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喪狗朱聰浸 作者:未知 所謂趴耳朵,就是後世四川的一句方言,正確的讀音應該是(pa一聲)。意思是軟綿綿,耷拉。 說得是一個男人因爲害怕老婆,耳朵因爲長期被妻子揪,變軟了。 聽到朱聰浸這話,朱夫人這才發現立在一邊的周楠。 她忙瞪了丈夫一眼,然後露出溫柔的笑容,朝周楠微微一福:“原來是周行人,早就聽我家將軍提起過大人的名字,乃是飽學的高潔之士。今日終算是見着面了,久仰,久仰。” 然後又對七個孩子道:“你們也來拜見周行人。” 七個大大小小的孩子紛紛上前見禮:“見過行人。”奶聲奶氣的聲音響成一片,甚是可愛。 周楠也回禮:“見過淑人。”心中好笑,暗想:我和朱聰浸今天才剛認識,什麼時候你早就聽他說我我的名字了,這婦人倒是有情商,難怪將朱老哥治得服服帖帖。 見過禮之後,朱夫人叫七個孩子自回屋睡覺,又正色對周楠道:“周行人,將軍是個喜大言之人,他的話十句中有七八句都是假的,當不得真。我家乃是皇室宗親,朝廷自有俸祿,也有制度,如何能夠經商謀利?” 周楠明白她的意思,朝廷嚴令宗室不得經商。有的事情,屬於可以做但不能說。就點頭道:“是,淑人說得是,朱兄也和我都是詩詞同道。今日做了個文會,把酒吟詩,以至耽擱了時辰,故而回來的晚了,還請淑人不要責怪朱兄。” 朱夫人:“行人和家夫飲酒做詩,是不是也會如別人一般請幾個能詩能文的女子作陪啊?” 周楠正色:“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和朱兄吟的是詩詞歌賦,談的是黃庭莊子,若有女子在場卻煞了風景。不過是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大概意思是,大明朝識字率實在太低,女人基本都是文盲。咱們是士大夫的文人雅集,又不是集體去喫快餐,要女人做什麼? 朱夫人眼珠子一轉,幽幽道:“妾身聽人說,這京城裏勾欄瓦舍中的清倌人文才出衆之人,無論詩詞還是文章,未必就輸於舉人進士,都是識情識趣的。” 說着話,就將目光落到朱聰浸臉上,一臉的責備:“老爺,你在外面應酬那也沒什麼,今日卻讓周行人過來說項,豈不是叫人笑話妾身是個娥眉善妒之人?” 她神色黯然,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朱聰浸神色大變:“夫人……我真沒有,沒有啊……” 朱夫人:“妾身自是相信老爺的。”說罷,就站起身來,朝周楠又是一施禮:“多謝行人送我家老爺回來。” 周楠:“好,時辰已經不早了,下官不克久留,告辭了。”他有種感覺,這女人已經看穿了一切,自己再留下來也有些尷尬,還是早些回去爲好。 至於朱聰浸,我管他去死! 朱夫人:“來人,送周行人。” 朱聰浸心中不安,下意識地拉住周楠的袖子:“周兄,天色已晚,不如留宿一夜……明早……” 朱夫人:“老爺。” 朱聰浸身子一僵,周楠乘機逃脫。 從朱家出來,上了車,周楠長出了一口氣,禁不住搖頭:家有悍妻,硃紅聰浸好可憐!那女人好厲害,尼瑪眼睛就好象是探照燈一樣,直接將人看得通透了。能夠治理這麼大一個家庭,沒兩把刷子行嗎? 車行了一段路,卻被人攔下來了。 周楠從車廂裏探出頭去一看,卻是幾個兵丁。 一問,才知道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巡夜。明朝所有城市都實行宵禁,周楠解釋了幾句,一伸手進懷裏,才發現先前來都匆忙竟忘記帶官照。 解釋了幾句,兵馬司的人也不敢得罪周楠,就說,奉國將軍朱府屬於他們巡夜的片區,朱府中的人也認識。要不咱們先去朱府認一下人,如果沒問題,行人自可以回家去,得罪了。 周楠點頭:“也好,都是職責在身,本官也不會爲難你們。” 於是,一行人又調頭回朱府。 剛到地頭,一個兵馬司的人低呼一聲:“朱大老爺,怎麼是你?” 周楠定睛看過去,卻見朱聰浸如喪考比地立在大門外,在雪地裏縮着身體。 他臉上還帶着新抓出的傷痕,看起來好可憐:“朱兄,你怎麼了?” 朱聰浸面容蒼白:“事發了,事發了,我被趕出門了。” “朱兄快上車,仔細凍着。” 上了車,抱了銅暖爐。好半天,朱聰浸才道:“周大人,我麻煩大了,那個鈐記,那個鈐記……” 周楠一呆:“那個印沒問題啊,難不成你不小心弄花了?” 朱聰浸搖頭:“沒花,清晰着呢!就是,就是其中有一個筆畫不對,你刻的時候刻壞了,被我娘子看出破綻來。” 周楠這纔想起先前刻印的時候一不小心刻壞了一刀,自己還弄破了手。 他心中喫驚,這麼微小的破綻朱夫人竟然也看出來了,好一個心細如髮的婦人。 一想起朱淑人手執蠟燭對丈夫那物仔細翻檢的場面,周楠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朱兄啊朱兄,嫂夫人真是目光如炬。” 這一笑就不可遏制,眼淚都下來了。 朱聰浸大怒,張開雙手欲要遏住周楠的喉嚨,厲聲喝道:“不許笑,都怪你,都怪你。你一定是對我懷恨在心,故意刻錯一筆。我現在是有家歸不得,我要殺了你!” 周楠不屑地將他推到一邊,喝道:“朱大人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要說怪,只能怪你自己。今日若不是你執意讓我送你回家,如何會有此刻窘境?” 朱聰浸一呆:“怎麼說?” 周楠解釋說:“朱兄你想啊,如果你在外面沒事,身上的戳記也全,大搖大擺地回家去就是。可你偏偏要讓我送你回家做掩護,還讓我在嫂夫人那裏解釋說做了一場文會,這不是欲蓋彌彰嗎?嫂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如何看不出你心中有鬼,自然要好生檢查。有一句怎麼說來着,事行有度,過猶不及,凡事都要講個分寸。” 朱聰浸信了周楠的話,喃喃道:“是啊,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實在是怕了她了……現在還真天下之大,我卻無處容身了。” 周楠:“朱兄也不用害怕,說不定過得一會兒,嫂夫人氣就消了,我陪你在城裏轉兩圈再送你回家。你見了夫人說些好話,事情就過去了。女人嘛,是要哄的。” 朱聰浸大叫:“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周楠:“朱兄你不回家,意欲何往?” 朱聰浸:“要不,周兄送我去教坊司住一夜。” 時間已經太晚,已是宵禁的時辰,城中的客棧都已經關門上板,惟獨青樓楚館還在營業,算是唯一的去處。 周楠有點喫驚:“真要去?”這廝,都被老婆打出家門來了,還有去風流瀟灑的心思,真是無法可說。 朱聰浸:“出來的時候實在匆忙,周兄可有銀兩,接濟我百八十兩。” 周楠:“……” 人渣、辣雞、敗類、喪狗。 銀子周楠是不可能給他的,自己自從買了房子在京城安家之後,手頭也沒剩多少。雖說君子有通財之誼,救救急也是應當的。可朱同學都混得有家歸不得了,還要去嫖,這不是操蛋嗎? 這人污濁的靈魂需要拯救。 到明年秋闈還有將近一年時間,每月家裏四口人喫喝拉撒都是一筆開銷,周楠苦日子要來了。 他本打算鎖廳在家讀書的,現在看來這事也辦不成,明日還得去行人司當值。一想到還要去清丈李偉的莊園,就大覺頭疼。 回到家已經是半夜,周楠讓黃豆給朱聰浸收拾了一間客房,安頓下來。 洗完腳,只感覺渾身疲乏,上炕不過兩分鐘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剛亮,他就醒來,吩咐青花弄好早飯。喫過飯,穿好衣裳,就匆匆出門往行人司而去。 奉國將軍朱聰浸還在睡覺,周楠也懶得管他。 到了行人司,今天司裏的人比往日要少些,只剩十幾個行人。一問,才知道,其他人都是職司被派到地方上去了。 秦梁還是那副和藹的樣子,問周楠昨天怎麼沒來當值。 周楠支吾了兩句,秦梁顯然也不在意周楠要編什麼藉口,微笑道:“其實周行人剛到我司沒兩日,也沒有職司。你這陣就辦李家隱冒皇產一事,倒不用呆在衙門裏。” 然後又嘆息一聲:“本官也沒想到李家竟然是裕王府李妃的孃家,這個差事辦起來確實爲難你了,是老夫的錯。不過,咱們是替朝廷,替天子辦差。只要秉着一顆公心,照章做事,別人也不好說什麼。天地之間自有正氣在,直須做就是了,下去吧!” 周楠心中膩歪,忍不住暗罵:果然是人老成精,姓秦的你早就知道李偉是什麼人,就是怕惹上麻煩,卻叫我這個懵懂無知的新人去背鍋。還說什麼天地之間自有正氣,正氣頂個屁用,趙經歷正氣凜然吧,結果把自己都給正氣死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手下三人和順天府的兩個衙役都等在那裏請周老爺示下。 也沒有什麼好示下的,周楠也不廢話,直接提起筆寫了一份措辭強硬的公函,用了印,命人給李偉送去。 公函中周楠重申了朝廷清丈各家隱冒皇產的政策和堅強決心,訓誡李偉不要執迷不悟,讓他約一個地方和周行人見面,交代問題,配合工作。 這公函裏的話很難聽,表面上看起來周楠所領導的清丈工作小組簡直就是要和李偉勢不兩立,其實也就是虛張聲勢。 周楠真若要和李家鬧,直接帶人上門貼封條就是了。如此,事情就鬧大了。 他可沒有心思,李偉這人在真實的歷史上飛揚跋扈。 作爲一個穿越者,周楠自然知道未來李妃的厲害,他可不想和李家翻臉成仇。 現在所做的不過是做做樣子,打打口水官司罷了。 而且,這份公函中還有一層隱藏的含義:“李國丈啊李國丈,你老人家的事情現在鬧大了,大家都頭疼,還是自己快想法子解決吧,別叫我們下邊的人爲難了。我想,以你的身份和王府的影響力,要想平息這一事態應該很容易吧?兄弟我先拖得一天算得一天,爲你爭取時間。” 發了公函,周楠在司裏看了一上午書。 喫過午飯帶着手下去街上轉了一圈,然後說:“今天就到這裏,大家各自回家,明日再來。” 衆手下都鬆了一口氣,趙經歷的死給大家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陰影,自然不願意再去鑽那個虎狼窩。 頓時都散了個精光。 回到家中,見到周楠,窩頭正好買了木炭,揹着一個揹簍正要進門。見到主人,忙過來請安,道:“老爺回府了,朱老爺他……” 周楠心中一驚:“朱大人怎麼了?” 窩頭:“回老爺的話,朱老爺還沒有走,說是沒地方可去,要在府裏住上一陣子。” “什麼,還賴上本大人了?”周楠喫驚。 窩頭:“稟老爺,家中有客人來訪。” “什麼人?” “是個女子,現在正和朱老爺在書屋說話。” “相貌如何?” 窩頭抓了抓頭:“好看。” 周楠心中奇怪:女子,什麼女子,我來京不過幾日,可沒有什麼紅顏知己……難道是教坊司的那兩個女子見本大人詩文了得,英俊瀟灑。以至於春心大動,來一個紅拂夜奔。哎,人長得太帥,太有才華,必然有幸福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