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天上
“嚴公子不可！”
嚴世藩狂笑兩聲，“天下還沒有本公子不可做的事！你們竟敢耍弄於我，拆了這青樓又怎樣？
他見那個年紀稍長的女子緩緩道：“嚴公子既然願意花這麼大筆的銀子，何必急在一時呢？”
嚴世藩不耐煩的看着她，“你是什麼人？敢這麼和我說話？”
“請公子借一步說話！”女子自有一番傲然，不容置疑的說道。
青翠急忙拉着嚴世藩的廣袖，輕聲勸道：“嚴公子有所不知，這位姐姐是月兒姑娘的大姐，公子若是真心喜愛月兒，不妨與月兒的大姐談談，也不耽擱許多時間的。公子以爲如何？”
嚴世藩想着美若天仙的月兒，笑道：“本公子自然喜愛月兒的，請教大姐也是情理之中！”
大姐淡漠的走了回去。嚴世藩好奇的跟着她。青翠看看樓裏的客人自然散去，各自擁着心尖上的姑娘歡娛去了。
“你們是江展彥的人？”嚴世藩有些驚異，不過他很精明，很快就能將整件事前後聯繫起來。他哼道：“那麼這出欲擒故縱的戲是針對本公子的了？你們想吊起本公子的胃口，得不到的女子纔是最好的？”
大師姐淡淡一笑：“很抱歉！嚴公子只要答應我們的條件，那麼公子想的人我們也會盡力安排的。月兒是我們的人，她能逃到哪兒去？只要嚴公子幫江公子的忙，她遲早是公子的。”
嚴世藩冷笑：“你們要我做什麼？”
大師姐看了青翠一眼，青翠立即走出門外，嚴密把守。
“其實江公子要求嚴公子做的事很簡單，請公子看看這封信。”大師姐從頭上取下發簪，輕輕捏動，原來是中空的，裏面有張薄薄的紙片，她小心的將信遞給嚴世藩，期待他的反應。嚴世藩接過信紙，看了又看，丟在桌子上。
他起身來回走動，似乎在考量信裏的內容。
“公子以爲如何？”大師姐見他有些猶豫，便問。
嚴世藩踱步，搖頭道：“爲了一個女子值得嗎？”
大師姐說道：“江公子說，若是嚴公子答應這件事，不僅僅是美若天仙的女子，他的寶藏也分一半於公子。那可是富可敵國的巨大財富，嚴公子不會如此輕財吧？世人都道嚴家富貴，卻是皇帝賞賜給予，怎麼能比那山中的巨大寶藏？公子可以考量！”
嚴世藩哼道：“江展彥想幹什麼？他不會真的謀逆天下吧？”
“這些事情我們做下人的怎能得知？請嚴公子好好思量，天仙美女和巨大寶藏垂手可得，或者——嚴公子想必也知江湖人物的危險之處，什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之事卻不是虛傳。”
一番威逼利誘，嚴世藩冷笑着，臉色由青轉白，他哼了幾聲：“江展彥果然狠，好！這樣的計策也能想出！”
“其實江公子要求很簡單，就是請嚴大學士儘量拖延時間，朝廷與韃靼的戰事以和談爲主，南方的倭寇還是讓地方去抵禦，朝廷不能派軍隊前去禦敵。那麼公子可以全力施展抱負了！”
大師姐繼續說道：“事成之後，江公子與嚴公子所達成的一切條件皆可作數。”
“他想做四川王？”嚴世藩冷笑。
“那是江公子與嚴公子之間的事，我們下人不便議論。”大師姐淺淺一笑，將那片紙書在手心揉捏，冒出一縷輕煙，瞬間便成灰燼。
一出攬月樓,齊落霞便不再悠閒，拉着月曦趕緊加快腳步走得飛快，好似被惡人追趕一般。
“沒有人追我們！”月曦有些氣喘噓噓，輕聲說道。
“我剛剛是糊弄人呢，待他們反悔了，我們就走不成了。我可不敵你的大師姐！”齊落霞心有餘悸，突然感到暈頭轉向，便再也忍不住吐了口鮮血來——
月曦喫驚不小，趕緊扶住她，急切的喊道：“落霞，你受傷了！”
“我知道的。”齊落霞靠着她的肩膀，輕輕笑道：“你還是揹着我走吧，你的輕功那麼好！”
月曦咬着雙脣，眼睛很是歉然，“我，我服用了軟骨散，連孩童的氣力也沒有——”
齊落霞看了她還不好意思，不禁無奈的苦笑：“我的仙子啊，你還是真傻呢！他們讓你喫你就喫？真是被欺負的命！”
月曦微微嘆了口氣，“她們是我的師姐妹，也是不得已。”
齊落霞搖了搖頭，拉住她的手說道：“好了，我不怪你就是。”
她站起身，看着攬月樓方向，沒有什麼動靜。便道：“那嚴世藩可是不好打發的主兒，我怕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你師傅那樣對你太狠心腸了，叫人更放心不下。”
月曦低頭不語，黛眉輕顰。
齊落霞嘆道：“我想好了，跟着我去尋寶藏可是兇險無比，吉凶難料。再說，你長得太過招搖，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好，我師傅那裏倒是蠻安全的，你覺得行嗎？”
月曦一怔，夜涼如水，寒風逼人，掀起她臉上的紗巾，露出絕世容顏，在皎潔的月光下更是美侖美奐。“你，你嫌棄我？”
齊落霞聞言一愣，想笑她的敏感，可是對上她一雙淚光盈盈的美瞳，忽然心裏有些疼痛。“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不能回鏢局，怕給鏢局裏的兄弟帶去麻煩，他們還是不要牽連進來好。半夜哪裏才找得到客棧？
齊落霞便帶着一身白衣的月曦躲進了城東的一座破落的土地廟。
她感到有些寒冷，見月曦只穿輕紗，便脫下身上較厚的夾衣，只着短勁的內裏襯衣，“你穿成這樣，被別人瞧見，便以爲是我拐賣你的呢，快掩蔽些！”
月曦接過長衣，依言穿上，走近她身旁依靠她坐下。
“你怎麼啦？”齊落霞突然看見她手腕上纏着紗布，還隱隱血跡不幹。月曦沒有說話，她拉過她的手腕，便猜到了一些。
“他們逼你，你就想尋死？”
“我，我只能如此。”月曦顫聲應了一聲。
本以爲她會奚落，卻聽她輕柔的嘆息：”我明白，你不能背叛養育你的雪宮，不管她們如何對你，你卻只能傷害你自己。總有一天，我要去問你那位師傅，爲何如此對你？她再大的恩怨與你何干？”
月曦心裏一痛，將頭靠着她的肩頭，“我不要你爲我觸怒她。最好永遠沒有那麼一天。”
聲音絲絲柔柔，齊落霞伸臂攬住她，笑嘆：“你呀！活得真累！你那個師傅可沒想放過你呢。”
月曦嘆道：“師傅——以前，雪宮還是天山派的時候，師傅並不是宮主。”
齊落霞心裏一動，“我聽說流雲那時的雪宮還叫天山派，流雲纔是天山派掌門。後來流雲在中原武林大會後重傷而亡，他的師妹顏沉月將他帶回天山殮葬，從此天山派元氣大傷，也被中原武林忽略輕視，久而久之，就沒有人再提起天山派了。顏沉月便以雪宮自稱，與中原各派斷絕關係，不再過問中原武林的事。如今怎麼與江展彥扯上關係了，還爲他建立消息機關？”
“因爲宮主是，是江公子的姑姑。我們雪宮的所有人都要聽命於江公子！”
齊落霞幾乎跳起來，“什麼？顏沉月是江展彥的姑姑？”
月曦見她如此震驚，有些納悶：“很奇怪嗎？江公子是江先生收養的義子，是宮主的侄兒也很正常啊！小時候有個人送他來到雪宮住了幾天，那時他只是五六歲的樣子。可是雪宮俱是女子，宮主便將他送到了弄雲莊。”
齊落霞點點頭，“顏沉月不方便養育江展彥，請江慕庭收養也是明智之舉，看來那時雪宮與弄雲莊的交情便是不淺。這麼說，顏沉月也是韓氏後人了？”她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可是又說不清。
“月曦，你在沈家時真的看不出沈家密圖的奧祕嗎？”
月曦搖頭嘆道：“老夫人連刺繡也不懂，兩個嬸孃也是普通的繡女，只是繡藝比常人精湛而已，她們根本沒有機會接觸江山錦繡圖。我從沈姑娘那裏偷得金針絕技，也是粗通。”
齊落霞聽她很是謙虛，便笑道：“幾日便偷得金針絕技，偷的真是出色！這些年天下聞名的江南繡坊真正的主角可是你上官美女在頂大梁，很是了不得呢！”
月曦臉色一紅，“你，怎的笑我？”
“我哪敢笑你？是真的。”齊落霞想一本正經，卻忍不住笑出聲。
月曦輕輕哼道：“你，你再如此，我便不理你。”
齊落霞看着形同虛設的木門被風吹的吱吱響，笑了笑：“睡覺吧，就快天亮了。”
天色未亮，二人便悄悄出城，月曦重新換成淮秀的樣子，還添油加醋的抹了些灰塵，衣服還是落霞的青色外衣。落霞順手牽羊拿了件男子的灰布長衫穿上。果然沒有人注意她們。晨霧散去時，她們已經在城外一個小鎮裏，齊落霞低聲說道：“月曦，你身上有沒有銀子？”
月曦茫然，“幹什麼？”
齊落霞眯着眼睛看了她幾眼，嘆道：“算了，你怎麼會帶銀子呢？”說罷，她走進一家小飯館，高聲喊道：“小二哥！”
一個伶俐的少年趕緊跑過來，“兩位姐姐，趕早啊！喫點啥呢？”
“雙份的大面湯，包子，肉餅，再來十個饅頭。”齊落霞還在往下說，已見小二不停的眨眼睛，她笑道：“小兄弟，我們要打包出遠門的。另外，請小兄弟爲我們買兩匹上好的馬來，再兌換些銀子。”她從手上抹下一隻翠綠的手鐲來，“給街上的當鋪看看值不值百兩紋銀？”
“姐姐的話我記住了。”小二疑惑的接過手鐲忙活去了。
齊落霞擡頭看到月曦正看着自己，便笑道：“沒事，你看我平日裏哪有機會戴那些稀罕物？不如換點銀子實際些。”
“那是罕見的珍品玉鐲，我曾經看到沈老夫人那兒有一隻。”月曦依舊看着她。
“哦，這本來是一對，是——老夫人送給我的禮物。”齊落霞有點閃爍其辭，忙拿起茶壺倒水。
“是老夫人送給你的，爲了沈笑風吧？”月曦倒是很平靜，微微一笑。
齊落霞有些窘迫，輕輕咳嗽：“你沒看我只有一隻嗎？我也覺得太貴重了，怎麼好意思拿兩隻？”
“那一隻是要等齊姑娘過門時再給你，不是嗎？”月曦倒是不依不饒，定定的看着她。
“這你也知道？”齊落霞更是冏，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沈家上下誰不知道沈公子與落霞的事呢，我知道又有什麼奇怪的？”
齊落霞無語，她突然發懵，我怎麼了，有這麼難爲情嗎？她見對上的那雙眼睛有些傷感，不禁笑道：
“這是老人家的糊塗心思，不用在意。你看，我不是把它當成銀子了嗎？以後若是老夫人問起，我就說掉了。也許能矇混過去。”
月曦沒有說什麼，見食物都上齊，便低頭吃了起來。
“喫飽點，要走很遠的路纔到市集。路上我們只能喫點乾糧了。”齊落霞看她那副神態，便感到一絲沒來由的心疼。
小二果然不負所托，興沖沖的一路跑回來，“姐姐，姐姐！你看我當了多少銀子？”
紋銀二十兩。齊落霞笑道：“這當鋪的老闆倒是個識貨的，價值連城的鐲子還沒給個小錢。”
小二搔着頭皮，爲難的說：“老闆能給這個價很難得了，他平日可是出名的小氣鬼！”
齊落霞笑道：“小兄弟，你做的很好。”她拿出幾兩碎銀子給小二，“這兒沒馬嗎？”
“這兒是小鎮，得到城裏纔有好馬。”小二捧着銀子，趕緊說。
天氣惡劣，冰雪連天，齊落霞跟月曦在鎮上添置了過冬的衣物。這才往南方趕路。
“路上一定有人跟着我們，我想繞開他們，就得朝偏僻的地方去，條件很差，你的武功恢復了嗎？”
月曦點點頭，“放心罷，我可以保護你。”
齊落霞掩不住的笑意讓月曦有些氣惱，“你怎麼很愛笑話我，是我夠呆傻嗎？”
齊落霞趕緊雙手直搖，繃緊了臉，“不是，我怎麼敢笑你？以後的日子還得仰仗你上官姑娘呢！”
月曦更是生氣，不再理會她，身如輕風般向前走去。路面有冰，積雪還很深，齊落霞看她雙足輕踏冰面，已在幾丈之外，不禁唉聲嘆氣：“月曦，你怎麼不等等我了，我可是傷重之人啊！”
果然，月曦停在前面不走了。齊落霞很是困難的走到她身後，“妹妹啊，我內傷很重，又被你那大師姐打得直剩半條命了，你也不可憐可憐我！”
剛剛抱怨完，突地，她雙足離地，身子一輕，被月曦負在背上，向前方掠去。
“這，這——月曦，你放下我吧！”齊落霞急促說道。
“你不是傷得很重嗎？我就可憐你，揹着你走總行了吧？”月曦輕輕的笑道，身行更是如飛。
齊落霞見天空的雪片落在她烏黑的髮絲上，真像紅顏白髮，她白皙光滑的脖頸吹彈可破，耳根處青絲纏繞，有些紅潤。她的耳朵玲瓏好看，讓人忍不住想摸摸。
月曦感到奇怪，她怎麼也不抱緊自己，還鬆開了一隻手？她正想警告她不要分心。可是陣陣溼熱的氣流在耳根處騷擾，眼角的餘光瞥見她正盯着自己的耳朵看，似乎還感覺到她的手要去觸摸，她禁不住顫抖，雙手一鬆，背上的人心猿意馬，“哧溜”落地，摔得可是很狼狽！
“哎喲！你不想揹我明說嘛！”齊落霞摔在冰面上，痛呼起來。月曦又急又羞，趕緊扶她起來，“我，我，對不起——”
齊落霞雙手撐腰，扭動了一下，苦笑：“還好，沒半身不遂呢，要不然可要賴定你一輩子！”
嗯！月曦居然點了點頭，很是認真。
齊落霞晃晃腦袋，好笑道：“天啦，我說什麼你也相信？我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俠，豈能這麼容易摔壞的？”說着，她向前走去，帶着玩味的口氣說道：“我是裝的，看你是否關心我而已！”
月曦愣住，心裏七上八下的。
落霞走出幾步，回頭笑道：“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你用什麼香草洗漱的？”
一陣愕然！月曦真想打她兩記耳光，她冷冷的瞪了她，突然發足躍出好遠，都不帶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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