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夜

作者:塞外客
“開門啊!把門給我打開!”

  施玉瑤衝着門房一頓喊,大冷天的,兩嗓子下去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親自動手將兩扇大門拆下當柴火燒。

  看門小廝穿着衣裳從房中跑出來,對着暴脾氣美人愁眉苦臉道:“望二姑娘恕罪,實在不是小的故意不給您開,是國公爺他老人家吩咐過,正月初一之前,您必須在家待着,上哪都不行。”

  施玉瑤怒了:“我只是想找個地方睡覺,我又不是去把天捅個窟窿!”

  見對方還是愁眉苦臉,施玉瑤覺得爲難底下人也沒什麼意思,便上前將大門狠踹一腳,憋了滿肚子氣轉身走了。

  少頃,後宅偏南的深閨小院終於迎來了它闊別許久的主人。

  施玉瑤在守夜下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快步走到房門口,一腳將門踹開,進去直奔牀榻,對着上面的高大身影便嚷:“往裏點!”

  秦盛本就睡不着,肚子裏憋了兩天的悶火沒處撒,雖不解爲何她深夜造訪,但還是往裏挪了挪身體。

  兩年多沒見,他已經長壯太多了,即便靠在最裏,留出來的也不過兩條胳膊的空。

  施玉瑤實在不想在睡覺這點破事上窩火了,摸黑掀開被子便鑽了進去,兩眼一閉心想捱過一宿是一宿,明天她說什麼都要從家裏出去,大不了這個年不過了!

  可莫名其妙的,她就是睡不着。

  “你喘氣兒聲能不能小點?”

  黑暗中,施玉瑤冷不丁冒出這句。

  男子粗沉的呼吸聲果然往下低了低。

  但沒過多久,便出聲道:“玉瑤,我們說說話吧。”

  施玉瑤一下睜開眼睛,眼裏滿是厭煩,沉了下氣說:“有什麼好說的?”

  秦盛:“我聽說,你這兩年在京中大肆豢養男寵,甚至讓人公然出入將軍府。”

  施玉瑤冷笑一聲,輕款款轉過了身,打量着黑暗中凌厲的側臉輪廓,輕軟軟道:“是又怎麼了?嫌丟人?嫌我敗壞了你的名聲?那你把我休了啊,我找我的你過你的,咱們兩個都自在。”

  秦盛頓了下氣,口吻堅決:“你知道我不會。”

  玉瑤語氣依舊輕軟,咬字卻發狠,一字一頓:“那就受着。”

  秦盛不急不怒,道:“我只是想告訴你,過了年以後我會回府待上些時日,也方便處理公務,在那段時間裏,不要讓我看見那些人。”

  玉瑤翻回身,將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懶洋洋的:“反正你回去我又不回去,你到了以後想把他們殺了砍了都隨你,等你走了我再找新的便是。”

  秦盛總算忍耐不住,轉身面朝她的後頸,極爲剋制地說了句:“你是我的妻。”

  玉瑤懶得再理他,閉眼假寐。

  秦盛見她沒了動靜,便想將手臂搭在她的腰肢上,沒想到剛碰到便被玉瑤甩到一邊,只聽她將被子一掀坐起身子,咬牙冷笑道:“在邊陲待了快三年,我不信你身邊從未有過女人,既然咱們兩個都不是多幹淨,那就各自管好自己便是,井水不犯河水,誰也別動誰。”

  秦盛急了,同樣坐起來,語氣急切:“我從沒有過!”

  玉瑤一挑眉梢,隔着黑都能感受到眼前這具健碩身軀渾身的燥熱,譏誚着“嘁”了一聲,說:“騙鬼呢。”

  她見過的男人那麼多,讓他們管住下半身比要了他們的命都難,要一個青春正盛的人開過葷後近三年不近女色,簡直在鬼扯。

  折騰到現在,她已經沒有睡意了,看來今晚註定別想睡個好覺。

  玉瑤賭氣似的起身下牀,扯過斗篷便往身上一披。

  正要將腳步邁出去,卻感覺腰間一緊,人被一股大力又拖了回去。

  “你這是幹什麼!”施玉瑤兩隻腕子都被一隻粗糙大掌攥住了,高高拉過頭頂,渾身動彈不得。

  秦盛一把扯掉她的斗篷,低頭睨着她:“你不是不相信我嗎,我證明給你看。”

  長夜無聲,萬籟俱寂,漆黑無光的夜空飄飄揚揚下起了雪花。

  香閣中炭火未熄,暖意很重。

  施喬兒半夢半醒,在沈清河懷中小狗似的拱了拱腦袋,迷迷糊糊道:“相公,外面好像下雪了。”

  沈清河也困,但聽到聲音嘴角還是不禁現出抹笑意,手在懷中纖腰上輕輕捏了把,悄聲道:“要不要出去看?”

  施喬兒從鼻腔中“哼哼”一聲,細聲拒絕:“不要,要和相公睡覺。”

  沈清河又將人摟緊了點,彎下脖子在嬌兒額上親了一下,給她又掖了掖被子。

  兩人聽着外面窸窣的雪花聲,互相嗅着對方身上的香氣,十指緊扣,相擁睡去。

  雪花大片大片往下落,鵝毛似的,沒多久便鋪了滿地銀白。

  朱傳嗣一身寢衣常服,把窗子稍稍擡出一條縫兒,看着外面銀裝素裹的美景,笑道:“幸虧兩個混世魔王都睡下了,不然看到這麼大的雪,必定要跑出去互相追着玩,這麼寒冷的天,若是着涼就不好了。”

  沐芳臥在榻上,因是兩個人的身子,故而心熱氣灼,身上穿着並不厚重,僅是一身單薄綢衣,被子光將隆起的肚子蓋住,腿在外面,正由丫鬟輕輕揉捏。

  朱傳嗣將窗子合上,轉身對丫鬟擡了下手,對方便福身退下。

  他又把自己的手在暖爐上烤了烤,走到榻前坐下,親自給夫人捏起了抽筋的小腿。

  沐芳見怪不怪,一天未曾與他說過幾句話,現在想起來,便道:“你未先告知便來了國公府,家裏那邊要如何交待?”

  朱傳嗣笑了笑,冷不丁道:“不交待。”

  見沐芳無話,朱傳嗣擡眼又說:“父親每年三十晚上都要入宮伴駕,今年想來也不例外,等他知道也該是年初一了,無甚要緊。”

  沐芳點點頭,眼中依然有淡淡憂思,轉臉看向窗子。

  朱傳嗣道:“因爲東南匪患,兵部近幾月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尚書大人因母病逝回鄉丁憂,擔子便全落到了我這個侍郎身上。上頭的命令下得急,原本今年之前便該將匪患解決,又因天降大雨不得不將時間拖長,但無論怎麼拖,總不過再給我半年的功夫。這半年裏,人得齊,款得齊,辦法也得想,絕不能再隨意出兵,否則只會徒增傷亡。”

  沐芳聽完,沉默片刻,回過頭道:“你對我說這些,無非就是想讓我知道,你過了年上半年,還是鮮少回家。”

  朱傳嗣不否認,點頭道:“不光這些,我還想讓你知道,我先前根本沒有餘下的空子去哪個妾室那裏。每次抽空回家,見你不在,我也就再回兵部了,只知母親擅自做主給我擡了門姨娘,但連面也未曾見過。再後來,便知你回了孃家,二妹發賣了那個姓萬的女子,父親休妻。仔細一問,方知裏面還有種種隱情。”

  沐芳紅了眼:“你要怨就怨我吧,橫豎老二是爲了我才那樣的。”

  過往她氣急攻心,居然真的信了雲姨娘的那套。其實細來想想,老二何時是個能喫虧的性子,莫說撓花她的臉,只說別人若敢給她一巴掌,她必定是拼着命不要也得把對方皮給扒下一層,絕不輕易罷休。

  朱傳嗣停下動作,將夫人的腳攥在掌心,好聲道:“我不是要怨你,我是讓你別怨我。我這些日子確實太忙了,對你對孩子,都有太多忽略之處。”

  沐芳想說些什麼,但嘴也張不開,睫毛一顫便垂下一滴淚來。

  朱傳嗣哭笑不得,伸手將那滴淚珠抹去,無奈道:“你啊,這些年來便是如此,有事只管自己心裏藏着,不經詢問從不與別人說。你們家裏姐妹三個,你和喬兒加起來,若有老二一半性子爽利,日子也能舒心許多。”

  再度說起老二,沐芳倒想了起來,看着朱傳嗣道:“今晚雪下得這麼大,她到哪裏睡覺去了?”

  外面北風起,雪花打着旋兒飄到了南院牀前,堆積厚厚一層,掩住了裏面飄出的動靜。

  施玉瑤是施家三個姑娘裏性子最挑剔,最不容沙子的一個,小到擦手的帕子,大到睡覺的牀榻,都甚有講究。僅拿她當下睡的這張繡榻說起,便是雲姨娘當年特地找了能人巧匠打出來的,不僅樣式精緻考究,還結實耐用,用匠人的話說——“躺到八十歲晃不出一聲響兒”。

  可現在卻吱嘎亂響。

  外面飄雪,裏面下雨,還是狂風驟雨,快將船給掀翻了。

  施玉瑤十根長長的鮮紅指甲死死扣進了牀頭的木料裏,嘴裏的咒罵聲混合着止不住的喘息一併吐出,不由分說砸向身後的男人。

  “秦盛你個混蛋!那些年裏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待,你想想你自己都幹了什麼!王八蛋!我爹逼我嫁給你,你就敢娶嗎!”

  隨着沙啞軟媚的叫罵聲落下,秦盛的尾骨發麻,頭皮都要炸起來,吞了下喉嚨道:“我不光敢娶。”

  施玉瑤這輩子沒經歷過這麼屈辱的事情。

  連當年的新婚夜,也不過是她故意報復他,將他耍完一通又趕出了婚房。可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算是輪到她了。

  鎖骨磨在被面的金絲牡丹紋上,生疼。

  施玉瑤不知怎麼,心中居然被前所未有的委屈席捲,陷入木料中的指甲越發收緊,拉起哭腔罵道:“混蛋!你們這些混蛋!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他才死一年,他才死一年啊!”

  秦盛最聽不得的就是那個人,尤其是從她嘴裏說出,當下便發了狠,猛地掐緊掌中纖腰,俯身貼在她耳畔道:“對你施玉瑤來說,一年還是十年重要嗎?只要你還活着,你就會無時無刻不想着他,因爲他死在了你最愛他的時候,所以呢?你要爲他守一輩子的寡?思他想他一輩子?施玉瑤你給我認清了!是我娶了你!是我把殺了他的蠻人宰了!你的丈夫是我!你的身子和心,都只能是我的!”

  施玉瑤全身抖得厲害,宛若樹上最後一片搖搖欲墜的落葉。

  她想到秦盛小時候,那個總跟在她身後不愛說話的小孩子,明明不喜和人接觸,卻又格外聽她的命令,她要爬牆他就給她當人梯,她要外出他就給她打掩護,她被抓回來受罰……他就跟她一起挨手板,跪在大太陽底下。甚至連她出嫁,都是他背的她。

  怎麼會變成這樣,那個孩子去哪裏了。

  施玉瑤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一句罵聲也沒有了,好像力氣都已經被抽乾了。

  陷在牀頭裏的指甲終於顫着從中出來,忍不住朝下滑落。

  掐在腰上的大掌往前一伸,將她整個人拖了起來,調換了個方向,正面對他。

  “兩年多了,好好受着。”

  ……

  大年三十,豔陽高照,舉目銀白世界。

  施喬兒和沈清河一大早就回了家裏貼對聯,貼完去祠堂給亡母上了香,之後兩人又在院子裏合力堆了個奇形怪狀的雪人看家,玩了小半天才有說有笑上了回國公府的馬車。

  國公府熱鬧非凡,算是多年來人最多的一個年,不僅有大人,還有兩個小的圍着跑來跑去吵吵鬧鬧。猴兒一開始只縮在三娘子的小院裏跟太極玩,後來被雲姨娘拽出去說笑幾句,才慢慢放得開,願意去同那兩個嬌貴的小東西打雪仗了。

  晌午時候,皇帝身邊的夏太監來了一趟,清清嗓子宣讀完聖旨,隨後說笑了兩聲便要回宮。

  施虎抓了一把銀子非要給人塞手裏,人不要還急眼,拖着不利索的腿一股腦追到大門外,吹着鬍子瞪眼道:“這有什麼好客氣的!咱們哥倆誰跟誰,我當年剛跟陛下混的時候你不還叫我小虎呢嗎?”

  可給太監嚇壞了。

  恰好施喬兒和沈清河到家,施喬兒一下馬車見到夏太監,下意識心都涼了半截,拉着沈清河便往家門裏跑。

  施虎叫了兩聲沒叫住,無奈跟夏太監笑道:“越大越不經誇了,前兩日剛說完懂規矩,唉。”

  夏太監掂着手裏的銀子,臉都要笑爛了,瞧着施喬兒的背影道:“不知不覺三姑娘都長這麼大了,猶記得當初同九皇子一塊玩耍時,都還沒個桌子高呢。”

  施虎笑容一僵,盯着夏太監的臉直勾勾看了半晌,伸手將銀子一奪,走了。

  衆人都聚在前院迎接聖旨,這會子還沒散盡。

  施喬兒驚魂未定跑到雲姨娘身邊,張嘴便問:“夏公公怎麼來了?”

  雲姨娘喜笑顏開:“還不是因爲陛下覺得你雁行哥哥勞苦功高,這不要過年了嗎,就賞了些體己給他,說讓他好好休息幾日,還說等過了年初三再進宮一趟,有些要緊事交待給他。”

  施喬兒點點頭,這才放心下來。

  雲姨娘品着閨女神情不太對,胳膊肘子杵了下她:“你怎麼回事,魂跟被人偷走一樣。”

  施喬兒忙搖頭,正經道:“沒有啊,我很正常,我一點都不慌。”

  雲姨娘皺了眉頭,不懂現在小姑娘整日腦子裏都在想什麼,目光越過她見到施虎回來,留意到手中,叉着腰便過去了,嚷道:“你怎麼把銀子又給拿回來了!”

  沈清河能明顯感覺到施喬兒的心神不寧,握了握她的手,不放心道:“娘子,你怎麼了?”

  施喬兒仍是搖頭,一頭扎進沈清河懷裏:“沒什麼的相公,抱抱我就好了。”

  不遠處,秦盛盯着大庭廣衆之下膩膩歪歪的二人,眼珠子都要羨慕到發紅了。

  朱傳嗣眼盯着一幫婆子將沐芳扶回後面休息,回過頭打量到秦盛那副不值錢的德行,笑吟吟走上前,哪壺不開提哪壺:“光見你了,老二呢?”

  聖旨一到,老三院裏的貓都出來了,偏她二姑娘找不着個人。

  秦盛瞟了眼大姐夫,明顯不是很想搭理,乾脆利落甩出句:“沒起呢。”

  朱傳嗣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挑了下眉梢,轉身追老婆去了。

  當晚,年夜飯是在前面正兒八經的迎客廳內喫的,人太多了,其餘地方活動不開,只能在這。

  不知道雲姨娘是使了個什麼的辦法,竟把太太從北屋中請出來了,本怕她清淨多年與施虎相處侷促,特地將她安排在了老東西對面,中間隔個銀河寬。

  然後便是施虎咬一口豬頭,她念一聲阿彌陀佛,施虎啃只雞腿,她念聲阿彌陀佛,施虎咬了口蘋果,她也順道着唸了聲阿彌陀佛。

  此情此景,雲水煙腦子疼。

  只好將注意力放到三個姑娘身上。

  老大又犯了反胃的毛病,看什麼都沒胃口,勉強喝了兩口鴿子湯還嫌腥吐了一口,朱傳嗣把媳婦剩的喫完喝完,轉頭又去撿倆孩子喫剩的,順帶着說教了他們一番,說不能浪費糧食。

  兩個小孩深得二姨真傳,一人一記白眼理也不理,轉身跑出去接着打雪仗了。

  老二呢,和秦盛一個坐在最東邊一個坐在最西邊,不知道的還以爲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秦盛好心盛了碗補湯端過去,還被老二瞪了一眼,只好自己悶悶喝下。喝完彎腰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老二耳根子一紅,差點當場動手,指甲都給氣斷了。

  只有他們老三,無憂無慮快快樂樂,支使着沈清河指着桌子:“相公我要喫那個!相公我要喫那個!相公那個是什麼我要喫!”

  一頓飯吃出了千姿百態。

  施虎雖然醉了,但當着大女婿的面也不好罵人親爹,辛苦憋了一晚上,正愁不知道說什麼呢,小廝便跑來通傳,一臉見了鬼的神情,欲言又止道:“主子,齊王他老人家來了。”

  施虎兩眼放光:“請進來!快請進來!”

  朱傳嗣托起沐芳胳膊:“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施喬兒不想大過年又聽吵架,喫完長壽麪就拉着沈清河悄悄溜了,招呼不打一聲。

  玉瑤見老大老三都走了,起身也走,出了門正猶豫往哪拐,人便騰空一起,被後來的秦盛扛在了肩上。

  “王八蛋!放我下來!”

  秦盛擡手對着拍了一下,步伐邁出去:“老實點,跟你就不能來軟的。”

  那邊,施喬兒和沈清河回到房中,先是又要了一桌子菜,接着喫飽喝足,兩個人坐一塊拆了半個晚上的禮物。

  施喬兒手都累酸了,靠在沈清河懷中,指尖繞着他的頭髮,軟聲撒嬌道:“不拆了不拆了,再拆要累死了,不外乎都是那些東西,沒個稀罕的,和往年都差不多。”

  沈清河低頭吻了下她,手扶着她後頸,笑道:“三娘想要什麼?”

  施喬兒摟緊了沈清河,在他耳邊笑着說:“我呢,現在不餓也不冷,有句話叫暖飽……暖飽思什麼來着?”

  “暖飽……”沈清河的手掌覆在她後背上,慢慢攀上肩頭,故意逗她,“暖飽思什麼?爲夫不明白。”

  施喬兒擡頭在他臉頰親了一口,雙目亮晶晶看着他,正經道:“暖飽思沈清河。”

  她今晚少飲了些酒,酒勁後知後覺,有些讓意識渙散,宛若身處雲端。

  手從沈清河的肩,到脖頸,再到發中,手指陷在裏面,繞着他的發,出不來。

  “我以後……不隨意叫你沈澗了……”施喬兒咬着枕巾,舌尖打着顫,咬字有點艱難,“哪裏有平白無故叫夫君大名的道理,從今往後,你只是我的相公,我的清河,我的……沈先生……”

  沈清河的眼裏着了火,心裏也着了火,吻去她鬢上細小的汗,擡手往她發間送上了一件東西。

  施喬兒強撐着意識,取下一看,發現是支漆黑的祥雲形木簪,簪體有股子煙氣香,聞着莫名心安。

  “這是什麼做的?”她放在鼻尖嗅着,閉上眼睛問。

  沈清河的手落在她膝蓋上,滾動着喉結道:“雷擊木,年少所得,戴在身上,邪祟皆懼之,現贈予娘子,伏願娘子一生平安順遂,百無禁忌。”

  施喬兒睜開眼,雙頰紅似霞光,眼中微波盪漾。

  將簪子橫咬在齒間,伸手將牀帳拉下。

  前面。

  老齊王一把鼻涕一把淚,猴子似的坐在桌子上跟施虎一樁樁數:“我連宮宴都沒捱完我是忙不迭地往家趕啊!我就心想我兒媳萬一沒回家留我兒孤零零一個該多可憐!結果呢!結果呢!混球小子一聲不吭跑到老丈人家過年啊!連個屁都沒放一下!他眼裏還有我這個爹嗎!他纔是我爹!他是我爹!”

  施虎連忙給老頭順着氣:“怎麼還罵着罵着罵差輩兒了,別哭了,再哭鬍子要掉了,大年三十打兒子畢竟不太好,你看在他是我女婿的份上,明日再動手如何?”

  朱爲治一抹眼淚,更氣了:“不打就不打唄,人呢!人都上哪去了!不帶你們施家人這麼欺負人的,嗷年夜飯喫好好的,我一來就全躲起來,你們什麼意思!你們是不是不把我這個皇親國戚看在眼裏!”

  一通嚎完,哭更厲害了。

  施虎繼續順氣,前面順完後面順,哄小孩似的:“哎喲看給我爲爲委屈的,你等着,我這就把人都喊來。”

  話音落下清了清嗓子,對着外面一吼:“來人!把老大老二老三全都給我叫來!一個不許留!都出來喫飯!”

  沒多久,傳話小廝回來,哭喪着一張臉道:“來不了啊主子,都忙着呢。”

  施虎急了,眼一瞪:“這大過年的能忙什麼!繼續喊!”

  作者有話說:

  大過年的能忙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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