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教導宮天雪
“沒錯,耕者獲稻不再祭天,而是交於天子幫他們祭天。天子不僅獲得了耕者的供稻,甚至獲得了耕者的一切。從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風沙傾身凝視道:“知道爲什麼嗎?”
宮天雪思索半天,怯生生道:“是不是因爲天不會說話,而天子會?”
“聰明。”
風沙沒想到宮天雪居然能想到這一層,暗贊這丫頭果然悟性過人。
嘴上道:“天子會解釋他爹今天這邊放個屁是因爲你壞,明天那邊撒泡尿是因爲你好。你還不能不信,因爲他說他是他爹的兒子,你反他就是反天。”
宮天雪心道瞧您這話說的。他說他是他爹的兒子……
“這當中有個礙難。要是有人就是不信怎麼辦呢?”
風沙不待宮天雪回答,自答道:“沒關係,天不會滅你,但是天子會。有人反他爹,他不滅謂之不孝,你說對不對?”
宮天雪瞳孔微微放大了些,忍不住道:“所以滅得理所當然?”
“呵呵,不錯。”
風沙正色道:“所謂國之大事,在戎在祀。後者定義反我即是反天,前者決定反天者死。你看,一個多麼完美的閉環。”
宮天雪大受震撼,半天說不出話。
“其實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
風沙神態轉爲平淡,語氣也淡淡的:“這是荀子說的,你看儒家現在還提嗎?”
宮天雪定了定神,繼續搖頭。
風沙問道:“反而提什麼?”
這個宮天雪當然知道,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是把子對父之孝,推衍爲臣對君之忠。你反對天子,那就是不忠不孝,禽獸不如也。所以你一言一行都是錯,從頭到腳就是肉。”
風沙嘴角弧起一抹譏笑:“既然你當畜牲都不夠格,殺你又怎麼會是殺人呢?你看,多有道理。”
宮天雪動動脣,最終還是沒做聲。
風沙道:“我說這麼多,你有什麼感悟?”
宮天雪腦袋裏有些亂,咬住下脣不吭聲。
風沙柔聲道:“你不妨回憶一下,你從人變成不如畜牲,到底從哪一步開始?”
宮天雪想了想,遲疑道:“祭天?”
風沙展顏道:“沒錯,就是從交出祭天權開始。那麼天子如何獨享祭天權呢?”
宮天雪秀眸一亮,回道:“用禮!”
風沙好生欣慰,心道沒白教你,斂容道:“百家拼命爭‘禮’,從先秦爭到現在,從未停過。因爲這纔是全天下最大的權柄,其他都是瞎折騰。”
宮天雪奇道:“瞎折騰什麼意思?”
“這麼多朝代傳承下來,祭天之下的種種早就被無數聰明人弄得無比繁複,禮樂、曆法、書史、道典、刑律等等,不一而足,其實都是在分祭天權這塊大餅。”
宮天雪心道,這就是你們百家乾的好事了。
“進去就是繞迷宮,步步都是鬼打牆,而且聽憑人家定規矩。比如道家定道典,法家定刑律,儒家定書史,誰定的當然由誰說了算,人家擁有最終解釋權。”
風沙笑道:“說你面前是座山就是高山,說你腳下有條溝就有深溝。最關鍵這個迷宮根本沒留出口,哪怕你驚才絕豔,爬過千溝萬壑,最終也是死路一條。”
頓了頓,問道:“知道爲什麼嗎?”
宮天雪沉吟道:“因爲一個人再聰明也不可能敵過歷朝歷代那麼多聰明人。”
猶豫少許,補充道:“何況人家還可以隨時改規矩。”
“別人聰不聰明我不知道,你就是個小笨蛋。因爲下面那一切的一切全都寄身於祭天權。”
風沙寵溺地颳了刮宮天雪的鼻子,含笑道:“把一切追根溯源,化繁爲簡之後,其實就是:反我即是反天,反天者死。你看,是不是一條死路?”
宮天雪嘴巴大張,半天合不攏。
“如果哪天你想推翻個皇帝玩玩,那就絕不能跳進這條死路,只能從戎從祀着手。真正的屠龍之術,就一句口訣:戎不如,破其祀;祀不如,破其戎。”
宮天雪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種堪稱不傳之祕的禁咒神術,她還以爲風少一定會賣個關子呢!
沒想到居然就這麼隨隨便便,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她聽到一半忍不住屏息,結果屏息屏到一半,出氣到岔氣。
硬是嗆到氣管,不光臉蛋咳紅了,連雪頸都咳紅了。
風沙等她平靜下來,淡淡道:“古往今來,改朝換代,莫不如是。只不過有些人真懂此術,有些人恰逢其時。真懂者,未必久,不懂者,必不久。”
宮天雪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心道王廣恐怕是前者,王萼和王崇恐怕是後者。轉念問道:“如果兩者都不如怎麼辦?”
風沙頓時翻了個白眼,反問道:“如果你快死了怎麼活?”
“明白了。”
宮天雪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紅着臉道:“我不該操心能力之外的事。”
風沙笑了笑:“倒也有這麼一層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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