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鳶
透過搖曳的燭光望去，只見一個瘦小的女孩緊緊的摟着一個穿着月白色宮女服的女孩，嘴裏還不停的說着不捨的話語。
只見那被喚作阿鳶姐姐的宮女一隻手回摟住她，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腦袋，輕聲安慰道：“都還是在這宮裏，咱們想見面也不難，別哭了，仔細明天起牀眼睛發腫。”
“可是、可是……”她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敲門聲給打斷了。
阿鳶鬆開她，將門打開，看到門口站着的小太監，不禁有些驚訝，“德平，這會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不是……”德平見到阿鳶，卻有些緊張，低着頭說話有些磕磕絆絆的。
“有什麼進來說吧。”阿鳶側身示意德平進來說話。
德平進去以後坐在凳子上，纔開口道：“姐姐，要不你別去那王婕妤那了，聽說那王婕妤性格驕橫善妒……”
宮人私底下議論妃嬪被抓住輕則掌嘴重則杖刑，但此時德平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有些急切的說道：“我去和乾爹求求情，讓他把你換了……”
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最清楚跟對一個好主子的重要性，跟了個好主子你未來可能一路順風順水，反之，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都不是沒可能。
正因爲如此，現在德平才這樣一副急切的模樣。
他不能讓這麼好的阿鳶姐姐伺候這種主子。
“你當挑大白菜呢，還能換來換去。”阿鳶聽了德平的話不禁笑了笑，“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哪能一句話就不去，我們做奴才的，聽命就是了。”
“可是……”
“好了，我去王婕妤那隻不過是一個三等宮女，內殿都進不去，到時候我做好自己的事，不在主子面前出頭就行了，不會怎麼樣的。”
阿鳶邊說邊給德平倒了杯水，“喝口水吧，瞧你這滿頭大汗的，你這病剛好呢，別老是操心那麼多。”
德平聽阿鳶不僅安慰他，還關心他的病，捏着杯子的手緊了緊。
這時阿月也走了過來，“阿鳶姐姐……”
“來，你也坐下，瞧你們兩個，一個眼睛紅紅一個滿頭大汗的，放心，我心裏都有數，你們照顧好你們自己就好，德平，你和阿月兩人好好的，我才安心。林公公是個好人，德平你留在這能和他學到不少東西，我也拜託了林公公，讓他平日裏對你多加照顧。還有阿月，你心細，性子又有些害羞，去花房是最合適你的……”
聽着阿鳶柔柔的聲音絮絮叨叨，德平和阿月眼眶都紅了。
他們三是同一時期進宮的，那時還是先帝在位時期，被分配到當時的賢妃宮裏，三人中阿鳶的年紀最大，對德平和阿月就像對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照顧。
德平年紀最小，剛入宮時那物什去得不乾淨，發了高燒，一個小太監身份卑微沒人在乎，自然也就沒有人來給他看病，是阿鳶花光了身上的全部積蓄，才求得一個醫士爲它治療，德平才保住了這條命。
從那以後德平對阿鳶就像是對自己的親姐姐，凡事只要阿鳶說了，德平什麼都去做。
畢竟若是沒有阿鳶，他這條賤命此時早就沒了。
阿鳶聰慧，很快就得到了賢妃的重用，她自己過得好了，還不忘照顧德平和阿月，他們仨算是過了段安穩日子。
只可惜沒過兩年先帝去世，賢妃變成了賢貴太妃，出宮去寺廟修行了，只帶走了自己的陪嫁嬤嬤，其他人自然是回到中務殿*，等待着被重新分配到宮中各個地方幹活。
“姐姐……”德平眼眶發熱，阿鳶考慮所有人，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
第一次，德平覺得自己如今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太監是有多沒用，若他像他的乾爹林公公那樣，掌管中務殿，此時是不是就能爲姐姐做些什麼，而不是眼睜睜的看着她去那跋扈的王婕妤宮裏。
“不多說了，明天你還有其他事要做，趕緊回去休息吧。”阿鳶下了逐客令。
德平擦乾眼淚，再一次望向阿鳶，微弱的燭光映襯下，阿鳶白皙的臉龐像是在微微發光，燭光倒映在她眼底，一雙眸子如飽含秋水。
阿鳶是極美的，德平心裏很清楚，所以他才更擔心阿鳶去了王婕妤那以後的處境，若是沒被王婕妤注意到還好，若是被盯上了……不是每個主子都像賢太貴妃那樣好的。
德平心裏想着這些事情，一時間頓在那裏，沒有其他動作。
“德平，德平！”阿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姐姐，我先回去了，你、你以後多保重，我一定會和乾爹好好學習的，你別擔心我.......”我不會給姐姐添後腿的。
木門再次合上，門外的小太監卻久久沒有離去，他蹲坐在門外的樓梯上，內心暗暗發誓。
他要出頭，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翌日一早，阿鳶早早就醒了，她洗漱完，將自己爲數不多的細軟整理好。
“阿鳶，林公公找你。”一個小太監敲了敲房門。
阿鳶放下剛剛收拾好的東西，“我知道了。”
林公公看着眼前如花一般嬌嫩的小女孩，不禁在心底感嘆。
他有私心，原先已經決定了把阿鳶安排到花房去，名單都已經確定了，就差這臨門一腳……
偏生原先定了去延福宮的一個小宮女，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染了急病暴斃而亡，這人沒了，位子自然就空缺了。
這選來選去，竟只有阿鳶合適。
在沒入宮以前，他也有個妹妹，那時他天天抱着妹妹不離手，但沒過多久，大饑荒來了，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妹妹便被他爹賣給別人做媳婦。
妹妹被買她的那家人帶到外地去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妹妹。
再然後他爹孃也死了，他爲了活命淨了身子到這皇宮。
……
要說緣分這東西，就是奇妙，這些年他在宮裏也見過不少類似的小姑娘進宮，但他偏偏就覺得阿鳶這丫頭，合他眼緣。
漂亮又懂事。
他終究是不忍心，這才把阿鳶叫來，想着多囑咐幾句。
“阿鳶，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奴婢東西不多，這會已經收拾好了，就等時辰一到就去延福宮拜見婕妤娘娘。”阿鳶頭微低，“林公公，這段時間您對奴婢，對德平和阿月的照顧，奴婢感激不盡。”
阿鳶心裏清楚林公公對自己的特殊照顧，德平之所以能被林公公收做乾兒子，還有阿月的去處，這些都是林公公的用心良苦。
“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倒是你，你這般聰明，該知道以後去了延福宮如何生存，有時候咱們做奴才的啊，不一定要出頭，安安穩穩的，到了年歲出宮去，已是一大幸事。”
林公公說得隱晦，但阿鳶早已理解了他話裏的意思。
無非就是變相的告訴她，王婕妤不比賢貴太妃，讓她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爲了得到主子重用做出頭鳥。
這和阿鳶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現在就想着在宮裏攢攢銀子，等年歲到了被統一放出宮去，如果可以，她想回到老家，建一座房子，安安穩穩的度過此生。
“多謝公公提點，阿鳶都明白的。”
“行了，咱家知道你最擔心什麼，你放心，阿月會好好的進到花房的，但是去了以後就得靠她自己了，咱家只管這中務殿。至於德平，這小子靈活，咱家用着順手。”
聽聞此話，阿鳶徹底放下心來，她朝林公公福了福身子，“多謝公公，公公的恩情，奴婢這輩子都牢記於心。”
“回去吧，以後自己多保重……”林公公擺了擺手，在阿鳶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林公公又突然說了一句，“王婕妤家世顯赫，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一直寵着，她爲人嬌蠻，眼裏容不得沙子，尤其是這容貌上。”
阿鳶回首，垂下排扇般的羽睫，盈盈福身，絳脣輕啓，“多謝公公提點。”
回到自己屋裏，阿鳶望着銅鏡裏模糊的倒影，纖白的玉手撫摸上自己的瓷白的臉蛋。
從小到大，幾乎所有人都會誇她漂亮，在她十二歲以前，容貌是她最大的利器。
但是在這宮裏，她只是一個低微的小宮女，若她想安安穩穩的待到出宮的年紀，這張臉是她最大的阻礙。
阿鳶看向了梳妝匣旁的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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