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隻寶狐-吵
辛祕盯着它看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把它耳朵送到嘴邊舔了舔。
嗯……甜甜的。
她掀開車簾,看到了騎着馬走在前方半步的寬厚背影。
霍堅依然穿着那身布料粗糙結實的圓領袍,有力的小臂箍着護腕,腰間掛着他那把刀鞘黑鈍平平無奇的寬刀,一副普通侍衛的打扮。
他們已經走出了桑洲城。一離開被水霧環繞的城市,那種凜冽、枯熱的夾雜了黃沙的風就變得兇猛了起來,桑州城外也有渡口,也有驛站、村莊、農田,可其間穿梭着的人們臉上毫無笑容,只有酷熱太陽下深沉的皺紋。
被僱傭來的鏢師訓練有素,收過了高額的定金,此刻正分散在貨物左右,並不向主家的方向多窺探一分。
周圍人的這種警惕,還有馬車外風中夾雜着的極淡的毀滅和血腥的味道,這一切都鮮明地告訴辛祕——
你已經離開了桑州,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她鬆手放下簾子,遮蔽住外面強烈的日光。那隻缺了耳朵的狐狸,她又看了一會,細細地重新用油紙布包好,放在自己的荷包裏。
坐着渡船出了桑州,他們第一時間先去找了辛家在外面的落腳地,在那裏接到了另一位輔助的管事,還有幾名辛氏的私兵。
號稱是商隊的小廝,霍堅覷了一會,發現這些人都腳步沉穩有力,腰背挺直,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多半是精英暗衛之類的。
就連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那個管事,上馬的時候都一派輕鬆身體矯健。
那是個中年人,看起來是經常在外奔波的,臉頰被曬得微黑,也穿着一副精便短打,雖然笑起來和煦又自然,但一進隊就雷厲風行地翻帳本查背景,補足貨物種類,採辦的物資也都十分妥帖。
辛寶。
他有個很俗氣的名字,但霍堅記得長老會裏,多半都是這樣的輩分。辛災、辛寓……這些都是他的同輩之人。
辛氏爲了這次的旅程果真準備了很多。
也是,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寶貝,人家可不得精銳盡出好好護着。
他自嘲一笑,打馬上前,趕上在商隊前半程行進的辛寶。
對方聽的身後馬蹄聲響,早早扭過頭來,笑出一副憨厚可親的樣子:“霍大人……啊不,霍老弟。”
這老狐狸,不着痕跡地諷刺敲打他呢,時刻提醒他是個被貶官判罪之人。
霍堅沒有在意,趕上前去與他並騎:“辛管事,下一個落腳點是長守村。村中人幾乎都投奔了桑洲城,多半成了空村,恐有野獸,在下願先着人前去調查。”
辛寶驚喜一笑:“還是霍老弟想得周全吶!真是勞煩你了,小六、小九,你們點幾個鏢師跟着霍老弟一起去吧,如果能住人就發個信號,你們先行在那裏做些清掃。”
小六小九恐怕都是辛六辛九,單位數字取名,是真正的精銳。
帶走鏢師去探路也是老江湖的做法,一方面他們行走江湖多年,對偵察地形很有經驗。另一方面如果全帶私兵去,留下的鏢師人數徹底多於私兵,說不定還有被反咬一口的危險。
儘管他們僱傭了桑州聲望最高的柴氏鏢局,但警惕心永遠不是壞事。
霍堅嘆了一口氣,也放了心讓這個人統領商隊。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商隊靠後,青布樸素的馬車,轉頭打馬去執行自己的任務。
去往長守村的路上,越遠離桑州,環境就越發貧瘠荒蕪。
快到村口的時候霍堅看到了滿眼的焦黑。
那是村外的一片樹叢草場,如果沒有戰亂的話,這裏會種着梨樹杏樹,有小溪潺潺流過村邊的大石,現在這個天氣,坐在石邊摘野杏來喫,會是村人最喜歡的休息方式。
但是沒有如果,人對權勢的慾望是無窮的,這場紛爭的大火已經燒遍了大曆,也將這個平凡快樂的小村莊付之一炬。
隨性的鏢師們也唏噓,雖然他們經常在外奔波,但每次回到桑州城再出來,都會再次嘆息。
穿過倒塌損毀的村口門牌,他們四下分頭去勘察,沒發現什麼野獸在這裏築巢,只有邊緣一家農戶的馬棚裏有幾個陳舊的小爪印,看起來像黃鼠狼什麼的。
這些小東西沒什麼殺傷力,大東西也沒見蹤影,大家一致決定可以在這裏落腳。
橙黃色的焰火在空中炸開,給村外慢行的商隊通知,先頭的幾騎將馬拴在村裏一處較大的建築外,開始着手清理雜物。
這裏像是祠堂,尚算可以的木料保存了下來,一旁還有幾個隱蔽的耳房,可以分出來給辛祕和她的侍女,還有女鏢師住。
霍堅與辛六辛九商議了一番,選定了最完好隱蔽的一間小室作爲辛祕的住所,兩名暗衛進去佈置,霍堅在門邊四下觀察,檢查有無遺漏。
忙活了一會,基本清理出一個能住人的空地,鏢師們坐在門邊喝水休息起來。
霍堅武功高強,耳目聰敏,自然能聽到身後鏢師們細語。
“他們這是要讓那個辛家的女商住裏面吧?照顧的可真上心……”
“那是自然,你們沒看到那位嗎?隔着紗笠都能看出來一等一的身段,又是辛家人,想必姿色也是絕佳的,這要是我家的,肯定也當眼珠子供着。”
“做你的春秋大夢……”有人啐他:“辛家人又有錢又有貌,侍女怕是都看不上你,什麼你家我家的。”
“就是啊,”還有人竊笑,語氣輕佻:“能享用辛家女的一向都是貴人,皇帝老兒,幾位郡王,還有那些望族,誰家裏沒幾個辛氏美妾啊……?”
這話說的相當失禮。
霍堅沉了臉,一手扶在自己的寬刀上,沉聲喝止:“還請諸位慎言。”
屋裏的兩名暗衛也聽到了,他們搬動倒塌橫樑的聲音消失了,呼吸與腳步都開始放輕,這是武人開始蓄力的象徵。
他們的家族乃至家神被侮辱了,自然不想忍耐。
但霍堅並不想鏢師與私兵這麼快就撕破臉,起碼不能公然械鬥,否則往後商隊很難一條心。但是爲了做做樣子穩住雙方,他寬刀出鞘,刀尖摩擦在地面上,隨着他前進的步伐刮出跳躍的火花,殺氣凜然。
鏢師那邊也帶了一個話事人來,那是個臉上有一條長長疤痕的精壯漢子,因爲天熱而挽起衣袖,露出鼓漲的小臂肌肉。
精壯漢子迎上前來,垂首抱拳:“是我們家的新手不懂規矩,背後議論主家,我會處理他,不會再犯!”
辛六辛九二人已經站在耳房的門邊,神色平靜暗含威脅。
那漢子看了看他們,向身後一揮手:“柴桂,滾出來!”
剛剛說閒話的年輕人躊躇着上前幾步,臉色惴惴不安,偏要強撐着嘴硬:“我說錯什麼了?誰不知道辛氏家神是個狐狸精,他們天生就擅於此道……”
強硬的一拳打斷了他的話,也打斷了他的鼻樑骨。
鏢局話事人臉色鐵青收回手來,拳頭關節微紅,粘着幾痕血絲。
霍堅冷眼看着,並不阻止。一次冒犯已是不該,屢教不改更犯了大錯,這樣的一張嘴不喫到教訓怕是遲早要出事。
柴氏鏢局那個小頭目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怒斥他:“柴桂,罰俸半年,回去給我思過一個月!滾回去,這趟用不着你了!”
這心高氣盛的年輕人心中已有怨念,再跟着商隊還要惹禍。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前輩,咬了咬牙,一轉身就抓着自己的刀跑出祠堂。
小頭目並不管他,轉身向霍堅請罪:“我御下無方,願免除叄成費用以示歉意。”
辛氏護衛二人並不出聲,霍堅自然地接過了商議的擔子,一番你來我往的推拒禮讓後,氣氛已經基本恢復平靜。
起碼錶面上是這樣的。
商隊衆人到達的時候,這次辛祕從馬車裏下來,切切實實地將楊柳身段還有那副角色容貌展露無遺,鏢師們也沒有再多看一眼。
看來柴家的頭目還是有警告過自己的手下。
辛寶去張羅貨物,霍堅就代替他的位置守在帶着薄薄一層紗笠的辛祕身邊。
脫去神的皮囊,她變成了一個再羸弱不過的凡人,這樣的初暑天氣也會感到炎熱。她擡起細白的手腕扇風,削蔥樣的一截從寬大的深色袖子裏露了出來,帶着細細的碧玉手鐲。
“霍大人。”僞裝成女商高冷不語的前家神憋了一會,忍不住小聲叫他。
霍堅側目看過去,對上她輕紗後圓滾滾的濃黑雙眸。
分明是濃豔的容色,此刻眼角下垂,滿含期望,竟有種初生小狗狗般的可憐了。
“飯呢?”小狗狗偏偏還用一副驕橫的語氣小聲質問他:“我餓了,你帶人來的這麼早,有準備好飯嗎?”
——做人的辛祕,擁有一副令人驚訝的好胃口呢。
可惡,按我的大綱,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身體接觸,但是我想了想我這個文是在哪發的,好傢伙,是在po啊!沒肉的po還叫po嗎!難受住了,該怎麼合理正常地燉肉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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