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這事透着詭異(求月票) 作者:未知 趙經歷萬萬沒想到昨天自己剛要去封周楠的家,今天就被調過來給他做副手,這就尷尬了。 心中有暗自慶幸自己眼尖,看到周家掛在牆上的唐順之和朱倫的墨寶,沒將事情做絕。否則,還真下不來臺。 在這京城當差果然是步步危機,你都不知道自己不小心會得罪什麼人啊! 忙擺正態度上前見禮:“屬下見過周行人,昨日得罪,是下官的錯,還請恕罪。” 周楠看到一個比自己品級高的官員向自己賠罪,又自稱屬下,感覺怪怪的。 還是那句話,在任何一個朝廷,一個官員職權的大小從來就不是看品級。明清官職比較複雜,乃是由品、爵、勳、階四個部分組成。看官員的權勢,主要是看所任何職。 忙一把將他扶住,哈哈笑道:“經歷也是職責在身,何錯之有。你我是梁山好漢,不打不相識。我也是倒黴,一不小心買到了要退還的皇產。實話同經歷講,我這次來京城帶的盤纏也不多,幾乎都用在買宅子上。若是被大人沒收,還真要睡大街了。” 他這次進京城,身上除了荀芳語的兩百兩黃金之外,還有幾百兩銀子。明朝的金銀兌換比例是一比十,買那套院子幾乎用盡了他全副身家。 趙經歷很是侷促,又告了一聲罪,道:“行人勿要憂慮,你那宅子雖說是皇產,可轉手過不知多少次,一時也清理不過來。這事涉及太多貴人,下面的人也就是做做樣子,雷聲大,雨點小,說不好過得一陣子就消停了。對了,今天要去清理哪家房產?” 周楠偷偷是舒了一口氣,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清理不到自己頭上,暫時也不用擔心。而且,自己幹得就是清理皇產的事情,其他工作小組的人大概會給些面子裝着看不見。 他心中又是一動,這趙經歷是順天府老人,熟悉地方民情,問問他也好,別不小心踩了雷,就將自己今天要去的那處地方同他說了一遍。 趙經歷想了想,道:“那處田莊屬於宛平縣,也不是太大,應該沒有什麼來頭。聽周行人說,那家人也沒有爵位,想必是前幾朝的後戚,不用擔心。” 明朝的賞爵制度規定,爵位雖然可以由子孫承襲,可每過一代就要降一等。比如你是親王爵,你兒子就是郡王,孫子則降爲鎮國將軍,玄孫再降一等爲鎮國中尉。 後戚不能爲王,即便是貴爲國丈,也就授個公,再下面就是侯和伯。 這家人到現在連爵位都沒有,估計至少傳了三代以上,在宮裏也沒有情分,不足爲懼。 說到這裏,趙經歷又小聲道:“行人,雖說國家有制度。不過,律法不過人情。方纔聽大人說宦囊空虛,等下不妨賣那家人一點人情。” 這是在暗示周楠大可放心受賄貼補家用。 周楠有心要拿政績,看那家人總資產不過三千畝地,在京畿的貴人圈裏不過是小魚小蝦,根本就上不得檯面。嘉靖朝堂中的大姥,嚴閣老且不說了,富甲天下。就拿次輔徐階來說,他家總共有田產四十餘萬畝,僅在他的家鄉蘇、鬆地區就多達二十四萬畝。 當地的地方官也是倒黴,縣中大半的土地都姓徐,合着整個縣衙就爲你老徐家服務了? 這李姓人家估計也沒多少錢,也榨不出油水來,懶得費那精神。用來刷政績刷聲望,倒是一個不錯的對象。 當下,周楠就將自己的想法隱晦地透露給趙經歷。 見沒有好處可拿,趙經歷略微失望。不過轉念一想,這位周大人年紀輕輕就做了行人,將來前程必然小不了。這次協助他拿到事功,將來有這分人情在對我也是有好處的。 就欣然道:“願聽大人調遣。” 他是有心討好周行人這個未來的科道言官,甚至六部郎中。卻不知道,周楠現在只是一個秀才,如果將來不能考中進士,就連這個行人也當不下去。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趙經歷另外還帶了兩個快班徭役。這麼多人自然不方便在行人司喫工作餐,周楠就大方地掏了銀子請了六個手下在酒樓裏解決了。 酒足飯飽,一行人出了京城,浩浩蕩蕩地殺去那戶姓李的人家。看到跟在後面的衙役,周楠恍惚中有回到安東縣衙的崢嶸歲月,還記得那日自己從縣衙奪路而出,逃去淮安城夕陽下的奔跑,那是自己逝去的青春。 雖說這次執法行動周楠是主官,可品級卻低於趙經歷,很多待遇無法享受,比如乘轎。 坐在顛簸的大叫驢上,寒風飄飄兮吹衣,不片刻一身都僵了。而趙大人則坐在轎子裏,捧着暖手爐一路假寐消化午飯,周楠不覺鬱悶。 好在這戶姓李的外戚的莊園不遠,出城西行十來裏就到了地頭。 放眼望去,只見那邊好多房屋,雕樑畫棟,甚是氣派。主人家大約正在修整莊園,整個莊子就好象是一片大工地,到處都是硬頭簧搭成的腳手架,上面全是忙碌的人影,有匠人正拿着鑿子叮叮噹噹地鑿着路邊的青石欄杆。 顯然,主人家正在修別院。 “好大規模!”周楠吃了一驚,他出身基層,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工程耗費巨大,沒幾萬兩銀子拿不下來。 明朝中期白銀購買力強,換算成米價,幾萬兩相當於後世的幾千萬塊錢人命幣。再加上明朝人工、物價低廉。這等規模的工程,放到現代,怎麼也得好幾個億。 無論在任何時代,能夠花這麼多錢給自己修莊園的都不是普通人。 “這還是沒落的沒有爵位的外戚嗎?” 周楠頓覺不安,忙喊:“經歷,趙經歷,趙大人……” “恩恩……呼……”轎子裏哼哼幾聲,又傳來響亮的鼾聲。 原來,趙經歷有心結交周楠這個前途無量的行人,中午喫飯的時候異常豪爽,連連敬酒,一口氣喝了一斤多女兒紅,竟是醉了。 正要再喊,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小步從莊園裏跑出來,拱手笑道:“敢問是哪位大人,有失遠迎,失敬失敬!上官來此有何公幹?” 那管家的打扮也尋常,也就是一件普通的棉布袍子。不過,用的卻是上好的眄陽青松,做工極是考究。這樣的袍子在京城起碼值十幾兩銀子,可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了的。 周楠眼皮子不覺一跳,眼前這人不過是個下人,卻穿得如此講究,簡直就是低調中的奢華。打個比方,就好象是現代社會一個穿阿曼尼西裝的門房大爺。 一順天府的衙役大約是平日裏欺壓良善慣了,先前又聽周楠說這家人是落勢的前朝外戚。沒有爵位,那不就是平民嗎,怕個鳥? 上前呵斥道:“轎中是順天府趙經歷趙老爺,今日得了朝廷之命,來清丈你家冒隱的皇產,快叫你家主人前來說話。”說着話,還抖了抖系在腰上的鐵鏈子。 “原來是趙經歷,我家主人事務繁忙,還請經歷先去花廳看茶。”那管家依舊滿面笑容,眼神裏卻顯得有一絲不屑。 這人如此不給面子,衆人都是大怒。行人司的一個兵丁喝道“大膽,知道來此的還有誰嗎……” 周楠越看這地方越覺得詭異,敵情不明白,可不好亂來。忙打斷那個兵丁的話。 跳下大叫驢子,客氣地對那管家道:“煩勞先生前面帶路。” 一行人跟着那個管家進得府中,到花廳坐定,看了茶,管家自去通報。 趙經歷才清醒了許多,他看了看四周,對周楠道:“行人,看這家的氣派,早年也應該是有些來歷的,等下本官先同主人交涉。” 周楠點頭:“有勞了。”他畢竟是從地方上來的,京城不同於淮安,講究實在太多,讓趙經歷先發難最好不過。而且,自己的地位比他清貴,只做最後裁決。一上來就衝鋒陷陣,不體面。 趙經歷喝太多酒,感覺精神委頓,不住地喫茶。 周楠先前被冷風吹得夠戧,也端着杯子小口喝着。 正當他感覺舒服了許多時,只聽得一陣轟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定睛看去,卻見十多個孔武有力的莊丁手執棍棒正面無表情地奔來,把住花廳門戶。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大步走進來,喝問:“哪個是順天府趙經歷?” 這人身材高大,胖,面上長滿了鬍鬚,身着厚繭緞袍,頭上的皮弁上鑲嵌這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腰帶上掛着羊脂玉貔貅。反正是渾身上下都在閃閃發光,亮瞎人氪金狗眼,典型的爆發戶打扮。 見他如此無禮,趙經歷大怒:“本官就是順天府經歷司經歷,你家冒隱皇田,得上司命,前來清丈。” “清丈我家田產,咯咯。”大鬍子中年人冷笑,又轉頭看了看周楠:“這位大人,是嗎?” 周楠心中一剎那轉過無數個念頭,這人如此狂妄,怕是不好惹。看他身家,也不像是那種沒腦子的莽夫。 當下,就道:“下官見貴莊風景極佳,新修的宅子甚是精美。即有江南園林步移景生之幽趣,又得北地高門望第的雄渾大氣,一時心喜,進來看看。” 大鬍子喝道:“你少跟我扯這些沒用的,就問你一句,是不是來清丈我家莊田的?” 周楠搖頭,斷然否認:“沒有。” 旁邊,趙經歷就不樂意了,拍案而起:“好個刁民,誰給你的膽子在官家面前咆哮,你帶了這麼多人又是刀又是槍的,想囚禁本官嗎?” 大鬍子冷笑:“囚禁你又如何?” 周楠忙對趙經歷說:“大老爺,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