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隻寶狐-慪氣與試探
“……”他眯起眼睛,不着痕跡地轉了視線去看霍堅。
神色冷淡的男人眉目之間有着礙眼的饜足,只是有些心神不寧的……心虛?或是懊惱?之類的不安神色。
這兩人顯然鬧彆扭了,或者說,辛祕單方面又鬧了彆扭。
幾乎是歐陽潯一發出“休息”的號令,她就撩開馬車簾子,提着裙襬邁了下來。
後面霍堅無奈地掀開簾子看了她一會,見她大步大步就要走向樹林裏,一副想自己靜靜的樣子,還是跟着跳下馬車。
歐陽潯神色閃爍,欲要擡步跟上,只是腳跟剛擡起,霍堅就迅速回頭看他,半點沒有剛纔那副柔軟的模樣,眉目森冷,茶色眸中帶着恐嚇的意味。
現在不是鬧翻臉的好時候,歐陽潯老老實實站定腳步,雙手舉起以示自己沒有起衝突的意思。
霍堅壓得極低的濃眉之下陰沉雙眸定定看了他一會,才收回視線,轉頭追上辛祕。
“嘖。”歐陽潯挑着眉看他,面上陰晴不定。
“……可真是喫到了骨頭的狗。”
辛祕提着裙襬走在林中鬆軟的落葉之上,有一縷頭髮在方纔的摩擦中鬆脫,在風裏打着旋兒掃在脣邊。
她氣鼓鼓地擡起手將那縷頭髮掖在耳後,餘光看到身後幾步外那個沉默高大的影子。
“你跟着我幹嘛?”狐神冷冰冰發問。
“……”不跟着你,讓你一個人在林子裏喂野獸嗎?霍堅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斟酌用詞回答:“我保護你。”
“保護我?”辛祕氣笑了,“現在說着保護我,剛剛不是你咬的我嗎?”
她可是嬌貴的神明,合該被捧在掌心寵愛,以愛意飼餵,以寵溺包裹,霍堅倒好,一親熱起來就又啃又咬的,推都推不開。
她是因爲這個生的氣……霍堅自知理虧,不出聲了。
辛祕乘勝追擊,眼睛瞪得像黑琉璃球:“不說話了?不是說保護我?”
她連珠炮一樣,紅腫小嘴嘚啵嘚啵:“沒有分寸,失了理智,力道那麼大,我是你的敵人嗎?咬破我的嘴,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嗎?”
神明太驕傲了,在她心裏,她就合該是命令他的主宰,他應當爲她臉紅耳熱,在她的挑逗之下失去理智。可當她說不要,要停下的時候,他也應該順從她的命令。
霍堅也有點委屈:“……我起初是不願意在車上行那事的,是您……”
是您一直挑逗我,讓我受不了的呀。
我又不是徹頭徹尾聽從命令的傀儡,我的慾望和情潮醒來時,也不會因爲你冷冰冰的命令而消減啊。
他罕見地覺得委屈,當年扛下恩師的陷害、被貶官、被髮配,他都只是感覺到悲涼的無力感,此時這種嘴邊好多話語,卻怎麼都吐不出來的憋屈感又是從未感受過的。
看了看辛祕惱怒的漂亮小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又出現在胸腔裏,有點像很小很小的時候被大孩子搶走食物無力反抗,霍堅抿了脣,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了眼簾,不再與辛祕對視。
雖然這男人一直是平板棺材臉,但辛祕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
他之前也生過氣,但那怒意多半是對着她身邊的人的,像歐陽潯,像想要傷害她的軍士……這次,他的火氣卻隱隱衝着她來。
辛祕呵了一聲,怒極反笑,想要斥責他兩句,又覺得沒必要。她本就憊懶,靈巧的舌頭一向是與外人脣槍舌戰時才懶懶地動用一下,跟自己人犯不着吵架。
於是她一語不發,轉過頭,氣勢洶洶地提着裙襬走開了,踩得樹葉咔咔碎裂。
霍堅憋悶地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不出聲挽留,也不哄她,只默默地跟着,護着她。
這頓氣生了兩天,一直到他們的車隊都要走出森林了,都沒有和好的跡象。
人精歐陽潯自然早就發覺不對了,然而霍堅自己不去哄辛祕,也不准他去哄,寸步不離辛祕身邊,他一旦有想靠過去搭話的傾向,這人就黑着臉,握着找回之後重新挎在腰間的長刀看着他。
辛祕冷眼旁觀,該喫喫該喝喝,一點都不插手,既不理睬歐陽潯搭話,也沒有與霍堅重歸於好的想法。
她清晨在馬車中睡醒,拉開簾子讓清新空氣散進來,頭髮還有些晨起的散亂,神色困頓而柔軟,有些呆呆的發懵。
“您睡得可好?”有道聲音從窗外響起。
是歐陽潯。
她掃了他一眼,又四下看了看,霍堅不在這裏。
“霍護衛去爲您接水了。”歐陽潯笑眯眯地將手伸出,想扶着她下馬車,“您今日醒得比往日遲些,他許是沒估算好時間。”
“是沒估算好,還是你有意絆住他?”辛祕從善如流地搭着他寬大的手掌邁下馬車,撇了撇嘴。
歐陽潯一頓,細長上挑的丹鳳眼中有一絲探究,薄脣勾出一個有些場面的笑容:“……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幾天她都沒有邁出過馬車,一副對周遭不關心的模樣,他竟不知道辛祕注意到了他的那些籌備。
狐神挑了一邊細眉,黑澄澄的眸子在他面上細細掃過:“我向來以最惡劣的看法去揣測你。”
她細長柔軟的指尖在他手心一觸即分,留下一份暖膩的觸感:“看來我猜對了。”
歐陽潯:“……”
他屬實是摸不透辛祕的想法,看着刁鑽野蠻,實際謹慎滑頭,總是語出驚人,令人捉摸不透套路,一不小心就被反過來詐了。
辛祕不想跟他繞彎子,四下看了看,看到放在營地旁邊的一木罐水,清澈乾淨,她蹲下從罐中捧了水出來漱口淨面。
一切做完,她不緊不慢地開口:“你與我獨處,要說些什麼?”
即使是他早就謀劃好的局,一經照面,還是輕而易舉被她帶着節奏走了,歐陽潯咬牙,面上波瀾不興,溫文爾雅地道:“也就只是想請您一道用早膳,只是近日霍護衛一直阻攔,所以只好將他支開。”
辛祕在凡人的身體裏,最喜歡的莫過於吃了。
於是她從善如流地跟着去了。歐陽潯準備的不是什麼精緻糕點,而是近來獵到的野味,野豬、野雞,經過粗野但精心的烹調,配上香氣撲鼻的野菌子及生嫩的脆筍,便是一道頗具風味的早膳。
正合辛祕口味,她不愛喫精心調製的菜餚,實在是從前喫得太多了。反而一些零零雜雜的小髒攤兒、家常菜會讓她有幾分興趣。
一口氣吃了四五塊塗着醬烤得表皮焦脆的野豬肉,喝了一碗菌子湯,再捏着脆筍慢慢喫,面對歐陽潯似乎有話要講的模樣,她眉毛都不擡,不分他一絲關注。
“……”心知狐神是故意的,歐陽潯一忍再忍,最後還是沒忍住,率先沉不住氣,“您就不好奇我要對您說什麼嗎?”
“不好奇,反正一定是你着急。”辛祕老神在在,一點不上當。
歐陽潯都要被她氣笑了,原本捏在手裏不準備遞出去的那份小信在指尖轉了轉,乾脆利落地從口袋裏掏了出來。
“您先看看再說,未必不會着急呢。”
這是他們歐陽氏的探子打探到的消息,貿然告訴辛祕有些浪費,但正如他在辛祕觀察下很難做小動作一樣,辛祕也在他嚴密監視下,被困在這茂密的山林裏,不是嗎?
被她知道也無妨,何況,兩人之間的交流,他很難佔到上風,這不是個談話的好局面,必須要想辦法將主動權拿到手裏纔好談。
辛祕擡眸看他,從他有幾分猶豫的指尖觀察出了什麼。
“這是你昨天深夜收到的信?”她問。
她和霍堅明明在馬車裏,又是怎麼看到的……歐陽潯暗自咬牙,風度翩翩地向她拱了拱手:“您先打開看一看吧。”
有點不對。
辛祕垂了眼簾,假作毫不在意,心裏卻警鈴大作。
她的態度必然是讓歐陽潯有點急了的,他不僅是作爲對手在與她爭,還有着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爭寵一般的表現欲,自從他知道神明也是會偏愛於人之後就一直有這種情緒。
她便是利用了這些,才能在各方談話中盡佔上風。
——可現在,他放鬆了。
不是那種強裝出來的淡然自若,而是帶着些看戲意味的放鬆,這一刻他將自己抽離了看臺,施施然坐上了臺下的席位,他確信遞給她的這一封小信纔會是接下來的主角。
而信箋上的內容,會引起一幕好戲。
辛祕沒有一絲遲疑,揭開了牢牢合攏的信件。
她不能遲疑,也不能退縮,她表現得越是無謂,對後方陷入困局的辛氏來說才越安全,與有權有兵的歐陽氏每一次博弈,她都在用全身力氣表現這一份無所畏懼。
這次也一樣。
表情淡然的狐神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小信,面色沒什麼變化,連眉梢都不曾動作,神情寡淡地就像看了一張白紙。
歐陽潯死死地看着她的神情,不放過一絲細枝末節,想要找到她的軟肋。
然而這個冰冷又烈豔的神明彷彿琉璃刻就,半分不露瑕疵。
“唔,多謝你告知。”辛祕假惺惺地道謝,“可真是幫了我大忙啊。”
歐陽潯又看了她一會兒,泄氣般地聳了聳肩:“您早知道?”
辛祕替他把小信迭好,還給他,指尖輕輕柔柔,沒有一絲緊繃:“不知道,不過,問題不大。”
——她不能有一點退縮。
有人使壞了!
辛祕也是感情雛兒,還是被寵壞了的,古早總裁文裏那種霸道總裁性轉版,“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那種!任性跋扈!一意孤行!
執拗小白花霍堅肯定要受點委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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