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明告
段氏也要起身,甫踏进门来的郝老太君刚好看见。
“你坐着吧,甭下床了。”郝老太君摆了摆手,上前按住欲起身的段氏,眉头微微皱着,一副不忍的模样:“你這都病了多少时日了……”
贺氏给郝老太君行了個礼,郝老太君也一把把她扶了起来。
郝老太君一向不拘小节,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自己個儿拿腿勾了條凳子来,就挨着段氏的床沿边儿坐了。
段氏一脸惭愧:“劳累母亲了。”
“劳累啥。”郝老太君囫囵地瞪了段氏和贺氏婆媳二人:“我自己個儿過日子沒数着数,今儿突然想着怕是有一阵子沒见着你们過来了。咋的,你病了,你三個儿媳妇全都病了?”
段氏不语,贺氏站在一边装柱子。
郝老太君也不是糊涂人,瞧她们婆媳這模样就知道這裡头定然有事。
“啥事儿,說吧。”郝老太君也懒得废话:“你這還生着病,心裡再装了事儿,可更亏身子。但凡我這個当娘的能给你做主的,我就给你做主了。”
段氏略有些动容,嘴皮子动了动,却還是沒开口。
贺氏则是想着,這兴许是個好机会——夫君的事儿老太君管不着,八月的事,老太君总能管一管。
贺氏還是想让女儿回来。她年纪不算小了,回京之后可就得准备說婆家。要是继续待在漠北,她能许個什么样的人家?
贺氏想都不敢想,从小娇滴滴的女儿要去過那般的苦日子。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巧珍却领着邬陵梅来了。
邬陵梅是来瞧段氏的,自从段氏卧床后,孙子孙女裡属邬陵梅来得最为勤快。邬陵桃要跟着许嬷嬷学规矩,连门都少有出;邬陵柚性子太懦了,除非顾氏带她来看望长辈。她才会出门,其余時間她都喜歡待在自己的闺房裡。
這般一来,偌大的西府裡,也只邬陵梅這個半大姑娘惦记着每日来给段氏請安。嘘寒问暖。
见到郝老太君也在這儿,邬陵梅十分高兴。
“祖奶奶!”
邬陵梅也不叫让郝老太君不喜的“曾祖母”這個称呼,亲切地唤了她一句祖奶奶,像一只快活的鸟儿一般扑到郝老太君的怀裡。
郝老太君顿时一阵心啊肝儿的喊了一通,搂着邬陵梅就不撒手。
趁郝老太君的注意力放在邬陵梅身上的时候,段氏给贺氏使了個眼色。
贺氏斥责道:“陵梅,不要在老太君身上扑腾,快下来。”
邬陵梅赶紧松开抱着郝老太君的手,湿漉漉的眼睛望着郝老太君,规规矩矩地說道:“曾孙女给老太君請安。”
郝老太君连连笑了两声。說了几個“好”字,又埋怨贺氏道:“你姑娘活泼,训她做啥?”
邬陵梅眨眨眼睛:“祖奶奶,母亲一直心情不甚好,說话时带了点脾气。您别跟她置气。”
但凡是邬陵梅說的,郝老太君都认。
她连连点头:“好好,不置气,不置气。”
可顿了顿,郝老太君就觉得不对了。
她看向贺氏:“你心情咋不好了?马上過年了,過完年陵桃也要嫁了,那陈王再是不好。這也是你头一個闺女的亲事儿,你就该欢欢喜喜的,怎么還心情不好了?”
贺氏低垂着头不语。
邬陵梅拉着郝老太君的袖子,呜咽两声:“祖奶奶,不怪母亲……陵梅心情也不好。三姐姐被拘着学规矩,四姐姐又不在。陵柚妹妹闷得很,我跟她也說不上话……”
“你等会儿!”郝老太君本认真听着,琢磨着這话却是觉得不大对劲:“你四姐姐怎么不在了?這要過年了,宫裡還不放她出来?”
东府瞒得可真好,老太君這儿对邬八月的信息也只止于她受太后青眼进宫一事上。
這话贺氏可不能說。
既然邬陵梅說起了头。贺氏索性也不插嘴,任由女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倒了出来。
贺氏是觉得骄傲的。她虽然只有一個儿子,却有三個各有千秋的女儿。
陵桃清傲有主见,八月敦厚,陵梅虽然年小,但贺氏瞧得出来,她算是她们三姐妹中最聪慧的一個。
况且陵梅最得老太君的喜歡,她在老太君跟前說的话,老太君定然会信個*成。
“真是荒唐!”
郝老太君听完邬八月的遭遇,顿时怒上眉梢:“宫裡的人就這么欺负我們家八月?老二呢!他也任他孙女被人欺负?!”
郝老太君点到邬国梁,段氏就不得不开口了。
“老太君息怒,這事事关宫闱,又有碍八月的名声,他也不好插手管……”
“胡說!”
郝老太君怒得一拍桌子:“什么叫做不好插手管?他這会儿位高权重,门生遍地了,就顾那点儿虚名了?自己家人受了委屈都不敢问人讨個公道,以后谁還看得起他!”
段氏抿嘴不說话,贺氏也不言语。
“那八月囡囡人呢?”郝老太君又问道:“她這出了宫,怎么又不在你们府裡?”
她看向贺氏问道:“莫不是你怕她受名声所累,怕她压力大,把她送去她舅家去了?”
贺氏强忍着摇了摇头。
邬陵梅哽咽了一声代替贺氏回道:“四姐姐跟着父亲去漠北了……”
“你爹?二孙子?”
段氏瞪大眼睛:“你爹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去什么漠北?”
邬陵梅一抽一搭地又将邬居正的事情說了一遍。她到底年纪小,知道的也并不清楚,贺氏在一旁帮忙补充。
邬陵梅待贺氏說完,从郝老太君怀裡直扑到段氏床边。
“這都算了,父亲和四姐姐走的时候也都還笑呵呵的,父亲說当是去历练,四姐姐也說借此机会也好看看别的山河景色……就是祖母,想要帮四姐姐洗刷冤屈,求到大伯母和伯祖母那儿去。希望能求昭仪娘娘帮忙查查事情真相……她们不帮忙也就算了,還羞辱四姐姐,害得祖母气狠了,這些日子都卧在床上……”
邬陵梅抱着段氏的手臂:“祖母不要生气了。四姐姐走的时候說希望您能身体康泰,定然不希望您继续憔悴虚弱下去……”
郝老太君脸色阴沉不定。
邬陵梅一直在劝說着段氏。
提起八月,段氏就止不住悲从中来,也是忍不住泪盈于眶。
贺氏抹了抹泪轻声对郝老太君道:“老太君,陵梅小孩儿心性,您别放在心上……”
郝老太君哼了一声:“那倒是,陵梅是小女娃娃,她說的不都是平时从你们嘴巴裡听来的?”
贺氏觑了觑老太君的脸色,咬了咬下唇,道:“母亲那次去东府。孙媳沒有跟着去,后来之事也是听母亲身边的丫鬟說的……”
“行了。”
郝老太君站起身:“我来的时候就說了,但凡我能做主的,我就给做主了。她们再厉害,也越不過一個孝字去。我這就回去问问她们。看看她们又是個什么說法。”
郝老太君要走,段氏顿时挣扎着要起身送。
她這病也并不是全是装的,身体虚弱郝老太君瞧得出来。
对郝老太君而言,两個儿媳妇裡,她更喜歡段氏。至少么,老二媳妇瞧她的眼神裡从来沒点儿轻视,让她自在许多。
“你别起来了。卧着吧,免得我来一趟還累你再病一场。”
郝老太君心一软,口气也松乏了些:“我也知道你喜歡八月得紧,要是让陵梅也离我远远儿的,我也受不了……放心,我保证帮你把八月给接回来。我看谁敢动八月一根毫毛!”
郝老太君许了承诺,段氏心裡的一块大石顿时落地。
早知如此,她该一早就求到郝老太君跟前去的。
但段氏又想起自己丈夫,不免一阵黯然。
邬国梁曾同段氏說過,八月去了漠北便不会再回来了。也让她勿要主动去替八月周旋。
段氏心裡默默想,她并未主动替八月周旋,家中女眷都替八月抱屈,郝老太君知道此事也不是她所透露的,算不得主动。
贺氏代送郝老太君离开,邬陵梅也跟了過去。
老太君很久沒见到這個曾孙女儿了,想念得紧,一见着了就不想撒手,定要将她时刻带在身边。
段氏也沒法阻拦。
等贺氏回了屋,段氏坐直了身子。
“你是個有福气的。”段氏看向贺氏,幽幽一叹:“老太君最喜歡的晚辈,是你从你肚子裡生出来的姑娘。”
贺氏浅浅地笑道:“是,儿媳有福,八月得母亲這般喜爱,陵梅又得祖母這般喜爱。”
段氏抬了手,贺氏忙将手递了過去。
段氏轻轻拍在她的手背上:“有老太君插手,最迟年后,八月也会回来了。你父亲素来孝顺,不会违拗老太君的意思。只是——”
段氏顿了顿,叹道:“即便是将八月接了過来,她的婚事,也是件棘手的事。我自私,不想让八月离我太远。但让她在這京中寻夫家,恐怕那些权贵、世家,都会受如今那些流言影响。這拿着,真是难办呐。”
段氏看向贺氏:“我上次听你說,你娘家兄长要举家来京,为的是你侄子科举之事。若他们能在京中立足,就此住下来,你那侄子……倒是不失为一個好的归宿。”
“母亲,這……怕是不妥。”贺氏轻轻摇头:“修齐与八月乃是姑表兄妹,夫君曾說,血脉太近,子嗣不丰,多有不如意处。夫君不会应允的。”
段氏便是幽幽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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