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隻寶狐-交易日的波瀾
晨起時辛祕有點頭暈,她靜坐着感受了一會兒,確定自己額心隱隱的熱意不是錯覺。
麻煩了。
霍堅在帳外呼喊了幾聲沒有迴應,在辛寶的默許之下,他掀開簾子入內,撲面便是睡了一夜自然盈滿帳內的暖漾花香,還有玉一樣精緻的狐神。
她正倦倦地坐在滿地被子裏,長髮披散,鼓着嘴。
他自然不會追問“您怎麼醒了也不出聲”這種話,辛祕看起來起牀氣還沒散去,這種時候多嘴是會被瞪的,他老實巴交地將帶進來的暖爐放到她手邊,又退到帳子裏等着了。
狐神黑白分明的眼眸一轉,看向了他:“……昨夜,篝火熄滅了嗎?”
她帳子裏放了一個暖盆,但是害怕不透氣,燒炭燒出事來,所以暖盆裏放的是駐紮地的大篝火裏燒熱的卵石和沒有明火的木炭,睡之前還烘得帳篷裏暖融融的,其實過了半夜溫度就降下去了,這種時候主要的保暖方式還是營地中心的那蓬灼熱篝火。
霍堅一愣:“未曾。”
隨即他注意到了辛祕的問題,還有她提問時有些喑啞的嗓音,也是一急:“您可是身體不適?受了風寒?”
他着急時踏近了幾步,皁靴就踏在她牀褥邊的地毯上,也不在意逾越不逾越的,急匆匆地單膝跪下,生着粗繭的修長手掌貼上她的額頭。
他掌心的溫度高,可她的額頭溫度還高出一點,熨在手心。
“……”他收回手,有些自責地抿了抿脣,“是我失職。”
辛祕身體不舒服,鼻子堵堵的,渾身發燙,還沒力氣。
按她的一貫脾性,自己不舒服,決計也不會讓身邊的人舒服,是很嬌氣討厭,但她一點都不打算改。霍堅這種自己送上門來的小點心,她已經做好準備向他胡亂撒氣了。
但是,他忽然就開始自己埋怨自己了。
辛祕黑白分明的墨色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看到他凝重低沉的眉眼,咬緊的下頜,雙手失了章法,也不管平日裏天天放在嘴上的禮數了,握着她因爲發熱而冰涼的雙手,搓揉着想要溫暖它們。
這男人,好像是真的因爲她生病而感到痛苦。
她紮了眨眼,又嘆了口氣。
“跟你沒關係。”昨天夜裏她想事情想到很晚,夜半有些冷了,也因爲心中煩悶懶得叫人,只是乾脆拉上被子,將自己頭臉也埋到被褥下面,昏昏沉沉就這樣睡過去了。
算了,是她自己的毛病。
狐神皺着眉,心情很不好地爬起來穿衣洗漱,將頭髮粗粗綰起後,霍堅出去了一趟又很快回來,手裏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麼烏漆麻黑的藥,苦得直衝鼻子。
辛祕從銅鏡裏收回視線定定看着那碗東西,鼻子輕輕嗅了嗅。
“辛管事讓我勸您今日便在營地裏休息一番,”霍堅說,“但我覺得您有分寸,若不是真的有事要做,不會這樣頂着病軀逞強起身。”之前一起逃亡時就發現了,狐神雖然必要時很能喫苦,走路磨破腳也一聲不吭,但平日裏她還是很愛惜自己的身體的,比如有一小筆錢,她會選擇買廉價的驢騾再添一件擋風的罩衫,而不是貴女們更偏愛的駿馬。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馬和驢只會影響別人看我的樣子,而一件罩衫可以確保我趕遠路。”
這種對身體的愛惜出自於她絕對的理性和冷靜,不管是病重昏沉還是疲憊不堪,都能判斷出當下自己最需要的東西,逃亡時需要保全性命,那麼受傷或是病痛全都要忍耐,而情況不太危急地長期趕路時,缺醫少藥的環境下她又要在每個細節上精打細算才能維持自己的健康,不影響旅途的進度。
所以,他只需要跟隨着她絕對正確的判斷,盡力而爲,護她安生便是。
霍堅將手中的碗遞了遞:“……因此,我讓辛管事繼續籌劃今日的交易,但也向他要了一碗藥湯,您要好好將這碗藥喝了,纔好安心地去做事。”
“……”辛祕死死盯着那濃黑湯汁隨着他手部動作顛簸出的圈圈漣漪,還冒出了彷彿泥沼樣的泡泡,良久,視死如歸地伸出了手。
雖然知道這樣是對的,但……誰讓藥這麼苦呢,誰讓他是她親近的人呢,捏着鼻子喝苦藥這事,還是要算在他頭上。
交易市場開始得不早不晚,等太陽完全升起,足夠照亮每一處陰影,確保沒有藏匿着的危險時,繞過一座山腳的苗寨裏傳來了昨日聽過的號角聲。
寨門緩緩升起,依然是烏叔蓋帶着人來找他們。
這青年還是一副僵硬的面孔,被密密麻麻黑色紋身覆蓋的嘴脣緊緊抿着,一句話都不說,看到帶頭的辛祕辛寶時只點點頭以示招呼,就揚手示意他們跟隨上去。
路線與昨日顯然不同,他們一路路過了許多竹樓小舍,最後停在一個開放的場地上,烏叔蓋示意他們可以在這裏擺出商品。
辛祕今日裹得厚了許多,內衫外衫罩衫,最外面還套了一件有些厚度的柿子紅馬甲,溫暖的顏色顯得她氣色也好出不少,沖淡了些冷豔面孔自帶的距離感。
寨中的婦人姑娘們都站在夾道的戰士身後,又是警惕又是好奇地打量着這些中原商人和他們的貨品,上好的展示板辛祕收到了最多的眼神。
這樣明麗的暖色很難製得,苗疆裏沒有這樣的染料,他們顯然都對這樣的商品很動心,算是開了一個好頭,接下來擺好東西之後的小交易場也進行得很順利。
苗人淳樸,即使不喜歡漢人,在達成交易協議後也不會出爾反爾,他們挑選着自己心儀的商品,比手畫腳地詢問着用處,滿意之後就掏出自己帶來的東西,或是象牙,或是苗繡,再或者是稀奇古怪的漂亮石頭,懂行的會掏出一包香料,達不成交易就遺憾地退去,並不仗勢欺人。
到了晌午,也有一些大膽的苗民將自家想要交易的東西擺了出來,挨着中原商隊一字排開,任君挑選。
辛祕側頭看着離自己不遠處的一個小姑娘,她十二叄歲的樣子,雙臂的只有手腕處有一圈百靈鳥的紋身,羽毛是帶着藍的綠,非常好看。
小姑娘眼神靈動,手腳麻利地在地上用藍布鋪開一塊地方,側身在揹簍裏掏出一些竹筒,似乎盛了液體,她小心翼翼地將竹筒一個個打開立好,又掏出一塊棉布裹着的一小把東西,棉布展開,是十多根有粗有細的……鉤針?
好像真的是針,手掌長短,頭部尖尖的,有的手指粗細,有的沒比家裏的繡花針大很多,尾端都用麻繩繞着一圈一圈便於抓握。
辛祕有些好奇,四下看看沒什麼人注意這裏,忍不住走了過去。
她想問問這是什麼,但……不會說苗語,左右看看,嚮導他們都分散在各個攤子前去了,狐神有些無奈,轉頭對上小姑娘笑嘻嘻的表情,她本就抽痛的腦子裏更疼了。
正在爲難,身後忽然靠近了一個人。
此人長身玉立,保持着令人安心的距離站在她身邊,用有些生疏的苗語向那小姑娘搭話,音色溫潤,語氣溫柔。
辛祕有些詫異地回頭,對上他的視線。
男人衝她微微一笑,繼續與小姑娘說着話。
辛祕挑着眉,打量着他,看他不疾不徐地與那苗民小姑娘交談了兩句,便扭轉頭來,輕聲向她介紹:“這些是紋身的染料,這寨子裏的人們年歲增長就要紋上花樣,或是自己打到的第一個獵物,或是自己喜歡的動物,染料也是每家每戶自己調配的,這位姑娘說,她家的染料是寨子裏調製得最好的。”
確實很好。辛祕低頭看向那一管管竹筒,有些是濃郁的黑,墨色濃稠清透,沒有沉澱或者顆粒物,竹筒內壁也沒有殘留的絮狀,還有一些是別的顏色,帶着些薔薇色的紫,淺淺淡淡、好像夕陽的暖橘色……
她一個個看過來,擡頭對上小姑娘驕傲的笑臉,不由得也向她笑了笑。
“幫我問問,他們這裏有可以洗掉紋身的藥液嗎?”辛祕笑吟吟地轉頭向身邊的男人:“歐陽公子。”
聽出她語氣的起伏,玉面公子笑着告饒:“您之前與我說過要進入苗疆,我是個懦弱性子,遇事便要多籌備些,於是便急着學了幾句苗語,當不得事的。”
說完,他又換成苗語,向那擺攤的小姑娘問了話。
小姑娘推了推唯一一個封口的竹筒,裏面裝的汁液聽起來有些粘稠,撞在竹筒內壁上噠噠響。
辛祕拿起它,輕輕觸摸着密封的筒口。
“還有,再幫我問問,李洛兒是什麼人?”
基友:好耶,大將軍要換皮膚了,霍堅(周氏走狗)→霍堅(狐神的小點心限定版),售價一罐藥水,幾筒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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