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風一樣 第69節
他們臉上表情平淡,各自都在專注着回家,見阮梨停下來只是瞥了一眼,隨後就經過她旁邊往前走去。
可能是第六感出錯了。
阮梨雖是這麼想着,可轉身卻走進了超市裏。她在超市裏晃晃悠悠許久,警惕着觀察着,確認沒人跟在她身後,才放心地回到宿舍。
阮梨把包裏關於工作的東西清出來,這才輕裝出發去找陳迄周。
沒有準許,陳迄周不能在外頭過夜。
他的車自從那個早餐被撞半廢,走完保險後,一直都沒抽時間重新去買。
於是兩人喫過晚飯,陳迄周就陪着阮梨滴車,讓她回去了。
他擔心阮梨晚上一個人回家不安全,看着她上車便立馬給她打了個視頻。
阮梨就和陳迄周邊聊天邊回到了宿舍。
她懶得走路,就麻煩司機開車進小區,把她送到了單元門樓下。
阮梨斜着身子給司機指路,她直視着前方,目光瞥到了前頭正在走路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感受到車前燈的照射,回頭看了過來。
他鬍子邋遢,身上的休閒外套散開着,阮梨看着他熟悉的五官,頓時皺起眉。
這男的,長得好像她昨天晚上在商店遇到的那個……阮梨只來得看了一眼,車子就將男子遠遠地甩在後頭。她趕忙回頭,想多看幾眼,確認到底是不是的,可駕駛位上的司機大哥卻大聲問道:
“小姑娘,前頭岔路口,往左還是往右啊?”
阮梨登時回過神,她擺正視線,看了眼前面的路快速答道:“右邊轉彎就是。”
“好嘞。”
沒兩分鐘,司機大哥就停下車了。
耳邊一陣拉手剎的聲響,阮梨看着熟悉的門牌號,伸手打開車門下了車。
手機微信上的打車小程序會自動付款,阮梨不再管這件事,戴穩耳機和陳迄周邊聊邊上樓。
樓下,中年男子等阮梨的身影消失在單元門門口,這才謹慎地走上前。
他找好位置,站在樓下,目睹着樓道間的燈光一層層亮上去,最後在五樓停下來,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之後的兩天裏,阮梨跟着佟楒話去下級醫院做了好幾個手術。
她忙着工作,沒辦法抽出時間去找陳迄周。
而陳迄周因爲部隊的封閉式訓練,基本上只有週末能申請外出,平時只能和阮梨的打電話、在微信上聊天。
陳迄周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頭幾天他還會時不時給阮梨發信息,到後兩天就只有每天的早安和晚安發過來了。
阮梨知道陳迄周不愛在網上聊天,還想着等週末去找他,卻從先從翁雅妮那兒得知到艾孜買提去世的消息。翁雅妮知曉這件事,也是胡旭告訴她的。
胡旭平時跟艾孜買提很要好,艾孜買提離世的那個晚上,他給翁雅妮打電話哭了好久,連帶着翁雅妮的心情都憂鬱起來。
阮梨下完班回來,注意到翁雅妮又坐在沙發上發呆,不禁湊上前。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翁雅妮反應過來,朝阮梨揚起一個笑容,“沒什麼。”
阮梨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翁雅妮身上,直接拆穿了她。
“想艾孜買提和胡旭的事情嗎?”
“嗯。”翁雅妮沉吟兩秒,還是承認了。
見翁雅妮點頭,阮梨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武警平時執行的任務多多少少就會有危險,而在邊境的阿爾勒什市只會更甚。阮梨聽陳迄周說過他們平時的訓練程度,陳迄週一直對手下的隊員很嚴格。
無論他面對再多怨言,魔鬼式的訓練方法也從未更改過。
不爲了其他,陳僅僅只是讓隊員日後面臨要執行生命危險的任務,有更多的機會能活下去。
對於一羣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他們不懼怕死亡。
因爲從確定進部隊的那瞬間開始,所有人都時刻做好了接受死亡的準備。
他們沒有人怕困難,更沒有人害怕死在執行任務的途中,但阮梨想,他們或許會害怕艾孜買提這種情況。他們努力訓練,恪守部隊的規矩,每次任務都拼盡全力。
哪怕是粉身碎骨立功、告老還鄉,也絕不能是被報復撞死在這樣平凡普通的一個早訓。
“胡旭說,”面前的翁雅妮有些哽咽,“那天早上出門早訓前他和艾孜買提聊天,艾孜買提還說大話揚言以後要當支隊的一把手,要像陳隊一樣活着領一等功,然後出門不到半個小時,艾孜買提就被貨車撞飛了,在他眼前。”
“胡旭告訴我,他執行任務的時候見過許多生生死死,之前中隊也有人犧牲過,可當這一刻發生在他眼前時,他總有種夢幻的感覺。”
阮梨閉着嘴,安安靜靜地聽翁雅妮說:“他總覺得,艾孜買提不應該就這樣死去,而且還跟我說,有些害怕自己以後也被報復。”
“……”
阮梨愣了愣,她眼神鬆懈,莫名想到了陳迄周。
“阮阮。”
翁雅妮的眼裏有淚花,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很害怕,害怕胡旭出去執行任務不能平安歸來。我這幾天總算想,如果那天早上出事的是胡旭,我會怎麼樣,我能怎麼辦,然後我就發現除了安慰胡旭,我根本沒辦法爲他提供解決辦法。阮阮,這好像是個死結。”
這番話如同冬日裏有一盆冷水從阮梨頭頂淋下來,瞬間醍醐灌頂。
讓沉浸在熱戀中的阮梨立馬清醒過來,她聽見翁雅妮又問:
“阮阮,你不害怕嗎?”
5999999、浪跡·天涯
阮梨沉思下來,一時半會並沒回答翁雅妮的話。
要說真的一點不怕是不可能的,畢竟她當年決定和陳迄周分手就考慮到了這一層。不管陳迄周願不願意,他進入部隊成爲武警,從此之後心裏、腦子裏最先考慮的都只能是國家。
而這就意味着,阮梨如果繼續和他談戀愛到步入婚姻殿堂,她必然會迎來“喪偶式”婚姻。
這種喪偶式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阮梨甚至只能選擇體諒,無法有半句怨言。
說起來,那年分手阮梨找的藉口雖然敷衍,可決定分手卻是她思考了一個多星期的結果。
就如現在翁雅妮說的這般,無論她怎麼想都是個死結。
根本沒有解決的辦法。
阮梨一直都認爲自己是個理性冷漠的人,她只愛她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戀愛,更無法接受結婚後生下的小孩可能也會面臨她小時候經歷的種種。
以前的事情其實談不上對錯,只是在阮梨最需要陪伴和愛的年紀,阮廣山和向芸莉作爲父母並沒能滿足。
僅此而已。
隨着年齡增長,阮梨也早就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不過她仍舊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會和父母一樣。
阮梨不想將就。
她不想去聽身邊大多數人的愛情和婚姻是什麼樣的狀態,她只知道她的婚姻需要愛支撐起來。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她和陳迄周結婚後,彼此心中的愛被生活的瑣事磨盡,到那時無論阮梨是三十歲還是七十歲,她都會選擇離婚。
選擇離開陳迄周,去尋找新生。
阮梨不怕從頭開始會太晚,她只害怕自己沒有勇氣去選擇,而被迫妥協將就。因爲“晚”這個字,像是牢籠圈住了許多人的一生。
十幾歲確認興趣和未來想發展的方向時,父母會說:
“你現在學太晚了,高中應該以學習爲主,不要浪費時間在這些沒用的東西上。”
二十四歲工作兩年想去考研究生時,家裏人會說:“都工作一年多了太晚了,還考什麼研究生?工作經驗比書本上那些死知識要重要很多啊!”
二十八還沒結婚,親戚會說:
“事業固然重要,但你這年紀再不結婚就是晚婚了呀!”
很多時候阮梨都覺得,她的人生就像已經編排好的了劇本,她需要的僅僅只是一步步按照上面的流程演下去。
她不願被安排,更加不樂意被牢籠困住。
她偏要隨性,偏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完這趟人生旅程。
世間不會有一座牢籠能困得住她,她的人生始終將會由自己書寫,旁的話讓他們說去罷!
懷着各種想法,阮梨最後選擇了和陳迄周分手。
只不過阮梨原本以爲,她會保持理性直到走出這段感情,和許多不同的人相遇,然後忘掉陳迄周。
但她嚴重低估了陳迄周在她心中的地位。
阮梨後來去想那天早上的事情,當意識到自己寧願選擇冒着丟掉生命的風險,也要去救陳迄周時。
阮梨就知道,她遠遠比想象中的更愛陳迄周。那是超越理智的愛,是腦子拼命想剔除記憶和感覺,可當再次重逢的瞬間心臟就會馬上記起。
或許感情這種事情本就是說不清的。
所以那一瞬間,阮梨突然不想思考她和陳迄周到底有沒有未來。
她不想管了,只想牽着他的手走一步看一步。
“當然怕。”
阮梨思緒回籠,她認真地點頭回道,“畢竟是愛的人。”
翁雅妮眨了眨眼,聽到阮梨的話後莫名放鬆下來,就在她以爲阮梨會長篇大論一番,或者用道理和理智說服自己時,翁雅妮看見眼前的阮梨忽然彎眉笑起來。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找個人整容成陳迄周的模樣,然後我和真正的陳迄周去浪跡天涯。”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