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天下
突然,月曦聽到了一聲極爲輕細的蕭音,眼裏掩不住的慌張無措。
“怎麼了?”落霞見她難得這般緊張,便意識到了什麼,“剛剛似乎有些特別的聲響,你聽到了麼?”
月曦點點頭,擔憂道:“是大師姐在叫我!”
落霞一驚,“她追到這裏來了?真厲害!”
月曦想了想,拉住她的雙手,好似訣別:“你在這裏不要出去,大師姐是來找我的,與你無關。你,你也不要等我了,以後,以後——”
“看你說的,好像永別!我纔不怕她呢,反正我也不剩半條命了,給她又何妨?總之,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看不得別人欺負你,誰也不行!”落霞胸中又生豪情,緊緊抱住她。
月曦情動,有些哽咽,剛要說點什麼,卻聽她又說:“要欺負,也是我欺負,誰也不可以跟我搶!”
月曦發覺自己又被她戲耍,猛得推開她,咬牙道:“你,你真可恨!”
丟下這句話,她已跳出窗外,留下哭笑不得的落霞一臉落寞,傻丫頭,你可知道我爲你頭痛得要命?既然看不得生離死別,何必要陷入深淵呢?
冰雪連天,一望無垠。月曦辨別方向,向人跡罕至的山坡掠足而去,遠遠便可見一身素白衣袍,頭戴白色鬥蓬的女子站在雪地裏看着她。
月曦趕緊拜倒:“大師姐!”
大師姐冷冷的注視她,口氣更冷:“你以爲逃出京城就是逃離雪宮的掌握嗎?我沒有想到你竟然與一個女子生出孽情?!”
“大師姐!月曦不在意俗世的眼光,那些人倫綱常亦不重要。月曦只願得一有心人,生死也無所懼!”月曦平靜的,卻是下定了決心。
大師姐愣了片刻,冷笑:“真沒想到你竟然爲一個女子背叛養育你十八年的雪宮,背叛宮主!你可知道齊落霞非當命不久矣,還是多少人注意的目標?你跟着她又有什麼好結果?”
月曦搖搖頭,不無深情的嘆道:“大師姐,你可知道我活到十八歲方纔體會到人間溫情,那是生死相依,心心相印的真情!我才發覺生命是如此美好,才發現以前所做的事情是不對的——”
“住口!你竟然爲這段孽情沉迷到如此地步!連天理倫常,尊師重道這些童叟無猜的道理也忘的乾淨!難怪宮主對你冷酷無情,她早就說過你和你爹孃一樣遲早會陷入情之深淵,背叛一切!”
大師姐氣憤過頭,竟然將那段隱諱的往事透露出來。她見月曦驚愕的望着自己,便打住話頭,冷喝道:“你在攬月樓的事我已經爲你遮掩過去,現在你跟我走,不要再去見齊落霞。”
“不,我不能丟下她一人去赴險,她已經功力全失,孤身一人去尋寶藏無異去送命,我不能離開她!”月曦淚如雨滴,無比痛惜。
“你?你,這是幹什麼?自身難保,還爲她擔憂?她一個女子值得你這麼瘋狂嗎?”大師姐勃然大怒,舉起手就要扇她耳光。
“且慢!”
大師姐聽到這個聲音很是不快,冷哼道:“齊落霞?你還是陰魂不散啊!”
她轉身看去,只見齊落霞穿着藍色棉袍,頭戴白色棉帽,深一腳淺一腳的蹣跚而來,哪像練武之人?落霞眼尖,老遠就看見大師姐舉起手欲行處罰月曦,趕緊喝止。
她氣喘噓噓的走到她們跟前,也不看一旁跪立的月曦,對着大師姐陪笑道:“落霞見過大師姐!”
“誰是你大師姐?一個女孩子家怎的學那輕浮男子般?不用跟我套近乎!”大師姐沒有好臉色,滿臉的怒氣。
落霞倒吸一口涼氣,有些爲難的說道:“我與月曦一直想結爲金蘭姐妹,她的大師姐,我該叫什麼?”
她是對大師姐說的,卻沒看見月曦淚跡未乾的臉倒是沒有異常,可一雙美瞳已經震驚失色,金蘭姐妹?你,你什麼時候的想法?
大師姐冷冷的看着落霞,嗤道:“真的?你們想結爲異姓姐妹?”
落霞轉身走到月曦面前,拉着她起來,柔聲笑道:“大師姐問你呢?”
月曦顫抖了一下,苦笑一聲:“你有一個沈淮秀做姐妹不夠麼?月曦不想做你的姐妹!”
落霞朝她眨眨眼睛,你這直腸子的傻丫頭,騙人都不會!可看她咬着嘴脣沒有反應,急忙打着哈哈:“大師姐,這幾天月曦被我氣惱了,結爲姐妹的事情以後再說罷。”
大師姐是何等精明之人,心裏自然明白她的伎倆,卻有些好笑,她冷哼一聲:“齊姑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從我雪宮拐賣人口?難道這些年聞名天下的開武驃局裏竟是雞鳴狗盜之輩?”
落霞趕緊說道:“大師姐真是誤會了,開武鏢局的名聲是齊家幾輩人以誠信與性命換來的,雖然不比江湖各大門派的威信,也是光明磊落,仁義有加。落霞雖是女子,也絕不敢做有絲毫褻瀆祖宗名聲的事。”
“好一派鑿鑿之言!齊姑娘這尖嘴利舌怕是更厲害吧?我問你爲何要將我雪宮的人誑騙出來?”大師姐冷笑。
落霞訝然一笑,看了月曦低着頭非常難過的樣子,便道:“大師姐真是明察秋毫啊,您已經看出落霞的心思吧,不錯,落霞去尋那虛無縹緲的寶藏實在是凶多吉少,只好請求月曦姑娘陪同,雪宮絕學天下聞名,有她給我壯膽,我心裏踏實多了,否則沒到霧影山,我的小命就要嗚呼了。那真要辜負江公子的重託了啊!”
大師姐很想發火,可是她說得倒也合情合理,斥道:“你不用拿江公子當藉口!月曦的使命是宮主安排的,你怎能擅自改換宮主的計劃?”
“這就更不應該了,嚴世藩那個公子哥仗着他爹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無惡不做!他是天下聞名的大壞蛋,月曦冰清玉潔,單純善良,你們怎麼能把她推入火坑?不管什麼理由都是不該!”落霞說這番話時沒有一點笑意,竟然是憤慨激動的表情。
大師姐看了她兩眼,哼道:“你可是挺爲月曦着想的,不過月曦是雪宮的人,她的一切都要聽從宮主的安排,你這麼把她帶走,難道你就不惜得罪雪宮?”
落霞義憤填膺的看着大師姐,“我不怕,請大師姐給顏宮主帶個話,只要齊落霞還有命活着,總要上天山找她。月曦的事我管定了!”
風雪更大了,呼嘯而來的寒風刺骨的疼。月曦緩緩靠近顫顫巍巍的落霞,哽咽着說:“你何必爲我如此?我,我,還不起你的。。。“
“你可不要感動,這一路說不好凶險異常,還要你護我周全呢,我還是划得來嘛!”落霞微微一笑,握住她冰冷的手。
大師姐沉默半晌,忽然狂笑兩聲:“好,夠膽量!我一定替齊姑娘把話帶到,希望齊姑娘留着小命上天山雪宮,可別後悔今日所說的話!”
說罷,大師姐走出兩步,頭也不回的將袖中的一支玉蕭丟在月曦面前的雪地上,冷冷說道:“月曦,你好自爲之!”
只見茫茫天地間,一個素衣身影漸漸消逝在天盡頭。
“大師姐!”月曦趕緊拾起雪地裏的玉蕭,激動的呼道。
“大師姐,請多保重!”落霞高聲相送,哪裏還有人影?
二人還在遙望,落霞擡手抹着臉上的雪花,終於長吁一口氣:“你這大師姐面冷心熱,還算疼你。我還擔心她不管你的死活,一味的唯命是從呢!”
“我的武藝也是大師姐教授的,雖然她對我從,從不苟言笑,可我知道她是雪宮裏唯一愛護我的人,以前沒有察覺,現在越能感覺出了。”月曦看着手中顏色斑駁的青色玉蕭,幽幽一嘆,又擡頭向大師姐離去的方向看去。
“所以嘛,就算絕情冷血的雪宮也總是有好人的,只是你不察覺而已,人間還是有溫情的,並非都是勾心鬥角之徒。”落霞笑嘆。
回到酒樓,才見一隊隊全副裝備的兵馬匆匆經過門前大街,聽說前線的戰事更緊迫了,朝廷遲遲不發兵前來支援,大同總督無法,爲解右玉城之困,只好將自己的衛隊抽調出來送糧草到右玉。可那右玉被包圍得似水桶一般,能不能進城令人發虛,前幾撥人馬就是被韃靼兵連人帶糧擄去。大同府也不輕鬆,辛愛的軍隊正在城下紮營,欲圖攻擊。
“月曦,我們不能在此逗留了,明早就走。”落霞神色緊張,忙着收拾包袱。她忙了一陣,卻見月曦沒有動靜,還坐在牀上閉目養神,便道:“月曦,你聽見我說話嗎?”
“你大可放心,就算他們打進來,我也能帶你出城。”月曦心平氣和的說道,眼睛依舊閉着。
落霞無奈一笑:“我的大小姐啊,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我隱隱感覺到有人在監視我們呢!”
“我知道。”月曦淡淡一笑。
落霞奇怪的看着她,“這是我的直覺而已,你怎麼知道?”
月曦美目一凜,“因爲他來了——”話音剛落,她騰身而起,躍出了窗外。
落霞愣愣的看着搖擺不定的窗子,一聲喟嘆:“放着好好的大門不走,怎麼老是從窗子出去?”
月曦看着前方暗角里那個戴着斗笠的高瘦男子,冷聲問道:“你是何人?”
男子低着頭,看不見他的臉,只聽他冷笑:“雪宮的人輕功卓絕,名不虛傳!我如此小心還是被你發覺了。”
“你一路跟蹤我們是何目的?”月曦並不善措詞,直接問道。
男子哼道:”我對姑娘沒有興趣,我跟蹤的不是你。”
“你是爲了落霞?”月曦倒也老實,替他說明來意。“你跟蹤她作什麼?你是弄雲莊的人?”
男子不再答話,想離開。被月曦擋住去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這位兄臺哪裏是弄雲莊的人呢,他是——”
齊落霞趕了過來,手裏提着兩個大包袱,有些微喘。
男子回頭看着她,沒有表情。
“葛兄?”落霞放下包袱,抱拳一笑,“原來是你!”
這人正是東廠錦衣衛葛義,他淡淡說道:“齊姑娘一路遊山玩水,好像並不急着趕路?桂公公那裏可是很期待姑娘早去早回的。”
落霞聳了聳肩,無奈的嘆道:“葛兄明白落霞身無縛雞之力,還時不時的發作怪病,哪裏能走的快?若不是月曦姑娘扶助,興許早命喪荒野了,大家真瞧得起我,叫我去尋寶藏?桂公公怎的信那江公子的話?”
葛義道:“齊姑娘不必在葛某面前訴苦,葛某奉桂公公之命前來督促齊姑娘儘快啓程趕去霧影山,朝廷正臨外敵入侵,公公怕夜長夢多,多生變故。”
落霞心裏一動,道:“請教葛兄一件事,能相告嗎?”
“你說。”葛義答道。
“朝廷爲何不出兵右玉?葛兄可聽到什麼說法?”落霞疑惑的問道。
葛義沉吟半晌,才淡漠的說道:“葛某乃區區內監,怎麼能擅議朝政?不過齊姑娘既然問到葛某,葛某便把聽到的一些消息告訴姑娘也無妨。據說韃靼與本朝發生戰爭以來,我大明軍隊常常失利,士氣十分低落,有幾次,明軍見了韃靼軍隊就不戰而逃。北方作戰對我朝明軍不利。而且嚴大學士怕對其宣戰會擴大戰事,關外其他異族趁虛而入,南方倭寇未滅,北方再起大戰事,後果不可收拾。朝廷正想方設法與韃靼和談,滿足其一些要求,勸其退兵。”
“那韃靼若攻佔右玉,仍不退兵呢?”落霞皺緊眉頭,思索起來。
葛義冷哼:“這些朝政之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況且韃靼兵與右玉對峙已有時日,正等朝廷派人與他們和談呢。”
“對峙?等待?”落霞陷入困惑中。
“齊姑娘,你還是考慮南行的事吧,這些國家大事好像不勞姑娘費心吧?桂公公可是沒有好耐性的!”葛義冷笑着,飛快的走出暗角。
“我們走吧!”落霞苦笑着將包袱遞給月曦。
月曦笑道:“你怎麼把包袱帶來了?”
“人家都來趕我們上路了,還是識相點吧!”落霞笑了,口氣裏哪有勉強?她從自己的包袱裏拿出鬥蓬,笑道:“上次在集市上看中的,你非要堵氣不戴。今日雪大,你戴上讓我看看合適不合適?”
“落霞!”月曦見她頭上沾滿雪花,忙爲她輕撣。
“你弄亂我的髮髻了,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呀!”落霞輕笑,握住她一雙柔荑。“看你內功那麼好,手卻冰冷得很,好不如我呢!”
卻見那雙美瞳淚光盈盈,就要掉落下來。落霞不敢再笑,柔聲道:“我又惹你生氣了麼?以後真要改這愛笑的脾氣!”
月曦忽然雙手一撤,摟住她的腰身,忍住哭聲呼道:“落霞——”卻無從說起。
落霞輕拍她的後背,一時找不到話說,便收緊了雙臂,將滿懷的溫香軟玉抱得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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