉纔想不通,自己主動聯繫、親自追求的人,怎麼會是詐騙犯?
半年多前,時桉在網上刷到張腹肌照,他一眼入迷,各種搜索打聽,終於拿到了當事人的社交賬號,好友加了三次才通過。
那會兒時桉害羞,聊天都不敢,偷偷關注了大半年,看他發些生活日常和不露臉的自拍照。
高考結束,時桉得知對方遭前任背叛,傷心挫敗走不出來。抱着試試的心態,他鼓起勇氣發了消息。
時桉沒談過戀愛,這方面毫無經驗。兩個人偶爾聊天,話題不多,都是時桉主動。
半個月後,班裏組織畢業聚會,時桉醉醺醺找他聊天,藉着酒勁表了白。
說完他倒頭就睡,醒來纔看到回覆。
對方說:「在一起吧。」
在時桉心裏,哪怕對方把他當備胎、當緩解寂寞的工具人,也比他是詐騙犯更容易接受。
王鐸也好奇,“他到底騙了多少人?”
具體數量警察沒透露,但時桉聽隔壁提供證據的阿姨說,她被騙了八十萬。
王鐸:“草,這畜生還男女通喫。”
時桉不願意細想,噁心。
好兄弟被騙,王鐸也不好受,除了勸他想開點,也只能用沒有錢財損失安慰。
可話到嘴邊,王鐸猶豫了,“你應該……沒給他錢吧?”
時桉沉默不語,氣氛尷尬詭異。
王鐸碎了一嘴,“騙了多少?”
“三千二百五十一。”
數聽着怪不正經的,王鐸說:“咋還有零有整,他怎麼跟你要的?”
“他沒要,我主動給的。”
“……你特麼是舔狗嗎?”
時桉想說“是”,嘴上卻在做掙扎,“我們約好去看奧運會開幕式,機票酒店都需要錢,我不能全讓他出啊。”
“就你那點錢,買機票都出不了亞洲!”
“那是我全部的壓歲錢!”
王鐸:“......”
幸虧是個窮逼高中生。
王鐸寬慰他,“沒事沒事,咱就當買教訓,大不了兄弟用自己的壓歲錢給你補上。”
“不用,他兒子退給我了。”
“啥?誰兒子?”
“詐騙犯的兒子。”
時桉去公安局的時候,嫌疑犯的兒子也在,對方看他年齡不大、錢也不多,轉賬記錄清楚明瞭,當着警察的面全退了給他。
王鐸沒敢問直接問騙子的年齡,慢慢悠悠提了一嘴,“他兒子、成年了嗎?”
時桉生無可戀,“他兒子的兒子,應該、沒我大。”
王鐸:“…………”
“算了算了。”王鐸拼命掙扎,終於忍住沒罵,“錢回來就行,過了今晚,咱還是宇宙無敵酷炫美男。”
時桉:“那是錢的事嗎?”
王鐸:“大聰明你快醒醒吧!他兒子都有兒子了,等他出來,你們也沒結果!”
“滾蛋!我喜歡的又不是他。”
讓時桉念念不忘的,是照片上的人。
雖然王鐸至今無法理解,時桉喜歡有胸肌腹肌的大老爺們是什麼毛病,但兄弟有難,他也不能不管。
王鐸一咬牙、一跺腳,“大不了兄弟捨身,給你摸還不行!我眼一閉、脖子一縮,隨你怎麼動手,絕對不掙扎!”
王鐸是體育生,練鐵人三項,但時桉也不是什麼“飯”都能喫下去。
“再噁心我,絕交!”
電話掛斷,時桉的心情沒半點好轉。
酒灌了三瓶,趁着醉意,他終於下定決心,刪除了騙子的聯繫方式。
可這樣毫無意義,照片時桉都有備份,各種角度的半赤身照,勻稱的胸肌,緊緻的腹肌,絕美的人魚線,共九十三張。
網絡上類似的肌肉照鋪天蓋地,大多是奇葩且劣質的風格。爲了炫身材,那些人會塗美黑油、凹油膩造型、擺誇張動作,散發着迷之自信的庸俗感。
這個人雖說也是自拍,卻沒有刻意成分,拍得很隨便,更像是爲了完成任務的敷衍。有種帥而不自知的鬆弛,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時桉放大照片,左胸上側有一塊淡紅色胎記,指甲蓋大小,外觀很特別,像炸開的火焰。右腰側面,靠近腰帶的區域還有道疤,並非外科手術的刀痕,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男人。
巨酷,帥瘋了。
時桉隔着屏幕觸摸火焰胎記。
那個人還說,這裏屬於他,這裏也屬於他,等見了面,全部都是他的。
燈紅通明的街道,晚上九點半。
手機響了三輪,鍾嚴才把車停到路邊。
胳膊肘支在窗框,鍾嚴歪着腦袋接電話,“喲,什麼風把忙碌的嚴院長吹過來了?”
鍾媽媽沒工夫和他調侃,“以後都學臨牀了?”
“怎麼着?要不你和老頭還有你老公打一架,誰贏了我跟誰走?”
“你的選擇,我不參與。”鍾媽媽說:“明晚回老宅喫飯。”
鍾嚴:“又幹嘛?”
“你陳叔叔做客,曼曼也來。”
鍾嚴不耐煩,“沒時間。”
“曼曼在德國多年,你去那邊正好有個照應。”
“您兒子有手有腳,不需要照應。”
“你裝什麼傻。”鍾媽媽沒心思拐彎抹角,“趁着出國前,趕緊把你倆的事定下,省得你到處鬼混。”
“還有,回家前把頭髮染回來,你爺爺也沒你這麼白,像什麼樣。”
鍾嚴:“頭髮不染,明天也不去。”
“人家曼曼怎麼了,哪裏配不上你?”
“我沒說她配不上,但沒人規定她好我就得喜歡吧?”
“小嚴,你不會……”鍾媽媽思索幾秒纔開口,“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這話把鍾嚴聽樂了,他偏頭往外瞧,陽城最大的gay吧就在眼前,“巧了,我也挺好奇的。正好,驗證一下。”
鍾嚴愛玩,是酒吧的常客,但gay吧是第一次。他開了卡座,點了低度數的酒,環顧四周。
來這兒的基本都有目的,各取所需,心知肚明。重金屬音樂不是鍾嚴的偏好,舞池裏扭動的腰臀他也不喜歡。
不到半個小時,鍾嚴拒絕了一個緊身衣,一個劣質香水,還有一個漁網襪配高跟鞋。
生活中的女孩只讓他不心動,但眼前的男人讓他厭煩。
支撐鍾嚴沒離開的理由,在幾米外的吧檯,透過刺耳的音樂和人羣,他發現了一個特別的對象。
對方穿白色T恤和黑色收口運動褲,衣着打扮與環境格格不入。燈球從他頭頂掃過,頭髮是金黃色的,暗調環境裏格外顯眼。
十幾分鍾內,他只做了兩件事,仰頭灌酒和低頭看手機,活像個失戀買醉的癡情種。
在此期間,有四個人過去搭訕,無一例外都被拒絕。
眼下,即將迎來第五個。
是個捲髮白種人,身高馬大,穿灰色條紋襯衫,戴黑框眼鏡,裝得像個有修養的知識分子。
白人端着兩個玻璃杯緩緩而來,兩分鐘前,鍾嚴親眼見他往左邊杯子裏下了藥。
白人坐在黃髮青年身邊,遞來左手的酒杯,側着肩膀和他攀談。
黃髮青年醉得東倒西歪,只在白人胸前掃了兩眼,接下酒杯。
下意識的反應,鍾嚴起身去攔。步子還沒邁開就被擋了路,迎面而來的酒杯濺溼了襯衫。
“您沒事吧?”面前的男人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不小心了。”
鍾嚴無暇自顧,擡頭尋另一側。下藥的酒並沒有進嘴,全倒在了白人頭頂。
鍾嚴差點笑出聲,這小子也不傻。
可挑釁行爲會激怒對方,兩個人身材懸殊,到頭來還是找死。
結果半分鐘不到,黃髮青年就鎖了白人的喉。
鍾嚴:“……”
小看他了。
“帥哥,留個聯繫方式吧。”鍾嚴面前的男人掏出手機,“衣服我賠您件新的。”
“不用。”鍾嚴不屑這種低級的搭訕方式,擋開試圖靠近胸口的手,徑直往洗手間走。
酒裏應該加了蛋清和糖漿,黏膩感很強,粉紅色,越擦越髒、越弄越煩。鍾嚴解開鈕釦,用沾了水的紙巾來回抹蹭。
沒一會兒,耳邊傳來嘔吐聲。
單薄身影撐在水池,垂着腦袋,搖搖晃晃。
近距離才發現,對方長得很白,黃色頭髮懶洋洋貼在鬢邊,耳根醉得嚴重,新鮮得能滴血。
按在臺面的手臂很細,力量倒是不小,透過皮膚,能看清動脈血管。
脈搏平穩,心率正常,身體健康。
等他吐夠了,鍾嚴遞紙過去,“早點回去吧。”
黃髮青年抓到了鍾嚴的手背、手腕還有空氣,第四次才接到紙,“謝謝。”
等他轉頭,鍾嚴看清了五官。
髮型像時尚青年,卻長了張稚嫩的臉,要是不染髮,穿上校服,跟中學生沒區別。
還真是個小孩。
鍾嚴他在眉眼間多停了兩秒,怪不得那麼多人搭訕。
對方也在看鐘嚴,直勾勾的雙瞳落在胸口,恨不得長在上面。
鍾嚴爲衣衫不整感到抱歉,低頭收攏衣領,卻猝不及防被人反撲,整張臉埋了進來。
“幹什麼?!”
鍾嚴始料未及,腰被用力抱緊。
小黃毛壓在胸膛中間,嘴脣和鼻尖的熱氣循環掃上來,“你怎麼纔來啊?”
鍾嚴把人往外推,“你誰啊!”
“你別不要我。”小黃毛不光說,手也不老實,揩油似的來回摸,“你說這裏是我的,這裏也是我的,還有這裏這裏都是我的。”
鍾嚴的怒火要壓不住,“我只說一遍,鬆手。”
小黃毛抱得鬆了點,仰着下巴,目光挪到他頭頂,眨眨眼,遲疑半會兒,變了臉,“您真這麼老啊!”
鍾嚴:“……?”
“怎麼全白了。”小黃毛邊說邊抓他的頭髮,難受是真難受,傷心是無比傷心,“一根黑的都沒有了。”
“……你大爺!”鍾嚴扯掉腦袋上的手,“別亂抓。”
小黃毛執着於他的一頭白髮,囁喏着嘴脣,“我叫您叔叔還是爺爺啊?”
鍾嚴:“叫哥!”
小黃毛倒是聽話,“哦,哥。”
“這還差不……”鍾嚴反應過來,我跟一個小孩耗什麼呢。
他後退半步,把黏着的人往遠處推,“少套近乎,我不認識你。”
小黃毛委屈成落魄小狗,“哥,你又不要我了。”
鍾嚴頭髮絲都在冒火,“你是不是有病,誰……”
話沒落完,小黃毛再次撲進來,對着他左胸,上去就是一口。
“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