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 章 我叫，霍無傷
“什麼？”
“難道六公主說的是真的？”
“……”
“哼！”文子端聽着他們之中還有人在質疑，無語冷哼了一聲，“各位，真相如何，難道你們會比霍夫人更清楚嗎？”
“天下誰人不知，霍君華十幾年就神智瘋癲，她的話是真是假誰能保證？”左大人還扯着嗓子質疑。
“你住口！難道世間有母親會不認自己的兒子嗎？”崔祐終是忍不住開口懟道。
他對凌不疑本就心疼不已，直到霍君華也出現，他更能感同身受，內心早已悲痛萬分，哪裏還聽得旁人欺負她去。
“都閉嘴！”文帝冷臉厲聲，他也早已落下兩行清淚。
“父皇，兒臣先前還不明白，如今終於知道子晟的苦衷了。”
文子矜親眼見着朝臣一個接一個的往他身上潑髒水，見着那麼多人鐵了心要置他於死地。
她終於明白爲何凌不疑如此執着於彭坤，爲何他始終沒向她透露一個字，沒想過要朝文帝開口。
“因爲他那時非但沒有城陽侯通敵的證據，如今就算是有了還有些瞎了心的朝臣不信，他今夜孤身赴宴，當真是走投無路了。”
文帝一抹眼尾的淚珠，上前了兩步，直直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凌不疑。
“孩子，你親口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
凌不疑直到現在才移動了腳步上前，挺直背脊跪在霍君華身邊。
“陛下，我姓霍，不姓凌。”他眼尾還泛着紅，嗓音卻依舊粗壯有力，叫人不敢插嘴。
“我叫，霍無傷！”
霍君華早已留下兩道淚痕，文帝親口聽見他這樣說，顫抖着雙手迫不及待的要去扶他起來。
“孩子......孩子......”
左大人鬍子一吹，“陛下，誰知道他凌不疑是不是同霍君華沆瀣一氣，妄圖......”
“你給朕閉嘴！”文帝早已被他煩的不行，快走了兩步擡腳就是往他身上踹去，“再多嘴，真以爲朕不敢治你的罪嗎？！”
左大人這才悻悻作罷。
“好孩子，你接着說！”文帝轉向霍無傷時又瞬間換了臉色。
“我記得那正時杏樹結果時，我自幼好動，阿狸身子骨弱......”
那日的情景已不知在他心底回放過多少次，霍無傷一字一句的講述起他是如何與真正的凌不疑換了衣裳，如何聽見凌益貶低文氏，如何......親眼看見凌益，他的姑父凌益，殺害了他的生父霍翀。
聽見愛人不得不自揭傷疤，文子矜怎麼會不心疼，她不敢想，那年小小的霍無傷躲在屏風後面看着自己的父親一點點沒了生機會有多害怕。
文子矜側身走到霍君華身邊，她身子顫抖着，卻還是強撐着聽這樣一件對她而言無比殘忍的舊事，她伸手攬住霍君華的肩膀，替她擦去了臉上掛住的淚珠。
“混賬！”文帝聽着自己最好的兄弟驍勇善戰，總是站在他身後支持他，最後竟然死在這樣一個叛徒手中，他再也維持不住鎮靜的神情，一腳又踹在凌益心口。
凌益被踹倒在地上，他還覺得不解氣，又伸手拿起竹簡往他頭上砸去。
可旁人卻並未開口替凌益求情，他簡直死有餘辜，就連左大人也默默往後退了退，離凌益遠點。
“你向來就是貪生怕死之徒，是霍兄派你去看守倉庫，你才免於上陣殺敵，若不是霍兄，就憑你，還想混進軍中！”
文帝怒吼着。
“凌益早與他人勾結，可我此前並不知是誰，直到前些日子查到壽春，我才知曉與他一同害死孤城之人，是彭坤。”
霍無傷滿是恨意的看了一眼凌益。
“彭坤的意思是他們想勸降我阿父，是凌益貪生怕死，怕我阿父會報復他，爲了保全他自己，纔對我阿父痛下殺手，對孤城百姓痛下殺手！
我親口聽見他們說，要殺盡霍氏一族，否則，留下一人都會爲我阿父報仇，我不敢出聲，想等到他們走了再去尋人。”
“孤城城破，滿城的婦孺都沒逃脫啊！”文帝想起那日收到的軍報，心底又是一陣悲痛。
左大人聞言，神情懷疑的開口，他遠離凌益不代表他就相信了他凌不疑。
“既然凌晨引戾帝兵馬入城，那你和霍君華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霍無傷沒看他一眼，淡淡開口。
“他們點燃了屋子，我被煙火薰暈了過去，也許是我命大，那日孤城大雨傾盆。
待我醒來時，天色已晚，屍橫遍野。”
他垂眸回憶着，“是姑母先找到了我。”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閉上雙眼，兩道清淚順着眼角滑落。
“姑母帶着我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擡頭卻見城門之上，我阿父阿母的頭顱被賊人砍下懸於其上，在他們邊上，還有阿狸的頭顱。
我與阿狸換了衣服，他卻代我而死。”
霍無傷不敢看霍君華，這麼多年，他始終覺得該死在哪裏的應該是自己，不該是姑母的阿狸，若不是他不小心劃破了衣襬，阿狸就不會那般
“因怕周圍還有叛軍，我們藏在死人堆裏兩天兩夜，不喫不喝，纔敢逃出城門，自那以後......”
霍無傷擡眼看向依靠在文子矜懷裏已經淚流滿面的霍君華，“我姑母時而瘋癲，時而癡傻，然而口中卻一直喊着‘阿狸，回都城，回都城！’。”
霍無傷眼底有些掙扎，他不願在愛人面前提起他破敗不堪的過去，但是爲了霍氏，爲了姑母，他必須親口說出那些不爲人知的過往來博文帝的同情與愧疚，好叫他發落凌益時能不留情面重重發落。
“那一路以來，我們放過乞丐，喫過潲水，好幾次險些丟了性命，熬了兩年，終於回到了孤城，見到了陛下。”
霍無傷言及此，擡頭看向文帝。
文帝如有所感，二人視線相對，他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瘦弱無比的孩子，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那時他不知這姑侄二人一路的艱辛，對他們二人大部分也都是因對霍兄的感激與愧疚連帶着的情感。
現在這二人依舊在他面前，可他想起這些年的無知，愧疚和自責狠狠扎進他的內心，只覺自己無顏面對他們。
文子矜突然看向凌益，果不其然，他什麼反應也沒有，就算是聽見死的是自己的親兒子時他也是神情淡漠，不置一詞，眼底沒有絲毫愧疚與悔恨，有的只是死到臨頭的絕望和不甘。
“姑母將我喚作阿狸，便是要保我免遭凌益滅口。”霍無傷說到這裏，聲音纔有些顫抖，“當年我們姑侄，一瘋一幼，何來把握跟他鬥？”
自那日起，霍無傷便不得已冠以殺父仇人之姓氏，真實身份只得隨孤城城破從此埋於地底。
霍君華爲了與凌益保持距離，不讓他發覺霍無傷的樣貌，藉着他再娶的由頭大鬧一場捅進皇宮，如願將侄子與他隔離開後才裝瘋賣傻躲在杏花別院，一邊思念兄嫂，一邊爲親子痛心。
他們姑侄二人苦等十幾年，爲的就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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