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神諭
夫人坐在書桌後面,端着杯子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
“……沒有了嗎。”
將茶杯推過桌子的中線,緊隨其後的質問讓少女再次繃緊神經。
“沒有了。”她擡頭瞥了眼夫人的臉,“就是,我在房子裏找到了單據,然後因爲您的香水……圖書館沒有爲難我,讓我接收了文獻。”
“他們沒有爲難你。”
“嗯……”
“沒有要求你將東西交出去。”
“有,但是……”
“他們派來和你談話的人是誰。”
“一個老人,他自稱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
她看到夫人露出一絲冷笑。
“他有跟你說他的代號嗎?”
“沒有。”
“那確實符合他的性格。”夫人笑的越發譏誚,“裝腔作勢,自大喜功,骨子裏害怕承擔責任……他認爲你已經看過那些文獻,所以暴露代號不利於跟你談判。”
希茨菲爾有些茫然。
影獅成員的代號應該是千奇百怪的吧。
她對這個組織的瞭解極其有限,真正接觸過的影獅成員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又怎麼可能因爲聽到什麼代號就扭轉印象?
除非這個代號在那些文獻、手稿裏出現過,而且形象不怎麼正面。
夜鴉。
她立刻鎖定了這個人。
和夫人熟識,在40年前的魔像詛咒裏犯過錯誤,以不怎麼光彩的形象追隨夫人結束了那場災難,明明身爲關鍵的隊友卻沒有在過程中爲夫人分攤任何風險。
閱讀手稿時生成的虛幻面孔,和阿弗雷德那張蒼老的臉逐漸重疊。希茨菲爾不禁又想起了初次見面時老頭的強調。
他很反感別人在他的名字後添加任何敬語。
現在想,也許他不是在反感敬語,而是討厭任何形式的詞綴?
他身爲隊友,在40年前錯誤判斷了黒木市的局面,耽誤了夫人處理詛咒的時間,導致詛咒進一步擴散。
甚至後面還親手抓住了墮落的伊萬-格列,逼迫夫人在那裏親自處決掉他。
他心裏應該是有所愧疚的吧?
因爲對莉莉絲-道森的瞭解,以及殘存的這份愧疚,他纔會守在鳶尾花街的空房子那麼長時間。
這麼看,他當初講自己在那住了快四十年……也不一定就是說謊。“他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壓迫性的目光直掃過來。
“……沒有。”
“那他這輩子註定是個廢物了。”
夫人冷笑一聲,繼續鎖死少女的臉。
“所以你讀懂了我的意圖,讀懂了我爲什麼讓你讀那封信。”
“……是。”
“那你爲什麼要回來。”
“我……”
希茨菲爾用藍色的獨眼去看夫人,看到她脣角微微抽搐,整張臉的肌膚都因爲某種劇烈的情緒而漲的通紅。
“夫人!”
她嚇了一跳,立刻起身想繞過桌子。
“別過來。”夫人立刻喝止她。
“別動,就站在那裏,轉過身去!”
“……”
希茨菲爾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住心頭的不適和恐懼,一點一點的背過身子。
“現在告訴我,你爲什麼還要回來送死。”
她感覺有一股陰冷的氣息在朝自己襲來。
彷彿有一頭人型的魔怪悄然來到自己身後,用細長的、尖銳的魔爪隔着一層薄薄空氣在撫摸她。
“因爲——”
做了個深呼吸,希茨菲爾顫抖說道。
“因爲我——”
她絞盡腦汁的思考藉口。
夫人的狀態明顯不對。
她不確定自己如實說“回來是爲了拯救你,爲了阻止你一個人做傻事”會不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甦醒後經歷的一幕幕場景在眼前浮現。
忽的,她想到夫人一直戴在胸口的銀色掛墜。
那是一枚太陽形狀的掛墜,記憶中她總是戴着,無論什麼穿着、什麼場合都不曾摘下。
“因爲我收到了女神的神諭!”
新編的謊言脫口而出。
“我……上週六的禮拜,在……夫人攙着我的時候,就是在門口,鐘樓放出光芒的時候,我看到了幻象,看到您在鳶尾花街的房子裏給我寫信——”
“我因此才能那麼快猜到您的意圖,然後我不禁想……這可能是械陽女神特意送給我的啓示,意味着她對您很重視……所以——”
所以接下來該怎麼編?
希茨菲爾頭皮又開始發麻了。
“咔嚓!”
“砰!”
身後傳來一聲脆響,聽上去就像有誰重重撞在桌子上,將她這邊的茶盞打翻在地。
“夫人!”
驚愕回頭,少女看到夫人蜷縮着身體伏在桌上。她用兩隻手掐着腦袋,不斷髮出壓抑的嘶吼。
地上是散開的茶杯碎片,滾燙的茶水有不少濺到了夫人腳上,冒着白煙,她卻只顧着沉浸在某種未知痛苦裏一無所覺。
“夫人!”希茨菲爾有些被嚇到了,“夫人!……夫人!!?”
“拿着……墨水。”
彷彿是從牙縫裏擠出的聲音。
“夫人?”
“拿着墨水……墨水!”
那瓶墨水,被強行塞到少女手裏。
“夫人……”
“去找伊森……別留在這……”
“可是——”
“滾!!!”
一股大力推着希茨菲爾,完全忽視她的反抗,將她從門內倒推着摔了出去。
“砰!”
書房的門被用力關上,只留下她一個人躺在走廊上怔怔發愣。
這到底是……
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貼上木門。希茨菲爾試圖分辨裏面的動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
破舊的木板似乎突然具備了隔音功能,她完全聽不到任何動靜,就好像裏面根本沒人。
夫人不想見她。
無奈,希茨菲爾只能下樓。
她先回到一樓,將行李箱拖回二樓的臥室,將那些物品、文獻都拿出來堆在桌上。
找了個銅盆放滿涼水,把此行積累的、還沒來得及洗的髒衣服都丟進去泡。
廚房有中午剩的麪包,隨便烤烤加熱喫掉,喝了點水。
又做了份差不多的,用盤子裝着擺在書房門口。
鎖好樓下的大門、樓道的鐵柵欄門、自己臥室的房門。
“呼~”
終於是自在多了。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盯着桌上的墨水瓶,希茨菲爾有些費解。
回來後所見的夫人相比之前非常陌生,甚至讓她覺得有些害怕。
爲什麼?
還有夫人爲什麼要把這瓶墨水給我?
在地窖的時候她看的很清楚。
夫人看它的表情——說的難聽點,和咕嚕看至尊魔戒的表情一模一樣。
想了想,希茨菲爾拉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支嶄新的鋼筆。
一瓶墨水而已。
試一下,總不可能招來戒靈襲殺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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