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樹皮
漆黑的山洞一點燭火閃爍。
山洞不大，中央擺着一尊極爲高的爐子。
其上花紋繁複，又極爲古樸，邊邊角角沉積的污垢黑泥證明，這是個傳承了許久的老物件。
爐子呈現黃銅色，需擡頭才能看清全貌。
爐子正中間是鏤空的，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面熊熊燃燒的烈火。
在爐子前，有一道佝僂的人影。
正彎下身，做着什麼。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不知道多久沒換白色衣袍，如今已經呈現黃黑色。
山賊將衆人驅趕到一處角落。
從這裏，陳術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人影是個乾枯的老頭。
也終於能看到，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在撿拾草藥。
乾枯的手如雞爪，顫巍巍的，緩慢的抖落着草藥上的泥土。
“老神仙，藥，來了。”
“您看，數目可夠？”
山賊開口，小心詢問着。
藥？
什麼藥？
難不成那山賊是指……
一衆精壯漢子頓時神色驚恐起來，緊緊抿着嘴，一句話也不敢說。
而回應山賊的，是良久的沉默。
兩山賊對視一眼，也不敢出言打斷。
直到過了許久，那老頭這才嗯了一聲，尾音拉的很長，算作迴應。
“嗯，出去吧。”他嗓音極爲難聽。好像兩個破鐵片摩擦。
聞言，兩個山賊這才鬆了口氣，腳步逐漸放輕，慢慢倒退的出了山洞。
時間一點點過去。
山洞內，只有老頭撿拾草藥時發出的窸窣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動作終於停下。
回過頭。
第一次，陳術看到他的面容。
那是一張樹皮。
不對，只是皺紋多些。
滿是皺紋的臉皮緊緊包裹在顱骨之上，眼窩深陷，就像一個活着的骷髏。
三兩根白髮在頭頂艱難生存，好像下一刻便要飲恨。
老頭站起身，寬大的衣袍無法被他撐起，晃晃悠悠的。
或許，衣袍並不大，只是老頭太瘦罷了。
老頭站起身，顫顫巍巍朝着衆人走來。
也不說話，似乎沒有心情出口和他們這些所謂的“藥”交談。
來到一個精壯漢子身前。
在其驚恐的眼神中，伸手，乾枯如雞爪的手抓住漢子脖頸。
隨後，輕飄飄提了起來。
明明一陣風好像就能颳倒的老頭，竟有如此大的力氣。
抓着那漢子，老頭來到爐子後。
爬上高高的梯子。
一步步向上。
那被命運扼住脖頸的漢子也一步步距離死亡更近。
終於，老頭爬到爐子口。
隨手拿起大如兩頭牛般的爐蓋。
將那精壯漢子，丟了進去。
“啊！”
慘叫聲響起。
還未等傳開，老頭將蓋子重新蓋上。
慘叫聲頓時變的悶悶的。
不出幾個眨眼，慘叫聲消失。
陳術知道，那漢子應該已經死了。
老頭又回到爐子前。
撿起一株株草藥，爬上梯子。
按照某種時間規律，不斷的將草藥投進去。
待全部草藥投入，他又回到爐子前。
透過鏤空處，期待的望着。
他在等待，眼中的期望幾乎要溢出來。
陳術始終保持着沉默，靜靜看着。
許久，爐子內忽然傳出一聲悶響。
“砰！”
老者愣了一下，久久失神。
片刻，忽然暴起。
將身前散落的草藥踢飛，他在發泄。
“撕拉！”
動作幅度過大，衣服撕裂。
好半天，這才氣喘吁吁的停下。
“呼！”
“呼！”
大口大口喘着氣。
“咳咳～”
甚至咳嗽起來，像是太過蒼老，又或者有什麼內傷。
許久，他平靜下來，重新將草藥整理到一起。
佝僂着腰，撿拾起來。
陳術眼睛漸漸眯起。
從剛纔老頭劇烈的動作下，他在一瞬間感受到了老頭體內澎湃的能量。
儘管只有一瞬，但陳術可以肯定，那絕不是真氣，更不是，真元。
那應該就是另一股他所追尋的，新的能量。
整理完草藥，老頭再次走向衆人。
一步步接近，這次，他的目標，正是陳術。
周圍漢子注意到，齊齊鬆了口氣。
哪怕晚死一會也好。
伸出手，老頭抓住陳術後脖頸。
就在接觸的那一瞬間，他的面色忽然大變。
他的速度不可謂不快，迅速後退，試圖與陳術拉開距離。
但，陳術又心算無心，加之早有準備。
輕鬆掙開手上的繩子，一道真元打出。
“呼！”
白色的真元氣團飛快劃破空氣，直奔老頭而去。
“放肆！”
一聲大喝響起，老頭以他這個單薄身形不應該有的速度移動。
極爲輕鬆的便避了過去。
陳術早有預料。
一道真元打出的同時，身形也飛快迫近老頭。
手掌前伸，真元凝聚在手上。
眼見下一刻老頭便要被擊中。
卻不料，老頭腳尖點滴，像一片落葉，輕飄飄躍起，落在遠處。
“卻不成想，這次的藥中，藏了你這麼個變數。”
“只可惜，你那所謂的武道修爲，不過是莊稼把式，沒用的。”
那如同破鐵片摩擦的難聽聲音響起。
慢悠悠的，顯出說話之人的好整以暇。
陳術面色淡漠，看着老頭。
“他們叫你老神仙，若我沒猜錯，你應該就是所謂的修士吧。”
“不過是芸芸衆生中，追尋仙道的其中一個螻蟻，旁人稱你爲仙，你便認了。”
“還真是大言不慚，面無愧色。”
老頭沒什麼表情變化，眼皮耷拉着，“老夫活了二百餘年，什麼沒見過，不就是想激怒老夫？小把戲而已。”
陳術心裏一沉，對上這個老怪物，真是被他喫的死死的。
“老夫身上有傷，但拿下你也不費什麼力氣，給你個機會，你自離去，我等就當沒見過。”
老頭開口，卻出言示弱。
陳術心裏一動，還真有些猶豫。
如此坦然直言，這老怪物是故意使詐，還是另有隱情？
“怎麼？”
“不甘心？”
“還想試試老夫的深淺？”
“也是，面對這般好機會，誰又能不動心呢？”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神神叨叨的。
“沒有仙緣，便要認命，老老實實在凡人中稱王稱霸，壽終正寢多是一件美事。”
“何必要尋仙？這仙吶，可不是那麼好尋的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