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熄灯還是开门
昭言白天睡了一会,此时還算有精神,明哲则是习惯晚睡的夜猫子,就算已经在這個时代呆了三四個月,也不习惯天一黑就上床休息。
所以两人正坐在屋子裡,喝着明哲今天刚买来的茶。
按理說,受這种伤应该好好卧床休息,但既然昭言愿意起床,明哲也不会拦着。
毕竟不是他的身体,人家都一副沒事人的样子,他也不会過多关心。
他们的关系還沒到那一步。
一般来說,喝茶不会是干坐着,但昭言明显不是话多的人,唯一称得上话多的一次,就是明哲给她洗头的时候。
那大概是因为不习惯那样的接触。
而在互不熟悉的情况下,想要聊天肯定是从了解对方开始,可明哲已打定主意不去贸然打听,因此也不知从何聊起。
结果這茶喝的,就有点安静。
对于明哲而言,這倒是也沒什么,毕竟有倾城的美人在旁,哪怕什么都不說的坐着,也是一份难得的体验,都不知以后還有沒有机会。
结果是昭言先开的口。
而她一开口,就让明哲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你对這天下有什么看法。”
怎么說呢,就像你花前月下气氛正好,结果妹子张口就问你巴以冲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這也算是一种清新脱俗的钢铁直女了。
于是明哲诚恳的回答道:“不知道,毕竟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裡知晓什么国家大事。”
毕竟明哲刚来三個多月,坊间的百姓和茶馆的說书先生也不聊這個,他确实无从知晓。
想了想,明哲又說道:“但从两年前,南方的一点叛乱就乱了這么大這么久来看,這大乾应该快到头了吧。”
昭言杯中的茶水表面,微微泛起了一波涟漪。
“从何說起?”她问道。
明哲耸了耸肩:“偌大的南方能乱成這样,說明官员的心思和执行力,以及军队的风气战力都已经烂透了,百姓也已苦不堪言了,不然但凡都能吃上萝卜白菜,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跟着闹叛乱呢。而南方能這样,北方和京城,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吧。”
昭言慢慢的转着茶杯,說道:“這便是到头了?”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只要看過史书,大概就能知道皇朝末期就是這個样子。”明哲說着笑了一下,“只不過人唯一能从歷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从来都不会从歷史中吸取教训,事到临头前,也始终不会相信自己不想相信的。”
說到這裡,明哲又改口道:“当然,我沒有实际看過和听過太多,這么一說大多是臆测,所以你就当是一份夸夸之谈,具体如何還是自己想吧。”
昭言抿了口茶,沒有說话。
想着当初听到唯一涉及时局的茶馆故事,明哲喝了口茶,继续道:“北方有那位老将军在,既然能将外敌杀的丢盔卸甲,甚至還能杀出去,那么在老将军有生之年,应该不必担心外敌的問題,故去后的余荫也至少能再镇上十年。”
“而南方這边,算是被长公主强行续了一波太平,只不過被恐惧所镇压太平无法长久,导致叛乱的根本矛盾也沒有解决,那么下一次混乱的出现,也就只是時間問題。”
“到时候该怎么办,再去杀一次?這种事,一次算是杀一以救百,是背负起恶名的平乱,但第二次,就是无视民众的诉求与反抗,进行纯粹的血腥镇压了。”
說着话,明哲抬头看了一眼,意外发现昭言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名为惘然的情绪。
又在察觉到明哲目光的一瞬间尽数收起,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昭言问道。
“别闹。”明哲立刻摆了摆手,“我這一沒地位二沒了解的,哪有资格对着天下大势指手画脚,就算是私下裡的狂言妄语,也该等了解之后再发言。”
昭言沉默着沒說话。少顷,她又重新开口道:“那不說天下大势,按照你方才所言,你觉得那個‘血公主’做的沒错?”
明哲有点脑瓜子疼,心想又张嘴谈天下,又问血公主对错的,你生怕我不知道你是谁是吧。
如果說之前,明哲对她的身份只有五分把握,那么在這段闲聊后,便上升到了九分。
留一分,是怕被打脸。
不過好在,這個問題明哲不需要虚与委蛇,可以直言。
“血公主南下,杀了五万人,裡面必然有不少被携裹的妇孺与无辜之人,却被不辨好坏的一道杀了,這无疑称得上罪恶滔天。退一步說,那些无恶不作的乱军盗匪,也大多是被逼反的吧。”
說這话时,明哲隐蔽的看了一眼,发现昭言沒有丝毫反应,连长睫都沒颤动一下。
這份定力,堪称一绝。
但如果沒经历太多恶言恶意,又哪来的這份定力呢。
收回目光,明哲继续道:“但她无法去辨别善恶,因为控制局势和细致辨别是一件過于费时费心的事,每停下一刻,都有更多的百姓在受流离之苦,刀兵之难,饥馑之灾,死去的,必然比清白活下来的要多。”
“更重要的是,一旦停下,一旦陷入辨别处理的扯皮,她便会被拖入杂乱的泥潭,届时军心散乱,粮草不足,官员世家明裡暗裡联合施压,各种麻烦会一齐涌上来,将她彻彻底底的拖在那裡。”
“而這么一拖,她便彻底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就是混乱继续严重下去,介时会发生多少易子而食罔顾人伦的惨剧?一口吃的又能引发几桩血案,会死的,又何止百万千万?”
“所以她不能停,只能杀,只能背着這样的恶名一刻不停的杀下去,如此,才能杀出足以平定乱局的效率和震慑力,才能杀出一個死人最少的太平。”
老实說,明哲沒有见過乱世,只见過诸如“易子而食”,“十不存一”,“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等描述和說法,這样的描述,老实說很难建立一個完整概念。
他对乱世的最大理解,其实還来自于一本小說。
那本小說写了很久的乱世,写了一個個被攻破屠杀的城池,写了一场场血肉磨盘似的战争,写了一角角颠沛流离与人伦败坏,写了一路烧杀抢掠,又一路饿死的饿鬼军,写了外媚内横,去为外敌打头阵的内奸,写了各怀鬼胎的势力与空谈大论的文人。
明哲也看了很久,在看着时,甚至在想一件事。
——都這么惨了,這天下人怎么還沒死绝啊?
不是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或诅咒,而是真真切切的疑惑,是超出想象与承受极限的认知。
也是从那开始,他才知道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究竟是种怎样的惨剧,怎么样的恐怖。
也是因为這個,他对血公主那场天理难容的镇压,秉持着一种默默支持的态度。
說着這個话题,明哲心裡也有些沉重,叹了口气道:“人命无价,沒有說一條命换两條命就是对的,因此這件事,已经不能单纯以对错论之,至少现在不能。”
昭言的眼眸略微抬起:“沒有对错?”
明哲沉默了会,又摇了摇头:“沒有,這种事不能整体看待,只能功過分說,无辜之人的血得担着,该挨這些骂;救下万民的功也得担着,虽然大概不会有人赞誉和感谢。”
“倘若真要从大的角度分個对错,就留待后人评說吧。”
听着這两句话,昭言有些出神的看着手中的茶盏,略显发白的薄唇动了动,却沒有发出什么声音。
直到片刻之后,她慢慢的說了一句:“好,且先說到這吧,来客人了。”
客人?
明哲這裡沒有客人,唯一会来的,也只有知府那边的小厮,但那小厮一不会来這么晚,二肯定会敲個门,不会不声不响的进了院子。
明哲回头看了眼门,再看了一眼平常无奇的窗子,发愁的道:“怎么来的這么急。”
昭言抿了口茶,淡淡的說道:“随口一個吩咐的事,還用在心裡记挂两天嗎。”
“說的也是。”明哲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是熄個灯等人进来,還是开门去接一接?”
“我不喜歡血。”昭言說道。
明哲看了看地和墙面,觉得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