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曾經滄海難爲水,是劫是緣?

作者:默默笙歌
那夜回到我那小窩,輾轉反側,一夜無眠。總感覺心裏悶悶的,什麼都不敢去想,因爲一想起來,就感覺那胸口上像是壓上了整個世界的重量一般,疼得絲毫動彈不得。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迫不及待的爬起來打車去了公司。

  剛剛醒來的守衛大爺見自己才一把門打開,我就大步流星的跨了進來,有點懵掉了,不停的看着腕上的手錶。我朝他點了點頭,道了一聲早,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的回了我一聲早啊。

  來到我們部門那一樓層的時候,我剛準備推開辦公室的門,耳畔就隱約傳來了什麼聲響。我循聲看去,端牧清那間辦公室裏隱隱透出些許光亮來。

  他一夜未歸?又是枯坐到天明?

  想到這兒,我的心竟然毫無防備的痛了一下。

  我使勁的錘了錘胸口,想着這心真是該死,才被人傷得支離破碎,居然又不知死活的開始心疼起那人來。

  正這麼想着,便聽到那邊傳來了幾聲模糊的爭吵。

  有女人的聲音!

  吵着吵着,感覺門似乎一下子打了開來,聲音變得清晰無比。

  “你站住,你要去哪兒?”是昨晚那個女孩兒的聲音。

  聽到有腳步聲朝着我這邊走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像是做了賊一樣慌忙掏出鑰匙來打開辦公室的門一溜煙踱了進來,輕聲合上了門。

  那腳步聲走到我們公室這邊時,稍微頓了頓,接着,又闊步走了開。那之後,便是一串急急追上來的腳步聲,還伴隨着幾句欲哭無淚的嬌嗔,“你等等我!你真以爲我不敢麼?我告訴你,你再這麼對我下去,我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直至電梯門傳來了叮的一響,隨厚又哐噹一聲合了上,我那一口一直緊緊憋着的氣,才得以舒緩了開來。

  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黑暗中,兀自的傻笑了起來。

  我有什麼好躲的呢?我已經不是他的誰了啊!

  不得不說,這工作,真正是逃避情感困惑的一劑良藥,當我全身心的將自己放進了那些項目堆裏的時候,什麼端牧清啊,神祕的女子啊,他們此刻又在幹什麼啊之類的,壓根還沒有一個數據更讓我費心了。

  再度抽身而出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又是一片漆黑。我恍惚一笑,不是面前的桌上擺了幾樣東西的話,還真以爲是早上剛剛來的時候呢!

  我大致看了一下那些東西,有一份點心,估計是某位同事看不過意我整天埋頭苦幹的連屁股都不曾挪開一下,怕我餓壞了好心放我桌上的吧。

  可惜我那時真真是太投入了,連句謝謝都沒跟人家說。

  還有一些等着我簽字的資料,我一一翻看了一下,提筆簽下了字。

  再然後,便是我們部門這個月的工資表,我打開來看了一眼我的,那串數字讓我欣慰的笑了笑。

  這工作真真是遠比男人靠譜多了,至少你的辛苦和付出,不會被辜負!

  出了公司,正打算攔車回家,電話就響了起來。

  我趕到首飾店的時候,店門已經關上了一半,裏面卻仍舊燈火通明。我站在門口,靜靜的聽着閻老太婆對店員們苦苦的祈求。

  我想,她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拿着那條手鍊來我們店裏退,無非就是爲了避開我。畢竟這個時候再遇見,還是這麼尷尬的境況,她那張老臉,該往哪兒擱啊?

  讓她去求一個昔日從未拿正眼看過,此刻卻在她之上的人,她估計難過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可是她還是沒有料到,店員在穩住她之後,第一時間便告知了我。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原本極爲講究的華服美裳,此刻只剩一身的地攤街邊款。而之前每天都要花上一個來小時精心梳理好的頭髮就那麼隨意的紮在了腦後,頭髮白黑相間,雜亂零落。而那注射了過多的美容針的臉上,由於沒有了那些昂貴化妝品的支撐,徹底的跨了下來,整個臉部像是一團軟塌塌的麪糰,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叫人看來,真有幾分害怕。

  最讓我唏噓的,還是那雙手吧,原來她最寶貝自己的那雙手了,稍微沾了點水都要大呼小叫的趕緊那帕子摸了去,馬上塗上她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炫耀過的進口護手霜。現在呢?一手龜裂的皺紋,粗糙難看不說,烏黑的指甲縫裏,填滿了未知的污物。

  想起她昔日對我的種種,再看到她現如今這幅模樣,我的心中,本該是一陣酣暢淋漓纔對。可不知怎的,我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求求你們,能折個半價也行,這項鍊之前可是以三倍的價錢買來的,我現在不說這三倍價錢了,我只要原價的一半就成了,你們看看,這物件我是保存的極好的!”

  “可是夫人,真的對不起,我們這裏的東西,除非是質量問題,不然一般是不予退換的。”

  “你們就當可憐可憐我這老太婆吧,求求你們了,我那老爺子還躺在病牀上等着我買藥治病呢,我拿去別的地兒換錢,那些傢伙那狗眼不識貨啊,給的錢老低了,我捨不得啊。姑娘,你就可憐可憐我,給我退了吧,我只要一半的價錢就好!”

  那店員面露難色,“夫人,我們也同情您的遭遇,可是這店裏的東西沒有之前購買的單據是不能退的,請你別再爲難我們了,我們要關門了。”

  那店員說得不假,沒有單據,是退不了的。而那單據,那日被林宣兒拿着來找茬,被警方當做證物之一,已經搜走了。她又怎麼會拿得出呢?

  眼看着那幾個店員準備關門走人,她急忙一把拉住了人家的手,再次苦苦的哀求起來。

  這時,其中一個店員見了我來,急忙朝我微微鞠了一下,“陸總,您終於來了。”而後有對面前的閻老太婆道,“我們陸總來了,不然,你還是自己把情況跟她說一遍吧,這事兒,她才能做主的。”

  聽到那人這麼一說,我感覺她那背影明顯的僵直了一下,我看她一手握着那條項鍊,一手緊緊的捏了住,似乎還經過了一痛苦的糾結,這才鈍鈍的轉過身來。

  我朝一旁的店員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可以先過去一旁幫忙着打掃關門了。

  只剩下了我和閻老太婆後,她終於還是把那低低壓着頭擡了起來。由於她整個面部實在太過腫脹,我看不清她那眼神到底是什麼樣,但我可以感覺得出,她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那份囂張與戾氣。

  這也是我爲什麼還願意單獨靜下來和她說說話的原因吧。

  見我不開口,她頓了頓之後,終於小心翼翼的道,“你、你就看在磊、磊兒的面上把這個給我退了吧。”

  我淺淺的看了她一眼,將頭扭朝一旁的休息區,心平氣和的道,“坐下來說吧。”

  坐下來,她顯得越發侷促不安起來,“你能不能退,就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吧,不要這樣來看我的笑話了,這些天,我已經當了很多人的笑話了,我也累了。”

  我兀自搖了搖頭,“你實在想多了,我要拿你當笑話,是連坐都不會讓你坐的。”說着,我示意店員倒了杯水過來給她。

  她受寵若驚的捧了起來,剛準備喝,又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沒好氣的笑了笑,“怎麼,你怕我下毒麼?”

  聽到我這麼一說,她尷尬的努了努嘴,“說實話,我現在真寧願自己死了,死了反倒清靜了。就這麼窩囊卑微的活着,真是比死了更難受。”

  聽得她若有所思的這麼一句話,我心裏閃過一絲陰冷,“所以啊,這個世界是圓的啊,你曾經不是最看不起出生卑微的人麼?現在,終於也嘗試到了卑微苟活的滋味了吧!”

  她閃閃爍爍的看了我一眼,“你現在還恨我吧!”

  我苦苦一笑,“說實話,之前我真的恨!恨到無法形容!我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變得強大起來,好讓你們後悔!後悔當初那麼把趕出閻家,後悔當初那麼的看不起我!”

  她怯怯的低下頭去、

  我接着道,“可是現在,我不恨你了!因爲不值得!你們過得好與不好,跟我也沒關係了。”

  她諾諾的擡起頭來,“小九九…醒來了麼?”

  我目光凌厲的瞥了她一眼,她微微一顫,“我都聽磊兒說了。他前去自首的那一晚,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感覺這些日子就好像做夢一樣,磊兒坐牢了,老爺子病倒了,然後梅梅進了精神病院,我……”

  她說着說着,竟不自覺的哭了起來,“我真是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了!”

  那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真正是在哭。有確確實實的眼淚自那狹小的眼角流出,扭曲的面容上已經看不出是喜是悲了,只是感覺那不住抽搐的肩膀和那使勁抑制的哭聲,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是那麼的淒涼。

  她肯定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的晚年,竟是這般的落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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