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話傳到禮部,尚食司長官自然應下，衆人直接忽視內宮法師們有專門小廚房的事。
過了會，那內宮小廚房也派人過來說話，並非他們攛掇法師們來尚食司喫飯，實在是法師們對內宮小廚房的飯菜實在不滿，說的喫膩了,正好此次冬祭，又有聲名遠揚的尚食司跟着,不知道誰提的建議,讓他們去尚食司嚐嚐。
所以纔會有這麼一出。
尚食司長官自然不會遷怒內宮小廚房,說起來,內宮的小廚房也有從尚食司出去的宮人。
除了姜紅葉那種死心塌地跟着姜貴妃的,其餘人多跟尚食司還有來往，所以也不會故意爲難，所以會着急過來傳話。
還說尚食司這邊做一兩道菜應付一下即可，他們那邊其實已經準備好精美的飯食。
但傳話也無用，眼看還有半個時辰到中午，法師們又是過午不食,所以必須要在這半個時辰裏做好好喫的素齋送過去。
原本在關帝廟歇息時間也還充足,但爲了避開道觀,所以往前走了一段路,這會還在行進過程中。
等素齋小廚房的人離開,尚食司長官看看蘇菀,朝她微微點頭。
既然辦這樣重要的事,她又豈會坐以待斃。
其他人都在煩惱，怎麼在一邊走路的時候一邊做齋飯，蘇菀已經在炭火車上掀開一個蓋子。
這蓋子剛掀開，一股異香撲面而來。
如此鮮美的湯汁，必然不是一日之功。
那當然不是，這碗湯燒三鮮，是蘇菀從前日就開始準備的。
這裏面是三鮮是指香菌，蘆筍，油麪筋。
香菌竹筍提前用熱水煮過，再用麻油浸泡一整晚，然後小火慢燉一天，只要燉出來的湯汁，這味道肯定是極鮮美。
等到昨天晚上，把湯汁收好，今天早上再切香菌竹筍焯水切成細條，油麪筋也切碎一起放油鍋裏炒，炒過後鮮美的味道並未能全都散開，此時加入早就熬燉好的鮮美湯汁，讓濃郁的香菌竹筍鮮味完全融合在現在的菜裏。
這樣的小鍋子直接放到炭火車上溫着，隨時都能拿出來取用。
炭火車一般都是行進中用來溫茶水的，此時溫個湯燒三鮮，也是很不錯。
這會既然要取用，那就掀開蓋子淋上一點醬油調色，小火轉大火猛燉一下，加一點白糖提鮮，拌入一點點勾芡，出鍋時再放一點麻油。
別看只是道素菜，但所用步驟比很多肉菜都是費事。
主要是素菜到底滋味不夠豐富，食材也沒那麼多變，只有在精細上費功夫。
蘇菀被尚食司長官暗中囑咐，提前備下這道喫食。
這一小鍋約莫有四五個人的量，直接盛出來放到保溫食盒裏送過去。
蘇菀年齡小，做事卻沉穩，只是眼神清澈，讓人還能發覺，她就是個小姑娘，忍不住多疼疼她。
尚食司長官見她衣袖上沾了些灰，開口道：“先換個外衣，一會就坐在炭火車上吧，你個子小，也沒多少重量，不用再跟着走了。”
蘇菀點頭，不過食盒都送過去，估計前面要停下來用飯。
到了中午飯點，也不好繼續行進的。
就算是祭祀，人也要喫飯的。
想到喫飯，蘇菀自然腦子裏閃過謝沛的身影，不知道他這會在做什麼。
尚食司那份湯燒三鮮送過去，特別選了口齒伶俐的禮部小郎君，跟法師們解釋道：“時間緊迫，也就準備了這道湯燒三鮮，還請諸位品嚐。”
準備了一道菜？
還是個平平無奇的名字。
不等法師的徒子徒孫們說話，這蓋子便打開了。
奇異的香味傳來，讓人忍不住多吸口氣，就是爲了聞聞味道。
旁邊伺候的內侍立刻道：“大膽！不知道法師們只吃素菜嗎？竟然帶了葷菜上來？！”
“怎麼會，這就是素菜，香菌，竹筍，油豆腐，再用麻油泡過，燉煮一天，這纔有如此滋味。”禮部小郎君還是帶笑，認真解釋，“這裏面必然全都是素菜，也都是素油，更沒有五葷五辛。”
意思就是，什麼沖鼻的都沒有，什麼違戒的都沒有。
放心喫！
都不用他說，法師的徒子徒孫們已經想動筷，可想想他們的師父，好像這麼下筷子又不好。
可如此誘人的食物，真的要分出去。
這三四個人面面相覷，算了，師父們肯定有更好的食物，這點東西算什麼。
禮部小郎君走的時候，還看了看大快朵頤的法師徒弟們。
不過是一羣徒子徒孫，就敢這樣，可見他們的師父已經囂張成什麼樣子。
好在尚食司有準備，不然誰知道還要鬧到什麼地步。
但這味道確實很香。
素齋想要做的美味可不容易，尚食司確實有些厲害的。
他聽儀部郎中崔琥誠說過，尚食司做飯極好，其中西膳房最佳，這次終於有機會嚐嚐了。
禮部的這些小郎君們，多是各家豪門貴族家中子弟，雖說只考上秀才，但也能塞到各個部門歷練一番，算不上正式官員。
一定要說的話，差不得等於實習員工。
若他們科考不錯，這才能轉爲正式官員。
這位小郎君明年便要科考，他家中父兄在外放做府尹，也算是有些家世底蘊。
他都沒聞到過這樣好的齋飯，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豈止是這位小郎君沒見過，常常喫齋飯，還是喫皇宮齋飯的法師們也沒喫過。
聞着味道就知道不一般，等細細嘗過，還真是素菜？！
竟然這樣好喫？！
香菇跟蘆筍本就鮮美，又有麻油的香味，讓人滿嘴留香。
等大家反應過來，這一份湯燒三鮮，連口湯汁都沒剩。
“快去！再去問問尚食司，他們還有沒有這份菜！全都端過來！”
答案自然是沒有。
如此精妙的飯食，怎麼說有就有，還請法師們見諒。
要說之前讓他們見諒，這羣人很是不滿，所以讓內侍過來訓斥。
但現這會見諒，倒是還行？
主要這飯菜味道太好吃了，留他們一條命，等等再喫更香的飯菜？
一時間，別人冬祭想的怎麼祭祀，這羣法師的徒子徒孫們想的怎麼蹭齋飯。
尚食司不是不能做，而是如今車馬還在行進，萬一出點事，總歸不好。
還不如先安撫住，等到了祭祀地點附近的宮殿再說。
那大享殿單是主殿就能容納數萬人，更不要說其他地方。
到時候自然能安心做菜。
這些都是尚食司長官提前安排好的，所以基本不會出岔子。
對如今冬祭來說，一切安穩纔是最好的選擇。
禮部尚書得知這個小岔子，還多問了句那個小郎君：“你是說，做出美味素齋的，是個小宮女？”
“對，是個小宮女，她在炭火車上端下來的。”小郎君答道，“聽說，那素齋也是她按照吩咐提前準備的。”
禮部尚書微微點頭：“在法師們面前不要亂說，只講這是尚食司一起的功勞。”
“否則只怕要把人帶走。”
一個小宮女送到內宮廚房，再有一羣不知道什麼派系的法師。
還不如把人才留在自己身邊。
禮部尚書完全抱着愛才的心思，倒是跟尚食司長官不謀而合。
不管從哪方面考慮，現在進內宮當專門的廚娘都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去內宮當廚娘，那真的是當廚娘了。
畢竟小廚房裏規矩跟尚食司基本兩套不同的運行規則。
蘇菀自然明白，要讓她選，她肯定也不會去內宮，在外宮已經夠受限制了，若住進層層疊疊的內宮當中，估計會比在外宮更加憋悶。
她纔不去內宮住。
所以對尚食司長官跟禮部尚書的決定很滿意。
李蓉蓉見她如此，忍不住道：“難道你不怕別人搶了你的功勞？”
畢竟不說出這是誰做的，好像總是差點什麼。
蘇菀擺擺手：“誰愛搶誰搶，想進內宮伺候那些法師們，那就讓她去，這又不是什麼好差事。”
以算完看來，像這種不知哪裏的旁支宗教，總是奇奇怪怪，難免會有是非。
他們本該是佛門清淨人，也該靜心養神，可現在卻邪念倍生，隱隱帶些惡念。
這種情況對蘇菀來說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
那就是，快跑！
有多遠跑多遠！
看看尚食司，禮部，基本都不愛搭理那些法師，心裏也就明白了。
果然這頓飯喫完之後，那邊也就消停了。
而且一直可以消停到明天早上再說。
他們過午不食，晚上就算到了大享殿，也是不用米水的，倒是省了他們的功夫。
冬祭隊伍一路往南，終於走到祭祀地點附近。
這祭祀地點以中軸線爲分割，左邊是社稷壇，右邊是天壇，天壇幾乎是社稷壇的三倍有餘，今晚冬祭隊伍落腳的地方大享殿，也是在天壇的東北角處。
今晚先在這住一宿，明日五更起來，去隔壁社稷壇先祭祀。
不過這都是聖人他們的事，作爲後勤部門的尚食司，只要在大享殿做好自己差事即可。
只是不知道謝沛又會鬧什麼幺蛾子。
這麼想的可不止蘇菀一個人，許多人都在想，謝沛這次又會弄出什麼名堂出來。
誰知道一直等住進大享殿，各處人員安置妥當，他那邊也沒什麼事。
反正聖人鬆口氣。
尚食司這邊則在準備明日的早點。
常規早點自不用說，內宮貴人們有各自的小廚房，沒有小廚房的位份不高，都能跟着尚食司一起用飯。
剩下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各處宮人，則有光祿寺，尚食司，大享殿原本的宮人們負責。
這些來之前都已經準備好，可以按照之前安排來的來做。
唯獨額外的，便是法師的徒子徒孫們，衆人剛在大享殿安置好，那邊就傳來消息，讓尚食司負責明日的早午兩頓飯。
徒子徒孫們一共十人，原本只有四個喫到尚食司做的湯燒三鮮，但身邊幾個關係好的僧人也聽說過了，自然要帶着一起。
至於最上面的兩位法師，也就是聖人最信任的兩個，倒沒什麼說法，聽說他倆的膳食是聖人小廚房親做，估計別有滋味。
千躲萬躲，還是沒躲過給他們做菜。
不過這些提前有所準備，尚食司這邊也不慌張，長官直接點了蘇菀，李蓉蓉，再有西右執掌，還有幾個小宮女來負責。
其他女官更要負責那麼多飯食，如此抽調出來幾人，已經給足面子。
不過看她們三人的組合，瞭解尚食司的人都知道，長官明顯把重任交給蘇菀，西右執掌是幫忙協調，李蓉蓉則是打下手。
雖沒明說，但瞭解她們廚藝的人，心裏已經有數。
李蓉蓉的姑姑南丞副看了看，剛想說話，被雜理庫李丞副拉了下。
都是一個官署的同僚，李丞副道：“你不覺得，這未嘗不是歷練？”
“忘記冰皮月餅了嗎？”
當初在行宮時，靠着蘇菀的冰皮月餅，讓尚食司在中秋節大放異彩。
這就是蘇菀的本事。
焉知李蓉蓉給蘇菀打下手，不是李蓉蓉佔便宜。
李丞副除了在西膳房長官，還有蘇菀面前，算是和藹。
到別人面前，那基本不給什麼面子。
南丞副縱然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說：“蘇菀的手藝是好。”
“只是蓉蓉到底做蒸紅菜好，明日普通人只用晚上喫素，她跟着蘇菀做一天素菜，反而沒發揮的地方。”
她們這邊爭論，自然是避着小宮女們說的。
尚食司長官剛開始並不搭腔，等到最後才說：“她不止是你侄女，也是尚食司的宮女。”
言外之意便是，不能處處這樣維護，服從安排即可。
剩下的話尚食司長官也並未說，蓉蓉是個極好的姑娘，只是一直在南丞副手下庇護，倒放不開了。
想要再進一步，不止步於此，總要什麼都看看。
只做廚娘當然可以精通一樣即可，既然李蓉蓉是衝着當女官來的，定然不能只受庇護。
尚食司長官從不會討厭直言想當女官的宮女，所以知道南丞副帶着侄女李蓉蓉進宮，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
有能力者，皆可任之。
她不僅想培養蘇菀，更會培養更多女孩子。
只不過這一批裏面，最出衆的便是蘇菀罷了。
說到蘇菀。
自己也就從她剛入宮的時候，聽南丞副說過，她想做女官，想庇護生母。
怎麼如今倒是懶散起來。
倒不是對事情懶散，而是沒有想進一步的心。
長官忍不住扶額。
慢慢來吧，時間還長。
既然把素齋的事交給蘇菀，自然要分個乾淨的廚房過去。
最好是鍋碗全都沒粘過油腥的，這點也好辦，大享殿從前朝開始，便是祭天時住的宮殿，這點東西還是有的。
尚食司這邊也劃分好。
今日十一月二十七，法師們過午不食，普通人還是要喫飯的。
而且是第一天，並未限定要喫素齋，多數人自然選擇葷菜。
明日二十八，普通人早午照常喫，晚上喫素齋。
法師們則是早午素齋，繼續過午不食。
後天二十九，只在大享殿這邊喫兩頓，但全天大家都喫素，等到下午便啓程回都城，晚上各回各家，尚食司不用管。
算起來幾頓飯的事，但期間還有茶水果子要伺候。
所以負責膳食的南丞副，負責茶水果子的李丞副，全都忙得不可開交。
蘇菀她們這邊單獨出來的素質小組也並未清閒，這會提前在準備明日早上的喫食。
早上不宜喫太多，但又要喫的好，食材種類還有限制，所以做出來也不大容易。
以前蘇菀喜歡在西膳房的米粥里加豬油，就是爲了讓米粥更香。
但看着法師們喫的上等米，這根本不用加什麼油，如此新鮮的大米，熬出來的粥自然香甜。
之前加些油脂也是因爲膳房宮人們喫的米，大多都是陳米，所以才需要額外提香。
米粥是一方面，但又不能只吃米粥，蘇菀提前把大米薏米蓮子泡上，明日一早就可以熬粥喫。
剩下則明天早上再說，反正早飯不用太奢侈。
這樣一來，蘇菀，李蓉蓉，西右執掌，倒成了整個尚食司，不對，整個禮部最閒的幾個人。
西右執掌見此道：“你們兩個也忙許久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大廚房那邊看看。”
西右執掌習慣把人多的地方叫大廚房，指的就是給普通人做飯的地方。
來到大享殿，其他人可以暫時休息，但尚食司卻開始新一輪的忙碌。
人要喫飯啊！
更別說今日跑了快一天，如今天又黑的早，這會星星當空，誰都忍不住摸摸肚子，冬祭本就辛苦，再喫不好，大家都會叫苦不迭。
一時間小廚房只剩下蘇菀跟李蓉蓉。
李蓉蓉有些彆扭。
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是蘇菀的大姐姐，所以多加照拂。
可越跟蘇菀相處，越知道她生得可愛，眼神清澈，但卻聰慧的很，根本不需要自己。
李蓉蓉藉口離開，蘇菀倒也沒什麼，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時間，按照她的性格，肯定要摸魚的。
自從月初被調到尚膳監忙冬祭的事，她真的很累啊！
只是剩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小廚房，難免覺得有點不對勁，這裏久久沒人過來，一陣風吹過，竟然顯得有些陰森。
再次蘇菀要強調一遍，她不怕鬼！就是有點怕漆黑的環境跟冷測測的寒風。
蘇菀趕緊從小廚房出來，剛把這裏的門關上，就要往大廚房看看，若沒什麼事，那她不如回去休息？
誰料剛出小廚房，要繞過大享殿宮道去隔壁的大廚房看看。
這裏平時到底沒什麼人過來，一磚一瓦都顯得格外陰森。
蘇菀剛走幾步，只聽隱隱有腳步聲傳來。
“小廚房是在這邊？”
“對，往食材裏下點東西，明日法事不成，我們再尋機會接近。”
蘇菀眉頭緊皺，被身後來的謝沛拉進陰影處。
只見兩個鬼祟的身影翻牆而過。
謝沛低聲道：“去大廚房，不要回頭。這些人要擾亂冬祭，跟你沒什麼關係。”
擾亂冬祭？
若不是私人報復，那就是針對天祥國？
謝沛見她眼神明亮，似乎想到什麼，好笑又無奈：“去吧，這一路不會有事。”
“那你？”蘇菀剛說，眼神更加明亮。
外敵意圖擾亂冬祭，若被剛聽政的三殿下抓到。
就算是聖人，也要強忍難受誇讚兩句。
謝沛見她表情，有心想解釋幾句，這不是他設計，只是察覺到有異動，這纔出來探查，沒想到查到尚食司的地方，所以來看兩眼。
只是如今蘇菀裝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也裝作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解釋倒是不好說出來。
忽然有種作繭自縛的感覺？
謝沛無奈，但還是道：“我也沒事，你先去人多的地方，這事不會鬧大。”
想也知道不會鬧大。
冬祭這樣隆重嚴肅的場面，自然要萬無一失，就算有什麼不對，也要強行壓下去，不被世人知道。
這才能說此次冬祭順利，明年必定風調雨順，以安民心。
所以蘇菀只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明日把裏面食材全都換一遍，這就行了。
可臨時換食材，換菜單，又需要找個合適的藉口。
怎麼都是麻煩。
蘇菀頗爲無奈的看向謝沛。
原來幺蛾子在這等着呢！不去折騰聖人，來折騰個小宮女做什麼！
雖說這事跟謝沛無關吧，但好想拍拍他肩膀，再努力一點啊，再努力點，好讓皇宮更加安穩啊！
算了，這事跟她也沒什麼關係。
還是好好想想，明日臨時換什麼菜譜好？反正今日提前準備的東西都用不成了。
素齋這東西，還真讓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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